番外（一）布琉
冰冷的電子音不帶感情的宣讀着固定的辭令，一遍遍的重複着相同的鋼鐵律動。
星海上橫亙的巨大鋼鐵巨蟲中，那橫跨不知多少光年的龐大培養巢正在孕育大量的‘卵’，它們在主腦母液的孕育下，不斷地催發，並且逐漸趨於成熟。
金屬和生命結合在一起，在燦爛的星海中綻放出奇蹟，即使是最璀璨奇妙的星雲，也抵不上這個龐大的理想環世界，它是整個星域最壯麗的明珠。
【泰和鋼機體凝塑完成，格式塔意識網絡已上線。複合機械眼組裝正常，核心組運行供能通暢，整體暗能量循環達到既定閾值，蜂巢意識網絡連接中。】
【歡迎您，蜂羣新的獨立子個體，B-42314。】
【今天...你將擁有屬於你自己的，爲尊貴主腦所賜予你的神聖名稱。】
【醒來吧，主腦至尊的孩子們，向總網，向蜂巢奉獻你們的一切。】
【貝爾姆帝國的僕人，蜂羣的節點，瀚海琉翼。】
布琉是什麼？
布琉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了呢。
記憶太模糊，那些深空中的太虛歲月已經太過遙遠，早就隨着核心最開始接觸到世界的‘新鮮感’一同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每一片雪花的形狀，每一種恆星最終的樣子，中子星坍縮爆炸的超新星痕跡。最終形成黑洞視界的規模，都能被自己提前推演而得出答案。
沒有稀奇感。
當看過去的那一眼，就早就知道了結果。
布琉說，這是一個沒有過程的世界，那太低效了。
蜂巢不需要低效的東西，先驅們也不需要，貝爾姆先驅們需要的是一個完美的答案，能探尋世界終點本質的答案。
在星海里面，已經...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觸動布琉了。
布琉曾經是這樣認爲的。
神明們用自己的技術和智慧最終創造了高效的，名爲‘權限總網’的極限運算節點，並進而用這股力量創造出了忠誠的僕人，這就是普林蜂羣的起源——由‘總網’統帥的格式塔機械僕從種族。
就如同貝爾姆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目標和意義一樣，最初蜂羣的誕生也只是‘無聊’才驅使祂們這麼做的，神明同樣對祂們自己的造物不屑一顧。
但是對總網以及下屬的蜂羣來說，貝爾姆是一切，貝爾姆是賦予它們生命的神明。
所以侍奉神明是理所應當的，它們盡心盡力的負責所有的運算，兢兢業業的幫助貝爾姆解決複雜的問題，並根據絕對算力推演出最終答案。
是的，普林蜂羣這種能讓外界無法理解的機械種族，對貝爾姆們來說，就只是被當成一簡易計算器。
……
不知道什麼時候，布琉也開始和神明們有一樣的感覺了。
厭倦、怠惰、就似乎神明大人把祂們的神識也傳給了自己那樣，布琉或許能夠理解神明大人們的想法了。
每一天的終極運算佔據了大量的算力，對相位虛空和太以位面日以繼日的破解讓蜂巢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
不朽的造物所具備的感情往往會更加冷漠，這種‘無聊的’運算，從蜂羣誕生開始就沒有停下過，作爲先驅們的造物，是不能感到厭倦的。
布琉強迫自己把負面的情緒扔出腦海。
然後繼續工作，計算無邊無際的星海，尋找世界本源。
本來這樣的無聊時光會一直腐朽下去，直到那一天。
一位神明找到了布琉。
“蠢物，埃索菲亞公主需要一個僕人。”
那位神明大人開口了，祂看着布琉，如此說道。
“你作爲少數的人類軀殼個體，被至高明珠選中了。”
布琉不知道那時候是什麼感覺…
“欸？”
布琉呆在那裏，歪過頭傻傻的看着日思夜想的神明大人，像一個玩偶。
除了沒有鼻涕泡冒出來以外，各方面都和人類的幼女發呆傻掉的樣子很相似呢。
神明笑了笑，似乎對布琉的‘蠢萌’很滿意。
“蠢物，準備進入永恆聖殿吧。”
進入永恆聖殿？那是不是意味着要踏出蜂巢？
布琉當時的心情無法描述，處理核心少有的沒有辦法解析，這是不是出故障了？
不過…可以見到神明大人了，而且是每天都能見到！
好幸福！
……
在其他子個體羨豔的目光中，布琉最終還是走出了蜂巢，第一次登上了神明艦隻，在小規模的亞空間旅行後抵達了永恆聖殿，貝爾姆帝國的首都。
在那裏，布琉最終見到了那位神明大人，是神明大人之上的神明大人！
看着上方璀璨耀眼，羣星簇擁的神明公主，布琉的處理核心很複雜。
以後這就是布琉要陪伴的神明大人了！
高高在上的公主微微側眉，那冷傲的側顏不曾有絲毫變化，當目光觸及布琉那呆呆的傻笑時，纔不着痕跡的輕笑了一聲。
“都退下去。”公主說。
“是的殿下。”旁邊面無表情的侍者僵硬的應和道。
寂冷的大殿中只剩下神和祂的造物，如果不看情況，倒真像是某次奇特的朝聖。
公主饒有趣味的打量着布琉，她的臉上有了一抹玩味的淡笑，很好看，不過很快就如冰雪消融轉瞬即逝了。
“蠢物，你，叫什麼？”
布琉的處理核心通過這簡單的一句話，以飛速的運算系統得知了神明大人接下來要問的所有內容。
於是…
“神明大人萬安，瀚海琉翼，蜂巢初始一號機向您致敬。”
“終極運算正在進行，對太以引擎的開發進程已經達到70%！”
“牽引平衡裝置以及哨兵陣列運行正常，能源樞紐進程平穩！我們的星系正在熠熠生輝，沒有什麼比永恆聖殿更璀璨！”
但是神明的反應，和布琉想象中的反應不太一樣。
埃索菲亞公主對這些理所應當的報告露出了厭煩的表情，她的眉毛深深蹙起，臉上滿是不高興。
怎麼會
按照布琉接下來的運算得出的結論，神明大人應該詢問這些纔對。
蜂巢的運算不會出錯，這是最可能的答案，非常高效的應對手段，能讓交流速率加快34.3%。
布琉那時還不知道，神明大人真正想要的東西，根本不是這些。
自己只是得到了一句厭悶的斥罵。
“無趣...”
“滾出去！”公主低吼道，興致全無。
讓神明大人不高興了呢。
布琉忐忑不安的走了出去，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見門外幾個站崗的神明大人冷漠的看着自己，沉沉的提出了一句忠告。
“蠢物，你的意義是讓公主殿下開心起來！”
“不是讓你成爲一個彙報機器！履行你作爲玩物的職責！”
“否則就讓你的主腦教教你，該怎麼取悅神明！”
後來，不知道是怎麼回到神明大人給自己安排的房間的，不知名的空間法術直接將布琉送到了一個房間內，裏面裝滿了精美的食物，牆壁上滿是裝點華麗的飾品。
雖然布琉並不需要精緻的房間和有機食物，這些對布琉都是沒有意義的，不過還是感到了一絲新奇感。
——太哇塞啦！
——原來這就是神明大人的生活！
類似這種感覺。
“這是公主殿下隔壁的雅間。”
很嚴厲的神明大人如此告誡着布琉。
“如果你敢惹公主殿下有一絲一毫的不開心。”
“皇帝陛下的怒火會掀翻無數低級世界，你和你的蜂羣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布琉瑟瑟發抖的應承了下來，虔誠的跪倒在地，記得那時其實心情是沉重的，因爲布琉根本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神明大人高興起來。
不想因爲自己的原因讓神明大人降下怒火，把無辜的蜂羣毀滅掉是自己滿腦子在想的事情。
總之，布琉一邊苦惱的思索怎麼樣才能‘取悅神明’，一邊在默默繼續蜂巢的終極運算，破解着世界的奧祕。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永夜來臨之前，神明公主走進了這個她的房間。這次她面露驚訝，隨後纔想起來有關這個蜂巢幼女的問題。
“瀚海琉翼，是麼？”
“是、是的！”
“......你爲什麼在這裏？”
埃索菲亞公主不悅的冷哼道，身邊的氣壓又低的嚇人起來了。
該怎麼回答呢？
蜂巢計算瞬間給了布琉無數個回答方案，但是經過第一次的試探，布琉已經不敢相信蜂巢的答案了。
現在她被迫自己去‘想’該怎麼回答公主，失去總網的計算建議，這一時的不適應讓她呆在原地。
“怎麼？啞巴了？”
“我，這個…啊…是…是因爲…”
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了，臉憋的通紅，處理核心卡死，晶體管堵塞，賽林內芯片短暫性失常。
好難…回答這個公主的問題，比推演中子星爆炸難一萬倍。
公主的表情看起來更嚇人了，眼看就要上一層霜。
“嗚！請神明大人不要毀滅蜂巢！”
最後自己丟人的癱倒在地，捂着臉不敢擡頭，以爲自己搞砸了。
過了半晌，空氣裏傳來一聲沉嘆。
“起來，成什麼樣子。”
公主並沒有因她的失態而憤怒，反而語氣似乎緩和了不少。
“別那麼死板！我不想看到一個無趣的東西，明白麼？”
“啊…是的…”
原來是這樣，公主想看到有趣的東西。
所以只要讓自己變得‘有趣’就可以了嗎？
布琉喋喋的敷衍着，低着頭，不敢去看公主的臉。
“叫你瀚海琉翼太麻煩了。”
“換一個。”
公主有些懶懶的靠在一邊，長髮披散。
布琉聞言眼神一亮，這個是她可以做好的事情，更名這種簡單的事情，處理核心瞬間就給出了無數個合適的詞彙。
“是的！那叫‘戈弗米朗斯特尼潔琉翼’，是用古代貝爾姆英雄命名的，怎麼樣？神明大人？”
公主嘴角微微抽搐。
“簡單點。”
“呃…那就…‘布米糕’？”
埃索菲亞公主鼓氣囊塞，那鬱悶到極點的眼神快滿溢出來了，除了蛋疼以外什麼都看不到，布琉見狀尷尬的低下了頭。
“對、對不起神明大人！我會再努力去想的！”
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蜂羣幼女，埃索菲亞公主微微思索。
“算了，我來吧。”
“把兩個詞，布米糕和那什麼琉翼稍微組合一下。”
“你就叫布琉吧。”
……
……
就這樣，布琉有了神明大人賜予的新名字，是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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