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格納拉達自由團
鹽風城地勢險峻,三面的巨柱山其實就是這座城市的天險要塞不可翻越,海嗣只能從一個狹小的甬道向城市內突進。
所以鹽風城作爲最後一個淪陷的東伊比利亞據點,是有原因的,依仗着地勢有利,伊比利亞第八軍團在這裏進行了長達一個月的堅守戰。
最後整座城市是喫光了所有食物,殺掉了所有獸類,榨乾了所有補給以後,士兵們連手臂都沒力氣擡起來的時候,發生譁變導致的城防崩潰。
鹽風城,自始至終都沒有倒下,沒有屈服於海嗣的殘忍。
當然,相較於餓的沒力氣的軍團士兵。
飢腸轆轆的平民們…
可是足足餓了一個月了…
……
……
戰火還在繼續,整座城市在混亂暴行中煎熬,遠方的戰鬥與這個庇護所裏的人們暫時無關。
安妮塔坐在潮溼的地板上,有些虛弱的靠在破裂的土牆邊緣,痛苦的皺着眉頭,有氣無力的看着面前的人們。
飢餓已經剝奪了她大半的精力和力氣。
一連五天,她肚子裏除了混着沙子吞下的那點貝殼,還有一些雜草聊以充飢,就什麼都沒有了。
好餓,真的好餓,餓的頭昏眼花,真想把自己的手給吃了。
這個地方勉強能夠遮住大風,昏暗的天空落下的細小雨點,能讓她現在疲憊的身體好受一點。
她髒兮兮的雙腿滿是淤泥,裸露的腳趾上還沾着不少的海草,那是她昨天鼓起勇氣試圖下海撈點什麼的原因,結果當然十分絕望。
別說魚蝦這些東西了。
連個王八殼子都撈不着,海岸除了薅草就是沙子,或者涼冰冰的淤泥。
在抓魚的過程中,她不小心驚動了一隻遊蕩的恐魚,差點被外面那些瘋狂的感染者抓去吃了……
從那以後,安妮塔就不敢出去了,昨天又做了一個噩夢,身心俱疲的她自知自己可能很難撐過明天了。
大概第二天早上,她就會完全餓暈過去,然後被同伴無情的丟在這裏,被某個不擇其食的感染者給喫掉。
好害怕,她又好幾次都想痛快的死去。
但安妮塔還沒有勇氣去死,心底的那點希望被一次次的碾碎成絕望,又被一點點的小發現揪扯回黯淡的希望,反反覆覆煎熬無比。
眼神麻木,黯淡無光的鹽風城居民圍坐在這個小聚點內,外面的所有廝殺,槍聲,以及慘叫聲似乎全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只是在這裏麻木的“活着”,保持自己的呆滯,宛如一具具無用的行屍走肉。
“喫飯,我想……喫飯。”
“喫,我們抽籤,喫飯。”
“喫,到了喫飯時間,喫。”
“喫,抽籤,我們抽籤,送下去然後喫,吞下去那些,喫。”
安妮塔看着那些人呢喃着,他們站起來走到一起擺弄着箱子裏的貝殼,胡亂的摸索着,一個個嘴裏都不知道在說什麼無法理解的東西。
貝殼互相間碰撞,嘩啦啦的聲音,很像是波浪不是麼?
安妮塔扶了扶膝蓋,低下頭去。
海洋裏的東西是豐盛富饒的,上一次聽到這句話,是一百年前,第一次大靜謐來臨前的時候,那些老人說過的話。
現在,第二次大靜謐都來了,他們生活的地方被摧毀一大半……這句話又顯得是如此的諷刺。
安妮塔…
少女她恨海洋。
她恨散播邪惡教義的深海教徒。
她恨那些最初登陸的阿戈爾人。
她恨漠不關心的貴族和審判官。
他也更恨那些骯髒醜陋的怪物。
是她們所有人的所作所爲連在一起,才讓這座城市變成半死不活的樣子。
貝殼上的那些花紋,那些全都代表着不詳的氣息,這些東西每次都在殺人,選出一個個的祭品,安妮塔保持着沉默,看着他們繼續這種已經毫無意義的行爲。
他們一個個的排成長隊,然後緩緩從黑色鐵殼箱子裏抽出其中一個貝殼,是白色便呆滯在原地,是紅色,則站到另外一個位置去。
白色的貝殼。
紅色的貝殼。
這兩種顏色,區別可大了,安妮塔低了低眼,她十分想笑。
——這就是他們本地人的習俗,通過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走進深海活活淹死,用於獻給海嗣作爲貢品,從而得到應許的食物,深海主教們還聲稱這是神的恩賜。
什麼神的恩賜。
魔鬼的懲罰還差不多。
神主肯定不會允許這樣的僞神存在,只有神主是唯一的,異教徒們都在胡說八道,安妮塔總是如此憤怒的想着。
奈何鹽風城需要這羣深海主教,他們甚至架空了當地的貴族,完全掌握了城市的命脈——海洋。
多麼可笑啊,一座城市就被他們任意擺佈,在這裏苟延殘喘,倒不如真的徹底被天災毀滅掉算了,也好過成爲海嗣圈養的牲畜。
但現在海嗣真的上來了,他們摧毀了一切,安妮塔反而更加難過了。
很明顯,海嗣入侵後,這種祭祀行爲也不會真的給鹽風城的當地人帶來任何用處,最後的食物來源也沒有了。
哪怕他們一個個排着隊跳進大海去獻祭,海嗣也不會再理會他們,驅趕魚羣到海岸邊上,他們的迂腐也就是表現了一下他們對深海的“虔誠”色彩了!
鹽風城,沒有合適的種植條件,通往外界的航道早就被大靜謐摧毀了,海上運輸線路主要向直布羅陀以及東海岸運輸,這裏恰巧不在伊比利亞海軍的管控範圍內。
伊比利亞人被大量從東部地區驅逐,海嗣王國建立後的情況更加每況愈下。恐魚氾濫成災導致荒野危機四伏,就連那些之前翻山越嶺願意來支援鹽風城的十字教商人也徹底沒了。
那問題來了,現在連海嗣都不管他們了,鹽風城沒有任何移動城市設備,也沒有任何航線聯通,成爲了泰拉世界獨一無二的孤兒城市。
那鹽風城裏的幾十萬人。
該怎麼辦?
安妮塔的心緒不由自主的變得煩亂,想着很多事情,她打心眼裏希望這座城市能煥發新生,可以重新看到當時伊比利亞全盛時期,那個海上無敵艦隊橫行在東海岸的黃金紀元。
此時,這個小屋內無意義的抽籤還在繼續,正常人都在冷漠的旁觀,也沒有誰打算打斷他們的抽籤,於是那些被抽中死籤的人就打算往外走,跳到大海里淹死。
房子裏的一些感染者看不下去了,他們上前惡狠狠的抽開了他們,將他們踢翻在地,擋住了大門。
“你們夠了!那羣海嗣是敵人!它們不是什麼神明,只是一羣腥臭噁心的海怪!”
“那些個人模人樣的鬼東西,只不過身上多了點鱗片,僅此而已!”憤怒的感染者老者扯起一副嘹亮的嗓音,將手裏的草叉狠狠剁地,激動的罵道。
“都長點骨頭!我們伊比利亞人不是孬種,當年我們同樣和維多利亞在中陸打的難解難分!”
“你們現在這是怎麼了?難道就因爲一個大靜謐,就都變成軟蛋了嗎?!”
安妮塔已經認識這羣人了,他們是一羣在格納拉達受到****,逃難到東部海岸尋求庇護的感染者,在荒野上的一支感染者團體。
他們自稱【格納拉達自由團】,號稱要爲感染者而戰,爲感染者爭取公正的待遇而戰,用自己手裏的武器,去反對伊比利亞政策對感染者的歧視和不公。
正如這片大地上從來不乏抗爭者,從薩爾貢,再到伊比利亞,拉特蘭的沃土,維多利亞的大型城市,烏薩斯的冰原。
無數英勇的感染者領袖,都曾建立了千千萬萬個“整合運動”,感染者的抵抗從未停止。
這些麻木的本地人被這些感染者阻止了,停止了自殺行爲。
他們嘴裏不斷的重複着“喫”的字眼,宛如一羣白癡飯桶。
他們只是呆滯的坐回了原地,仍舊是一副什麼都不想幹的樣子,儘管那些感染者瘋狂的在加固這個小房子,企圖想把這裏改造的稍微堅固一點。
安妮塔承認,她是瞧不起感染者的。
在每一個國度,犯罪的人你就看吧,近乎一多半都是感染者。他們打砸農舍,燒殺擄掠,甚至做出暴行,就爲了告訴這片大地他們有多麼不滿,多麼痛苦。
安妮塔很不舒服,你是感染者,你會感到不舒服,認爲自己被人羣拋棄了。
那不是感染者的人們,他們難道就真的過的有多舒服?憑什麼要爲你們的痛苦而承擔另外的痛苦?
但是…
安妮塔捏住了自己的手心,面容顯露出複雜之色。
——爲什麼,在城市患難,海岸傾覆,怪物肆虐的時候。唯一帶領大家起來抵抗,收集食物,做正確事情的人,卻是這些感染者們?
安妮塔呼了幾口氣,微微顫抖幾下,外面傳來兇惡的叫罵聲。
是那些瘋了的感染者,他們終於找不到人殺了嗎?安妮塔諷刺一笑。
“房間裏的老約翰,我警告你們打開這裏的房門,快點交出裏面的人!”
“作爲感染者,你們應該加入我們,爲什麼要護着這些看不起我們的當地人?!”
“殺了他們,我會把他們的肉分給你們的兄弟,我們將控制這座城市,感染者將控制這座城市,這是我們的勝利!”
老約翰怒瞪眼睛,跟鋼鐵碰撞似的嗓門大聲罵道:“無恥敗類!你們也配把勝利者兩個字掛在嘴邊?”
“格拉納達團的每一個人,都因爲你們的暴行而羞恥!”
“就是因爲有你們這樣的人,感染者纔會落入到這種悲哀的境地,你們應該全都去死,有一個算一個!!”
喔哦!
安妮塔幾乎要歡呼起來了,這個老人家說的太好了。
老約翰的怒吼似乎激怒了對方,牆壁直接遭到了法術的衝擊,巨響讓整個房間都劇烈晃動起來。
“我懶得跟你們這些叛徒廢話,給我殺光他們!把他們全都做成新鮮的臘肉!”
整個房間裏的感染者拿起了武器,怒氣衝衝的殺了出去,很快,門外就傳來砰砰砰的兵器碰撞,聲音巨大。
安妮塔咬了咬脣,她知道,數量差距太大了,格納拉達團不可能打贏數十倍自己的感染者,最終結局就是所有人全部被殺。
她絕望的閉了閉眼。
聽到了遠方傳來的,那猛然放大的槍聲,痛呼聲,還有無數底力渾厚的呵斥。
“拉特蘭審判庭!!”
“暴徒,放下你們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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