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作者:白孤生
莫驚春有種莫名的快意。

  他騎在上方,舔着嘴角的猩紅血色,總算有種滿足的感覺。他俯下去看着身下人,定定地看着公冶啓,好半晌,又慢吞吞趴俯下來,貼着突突直跳的心口。

  他喫飽了。

  甚至有點想快樂地打飽嗝。

  莫驚春嘟噥:“冷。”

  發燙的皮膚逐漸冰冷下來,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落雪的寒意。

  他們的頭髮糾纏在一處。

  白的雪,黑的發,刺目的血紅。

  正是一片好顏色。

  公冶啓撫摸着他的背脊,手指勾纏着莫驚春的墨發,“那進去。”

  “不。”

  莫驚春乾脆地賴在公冶啓的身上不起來。

  他仍然受那yin紋的影響,帶着從未有過的坦蕩和從容。他蹭了蹭公冶啓的胸膛,懶洋洋地往下滑,一下子抓住那活,清朗的嗓音變得軟綿曖|昧,“還要。”

  公冶啓捉着莫驚春的腰,一下子將他提了起來,而後腰腹一使勁也順勢坐起身來,將莫驚春抱在懷裏,“等你清醒後,你會後悔的。”

  莫驚春的手被抓了回來,縮在了公冶啓身前。

  “他瞻前顧後,忒是事多。”莫驚春儼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軟在男人肩膀上,即便腿肚上各種濁.液斑駁交錯,各種痕跡一層層疊了上去,又一層層亮着溼.意,也半點都不肯退讓,“不然不會忍到這般地步,都不來找你。”

  公冶啓握着莫驚春的肩膀,將墨發捋到身後去,“他不就是你?”

  莫驚春低低笑出聲,“那又如何?發瘋時的陛下,與清醒時的陛下,您會認爲是一人嗎?”他的兩腿.交.纏在公冶啓的腰身上,輕輕蹭動了兩下。

  “你覺得呢?”公冶啓反手捉住莫驚春的腳踝,直勾勾地看着他。

  莫驚春眼神如絲,魅惑得不像往常,卻又透着直白的懵懂。

  “自然是你。”他癡迷地盯着公冶啓的臉,又喫喫笑了起來。低下頭去,叼住公冶啓一縷頭髮,黏黏糊糊地說道:“對付我,你要更狠一些。”

  莫驚春從善如流,立刻變作“我”。

  公冶啓將還算乾淨的大氅扯了過來,將莫驚春整個包裹在其中。

  “先前不是還嫌棄我逼迫太甚?”

  莫驚春歪着腦袋,眉眼透着茫然的白,分明是個蠱惑人的妖物,卻硬生出無端的委屈。

  “我嫌棄你……”他的聲音拖得長而軟綿,透着幾分古怪的韻味,“當然因爲,我害怕呀!”

  他說得生趣又別緻,甚至還自己笑起來。

  “我同你說,莫子卿這般人,平生最是害怕出格事,不是因爲他性情如此,而是因爲……”莫驚春趴在公冶啓的肩頭哼唧笑着,“他的本性,一旦揭露到極致,卻也是個鋒芒畢露,寧折不彎的。”

  我知。

  公冶啓甚少有這麼平和,大抵是因爲很難逼出莫驚春的心裏話,他行事偏激間又帶着少許慎重,除了壓不住瘋性的時候,倒是往往留有餘地。

  不然帝王手段盡出,以莫驚春的性格,不是被折騰得日漸消瘦,便是玉石俱焚,一併碎了個乾淨。

  公冶啓的大手摸過莫驚春的額頭,那裏有胡亂時留下的米青斑,他們被包裹在大氅內的身體,留有更多更過分的痕跡。

  他說,他知。

  莫驚春身上的衣物沒了精光,倒是一雙袴襪還在腿上,已經褪到了腳踝,正發着溼意。公冶啓的大手抱住莫驚春的膝蓋,大氅將他團團抱住,唯獨露出一雙穿着袴襪的腳,嫌棄潮|溼發冷,腳的主人兩下一蹭,就將袴襪蹬到底下,露出一雙白皙到淡紅的腳,偏是上面蜿蜒趴着亮.溼的痕跡。

  被公冶啓一併帶到了殿中去。

  莫驚春在捱到寢牀時就打了個滾,趴在牀上一動不動。

  公冶啓取了熱水,給他擦洗那些痕跡。

  在大手摸到後脖頸時,莫驚春咕噥了幾句,像極了喜歡這樣的愛|撫。公冶啓一頓,指尖便來回安撫着那裏,一下,兩下,莫驚春忽而爬起來,一下子撲進公冶啓的懷裏,咬着胸|前的肉說道:“你撩撥我。”

  天見可憐,公冶啓這回可半點都沒有。

  公冶啓手指在莫驚春的墨發裏穿插,順着摸到了髮尾,“你撩撥我的次數,何嘗少了?”

  莫驚春咕噥咬着肉不放鬆,留下個鮮明的痕跡後,方纔鬆開牙軟在牀榻上,一雙黑眸緊緊地看着公冶啓,“不多問我些問題嗎?”

  他慵懶地舒展着身體。

  “現在問我的話,有問必答。”

  公冶啓將髒污的帕子丟到一旁,翻身上|牀將莫驚春按到懷裏,淡淡說道:“不必,明日醒來,我自會問你。”

  莫驚春懶洋洋地歪過腦袋,抵在公冶啓的下顎,“你們事情忒多。”

  現在,這裏頭也有公冶啓。

  摸着小|腹的莫驚春想,這還要別的答案嗎?

  這yin紋都認主認得這麼高興,難道以爲是任何人都能如此嗎?

  如若是yin紋主人不喜歡的對象,即便被強佔到深處去,那隻會被yin紋徹底木窄幹,甭說是認主,命都要舍了去。

  莫驚春微蜷縮着身體,摸着喫飽了的小|腹,饜|足地閉上眼。

  這yin紋便是這樣陰險的物什,若是沒有心悅之人,喫上百回,千回,也是飽腹不得。

  可要是有了心悅之人,便會輕易動情,又動欲,即便是天上神仙,也生生要將其拉入污濁不堪的泥裏來。

  任其百轉千回,都脫不得愛慾灼燒。

  公冶啓看着沉沉睡去的莫驚春,視線卻停留在他眉角的緋紅。

  今日的莫驚春坦白得有些可怕,像是連柔|軟腹部都在他面前露出的傻兔,半點都不識得眼前是怎樣的一頭惡獸。

  又或者他是知道,更是在故意誘哄。

  若是平時的莫驚春,公冶啓絕不會這般說。

  可今夜的夫子……那就說不準。

  然今日莫驚春的狂熱,卻足夠讓公冶啓心頭的獸暫時蟄伏到明日。

  明日……

  他忍耐了數月,便是爲了讓莫驚春放鬆戒備,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主動入懷的時候,這無疑讓公冶啓已經不想再等!

  公冶啓將被褥蓋到肩上,睜着一雙濃墨黑眸,眼裏,心底翻涌着多少詭譎的念想,一閉,就再看不見。

  莫驚春這一覺睡得非常安逸。

  雖然身體有點累,但更像是睡飽喫足的那種散漫舒適爬遍了他的全身,讓莫驚春連眼皮都不想擡起。

  今日還是休息,不必早起去上值。

  莫驚春在迷迷糊糊意識到這點後,翻身又睡了過去。

  他的手指攏在另一人精瘦的腰身上,無意識地撫摸了兩下。那動作起初很是散漫隨意,但是緊接着變得僵硬古怪,指尖又試探着抓撓了一會,絕望地辨認出那確實不是錯覺,而是鮮明緊緻的皮膚。

  莫驚春霍然睜開眼,猛地坐……沒坐起來。

  他的胳膊搭在那人身上,同時,那人的胳膊也牢牢地攏住莫驚春的腰身,讓他沒來得及逃開。

  年輕帝王似乎壓根就沒從睡夢中醒來,捉着肆意亂動的“抱枕”親了親又蹭了蹭,然後塞到懷裏一把抱住,滿意地再度睡去。

  莫驚春整個人木在帝王懷裏,遲緩的腦子開始拼命回憶昨夜發生的事情。

  好半晌,掌心搭在小|腹上,莫驚春額頭抵住公冶啓的胸膛,愣是呆木不動,半點都不想承認昨夜記憶裏各種撩撥,戲弄,熱情的人影是他。

  他甚至還吃了那個……還笑嘻嘻地去親吻那物,活似一個純潔的親吻。

  可那壓根就是世上最不純潔的事情!

  一直緊摟着不動的懷抱總算開始鬆動,公冶啓像是清醒了些,手指下意識地摸到莫驚春|光滑的背脊,順着頭髮上下撫弄,“夫子。”他低低嘟噥了聲,然後趴在莫驚春的肩膀上不動彈了。

  莫驚春的身體起初僵硬了許久,在意識到年輕帝王或許真的在困頓睡去後,又慢慢變得柔|軟。

  他還沒怎麼看過陛下如此困頓的模樣。

  細密的呼吸撲在莫驚春的脖頸,有點癢,但也很安靜。

  莫驚春躺在那裏,突然有一瞬找不到自己要脫離的理由。他被皇帝抱着,完美得好像兩半互相契合的圓,舒適到讓他在意識到的那一刻手指都是酥|麻,旋即從心裏泛起一絲絕望的苦澀。

  即便莫驚春萬般抗拒,可是不可否認有一瞬,他似乎淪陷了一腳。

  他低頭看着自己踩進去的那一腳,卻只感覺沉重到再擡不起來,被無盡的疲倦擁抱。

  莫驚春腰間一痛,兩隻大手一捉,將他擡起又挪到身上,彼此微微翹起的地方打了個招呼。但莫驚春一個沒穩住,鼻子猛地磕到堅硬的胸膛,痠痛的感覺脹得莫驚春一瞬間紅了眼。

  一隻大手攔住他的動作,輕柔地擡起莫驚春的鼻子,“這麼紅,”一會,公冶啓又低低笑道,“圓圓翹翹的,沒扁。”

  莫驚春:“……”

  有着莫名跟孩子一般被哄的錯覺。

  他從公冶啓的掌心掙開,停了半晌,大片的紅色從墨發裏的耳朵開始蔓延,逐漸爬滿莫驚春的背脊。

  年輕帝王不醒還好,一醒,莫驚春又立刻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

  昨夜莫驚春過分貪婪又主動,活生生顯露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他。

  可是他也沒有任何辯駁的餘地,因爲正如昨夜的公冶啓所問,那個莫驚春,難道不也是他嗎?

  即便是備受控制,可被挖出來的,卻也是莫驚春。

  只不過是某一面從未被解開束縛的他。

  公冶啓:“我原以爲醒來,夫子就會抽身無情。”他低低笑着,胸膛相貼的兩人甚至能夠透過胸骨便聽到那起伏的笑意。

  莫驚春:“……”

  從前的事情,莫驚春可以說是帝王強迫他,可是昨夜的事情,分明是莫驚春強迫了公冶啓……雖然被強迫的那人看不出半點心不甘情不願,甚至非常主動地幫他木窄出米青水,但這也無法掩蓋其根本的問題。

  莫驚春悶悶地說道:“您昨夜可以用以下犯上的罪名來殺了臣。”

  若是昨夜公冶啓直接發作了他,就也不用到現在來苦惱。

  他現在是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公冶啓爽朗大笑,抱着莫驚春又翻了個身,手撐在他的臉頰旁,一雙濃黑眸子緊盯着身下的夫子,“我謀求的不是一朝一日,是長長久久。若是夫子擔心,我們也可以慢慢來。”

  他的聲音輕快得無比,又靠在莫驚春的肩頭,沉得要命,又委屈地說道,“不然昨夜我又出力又費心,醒來,夫子還要推拒我,再不看我嗎?”他說得可憐極了,彷彿昨夜的狂熱全都都是莫驚春一人掀起的狂潮,而他,只是一個無辜受累的倒黴蟲。

  莫驚春的心頭狂跳,他知道公冶啓拿住了他的命脈。

  他昨晚一時糊塗做下的事情,便成了他的罪證。

  仿若他也是個可怕的共犯。

  除卻昨夜他主動犯下的錯事,莫驚春最受不住年輕帝王用這樣的聲線來哀求他。

  分明是頭貪婪的怪物,卻披着伏低做小的表皮縮在他身邊挨挨蹭蹭,用着明亮無辜的眼神望着他,就像是在等着他答應後,再猛地一口吞下。

  彷彿看到了那無盡窒息的未來,莫驚春掙扎着說道:“陛下……”

  他不想……也不願……

  公冶啓溫暖的大手一下子蓋住莫驚春的眼,像是也蓋住了那片窒息黑暗的景象,輕輕地、低低地哄騙道:“夫子,就一回,您就應了我吧。從未開始,怎知不行?未來,天下,還有你,夫子不信我能做到萬全嗎?”

  莫驚春沉默良久。

  “……您的萬全,不會,也不該有我。”

  一片黑暗中,唯獨只有公冶啓的聲音。

  “子卿,”公冶啓叼住他的耳垂,含糊着說道,“莫怕……”

  他捉着莫驚春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那狂亂胡跳的力道像是那顆心要蹦出來,與莫驚春抵死相融。

  這宛如在下一刻就要衝出胸口的狂躁,半點都不肯停歇。

  年輕帝王的心口,熾熱瘋狂得可怕。

  莫驚春的胸腔發出一聲長長的抽噎,然後猛地斷了尾音,猛地憋在喉嚨,像是死亡來臨前的最後一口氣。

  手指纏|綿在一處。

  “一直如此。”公冶啓張開的眼底,滿是偏執發狂的歡愉。

  像是過去一輩子那麼長久,又像是隻有一瞬間那麼短暫,莫驚春潰不成軍,“……如果,只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公冶啓就猛地吻了下去。

  …

  時至清辰,即便莫驚春有少許軟和,但也不得不離開皇城。畢竟一夜不歸總不是什麼好事,而眼下這仍是莫驚春最擔憂的事情,公冶啓自然不會攔着他。

  正始帝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雖然不是那麼明顯,卻也足以表露他的好心情。這對年輕帝王而言,已經是極大的反應。

  劉昊的眼睛賊利,今晨在送莫驚春離開的時候,一下子就看得出來兩人之間微妙的變化。

  正始帝立在殿前,背在身後的手忍不住摩挲着起來,像是還在回念昨夜的事情。

  要再想看到那直白坦然的夫子,怕是難了,可也偏是昨夜主動的夫子,才讓得莫驚春不得不割城讓地,狼狽後退。

  正因爲莫驚春是那等品性高潔的人,從前他既拿了強迫的話去指責帝王,如今自己再做出相同的事情,便無法忽視其中的蘊意。

  即便清晨那試探般的應允,是公冶啓半是強硬半是委屈地討來的,可實際上帝王在心裏早就喜悅異常,若非強忍,怕是要在送別的時候笑出聲來。

  好懸是忍住,不然夫子怕是要氣急敗壞。

  雖然莫驚春只是應了試試,可是公冶啓想來深諳得寸進尺之道,更是慾壑難填。

  他怎可能讓事態中止在“試試”一途?

  便是不成,他也要強掰成“成”。

  正始帝屈指抵住額頭,慵懶地說道:“之前吩咐在莫府的人手再翻一番,回稟從每日一次變作每日兩次。夫子出行,面上除了衛壹,私下必定還要再跟着人,莫要再出現齊王世子的事情!”

  許是心情不錯,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語氣陰狠,可臉上猶帶着的笑意,倒是讓威脅的意味少了幾分。

  正始帝也意識到了。

  他略略調整了一二,發覺還是忍不住眉梢的喜意,索性不去理會。

  劉昊站在邊上憋笑。

  半晌,聽得帝王陰測測的話:“偷笑也便罷了,笑出聲是等着寡人弄死你嗎?”

  劉昊立刻抿緊嘴巴,生怕再有一星半點的聲音偷溜出去。

  正始帝在長樂宮換過衣物,又吃了點朝食,這纔去了太后宮中。

  彼時太后正抱着小皇子在說話,見了皇帝到來,也沒再和以前一樣讓小皇子退下。畢竟皇帝已經給小皇子取了姓名,至少皇室玉牒上已經有了他的名諱,不會再跟之前一般毫無存在感。

  正始帝淡淡看了眼小皇子,並不在意。

  太后留意到正始帝看小皇子的眼神,就跟他看花,看草,看宮人一般毫無波瀾,她心下微澀,但也知道皇帝的脾氣,也不做強求。略坐坐,讓兩人不至於面生後,才讓人帶着小皇子出去頑。

  太后略往後坐了坐,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無奈笑道:“昨兒是發生了什麼大好事?瞧你現在的模樣,都沒半點正形。”

  正始帝摸了摸臉,“兒子不正是爲了母后的誕辰高興?”

  太后毫不猶豫地輕踹了他一腳,嗔怒地說道:“哀家是不知道你?”連眉梢都快飛出去的喜意,如果是爲了他這個母后,怎麼從前每年不如此呢?

  正始帝笑眯眯地說道:“也可能是做了甚壞事,兒子心中愉悅。”

  太后笑罵了他幾句,不過想起來這些時日皇帝在朝堂上攪得渾水,那可真是攪弄得風生水起,輕易就挑動了朝廷最是戒備的兩端。

  太后淡笑着說道:“老齊王昨兒來尋哀家,說是想討了老太醫去。”

  各處王爺隨侍的太醫,多是出自太醫院。

  因着公冶皇室的血脈似乎總是疾病纏身,這代代累積下來,皇室蒐羅了天下絕大部分的名醫。天下醫者,多出於皇室的培養。

  佼佼者,多入太醫院。

  而老太醫那幾個,便是太醫院最是頂尖的醫手。

  “齊王開口就想討了老太醫去,倒是覺得自己面子夠大。”正始帝淡淡說道,“也不看看他有沒有那個命。”

  太后看着皇帝開口流露的陰鷙,也忍不住心悸。老齊王確實心懷不軌,但是齊王世子公冶留銘對皇帝,卻是真的毫無戒心。

  正始帝似乎是覺察出了太后的觀察,揚眉笑着說道:“母后是覺得兒子手段陰狠毒辣?”

  太后:“哀家倒是覺得,你饒了他一命,倒是有些出奇。”

  正始帝的手指摩挲着脣間,不知想起了什麼,眉眼微彎,一下子化去鋒銳的寒意,如春風化血,“活着便活罷,左不過動手的也不是我。”

  就當做是給那人行善積德。

  如今這目的,卻也是達到了。

  “聽說齊王老當益壯,府上還納了不少侍妾。”太后意有所指地看向皇帝。

  正始帝淡笑着說道:“除非他戴了綠帽,否則,他一個都生不出。”

  端看宗正寺記載的種種卷宗,也足以看得出各地王府的隱祕脈絡。如齊王今年已經是日暮的年歲,可他府上還有着不少鶯鶯燕燕,就連公冶留銘這二十出頭的年紀,也環繞着不少侍妾,其實足以看得出來齊王的扼腕。

  齊王壯志未酬,可惜卻養出了一個嬌寵的兒子。

  如若爲了他要的目的,除了招兵買馬外,卻還得要合格的繼承人。可公冶留銘無論怎麼看也算不得聰慧,他倒不是不疼寵嫡子,而是爲了長久未來在做打算。可惜的是這些年無論他怎麼努力,或許命中只得一子一女,就再也無法有別的可能。

  太后用手帕稍稍按了按嘴角,“午後,哀家要召見諸世家權貴的女眷。”

  正始帝挑眉,“那便,勞煩母后了。”

  宮中兩位天家母子正說着朝野的事情,宮外,送行的馬車已經將莫驚春送了回去。

  許是因爲莫驚春從前品性實在太好,即便這幾年偶爾有外宿的事情,可只要有合當的理由,家中倒也無人懷疑他去外面胡鬧。

  莫驚春到回了家,纔多少感覺到身上難受,就讓人準備了熱水。

  直到熱水沒過了身軀,莫驚春才覺察出身上細細密密的刺痛,從背脊,再到膝蓋,還有手掌處,像是都有小小的擦傷。

  他驀然閃過幾個闇昧的畫面。

  他被抵在樹上……跪坐在上頭……強撐着支着地面,掌側摩擦着地面,在渾然忘我的時候,莫驚春半點都沒感覺到疼痛。

  昨夜的失控讓莫驚春實在是着惱。

  他不僅爲此瘋狂了一夜,更是做出了從前他最是不喜的行爲。

  惱的是,即便他知道年輕帝王再是欣喜不過,可他卻硬是因爲過不去自己那一關而痛失一城,幾乎在公冶啓的窮追猛打下潰不成軍。

  yin紋帶來的那種直白和衝動還在影響着他。

  莫驚春現在的手指還在莫名發燙。

  許是因爲在離別時,天子的喜悅實在過分明顯,即便是在莫驚春換衣時,仍然要伸手跟他勾勾|纏纏,直到離開前還捏着他的手指不肯撒開。

  那掐的是莫驚春的指尖嗎?

  那分明是要掐着他的心。

  他就跟豬油懵了心一樣,如今想來有種踩在軟綿花上的空虛感,總覺得一着不慎就會摔落下去,那種幽怖的感覺揮之不去。

  莫驚春沉默地坐在水裏,想了許久,都思索不清楚他那一刻,怎麼就……答應了呢?

  就好像那一瞬,混沌的腦子裏什麼都想不起來,只看得進去公冶啓的那雙眼。

  像是也被那種瘋狂裹挾了一般。

  莫驚春哀嘆一聲,整個人浸在水裏,好像這樣就能將那些鼓譟的外意全部都排在外頭,半點都不肯進來。

  直到辰時,莫驚春才匆匆出現。

  他一身溼意,倒是讓徐素梅忍不住笑起。

  其實往日莫驚春和徐素梅是甚少湊到一處喫食,畢竟身份有別,再有上頭的長輩都不在了,再在一處也顯得奇怪了些。不過每年臨近除夕這幾日,莫家倒是有着老時的規矩,早晚都要坐在一處喫食,說是團團美|美。

  這是從前老夫人堅持的事情,徐素梅倒也是堅持下來。

  莫府上人口少,加上出生沒多久的小姑娘,現在也就五人,便也沒顧忌男女有別,都坐在一桌喫飯。

  桃娘有些納悶,看來看去,眼底透着迷茫。

  徐素梅似乎是知道她在困惑什麼,笑着說道:“何夫子是不是教導你,男女七歲不同席,在外頭起居坐臥,也要男女各自分開,對嗎?”

  桃娘點了點小腦袋。

  徐素梅:“這是外頭的規矩,也確實這麼遵守。不過咱家有着咱家的規矩,對內,和對外,是兩套不同的準則。桃娘,學了規矩,是爲了讓你靈活去運用規矩,卻不是讓你從此以後,都只能被規矩束縛。”

  再是如此,規矩也是人制定的。

  若是被規矩所束縛,人也便成了傀儡。

  桃娘若有所思,莫驚春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坐下來對徐素梅說道:“大嫂將她教導得很好。”

  徐素梅淡笑着說道:“教導得再好又如何?是她自己本來性子就好,又特別孺慕你。你的舉止言行,便也是她的老師。”

  莫沅澤如今已有小大人的模樣,嚴肅地說道:“食不言寢不語!”

  桃娘默了一瞬,“但是兄長你也說話了!”

  莫驚春和徐素梅對視了一眼,忍不住紛紛笑了起來。

  本來今日莫驚春是準備帶桃娘和莫沅澤外出耍弄,不料出了宮內的意外,身體略有不適,便挪到了明日。他便索性帶着兩小兒去武場頑,而他就躺在邊上的躺椅看書,只是看那頁數翻動的頻率,怕也是看不多進去。

  墨痕急匆匆地從外頭走來,俯身在莫驚春耳邊說道:“二郎,外頭有位自稱齊王世子的人來訪。”

  人已經請到書房去了。

  莫驚春微愣,闔上書卷起身,讓墨痕看好兩小兒,這才往前院書房走。

  待入了書房外,莫驚春就看到院子裏站了七八個人,瞧着都是用來保護的人手。莫驚春剛進來,便得了他們異常囂張的視線打量,如此張揚的舉措,怨不得墨痕會略顯着急。

  其實這非常失禮。

  畢竟這裏是莫府,朝堂僅有的三位大將軍,有兩位都出自莫家。

  齊王的行事作風如此,也勿怪坊間傳聞認定是齊王世子故意殺了譙國桓氏的宗子。即便上頭的人對真相或有自己的看法,但是這都抵不過民間對於傳聞的熱衷與最是樸素的看法。儘管莫驚春猜測,這一回齊王府怕是真的被誤會了。

  莫驚春身上並無攜帶利器,行走的速度也有些緩慢,再加上他一副文弱的模樣,半點看不出來他武藝還算不錯的痕跡,這些虎背熊腰的侍從才輕易讓他進去。

  屋內,公冶留銘正坐在一架輪椅上。

  他神色蒼白,此刻正穿着極厚重的披風,即便進了屋內也沒有摘下,正仰頭看着書房內掛着的畫像。

  原本的那一副畫被莫驚春給卸了下來,換作一副在外面買的畫。

  公冶留銘轉着輪椅轉過身來,苦笑着說道:“先前出了那事,父王擔憂我的安全,這才一直派人看着,讓宗正卿見笑了。”

  莫驚春欠身說道:“世子身體要緊,王爺擔憂也是正常。”

  公冶留銘見莫驚春的眼神落在他的輪椅上,便摸着輪椅扶手說道:“自己走也是可以,只是到底費勁,還是坐着省力些。”

  莫驚春:“世子該在府內休息纔是。”

  公冶留銘搖頭:“明日我們便要離開京城,再留在這裏,不論是譙國桓氏還是旁的世家權貴,視線都會落在我們身上。”老齊王是覺得這京城危險,還不如早點趕回齊王府。

  莫驚春微頓,“冰天雪地,又是在除夕前……”

  這個時間,齊王要回去,實在是太過招眼。

  公冶留銘無奈笑道:“所以,我若是不能在進來前來拜謁宗正卿的話,怕是經年都無機會。”

  畢竟莫驚春是京內官,而公冶留銘是齊王世子,無詔不得出封地。

  他撐着輪椅扶手,顫巍巍幾步走到莫驚春身前行了一個大禮。莫驚春忙扶住公冶留銘的胳膊,無奈地說道:“您這都站不穩了,還要強行出來,怨不得還要坐着輪椅。”其實公冶留銘醒來也就沒幾日,不但強撐着出席了壽宴,如今還來莫府,身上的傷勢怕是都還沒癒合。

  果然,在莫驚春扶着公冶留銘坐下時,他腰腹的衣服已經透出了少許紅色。

  莫驚春嘆息,召來了外面守着的侍從給他家主子換藥。倒是得了他們好幾個瞪視,還以爲是他弄出來的。

  公冶留銘一下子按住其中一人的手,低聲喝道:“莫要無禮!”

  得了公冶留銘的訓斥,衝進來的幾人才收斂了些,給公冶留銘換過藥後,書房內還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公冶留銘呵斥他們滾出去,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一些。他抓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好半會,纔像是忍住了劇痛一般,緩緩說道:“宗正卿可能以爲,我是在做戲。但,我其實非常感激宗正卿的援手。父王與我說過,那日的事情實在是湊巧,他也曾懷疑過宗正卿,可我雖然愚笨,卻也分得清楚誰是善意。”

  他的臉色很是難看,宛如自言自語,“我確實太過蠢笨,到了現在的地步,我都看不分明這件事爲何會衝着我而來……”接連有着譙國桓氏宗子和他出事的事情,他會有如此畏懼,也是正常。

  其實公冶留銘不一定是多感激莫驚春,但他是在入京以來,除開父王之外最是純粹善意的人,便是連皇帝堂兄和對他和藹的太后都在此刻顯得詭譎,而癲狂的父王卻更是他要逃開的對象。

  莫驚春沉默了一瞬,“此事要針對的其實不是世子,而是齊王。”他擡手捏了捏眉心,聲音更低,和剛纔一樣,低到外頭的人聽不清楚。

  “譙國桓氏是聞名世家,您又是陛下要護着的人,如果您出事了,王爺,陛下,會如何以爲呢?”

  公冶留銘的臉色微變,“會以爲是譙國桓氏動手。”

  莫驚春看着公冶留銘,淡淡說道:“您這不是很清楚,對您動手的人,並非譙國桓氏嘛。”

  公冶留銘沉默了半晌,嗤笑了聲,“譙國桓氏那羣人要的是光明正大,不會在這種時候對我出手。”而且因着他出事的事情,老齊王幾乎發了瘋,讓譙國桓氏損失慘重,再加上正始帝的默許,眼下世家的憤怒已經被逐漸挑起。

  莫驚春:“您應該思慮的是,如果陛下被挑動得針對世家……對誰最有利?”

  是誰,最樂見於天下大亂呢?

  公冶留銘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一下子滑向齊王……不,不會是父王……就算父王真的有那樣的心思,但他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而且父王的憤怒也不是作假……不是父王……那會是誰?

  齊王世子的臉色雖然越來越難看,但是他原本萎靡的精神頭卻變得好了起來。

  他鄭重地說道:“謝過宗正卿指點。”

  公冶留銘這一次上門,還帶了不少禮物過來。這一次他是認真備過,不再像之前那樣胡鬧,莫驚春便也留下那些不不太名貴的東西,其餘的還是退還了回去。

  公冶留銘曉得他的脾氣了,見他收下部分,這才樂意。

  待齊王世子離開後,莫驚春看着他們留下來的部分箱籠,無奈地嘆了口氣。

  “阿耶心情不好嗎?”

  桃娘從窗外冒出個小腦袋,莫沅澤在她後面冒出個大腦袋。

  莫驚春哭笑不得,讓他們兩人進來。

  “只是有些疲乏。”他坐在軟塌上緩解腰部的痠軟,“看看有什麼喜歡的,抓去頑罷。”

  莫驚春看着莫沅澤和桃娘走在箱籠旁,心裏的嘆息卻是止不住。

  方纔他和齊王世子說的那麼多話裏,卻唯獨漏掉了一個可能。

  陛下和齊王世子的關係看起來確實不錯,但這也只是看起來,如果……莫驚春斂眉,那最有可能的人,合該是陛下。

  不過,如果是陛下出手,那齊王世子必定活不下來。

  這反倒是讓莫驚春有幾分猜疑。

  公冶留銘回去時,正碰到老齊王回來。

  他看着公冶留銘低低咳嗽的樣子暴跳如雷,但又捨不得罵他,只能將他身邊那一羣人罵得狗血淋頭。公冶留銘抓住老齊王的胳膊,無奈地說道:“父王,是我執意要出去散散心。不過出去一趟也是好的,我現在知道父王執意要離開的苦心,之前,是我偏執了。”

  老齊王如今鬍鬚頭髮皆是花白,唯獨眼睛精光猶在。

  “好了,莫要多思,快去歇息。”老齊王的眼神微動,裝着嚴肅將公冶留銘壓去歇息。

  他揹着手在正堂來回踱步。

  “方纔世子去了哪裏?”

  “莫府。”

  莫府?

  老齊王的神色莫測。

  儘管莫驚春確實救了世子一命,但要說齊王有多感激,卻是沒有。只除了在世子清醒的那日,他派人去莫府送禮外,就彷彿這件事從來都沒發生過。

  一則,在齊王眼底,一個官員救了世子本就是分內事;二來,莫驚春在他心裏還是沒撇去懷疑,畢竟實在是太巧。

  不過世子對他上心,也便罷了。

  左不過明日就要離開京城。

  “譙國桓氏那邊如何?”老齊王道。

  “如今在京城的世家子弟都多少曾去拜訪過,坊間傳聞……多是認爲譙國桓氏爲了報復世子的殺人之舉,方纔出此下策。”

  老齊王倒是沒露出怒容。

  即便這裏面的傳聞涉及到他,可也同時把懷疑的目光投向譙國桓氏。

  恆氏,只會比他們更惱怒。

  世家傳世,是容不得一點聲名玷污。

  行兇殺人的舉動雖然在民間看來是以牙還牙,可以武犯禁本就是最忌諱的事情。

  老齊王眼神幽深地說道:“那羣賊子,還是問不出消息嗎?”

  那些對齊王世子動手的傢伙早就被老齊王捉住了,並且在皇帝的默許下,京兆府也一應不動,任由着齊王動作。

  “王爺,只剩下兩個活口了。但是據他們所說,僱傭他們的人每次出現都是蒙面,而且用的銀子票據都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不過隱約聽着口音,不像是京城的。”

  這是唯一的一個突破口。

  “確定嗎?”

  “是,屬下已經拷問過幾次,那人原本的口音很是流暢,只是有一日險些摔倒時,他罵了一句土話。聽着……像是南邊那片的。”

  老齊王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從,手指背在身後轉動了好幾下扳指,最後發狠地說道:“都埋了罷。明日出城前,本王要譙國桓氏在京中三十七人,無一活口。”

  既然有人要看戲,他就將這趟渾水,攪得更亂些!

  “……喏!”

  翌日清晨,齊王一行人趕着最早離開京城,長驅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林御史的夫人車架停在了譙國桓氏入住的別院外,這是恆氏在京中自有的住處。只是奇怪的是,侍從前去敲門,卻無門房應門。

  這是非常失禮的事情。

  林夫人覺得不對,微蹙眉頭,半晌,讓人直接闖進去。

  卻不想,大門剛剛打開,滿是血腥撲面而來。

  林夫人驚愕地看着庭內的屍體,忍不住發出驚叫聲。

  出了這般大事,即便君王已經封璽,卻還是召集了朝中大臣入宮。莫驚春剛喫完朝食就接到消息,急匆匆地換過朝服趕往宮中。

  事出緊急,正始帝只叫了三四品以上的大臣,裏頭有兩位臉色鐵青的官員。其中一個是恆氏族人,另一個是恆氏姻親。而再看去,林御史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畢竟親眼目睹慘劇的人據說是他夫人,現在都還沒醒來。

  正始帝的臉色發冷,“譙國桓氏三十七口人都被誅殺在府中,此事已經交給大理寺處置。仵作驗屍的結果……薛青,你來說。”

  薛青出列,撐着個死人臉面無表情,“都是一擊斃命,兇手是兩到三人,出手的習慣相同,卻又微妙不同。該是一夥,各自配合。昨夜桓氏府外,沒有任何人聽到喊叫,說明要麼下了迷|藥,要麼他們動手極快,逐個擊破。臣以爲是後者,如今整個京城,除去皇室,莫府,諸位王爺,世家外,應當沒有這樣的能耐。”

  薛青果然是個不怕死的,出口就將近日朝內的諸多紛爭併入其中。

  莫驚春:“……”

  他倒是沒想到莫家也在其中。

  但是上次正始帝和那些暗衛潛入莫家時,卻是無人發現。

  皇家暗地裏深藏的力量,無人得知。

  薛青說完話後,有好幾道視線停在莫驚春身上,但是很快又移了回去。莫家府上的家丁是兩位將軍親自調|教出來的,朝臣也有所耳聞。但是譙國桓氏這件事和莫府沒半點關係,就算因着莫驚春救了齊王世子後略有嫌疑,卻也排不上頭牌。

  實際上,衆人心裏都有一個答案。

  而薛青,也確如他們所想的那般,毫不猶豫地說道:“臣認爲,最有可能的,是齊王府的人。”

  莫驚春看着薛青侃侃而談,將收集到的證據一一羅列出來,再與刑部互相印證,倒是拼湊出了少許證據鏈條。

  正始帝沉默半晌,緩緩說道:“齊王閔何在?”

  京城監門將軍面露苦澀,出列說道:“陛下,寅時五刻,齊王閔已經離京。”

  殿內肅然。

  正始帝連下一十三道斥令追回,齊王卻是一概不回,直闖數道關卡回了封地。這赫然激起了世家的憤慨,更有無數言官斥責齊王的囂張跋扈,連帶着最近諸王在京,各種行爲不端的事情也被言官一一上奏。

  更有言官踢破有郡王在皇城與宮人行不軌之舉,被言官的口水追着罵。

  這些平日裏享受習慣了的親王郡王不知私底下對齊王如何破口大罵,氣得怒不可遏。

  他們也不是不曉得齊王世子被人套悶棍的惱怒,可哪有自己做得爽快,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事情啊?

  他們現在可都還在皇城!

  有了齊王跑路的先例後,現在他們這些王爺略一動彈,不僅有言官盯着看,就連監門將軍守門郎那些都不敢放行,生怕再來一個齊王。

  豈不可惱?!

  得了此事,最後險之又險還是在除夕前一日停了事。

  天大地大,都抵不過年關。

  莫府因着今歲有家人去世,並沒怎麼張燈結綵,只是府內略略佈置,也便罷了。不過徐素梅還是派了幾回錢,讓上下一起熱鬧。

  不過莫廣生的來信倒是趕着最後一日到了,信中除了一封給徐素梅外,還有另外一份是給莫沅澤的。他讓門房將這兩份都送往內府去,自己拆開看自己那封,看了半晌,莫驚春才嘆息了一聲。

  春夏一直在打仗,到了秋日僵持了許久,入冬就各自退回去。莫廣生他們也正是在退回大後方的時候,才接到了遲來大半年的家信,知道老夫人去世的消息。

  這信上的字跡看起來是莫廣生幾次提筆都沒寫下去,又緩了一二日才動筆,顯得有些不太連貫。

  如果明年順利的話,莫廣生他們應當能夠攻破異族,不過他也說是無法徹底消滅異族的存在,只能竭力將他們肥美的草原給爭奪過來。

  畢竟朝廷覬覦異族養馬之所許久了。

  異族爲何能夠在前些年一直壓着他們打,除了他們常年生活在馬背上外,也是因爲他們有着得天獨厚的養馬場所。

  莫驚春看到後面,莫廣生的筆鋒順暢了些,怕也是恢復了平緩,不再那麼起伏。

  他默然想到,看來大郎還沒看到之前送去新的家書,不然現在這信裏就不會是在好奇他第二個孩子究竟是兒子還是女兒了。

  莫驚春笑着將書信收起來,預備着等明日空閒,再來給他寫回信。

  除夕夜,莫驚春帶着兩小兒出去逛了一圈,京城坊市張燈結綵,到處都是熱鬧紅火的色彩。外面的人實在是太多,莫驚春抱着桃娘走,衛壹則是舉着莫沅澤坐在他的肩頭上,眺望着遠處的熱鬧。

  這一次莫驚春還難得帶了好幾個家丁出來,就是避免被衝散後出了事端。

  桃娘抱着莫驚春的脖子,咯咯笑道:“阿耶,外頭好熱鬧。”

  莫驚春攏着她的小身子,淡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脊,“要去喫小糖人嗎?”

  先前帶她出來的時候,桃娘每次都愛喫小糖人。

  這一回,桃娘卻是搖了搖頭,然後衝着莫驚春伸出小手,讓他看見手裏的帕子。裏面像是包裹着什麼東西,桃娘愛嬌地說道:“是兄長給桃孃的奶香糕。”

  莫驚春默,確實,莫沅澤也很喜歡喫這個。

  莫沅澤似乎是聽到他們在說話,大笑着叫住了他們,在莫驚春轉頭過來時,將一個軟香糕點啪嘰壓在莫驚春的嘴巴上。

  莫驚春無奈,聞着熟悉的味道,只能先張開嘴吞進去。軟糯香濃的奶味在脣舌間綻開,連呼吸都好像是那個味道。

  莫沅澤遠遠看到街道盡頭有人在舞龍,忙說要去看。

  這除夕,可真是熱鬧呵。

  莫驚春難得擠了一回,在人山羣海走得略顯艱難。有人順着人潮在走,有人逆着人潮在退,莫驚春一個踉蹌,身後驀然有一雙大手扶住了他的腰,輕柔地泄去力氣,“夫子?”氣息炙熱的吐息撲進敏|感的耳朵,莫驚春驀然打了個顫。

  桃娘仰在莫驚春的肩膀上,眼底正倒映進一個俊美郎君。

  他的臉龐俊美非常,凌冽的寒意棲息在他眉宇,像極了冬日裏的雪。不,桃娘覺得,他比冬日裏的雪還要可怕,只是看上一眼,就感覺眼睛刺痛刺痛,像是被什麼割傷了一樣。桃娘小身子下意識一個很小的哆嗦,一下子蜷進莫驚春的懷裏。

  似乎就在這麼一瞬,冷麪的俊美郎君纔像是看到了桃娘一般,冰涼的視線擦過來,看着桃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死物。

  “陛下?”

  低低的一聲,只是一瞬,那千鈞雪悉數吞沒在暗色裏。

  溫暖的春|光破冰而出,撕開了無盡冰涼的灰黑蒼穹,公冶啓眉眼微彎,淡笑着應下,“夫子,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可真是有緣。”

  莫驚春抱着桃娘一轉身,就看到一身絳紫長袍站在身後的公冶啓。

  年輕帝王甚少穿戴這般顏色的衣裳,莫驚春險些沒辨認出來,可這一身衣裳卻稍稍柔和了公冶啓身上的鋒芒,讓他長身而立,站在這無盡喧鬧的人潮中也不顯半分奇怪。

  莫驚春看着公冶啓沒脾氣了。

  “您出來,難道身邊就只帶了劉……昊嗎?”

  他忍下即將說出來的稱謂,只帶過名字。

  劉昊站在帝王的身後笑着說道:“您這可是在埋汰小的呀,不過郎君既出門,自然是帶了別的人。”只是都散落在這人潮中,有些辨認不出來。

  莫驚春這才安心,不過就在說話間,衛壹已經扛着莫沅澤走了過來,在看清楚和莫驚春說話的人究竟是誰的時候,險些一個失手將人摔了下來。

  莫沅澤雙|腿一夾,再是一個後仰翻下來,“衛壹,你嚇死我了!”

  衛壹忙彎下腰來,和小郎君說話。

  莫驚春看了眼公冶啓,無奈地說道:“您這是剛出來,還是……”

  劉昊趕忙說道:“出來有些時候了,正想去畫舫上坐坐,您也一起過來吧?也好讓兩位小主子歇歇腳,看看別樣的景緻。”

  莫驚春看着桃娘微亮的眼,還有莫沅澤躍躍欲試的模樣,到底沒有拒絕。

  畫舫正停靠在岸邊,像是在等待着客人,待他們逆着人流走過來的時候,守在岸邊的幾人一躍而起,莫驚春立刻看得出來他們全都是皇帝的人。

  看來那畫舫上,也大抵是如此。

  莫驚春只是這麼想了一想,便也默然上去。

  到了畫舫上,來回跑動正有人看着他們的行蹤,莫驚春總算不用再時刻抱着桃娘。

  即便是有習武,但是抱着的時間久了,他的胳膊還是痠痛不已。

  正在他靠在甲板上緩緩揉|捏着胳膊時,公冶啓緩緩朝他走來,站到他身側後,兩手循着他胳膊上的穴道按壓下去,雖然疼得莫驚春臉色大變,但是痠痛忍過後,那泛起來的舒適感又讓他險些呻|吟。

  公冶啓淡淡說道:“夫子倒是疼愛女兒。”

  莫驚春微頓,“畢竟血脈相連。”

  他慢慢地說着。

  其實莫驚春一直不希望桃娘會和帝王碰面。

  今日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莫驚春懶得去糾結了,但唯獨皇帝這心思……讓莫驚春有些害怕。

  公冶啓揉|捏着莫驚春胳膊上的酸脹處,漫不經意地說道:“夫子在想什麼?”

  還未等莫驚春回答,他又道。

  “前幾日,夫子分明還同我說滿心滿眼只有我一個,卻讓我在宮中苦等得寂寞,壓根就沒來尋我。”公冶啓說得好生委屈,連語氣都透着可憐。但是他的眉梢,他的眼睛,他的臉上都滲着眉飛色舞的高興。若只說是高興,又太是籠統,太是簡單,那分明是如狼似虎的野望,恨不得能將莫驚春給一口吞下去,“結果我巴巴出來,卻看到夫子在哄孩子,笑得好不快樂,難道孤獨寂寞的,只我一個嗎?”

  他說着,人也矮了下去,按|捏的手指也滑了下去,一下子攏住莫驚春的腰。

  莫驚春微頓,沒有立刻躲開。

  “……近來,事情有些多。”

  公冶啓只感覺狂熱涌上心頭,手指一下子掐進莫驚春瘦削的腰。夫子這下意識的解釋,讓他心頭微燥,但這一次,卻被莫驚春攔住了,而後矯健從公冶啓的懷裏溜走。

  公冶啓的眼神微深,下一刻,甲板上傳來兩小兒嬉笑的聲音。

  莫沅澤牽着桃娘小跑到他們面前,面上微紅地說道:“小叔,我可以帶着桃娘下去艙室裏頑嗎?”

  莫驚春看向站在他們兩人身後的劉昊和衛壹,劉昊笑着說道:“下頭的艙屋開了窗,可以就近看到河面上的花燈。”從甲板望出去,河面上都是大家在放的花燈。其實等到正月十五時,那時候放的花燈纔是鋪天蓋地,然現在這些三兩飄過來的各色精緻花燈,就足夠照亮這河道,再讓兩小兒興奮不已。

  公冶啓淡淡說道:“劉昊,叫上幾個人跟着下去,護着他們。”

  莫驚春便也說道:“注意安全便是。”

  得了大人允許,莫沅澤高高興興地帶着桃娘去了。

  倒是桃娘,在臨下去的時候,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阿耶身旁那位冷冰郎君望過來,登時嚇得小跑了走。阿耶身邊有那個人的時候,就算桃娘再想去阿耶的身邊,卻也是不敢湊過去。

  她總覺得,那個人,似乎很排斥任何人靠近阿耶。

  公冶啓若有所思地斂眉,那孩子倒是敏銳。

  莫驚春道:“莫要嚇她。”

  他也看到了帝王追尋的視線,不由得心頭微跳。

  公冶啓淡笑着說道:“她既是夫子的孩子,自是有值得關注的意義。”

  莫驚春眼神微動,正此時,停在身邊的袖子被輕輕拽了一下,然後另外一隻微涼的大手越了進來,在莫驚春的袖子裏纏纏|綿綿地糾住手指。

  分明只是手指接觸,可陛下卻做得跟什麼曖|昧的事似的,指尖循着指腹上下摩擦,而後又插進指根揉搓,讓莫驚春跟觸電了般想要避開。

  公冶啓愛極了莫驚春這種端正禁慾的模樣,越是收斂剋制,一步步將這層皮扒下來,將所有的剋制都踩得粉碎時,才越是潰散痛快。

  莫驚春忍着古怪的瘙癢說道:“她只是個普通的孩子,並沒有什麼值當陛下關注。”

  公冶啓低低笑起來,他的笑聲透着愉悅,更帶着一絲戲謔。

  “錯了,”他呢喃着舔上莫驚春的耳朵,“她既然是你的種,便是她最大的作用。”

  “陛下!”

  莫驚春到底逃開了去。

  他的眼角飛着紅,眼眸透着少許水光,“適可而止。”聲音隱忍地說道。

  莫驚春的身體內還有yin紋在,即便已經喫得飽腹,可是壓根就受不得任何的撩撥。他一邊要強忍着公冶啓故意的動作,還要分神去聽他說的話,實在是左右爲難。而且儘管他之前確實是答應了公冶啓,可是在他心裏的那種應允,不可能一下子跳躍到現在這般狀況。

  公冶啓看着莫驚春紅通的耳朵。

  惡意從心裏無盡的井口攀爬掙扎而出,他巴不得就在此時此刻,將莫驚春的衣物徹底撕開,將他整個人壓在甲板上幕天席地,左不過正有潮涌花燈相伴,與天上無盡的星辰一般,也悉數化作了流逝的寒意。

  只是公冶啓到底沒這麼做。

  呼嘯而過的暴虐兇殘也只不過是一瞬的念想,張牙舞爪的惡意被巨獸吞下,懶散地看着小小的獵物。相較於他來說,莫驚春還是顯得瘦削了些,雖然年長他許多,可是公冶啓卻能夠將他攏住,那種無比的滿足感,多少安撫了略顯暴躁的獸。

  公冶啓將莫驚春壓在圍欄上,偷了個香吻。

  確實是香吻。

  奶香糕的味道,他們很是熟悉。

  公冶啓舔了舔嘴角,吮到一點甜意。

  忍不住又親了下去。

  莫驚春:“……要吻,那麼多下嗎?”

  公冶啓煞有其事地說道:“夫子都不肯讓我碰你,連親吻都不許嗎?”他壓在莫驚春的肩頭,強勢而粘人得緊。

  他說完話,卻沒聽到夫子回答。

  帝王低頭一看,莫驚春只低着頭,露出一截白色的脖頸。但那白色不再是白了,而是漸漸變得粉,又紅,像是一點點被染了色。

  公冶啓微怔,卻在瞭然的下一瞬心頭狂喜。

  莫驚春沒有抗拒。

  即便公冶啓孟浪的行爲讓他有些羞赧,但他確實沒有退開。

  相較於公冶啓每次說完的誓言跟風一般半點可信度都沒有,莫驚春卻着實是個一言九鼎的人。

  既然被哄了試試,那便,真的試試。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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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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