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陛下何苦用這樣的法子磨礪自己?”
莫驚春嘆了口氣。
他也不管公冶啓能不能聽到,繼續說道:“這法子看似有用,卻過於極端。不管是劉昊,還是柳存劍那幾個其實都看出來了,卻只是不敢勸。若是您熬不過去,徹底陷在瘋疾裏,那該如何?”
明明滅滅的燭光下,帝王的輪廓都被暗影塗得模糊,幾近與黑暗交融。
“家國天下,太后,黎民百姓……這些,您難道願意拱手讓給旁人,任由他們上位嗎?”莫驚春的語氣難得犀利嘲諷,“治國手腕不如您,才問學識不如您,目光長遠不如您,讓這樣的蠢物佔據皇位,即便只有寥寥數年,難道您忍得?”
莫驚春擡眸,冰冷的目光注視着公冶啓,“您忍得,臣卻忍不得!”
“咔嚓——”
公冶啓活活捏碎了木椅扶手。
被莫驚春扶住的那隻手指沒動,另一隻手卻不知何時暴起,以至於各種木屑紛飛,紮根入骨。暴躁兇殘的目光長久凝視着莫驚春,良久,公冶啓捂着額頭,“本就痛得要命,夫子忒多話,說得我更痛了。”
莫驚春抿脣,他還想大罵帝王呢。
他見公冶啓總算勉強掙扎出一絲清明,忽而起身,擠着桌椅的邊緣坐了進去。即便宮裏的靠椅慣常做得寬大,可是要擠進去兩個成年男子卻是慌得很,莫驚春也只是勉強因着破裂的扶手而可以靠在邊上罷了。
只是距離近了,公冶啓便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那醺濃甜香實在是不要命地鑽進他的五臟六腑,讓公冶啓不自覺地吞嚥了一下,彷彿也將幾乎爬出來的深沉慾念活生生吞了進去。
莫驚春目不斜視地說道:“陛下,尾巴兩日後便要消失了。”
忍痛忍到嘴角流血的公冶啓低低笑道:“夫子是在可憐寡人?”輕柔的話裏似乎帶有壓抑的逼仄狂躁。
莫驚春:“陛下有什麼值得可憐的地方嗎?您是天下之主,一切權勢盡在您的手裏,若是去可憐您,我還不如去可憐之前的雍州百姓。
“可沒什麼比活不下去還要倒黴透頂的事情。”
公冶啓直勾勾地看着莫驚春,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逡巡般盯着他,好半晌,一個沉重的大腦袋就壓了過來,砸在莫驚春的脖頸處,炙熱狂躁的吐息壓在他的肩頭,沉沉地吸入。
“夫子,你的毛病,就是太過心軟。”
帝王一邊暗啞地笑着,一邊確實毫不猶豫地撩開常服鑽了進去,一把抓住那沉睡的兔尾把玩揉|捏。
或重或輕的力道,公冶啓壓根控制不了。
莫驚春坐着。
他或許可以不來,也或許可以不進,只是殿外劉昊焦急的話語彷彿印在他的心頭。
——“陛下是知道的,可是這般劍走偏鋒的法子若是得用,朝野天下就無需一個時常有可能瘋癲的帝王,黎民百姓就無需面對一個殘忍狂躁的暴君,這一切的得失,陛下早就心中有數。”
——“可若是熬不過去呢?”
——“陛下留有後手,若是……兩日內,柳長寧的宿衛便會闖入長樂宮,同時自皇陵接來廢人公冶明。”
劉昊朝着莫驚春跪拜下去,還未成形就忙被莫驚春攙住。劉昊既輕又快地說道:“柳家上下都是皇室的一把刀,只遵君令。”
所以公冶啓命柳長寧在兩日後殺了他,便是毫不留任何餘地。
外頭宿衛確實是拱衛着這座殿宇,卻也看守着這座殿宇,更是與其中囚困的兇獸四目相對。
怨不得劉昊會如此緊張。
也怨不得……柳存劍並不與他兄長一道。
莫驚春道:“先帝諸子裏,您爲何獨獨選擇了公冶明?”
先前的大皇子已經被廢棄,雖不曾剝奪公冶的姓氏,卻也人人可以稱呼。
滾燙濃烈的氣息撲在莫驚春裸露的皮膚上,驚得尾巴毛顫抖了兩下。於是,公冶啓也輕笑起來,將那白團揉了個滿懷。而至於身體相接的時候,方纔能感覺到莫驚春身軀細細密密的顫抖,伴隨着帝王每一次揉|捏褻玩,都有反應。
“公冶明……算是那幾個裏頭,還算得上,清醒的一個人。曉得外戚的危險,也知道如何平衡各處。就是他的性格,太過優柔寡斷,由他當皇帝……如你父兄那幾個常年在外征戰的,就免不了腹背受敵,被文官攻訐……他撐不住的……異族怕是會捲土重來。”公冶啓每一個字每一句都說得很慢,似乎那就花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滾下來。
“就是之後如何服衆,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至少,也比其他幾個上位來得好。”
莫驚春一聲悶哼,下意識身體往外傾了出去。
公冶啓背後的大手一個用力,薅着毛毛不給動,“夫子不是說任着寡人嗎?”
莫驚春咬牙切齒,“臣什麼也沒說!”
“夫子確實什麼也沒說,只是主動踩了蹚渾水……又掉了進來而已。”公冶啓的聲音愈發輕,卻死活抓着莫驚春的尾巴毛不肯動彈。
莫驚春惱得半死,一邊摸着小腹,一邊還要顧忌着在尾骨亂動的手。
那尾巴畢竟串聯着他極爲敏|感的地方,公冶啓揉|捏把玩間,總歸掀起比之前還要兇猛的浪潮,甚至讓他有些招架不住,細細密密地冒着汗。
一驚一顫間,下腹險些要有了反應,急得莫驚春的眼底泛起了潮。
正此時,公冶啓方纔慢慢地垂下頭,一口熱血吐在莫驚春的身前,便猛然暈了過去。W
莫驚春被帝王這一出嚇得毛都炸了,顧不得掩飾那半起不起的反應,一下子伸手去扶公冶啓,卻發覺他雖然昏迷了,身後的那隻胳膊卻仍然僵硬得狠,死死地抓着兔尾巴不肯動彈。
莫驚春:“……”
他有很多話想罵,他該和兄長多學學,免得這時候連罵人都不曉得說。
他又氣又惱,順着公冶啓的動作摸去身後,硬生生在兔尾和手指間進行了一場拉扯,受疼受累的倒是他自個。好不容易讓兔尾脫離苦海,莫驚春忙扶着公冶啓,藉着昏暗的燭光打量。可只有一盞昏暗的燭臺,實在是難以看得清楚公冶啓的模樣,莫驚春站起身來,打算再點燃幾盞方纔能看得清楚。
只是他一個動作,身後以爲已經昏厥的公冶啓驀然擡眸,猩紅兇殘的眼眸只盯着後面動來動去的兔尾,猛地一個餓虎撲食將莫驚春壓在身下,砸得他那叫一個頭昏眼花。
莫驚春摔倒在地,身上還壓着個死沉死沉的身軀,他氣得在地上砸了一拳,想要翻過身來,卻是不能。
莫驚春沉默半晌,“孩子。”
身上帝王跟鸚鵡學舌一般說道:“孩子?”
莫驚春聲音沉痛,“對,孩子。”
公冶啓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孩子,然後就地抱着莫驚春滾了一圈,讓他整個人都伏在自己身上。
莫驚春趴在公冶啓身上,方纔大驚發現這姿勢實在是詭異,陛下的兩隻大手停在他的尾骨上用力揉着兔尾,卻是不肯動。
嘗試過幾次後,莫驚春總算不再費勁,就這麼躺着。
罷了,陛下都不嫌,他能說什麼?
…
劉昊在殿外守到白天,已經快到早朝的時刻。
他不住打量着柳長寧的臉色,總覺得他臉都要綠了。柳存劍抱着佩劍站在不遠處,“陛下和宗正卿在偏殿。”
昨夜燃起的燭光,雖然微弱,到底是看到了。
只是殿中半點無話,也沒傳出什麼動靜,讓他們也不敢擅自開門。
“要我說,實在不行將陛下打昏不就成了,爲何要……那麼?”柳存劍憋不住了,他是猜到陛下是將計就計,可是究竟是多大的禍害才需要他們這麼嚴陣以待?
劉昊語氣幽冷地說道:“當初長樂宮前,你不是有所察覺嗎?”
柳存劍驀然看向劉昊。
劉昊卻目視前方,看着寬敞寂寥的殿前,“那個時候的陛下,你覺得誰能阻止?”當時公冶啓一人闖入叛軍之中,硬是將許博強殺出來時候,又是如何地獄閻羅的模樣,柳存劍又不是看不到。
如此癲狂兇殘,豈是“打昏”就能阻止的?
能不能近身都還不好說。
“那就任由宗正卿進去?你既然清楚危害,豈能不知這是在冒險?”柳存劍皺眉,“你們兩人不還是有點交情嗎?居然還這麼坑害他。”
劉昊苦笑着搖頭。
如果還有選擇,他當然是不想,可是如今……整個宮闈裏,除了太后……難不成他們還要將太后送進去?
只能是莫驚春。
等正始帝醒來,必定會大發雷霆。
可只要陛下能熬過去,那一切纔有後論。
許久,偏殿的門自內響起,這外頭幾人無不是豎着耳朵聽動靜,聞聲劉昊居然是跑得最快的,三兩下就竄到了前頭,急切地說道:“太傅?”
“……勞煩中侍官拿換洗的衣服進來,陛下……清醒了一些。”
莫驚春的聲音有氣無力,偶爾像是在隱忍着什麼間或暫停,尾音帶着輕|顫,好半晌纔將一句話完整說完。
劉昊忙去做。
而殿內,跪坐在殿門前的莫驚春額頭抵着大門,捂着嘴巴喘息了幾下,掙扎着說道:“夠,夠了,陛下,夠了!”他顫抖着彎下腰去,捂着小腹幾乎要吐出來,卻不是不舒服,而是過於舒坦。
公冶啓就單膝抱坐在他身後,看着兔尾顫巍巍地扯出一小段,尾巴尖都變得粉|嫩。
莫驚春花了整夜的時間,才勉強將公冶啓的理智拉了回來。
據陛下所說,聞到那些異香時會有無數狂躁的情緒翻涌而起,等到意識到的時候整個人便會瘋癲欲狂,有着無盡的破壞虐殺的念頭,比之以往還有劇烈的頭痛幾乎霸佔了全部的意識,清醒的時候,那些宮女已經悉數被他廝殺了個乾淨,連一具完整的屍體也留不下來。
但……即便非常痛苦,可正如在地宮爆發的那一次,公冶啓只要捕捉到一絲清明,就能勉強控制住自己,從正殿走到偏殿去,也是爲此。
“別,別揉了!”
莫驚春暴起,捂着兔尾巴轉過身來。
說着這麼重要的話,卻做着下流的事情!
公冶啓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夫子,您……”
莫驚春|色厲內荏,“沒有!”
公冶啓慢吞吞地看向莫驚春下腹的位置,“那便是有。”
莫驚春想殺了陛下再自|殺!
公冶啓捂着腦袋笑了,“那藥有用。”
他的聲音驟然又冷了下來,“雖然非常痛苦,但是這一線清明……”
“陛下真的覺得夠用嗎?”莫驚春打斷了公冶啓的話,沉聲說道,“即便您在這藥物的控制下勉強奪得清醒那又如何?您在那種狀態下能做什麼呢?在地宮您是靠着自殘才維持住理智,而這一回的刺激必定比在皇陵還要嚴重,您只能勉力不衝殺出去而已……這樣的清醒,您也要得?”
“夫子,子卿。”
公冶啓驀然叫住了莫驚春的表字,殘留着暴戾的眉間棲息着少少倦意,俊美的臉龐蒼白,唯獨那雙眸子卻是清亮得很,“一絲一毫,都是機會。”
殿門外,劉昊的聲音響起。
等真的確認了殿內的狀況後,宮人們魚貫而入,大部分去正殿處理殘局,而劉昊親自給正始帝更換衣物,莫驚春則是退到一旁去換。
劉昊對於皇帝這種反而將隱蔽之所讓給莫驚春更換的舉止並未發問,他只是在給陛下捋平肩膀的皺痕時低聲說道:“丑時三刻,西華宮有人出去。”
正始帝淡淡應了一聲,取過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劉昊:“陛下,要不要召老太醫過來?”
“讓他朝後在長樂宮等着。”
“喏。”
彼時,莫驚春已經將換下來的衣物搭在胳膊上,正走出來,微紅着臉想要問劉昊要個物什能兜起來帶回去。他是萬萬不能容忍這衣服……被宮人拿去搓洗。
他那時候……被陛下揉|捏兔尾激起了反應,實在太過難堪,若不是百般抵抗,陛下都險些要替他解決,記得莫驚春都險些再度襲君。
豈料劉昊卻不在,唯獨好大一個正始帝站在外頭,正一眼瞧到了莫驚春抱着的衣服。
莫驚春心裏大叫不好,卻是來不及遮掩。
正始帝眼眸幽深地看着那件略顯髒污的素袍,稍顯陰沉的臉上驟然亮起,卻是逼得莫驚春往後退了幾步,不敢直視。
“夫子?”
陛下喚他,聲音居然有着快活和雀躍,正如他的年紀一般。
莫驚春羞惱地說道:“再兩日,便不會如此了。”他說得語焉不詳,但是陛下是清楚他的情況。
莫驚春懷疑帝王正是清楚得很,方纔在昨夜分明已經逐漸清醒過來後還是捨不得撒手,搞得莫驚春後半夜一直焦躁不已,尾巴腫脹發疼,酸脹得很。
他將素袍塞在常服下面,又問劉昊要了物什包裹起來。
面對着劉昊“可以留給宮人”的說法,正始帝是這般爲他解圍的,“夫子待他那兩件衣裳有着特別的情愫,所以方纔捨不得留給宮人。”
莫驚春:“……”
陛下發瘋的時候不也抱着他的衣服嗎!?
公冶啓正爲了此事高興。
他抱着夫子的衣裳,夫子穿着他的素袍,這種隱祕的交換何嘗不讓人欣喜?
這種淡淡喜悅的情緒維持到了早朝,便幡然化作巨浪。
“……所以,杭州刺史是想同寡人說,寡人派出去的欽差大臣好巧不巧在即將抵|達杭州時翻了船,整船人都淹死在了江水裏,真是好不可憐!”
隨着最後一句話,正始帝的聲音恐怖至極,仿若幾乎要生吞了說話的人。
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帶着滿朝文武也跪了個遍。
許首輔從賜座上起身,拱手行禮說道:“陛下息怒,這番說辭自有蹊蹺,如今欽差大臣出了事,不管是追責杭州刺史的責任,亦或者是徹查私鹽一事,尤其是後者,已經是迫在眉睫。”
他的臉上透出幾分狠厲,“事態必定緊迫到了極致,方纔會有此險招。”
正始帝沉默良久,方纔將暴戾壓下,“莫廣生何在?”
今日上朝的莫廣生一愣,倒是一骨碌站起來。他們武將倒是沒什麼想法,文官都跪下了……那他們就跪唄,素日裏雖然嘲諷文官膽小,卻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互相別苗頭。欽差大臣都死了,正始帝必然惱怒至極。
皇帝點了王振明,而後陰測測地說道:“莫廣生率三千京郊大營的士兵護送王振明至江浙,寡人倒是要看看,這一回杭州外的大風大浪,是如何將這三千人弄死!”
王振明臉色微白,輕聲說道:“陛下,這不合規矩。”
“不合什麼規矩?”正始帝幽幽地看向王振明,“殺了寡人的欽差大臣,便是規矩?”
帝王之怒,已然顯露。其殺意無法阻遏,幾乎要讓王振明再跪下。
莫廣生倒是高高興興地領命。
他們訓練京郊大營也有一年,可是一直困於普通的訓練也算不得實戰,能帶兵出去到底是一種操|練,對那羣兔崽子也不失爲一種法子。
“莫廣生,任何經由王振明查辦的官員全都就地斬殺。”
正始帝森然說道,“王尚書,莫要讓寡人失望!”
“是!”
“……喏。”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餘下的種種都仿若是小事,也便匆匆帶過。
下朝時,正始帝扣着桌案,不耐煩地看着底下那羣正看着他的朝臣,“怎麼都不想走了?是想留下來聽寡人發脾氣嗎?”
原本還在好奇爲何平日總是最早走的皇帝居然沒動彈的大臣頓時作鳥獸散,一個個爭前恐後地出去了。
“……陛下,您給莫廣生放權過多了。”
原來皇座的屏風後,居然還坐着個人!
莫驚春無可奈何,又覺得戰戰兢兢,尤其是百官叩拜的時候,他猛地起身側過去,心裏實在是無奈。
正始帝振振有詞,說是諸多大臣已經在朝前等候,莫驚春想要避開耳目就需要繞一大段路從宮道出去再進來,可是有這樣的時間朝會都開始了,也再來不及。還不如跟着他一道上朝,如此也無人能看到。
就在屏風後給他留了個座位。
正始帝倒是高興,可是莫驚春坐立難安啊!
正始帝聽了莫驚春的話,笑道:“寡人這是讓他牽制王振明呢。”
王振明……是吏部尚書,也是與許伯衡有半師情誼的官員。當初就是他讓許尚德成爲蘇州刺史,似乎也對江浙一帶的情況知之甚詳。
當時莫驚春猜測此事與大皇子有關,而東宮卻直入勸學殿,在他塗抹的“長”旁邊再寫上“四”字。
莫驚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低聲說道:“您是懷疑他與……”
“不是懷疑。”
公冶啓淡淡地說道:“夫子猜猜看,給寡人下藥的人是誰?”
莫驚春的呼吸急促了一下,看着從屏風前繞過來的帝王,好半晌,才輕聲說道:“不管是在殿前香爐動手,還是知道宮中密道,甚至是在地宮香料裏插手……這些無不需要多年的積累,尤其是祭典上的香燭,臣記得,那是禮部專造。”
而這樣的地方都滲透進去人手,無疑說明需要長時間的積澱。
如果麗嬪還活着的話,莫驚春最先懷疑的人會是她。
可是如今這後宮裏,還能做出這樣舉動的人……除了太后,便只有……
“賢妃。”莫驚春抿脣,“賢太妃。”
賢太妃的出身確實高貴,她其實是永寧帝的表妹。
賢太妃的父親早逝,其妻德清長公主隨之而去,德清長公主是永寧帝和慶華公主的姑姑,而後慶華公主便養了這位小表妹。
說是表妹實則是當做親女兒養大。
當初永寧帝並沒有打算讓賢太妃入宮,但是她一心仰慕先帝,最終說動了她的表姐慶華公主親自入朝請求。
也正是看在慶華的顏面上,最終才促成此事。
而慶華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姊妹,她的丈夫,也便是上一任宗正卿。
莫驚春苦笑道:“如果是賢太妃的話……那可就麻煩了。”
慶華公主仍在世。
她甚至還養着王府三千私兵,那是永寧帝默許的。
正始帝矜傲地說道:“若她還記得父皇,自然不會插手此事。若是……不如送她去與父皇相會。想必……父皇會很高興。”
莫驚春:“……”
動不動就送人下去陪,先帝當真會高興嗎?
此事話罷,原本莫驚春要自請出宮,卻被皇帝攔下了。
正始帝熬了一宿,除了眼皮底下有點黑痕,居然看不出半點精神萎靡,倒是莫驚春跟在後頭倒是像被吸走了精氣一般臉色蒼白。
長樂宮內,老太醫先是給陛下診脈,好半晌,他說道:“陛下情緒起伏暴躁,容易反噬自身,尤其昨夜怕是又一宿波瀾,今日還是莫要發作纔是。”顯然他已經聽說清晨陛下在朝堂前大怒一事。
他手也不停地開藥,語氣平靜地說道:“陛下似乎還用了些別的藥物,但此物……過猛。不妥。”
正始帝盯着老太醫看了半晌,“若是有這藥物,你能將其改得溫良一些?”
老太醫頓了頓,“還是得親自看過才能知道。”
正始帝便沒再說什麼,他等着老太醫開完藥後,趕着他去給莫驚春查看。
莫驚春那邊倒是沒什麼,除了熬夜造就的疲乏外,老太醫只是穩穩當當勸說宗正卿不要大怒大悲,好生過活方纔要緊。
聽着特別像是想要勸人出家。
正始帝在背後磨牙,盯着老太醫的背影像是在思索着什麼時候要掐死他一般。
但是等老太醫開完藥後,莫驚春還是尋到機會跑了。
正始帝有點難過。
啊,下一回尾巴是真的要沒了。
早知道昨夜夫子要哭出來的時候,他就不手下留情,試試看能不能用尾巴攀上巔峯也不失爲一件趣事呀。
等老太醫退去煎藥,正始帝的面前才齊刷刷跪着三個人。
正始帝慢吞吞地喫着茶,“昨兒去尋夫子,是你的主意?”冷寂的目光看向劉昊。
劉昊猛地叩頭,“是。”
正始帝舉着茶盞頓了半晌,驟然暴起將茶盞摔在他的頭上,陰冷地說道:“若是寡人醒來時發現夫子有半點損傷,便要將你與那宮女一般撕成碎片!”
滾燙的茶水砸得劉昊額頭出血,他卻砰砰磕頭不說話。
他罰了劉昊三十杖。
正始帝都要將自己強行關閉在宮殿內,無疑是一場豪賭,更是要牽一髮而動全身,引得人上鉤。這計劃裏,從頭到尾都沒有莫驚春的身影。
可偏偏劉昊自作主張將莫驚春引了進來。
“又是誰將夫子帶進宮來的?”
正始帝森冷地看着柳存劍。
“取鞭來。”
半晌,柳存劍背後皮開肉綻,整個人臉色發白。
正始帝拖着帶血的長鞭走在他們面前,眼含暴戾地說道:“寡人不需爾等的自作主張,明白嗎?”
柳長寧因爲沒有阻止,也有十軍杖。
劉昊低聲說道:“太傅對陛下,着實有用。陛下又爲何要將太傅置身事外呢?”
倒不是劉昊真的想要害莫驚春,他是真的沒想明白。
正始帝手腕微動,到底忍下抽劉昊的欲|望。
內侍比不得柳存劍那身骨,一鞭子下去要躺半月。他摩挲着冰冷的鞭柄冷冷地說道:“他確實是寡人的良藥。”
“然,他再是良藥,也不過一人。”
兇戾的視線掃過劉昊,陰鷙的笑容扯了扯,卻是不夠冷。
“將一國之力,舉朝之望,都壓在他一人身上……”說得難聽些,便是不能將寶壓在一人身上。可劉昊卻不得不去細想這言行後的深意,這究竟是戒備,還是另一種意味?
或者兩者皆有。
既愛重,又猜忌。
越是歡愉,便越不能將一切加諸一人身。
…
兔尾消失了。
莫驚春爲此長出一口氣。
與此同時,胸|前的產|乳徵兆也沒了,微鼓的小腹也逐漸消失,這無疑讓莫驚春喜上加喜。可是緊接而來的是懲罰的抽選。
不過這會在明日才知道。
完全鬆活的感覺讓莫驚春喜不自勝,連去上值的步伐都是輕快的。
然後,便在朝上聽到陛下要廢妃的事。
說到廢妃,其實朝臣都險些沒反應過來。畢竟陛下的後宮實在是太空蕩蕩,壓根沒有人,還是想了一會纔想起來原本的太子妃焦氏還在後宮,而陛下對她的態度正如他對一干兄弟的態度,都透着森然的冷意。
黃正合率先出列,皺着眉頭說道:“陛下,太子妃誕下皇子,豈能隨意廢棄?”他是禮部尚書,自然該由着他出面。
其實說來也是尷尬,正始帝已經是皇帝,那他的妃嬪自然不能再稱呼太子妃,可是陛下從沒有下令封妃封嬪,更沒有移宮的旨意。如果不是當初劉姬的事情讓太后在之後將太子妃從東宮接來,而後再安置在西華宮的話,或許焦氏還出不得東宮。
從之前種種事態來看,正始帝並不喜焦氏,可是如今冒然廢妃,便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事了。
正始帝往後一靠,此時在他身邊的不是劉昊,而是另外一個看起來有點面熟的內侍,他甩着拂塵平靜說道:“太子妃焦氏謀害皇嗣,強殺蔡姬,已經惹下無數大禍。原本看在焦氏一族的情面上,陛下才一直沒有發作。然,昨日,在陛下探望西華宮時,太子妃焦氏居然襲擊帝王之軀,被太后知道連夜發作,如今正在冷宮。”
他三言兩語說完焦氏的事情,復欠身朝皇帝說話。
“太子妃焦氏的種種言行,人證物證俱在。”
此話一出,朝臣確實無話可說。
皇帝膝下子嗣單薄,除了養在太后膝下的小皇子外,就再無所出。這對皇室的延續確實不大安全,不過陛下到底年輕,朝臣除了時不時催促陛下立後外,其實也沒那麼着急。
可是太子妃這事……
這可真是讓大爲喫驚,尤其是禮部尚書黃正合。
他站在那裏着實懊惱。
您既然都掌握了太子妃犯事的種種證據,那上來直說不便完了?怎麼還拖拉成這樣,讓他平白無故強出頭。
正始帝不打無準備的仗,將人證物證呈上來後,廢棄焦氏一事也便定下了。
只是趁着這時候,有幾位老臣也藉機上奏,請皇帝立後。
充盈後宮的事情可以再說,但是皇后,不能不立啊!
正始帝摸着下巴,忽而笑道:“諸位這麼關注寡人的後宮,想必是擅長此道,不如寡人給諸位送幾個美人,也好生消受一番。”
他的話音剛落,便點了身邊的內侍準備,朝後給那幾位老臣送宮女。
朝臣:“……”
陛下這可真是別出心裁。
幾個被賞賜的老臣又驚又怒,恨不得暈過去。
朝後,太后知道此事,忍不住嗔怒道:“你做的這叫什麼事兒?那幾個都七老八十了,要是被你氣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要壞了你的名聲?”
正始帝笑着說道:“這幾個最愛碎嘴,私下還跟諸王聯繫,心裏頭打的什麼主意……還怕人猜不出來嗎?”
送幾個美人都算是輕的,等今年翰林院閉館,他就要將這批屍位素餐的老東西全趕回家去。
太后嘆息了聲,“怎麼突然要對西華宮動手了?你不是打算這幾年後宮都不進人,留着她不還能就幫你頂着一些?”
反正自從國孝後,正始帝身邊就再沒過人,把焦氏當個擺設也算是不錯。
“殺雞儆猴。”
正始帝玩味地說道:“母后,您說這份禮是不是不夠大?還是要再換一個,方纔合適?”
太后微眯着眼,拍着正始帝的膝蓋說道:“對她,可是足夠。”
…
賢太妃坐在偏殿剪花。
這花插在花瓶中煞是好看,被她巧手侍弄着,很快便變得愈發完美。她身後站着個老女官,正低聲說話,“太后正在與皇帝見面。”
咔嚓一聲,最後一片落葉落下。
這花,便是完美。
“太后這麼多年,可算是熬出頭,自然是歡喜。”賢太妃不緊不慢地說道,“尤其是生出了個瘋種,可先帝偏偏待他極好,硬是將他扶上帝位。這般嬌寵,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服。”
“娘娘……”
“我哪裏說得不對嗎?”賢太妃將玉瓶舉了起來,迎着外頭暖薰的日光看着這花,“先帝自來身體虛弱,是打孃胎裏帶出來的病。爲了討得他歡喜,我拼命生下兩個健康的孩兒,可他的眼中,卻只有那個小瘋子!”
一撒手,玉瓶猛地砸碎在地上。
賢太妃溫婉地看着炸開的碎片,平靜地說道:“去查查莫驚春。”
“太妃娘娘,太后和陛下顯然已經注意到我們。廢棄焦氏,不過是一個警告……”老女官急急說道。
“錯了。”
賢太妃阻止她,笑着說道:“這不只是殺雞儆猴。依着陛下的脾氣,他還要抽筋拔骨,生吞活剝了纔是……他是不會放過我,也不會放過我一雙皇兒。”
正始帝現在還沒動手,忌憚的自然不是賢太妃。
而是賢太妃背後的慶華公主。
…
莫廣生即日就走。
莫驚春親自將他送出城門,臨行前的對話就在耳邊。
莫廣生站在莫府前說道:“陛下既然派我出去,便是要快刀斬亂麻。年前這件事必定要解決。”因爲莫廣生更爲要緊的事情是在邊關,而不是在朝內。
而便宜行事,有些時候便是破格。
莫驚春低聲說道:“陛下不會忌憚任何事情,任何人。他既然派你出去,便是要你殺個天翻地覆。”
莫廣生微愣,他蹙眉看向莫驚春。
子卿朝着他行禮送別時,小聲在他耳邊讓他小心王振明和許尚德。
莫廣生踢着馬腹悠悠趕在前頭,看着背後煥然一新的三千精兵,忽而吐息大笑,拍馬前行。
…
【任務二失敗】
【懲罰:yin紋】
莫驚春對着懲罰讀了又讀,這個yin這個字符壓根就看不懂。
“這是什麼東西?”
懲罰宣佈開始後,莫驚春什麼感覺都沒有。
不像是之前產|乳那樣會胸|前鼓脹,也不像是兔尾那樣立刻長出尾巴,小腹也沒有微鼓的感覺,居然是最平靜的一次。
【考慮到宿主的接受程度,特地將字換做字符指代】
莫驚春:“……”
他有種不妙的預感。
他都經歷過兩回了,這精怪居然還要考慮到他的接受程度,那一次是得多荒唐?但是不論莫驚春怎麼問,精怪都一口咬死不說,讓莫驚春好生着惱。
不過等夜間,莫驚春去浴室時,便發覺有所不同。
在他小腹處正有一個淡白的印痕,看不太清楚,但是突然出現,隱隱約約像是有什麼痕跡。莫驚春摸了一下,忍不住軟倒在木桶邊。
莫驚春:“???”
只是一下!
他震驚地看着小腹的地方,這敏|感的程度遠比兔尾還要來得過分。
“這就是你說的那什麼,yin紋?”莫驚春氣急敗壞地坐在木桶裏,覺得他的涵養是一去不復返了,“這東西,沒有時間?要怎麼消除?不會跟兔尾一樣還得自行摸索出,才知要怎麼讓它消失?”
精怪一板一眼地說道。
【每一次懲罰都是您抽選的結果,並非系統操控,特殊懲罰的消失方式需要自行摸索】
莫驚春惡狠狠地拍了一下水面。
他花了一刻鐘來鑽研這個東西,如果不去管它,任由它去的話,就跟尋常一樣沒什麼感覺。這也是莫驚春在得知懲罰開始後還毫無感覺的緣由。
但是緊接着,如果將手,或者任何一處皮肉貼在小腹紋路上,都會猛地從那個位置竄開熱流。
莫驚春:“……”這是什麼古怪東西?
淫|行!
他好一通惱怒,卷着衣袍去睡覺。
翌日是他休沐,他躺在家裏看書,桃娘和莫沅澤手牽手來找他,兩個小孩的感情日漸好了起來,尤其是莫沅澤,似乎在短短的時日就變得比從前成熟了許多,甚至還學會了照顧別人,這讓徐素梅很是高興,待桃孃的態度更是親暱。
莫驚春索性起來教兩人練字。
莫沅澤小臉一垮,桃娘卻是跟着莫驚春做什麼都高興,當即就乖乖聽話去學。莫沅澤看了眼桃娘,也只能唉聲嘆息地坐了下來。
莫驚春拍了拍莫沅澤的小腦袋:“唉聲嘆氣做什麼?你不是說要做比你阿耶還要大的官嗎?”
莫沅澤:“西席與我說了,小叔是在一十八歲的時候成爲探花,又花了十來年做到三品。我問他,如果是我去下場考試,什麼時候可以考中狀元。他說,三十年內,或許能僥倖得中進士。”
這對於還不到八|九歲的莫沅澤來說,可是個徹頭徹尾的打擊。
莫驚春忍不住笑了起來。
莫沅澤確實對讀書一般,但是他長於武藝,對於兵家書法倒是喜愛得多。
莫驚春倒不是不讓他走這條路,而是如果他選擇走武將,那對武將來說最大展現的地方便在戰場。正始帝無疑是還要往外打,不只是對異族,從精怪的言論裏,放眼四海,他的步伐不會停下。如果莫沅澤有意走這條路的話……
莫驚春的臉色嚴肅了些,“沅澤,你是怎麼想的?”
讀書,是徐素梅和莫家對他的期待。
可是拋棄這份期待之外,莫沅澤又想做什麼呢?
莫沅澤堅定地說道:“我要同阿耶一般。”
“好。”
莫驚春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等你阿耶回來,我會和他說。”
桃娘坐在邊上笑嘻嘻地說道:“那以後家裏,便有第三個大將軍啦!”原本還一臉正經的莫沅澤小臉驀地紅了。
強扭的瓜不甜,莫沅澤也確實不喜歡讀書。
莫家,怕是隻出了他這麼一個異類。
莫驚春心中微嘆,面不改色地挑出了桃娘和莫沅澤下筆的問題。
轉眼間,就到冬日。
寒冬臘月,狂風呼嘯,實在是嚴寒至極。
正如同江浙的傳書一般讓人如墜冰窖,王振明與莫廣生一路走的是水路,飛一般的短書時不時透過驛站傳回,一點一點將江浙的情況揭開。
儘管欽差大臣是在杭州外出的事情,但是蘇州纔是禍事的根源,莫廣生到了當地,就強殺了兩個密謀的當地官員,將他們殺破了膽。然後便有王振明出面安撫,再一一細查,卻是順藤摸瓜挖出來從前廣潤縣的禍根。
當初永寧帝查案,爲了避免整個官場上下都鬧出亂子,抓大放小,但即便如此,南邊的官場也東動盪了一段時日。
朝野的制度官吏乃是由兩套形成,官與吏。官是一步步考上去或者是被權貴推薦進來的有學之士。吏則是流外官,乃在品級之外,一般多是由當地鄉紳或是有名望的人充任,有些地方甚至會父傳子,子傳孫,有此佔據一縣之望。有時候便是朝廷派去的官員,也不一定能夠指揮得動他們。
強龍難壓地頭蛇。
永寧帝拔除了流膿,底下的坑卻是還在。而且更有眼熱者上前填補,成爲新的流膿。
新任指派的官員在短短三兩年內腐朽敗壞,未嘗沒有當地官場的原因。
販賣私鹽的事,在永寧帝當年動手的時候,還只是一個雛形,並未真的敢動。
然上頭蘇杭官員紛紛落馬,羣龍無首,只等新官上任的這半年空缺,這些盤踞在當地的流外官已然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再有外部的驅動下,以至於許尚德等人接任時,已經悄然形成了漩渦。
光是查到的這些消息傳回京城,就已經足夠動盪。
朝野百官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是高呼陛下嚴查。
正始帝幾次回覆,最後只餘下一個血紅大字,“殺!”
莫驚春披着大氅匆匆出了殿外,踩着飄飄落雪朝前走,隨着國孝除去,宗正寺的事情也逐漸多了起來。這其中不免有故意要爲難宗正寺的,但是宗正卿莫驚春是個鐵面無私的人,慣來得罪了不少宗室。
不過按着律法該做的事情,莫驚春倒也從不阻止,也有好些覺得他還算不錯。
最近有一樁,便是七皇子的婚事。
七皇子的生母金太嬪並不起眼,在後宮裏一直不出挑。不過有段時間受到太后的庇護,所以七皇子在隱隱爭位的時候一直沒有摻和,偶爾會偷偷和東宮說上幾句,就是這樣不鹹不淡的關係。
七皇子如今也有十八,金太嬪就請太后給他尋一門婚事。
太后倒也沒有推辭,讓皇帝去問過七皇子的意見,最終給他指了門婚事,正是個脾氣溫婉大方的女郎,七皇子也是見過的。
身份登對,相貌品性不差,七皇子覺得也不錯。
他不爭不搶,反倒是幾個兄弟裏活得比較自在平靜的。
等到七皇子指婚一事後,正始帝彷彿才意識到他這幾個兄弟按理來說都需要封王出京,眼下正讓朝臣們商討這一件事。
宗正寺的位置微妙就在這裏。
這些事上,宗正寺並無太大的權力,可正是因爲宗正寺負責着所有宗室包括皇家的事宜,這些也往往需要宗正卿參與。
於是莫驚春就常看着內閣並着幾個老臣吵得不可開交。
這爭議的點自然在於封號和封地。
封號這自可以讓禮部擬定,最後呈現給皇帝挑選便是了。左不過都是些吉祥如意的名,也不會犯了忌諱。可是封地劃在何處就是個麻煩。
如今朝堂存有的親王並不多個,只有永寧帝的幾個兄弟,也就是正始帝的叔伯。基本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他們去後,世子繼位正要降等。這朝中一下子要多出來五個親王,不管是封地還是人口各類的麻煩事可多着呢,吵來吵去,莫驚春連夜裏睡覺都在算着土地人口。
最後正始帝懶洋洋地說道:“不着急,明天開春拿個章程便是。”
他笑了笑。
“總得讓他們跟幾位庶母再過個好年。”
這話偏是刺耳。
正始帝這意思,便是到時候諸王離京,也不得帶走親母贍養。
當朝聽到這話的時候,幾位皇子裏頭有脾氣暴躁的險些和皇帝吵起來。七皇子站在邊上老神在在不說話,金太嬪從一開始便與他說過,她在後宮生活了幾十年,能出便出,不行也無所謂。而正始帝在給他賜婚那日,卻是說了另外一番話。
“先帝諸子,除了公冶明,唯獨你還是個人。明年封王,自帶着你阿母家去。”帝王的眼底幽冷,盯着他後背發涼,“若是你一直如是,寡人自然不會對兄弟動手。”
有了正始帝的保證,七皇子自然是最自在的一個。
而禮部和宗正寺趕緊趕慢,總算擬定了七皇子的婚期與章程。因着明年就有可能要動身離京城,婚期趕早不趕晚。但是太急了也不成,皇家總歸要點顏面,最終日子定在明年三月,還剩下五個月的時間準備,催一催,也是足夠了。
婚期擬定後,正始帝才正式賜婚。
莫驚春忙完這事後,莫府上又出了一件大事。
徐素梅懷孕了。
還是被桃娘發現的,她和莫沅澤陪着老夫人和徐素梅喫早食,注意到徐素梅時不時別開頭捂住嘴,略略乾嘔的模樣特別像是當初張夫人懷孕的那次,不過當時那孩子沒保住。
她小小聲同徐素梅說話,“大夫人,您是不是有小寶寶了?”
徐素梅微愣,她自從生下莫沅澤已經好些年,一時倒是沒將這些反應想到那上頭去,思及莫廣生離開的時間,再請了大夫過來看,果然是有了。
闔府歡喜,莫驚春聽聞也是高興。
不過入了冬後,莫驚春確實是忙得腳不沾地,就連親衛來尋他彙報西片那羣人的時候,他也抽不出身來處置。
他略想了想,便將墨痕和衛壹一起招了過來。
莫驚春:“衛壹是宮裏頭出來的,這些事情你與他商議事半功倍。親衛報上來的情況我也查看過,這批人化整爲零融在京城各處,分明是從外頭來的,卻對京城知之甚詳。
“又曾經與過張家,還有西街背後的老闆有所聯繫,思來想去,他們身上的嫌疑很重。但是打草驚蛇可一不可再,親衛還會照舊盯着。而你們兩人負責覈查有無異動,若有,再來同我說。”
墨痕和衛壹受命。
莫驚春有意磨礪墨痕,再將衛壹提出來,自也有用處。
莫驚春相信衛壹懂得。
…
莫驚春好不容易擠出一個晚上和張千釗袁鶴鳴聚會時候,已經是風雪變大,愈發冰冷的時節。
張千釗和劉素在莫廣生臨走前確實被套麻袋打了一頓,他們不必細思都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但是轉過身去,張千釗卻藉着這個由頭相邀莫驚春。
卻是打着緩和關係的想法。
莫驚春想了想,還是應下。桃娘對張夫人和張千釗並非沒有感情,張千釗到底也不是個壞的,這幾年多少還是有情分在。
他踩着冰上的薄雪慢慢朝前走。
剛纔在路上,撞見了一個摔倒的老婦,莫驚春下了馬車,讓車伕送着老婦去看大夫。
衛壹跟在莫驚春的身後,輕笑着說道:“郎君心善。”
莫驚春淡淡說道:“什麼善不善的,不過是隨手的事情。”
如果墨痕沒空的話,衛壹便是那個時常接替他來的人。也不知道他和墨痕是怎麼相處,倒是讓那警惕的小子接納了他。
莫驚春呼出團團熱氣,白霧在嘴邊飛散,稍顯昏暗的街道上懸掛着高高的燈籠。
衛壹突然要攔住莫驚春,卻沒想到莫驚春與此同時也伸手擋在他的身前,敏捷地貼在了坊牆上,“噓。”
就在隔着不遠處的拐角,赫然是十來個粗漢。
莫驚春挑眉,倒不是他多想,但是……他側耳聽去,總有種古怪的感覺。
“走。”
繞道而已,又不是隻有這條路。
這只是最近的距離。
衛壹突然低聲說說道:“後面也有。”
……倒是真衝他們來的。
莫驚春蹙眉:“那老婦……”
“車伕應該不會出事。”
衛壹在扶起那老婦的時候觀察過的手指,不是會武的。
莫驚春頭疼地說道:“這行爲下三濫,不像是有什麼計謀,更像是……”他解開大氅,看着前頭出現的十數人。
泄憤。
誰與他有仇?
…
莫驚春將老婦送去見大夫的時候,倒是沒想到他自己也會去。
他坐在常去的秦大夫藥鋪裏。
不只是他,其實前後還擠着十來個粗漢,爲首的鬍髯大漢縮手縮腳地坐在杌子上,氣惱地說道:“這是誰個傳的消息,說是無惡不作之徒?莫家人怎可能如此!真是糟了賊老天的當,險些殺錯了人。”
莫驚春:“……”原來還想過殺人。
莫驚春和衛壹同他們打了一場。
莫驚春沒想到衛壹的身上還帶着兵刃,幾個受傷嚴重的便是他捅傷的。莫驚春與爲首的那幾個撲在一起,搶過其中一人的兵器,倒是鬥得勉強。畢竟對方人多勢衆,到底落在下風。
得虧的是此處臨近西街,有膽大的商鋪老闆湊過來瞧,居然發覺那被圍攻的人是莫驚春,這可是他們多年的老主顧!那店家叫了一聲,“莫學士且撐着,我這便去報官——”他也不敢上前,急急忙忙地躲了回去,便朝光德坊跑。
他們都是累年的主客,卻是記不住這時時變化的官職,好些都一直叫着莫驚春學士。
“莫?”
這簡短的詞句,倒是刺激了爲首的鬍髯大漢,他猛地架住了其他人的刀劍,厲聲道:“你姓莫?你是莫傢什麼人?”
莫驚春啐了一口血沫,斜睨一眼,冷聲道:“莫家,莫驚春。”
是莫家的仇敵?
不,不對,這不是官場上的風格。即便是武將,那也頂多是套麻袋,這種更像是背後敲竹槓的做派實在奇怪。
那大漢突然爆了幾串粗鄙不堪的話,卻猛地揚聲叫住了所有人。他盯着莫驚春,語氣又變得有禮了些,“敢問你與莫家兩位將軍……”
莫驚春更覺不對,“我父兄。”
衛壹身上帶傷,卻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襲擊朝廷命官,即便爾等是鄉野聞名的遊俠,卻仍是重罪!”
遊俠?
莫驚春微蹙眉,這倒是聽過。世家逐漸崩壞,權貴上行,偶顯混亂之狀,也有本該出身高貴之人見不慣橫行霸道,稱作遊俠救鄉,其實也頂多算是個盜賊。但是在京郊附近的一些地方,這些遊俠卻頗得美名。
當然,只在於永寧帝這樣的帝王治下,方纔有這般寬裕,換做是正始帝,必然會連根拔除。如今不做,不過是還未輪到罷了。
爲首的那名大漢自稱是徐鳴,在知道莫驚春的身份後倒是老實,更是散去那些無事的兄弟,然後帶着莫驚春和餘下受傷的弟兄去尋了大夫。
莫驚春也在他們的對話中得知了緣由。
他們確實是京郊鄉野的遊俠,說是遊俠,與鄉內還是有些聯繫,時常幫持鄉里,也做些截殺之事,卻是爲了庇護。他道,在京郊傳朝中有一惡官橫行霸道,劫掠民婦無惡不作。巧的是他們鄉里正丟了幾個姑娘,正是入京之時,而與徐鳴傳話的人又是他們往常的兄弟,他一時氣憤便召了人入城。
莫驚春沉默半晌,一一問道:“既然你們埋伏在我要去的路上,便說明是知道我的身份,怎不知我是誰?再則,你們在京城強殺官員,必定是出不去城,屆時你們要怎麼辦?”
徐鳴:“你的消息,一應是徐和說與我們知,且從前他一直都是如此,並未害過我等。”他的臉色難看,顯然是想到這後果。
“至於殺了你之後……自會有人去搜你家,將那些民婦帶走,而我與幾個弟兄會留下來受罪。”
莫驚春挑眉,這倒是個漢子。
就是莽撞了些,半點都不過腦,輕易就被人挑動了去。
秦大夫和莫家相熟,在檢查傷員的時候也聽他們說話,得知這這些個傷患襲擊了莫驚春,當即半點好臉都沒有,就連上藥也忒是粗暴,疼得他們哀哀叫喚。徐鳴頭上冒汗,縮得更小,只是他本來就大隻,怎麼縮都是虎背熊腰。
莫驚春嘆了口氣,“罷了,既然是誤會,到時候光德坊來人,我會保下你們。但是那徐和……”他的面色沉了下來,“必須交出來。”
至於這些人的話究竟是真是假,莫驚春自然會去查。
但是他們與鄉野命脈一同,就算跑也跑不到哪裏去。
衛壹的傷勢是最快包紮好的,而後就一直在外面守着,倏地闖了進來,臉色蒼白地說道:“郎君,來人了。”
莫驚春聞言站起身,“光德坊的人?”
“不,”衛壹臉色難看,“是……”
他的眼神往上一瞥。
莫驚春的臉色微白,快步往外走,“……瘋了嗎?”他將那兩字含糊在嘴裏,最後的三個字又顯得有點大聲。
這時候……
莫驚春步出店鋪門外,飄飄白雪下,暖黃燈籠中,正停着一輛馬車。
馬車看着低調,卻抹不去華侈寬敞。
莫驚春在馬車架外看到劉昊,當即擰眉說道:“公公怎麼不多勸勸?”
劉昊無奈地說道:“您說呢?”
“上來!”
陰鷙冰冷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們的話。
莫驚春立在風雪中,捂着腹部有點猶豫,那裏,其實正有一道沒有上藥的傷勢。只是剛纔在藥鋪內他一直擋着就無人知曉,若是上了馬車……
“夫子再不上來,寡人現在將他們都殺了。”
莫驚春蹙眉,還是上了車架。
還未等他掀開車簾,一隻大手就伸了出來猛地將他拖到馬車內。許是知道莫驚春不再畏懼香味,車廂內正有着淡淡凌冽的寒香,那是安神用的。
正始帝用了十幾年。
那味道也幾乎成爲了他的氣息。
即便莫驚春不再需要這氣息撫慰,卻也不自覺安定下來。
莫驚春:“陛下,臣無礙。”
“是無礙,還是無傷?”
車廂內鑲嵌的夜明珠足以讓公冶啓看清莫驚春的模樣,從他稍顯凌亂的發冠再到他的衣袖,還有胳膊不自然的停放,“你上過藥。”
莫驚春道:“秦大夫已經幫着看過。”
“是嗎?”正始帝若有所思地說道,突然猛地伸手抓住了莫驚春的胳膊,硬是將他的手腕拉扯開,腰間一道暗紅的傷勢便露在四目下。
正始帝發狠要將那羣人抽筋拔骨,冷着臉說道:“這又是什麼?”
莫驚春舔了舔脣,“這位置有些尷尬,傷勢又不重,也止了血。臣打算回去後自己上藥。”這話全都是真的。
只是在於有些話,沒說全。
公冶啓仿若恍然大悟,伸手去摸傷口,慢吞吞地說道:“夫子之前連背上傷勢都能讓太醫脫了查看,今日卻獨獨這腰腹的小傷不願袒露在外,這可真是有趣。”
他說着有趣,聲音卻是發狠。
手指一發狠就勾住了那處的破裂,也不顧掐進肉裏的生痛,活生將那處布料撕開了一處豁口。
莫驚春着惱,擡手擋在公冶啓身前。
陛下雖被攔住,手指卻是靈活,他藉由那道口子鑽了進去,硬生生戳進本已經止血的傷口,撕得又密密滲血,“不重?”
那道傷確實是不重,但拉得極長,帶過了整個側腰,而至於側腹。
莫驚春悶哼了一聲,登時收手去扶住腰腹的的位置,按住了陛下的手指,“……對比父兄在戰場上受的傷勢,這無疑是小傷。”
“難道寡人會爲了他們的傷勢特特拋下一切出宮不成?”公冶啓對莫驚春拿莫廣生那兩個來對比很是不滿。
這哪裏可以相比?
他這一個不滿,手指就亂動。
本來是想檢查莫驚春的傷勢,卻一個歪過去,摸到了小腹。
原本還要說話的莫驚春一個驚顫,整個軟下腰去,壓在帝王手上的手一個使勁,本是要將其抽|出來。
卻不想公冶啓壓根不想被捉出去,反而蹙眉往裏頭鑽,正正好壓在小腹的紋路上。一直平平無奇的白色紋路驟然一亮,仿若被激活了一般。
滾|燙的浪|潮翻過莫驚春的四肢,一下子將他拍打下去。
莫驚春捂住嘴弓腰啜泣一聲,溼透的眼底茫然無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公冶啓手指靈活往下,鑽到了腰帶最底下。
沾了一手溼|涼。
這古怪的反應讓公冶啓眼神驟變,幽深至極。
“去東府。”
東府,是早年間,公冶啓給自己佈置的一處宮外住宅。
只是幾乎不曾動用過。
驀然,寂靜的車廂拋出這句話。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