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六十五章

作者:白孤生
莫驚春拔出佩劍,腳底的刺客剛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死得乾脆利落。他握着佩劍的手指已經痙攣僵硬,但面上毫無變化,平靜地說道:“都是死士。”

  一旦察覺無力迴天,立刻自盡身亡。

  這些人訓練有數,查不出來什麼的。

  莫驚春立在月下,漠然地看着地上一地屍體。

  莫驚春習武,卻很少真的動手傷人。

  再上一回,還是他在平定叛亂的時候,在別院殺傷了不少。

  莫驚春壓下心頭的壓抑,面無表情地看着姍姍來遲的巡邏官兵,突然有種從心底翻起來的疲憊。不管動手的人究竟是誰……要麼跟眼下的朝堂政務有關,要麼……就跟陛下有關。而不管是哪一件事,此,都爲試探。

  莫驚春捂着受傷的胳膊,對衛壹和墨痕說道:“傷勢如何?”

  以他們三個人,要對上那突然出現的死士還是不能夠,在且戰且退的時候,正有數人從暗裏出現,動手毫不留情,更顯殺招。

  是正始帝的暗衛,有他們出現,局勢逆轉。

  死士培養出來,就是爲了消耗的。

  莫驚春在意識到他們的身份時,就已經省去了抓活口的打算,決定將他們全部斬殺。

  官兵出現時,那幾個驟然出現的暗衛已經被莫驚春叫回去了。

  他看着兩個侍從身上的傷,兩個侍從卻更爲擔憂莫驚春身上的傷口,尤其是墨痕哭着說道:“我當真沒用,還讓郎君給我擋刀。”

  莫驚春身上好幾道傷,最嚴重的還是背上和胳膊那兩刀。

  他本來就疼,聽墨痕在那邊哭唧唧,卻是有些無奈,笑着說道:“有什麼好哭的?這點傷口算什麼?落在父兄眼底,怕不是小傷?”

  墨痕振振有詞,“那可不同。他們兩位是武將,您是文官,怎能相比?”

  莫驚春淡淡說道:“都是男兒,有什麼不可相比?好了!莫要哭哭啼啼,回去請大夫看過便是。”他看向正在檢查死士屍體的官兵,爲首不過是個巡邏的小官,如何應付得了這種刺殺朝廷命官的大事,一邊擦着汗一邊點頭哈腰地說道,“宗正卿,這二十四人已經檢查過,全部都死了。有幾個看起來是服毒而死,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殺手。”

  莫驚春:“確是如此,如果普通,未必要用上這等狠辣手段。”

  京兆府很快就收到了巡邏官兵的消息,驚得京兆府尹大晚上匆匆趕來,他原本以爲會看到一地狼藉,卻沒想到場面已經井井有條,好些擔架都擡了過來,正要將那些屍體帶回去一一檢查,其餘官兵正在沿路蒐集埋伏地點的痕跡,再有受傷的三人坐在牆根馬車下,看着渾身血跡,稍顯狼狽。

  不過爲首那人即便負傷,背手而立時渾身氣勢肅冷,竟頗有幾分其父兄模樣。

  京兆府尹一瞧,莫驚春。

  這位倒是有些能鎮得住場子。

  但是一位朝廷命官受了這樣的傷,不由得讓京兆府尹心中發寒。

  京兆府尹出現,莫驚春便也沒有多留,在將事情告知他後,便告辭離開。

  莫驚春本來就是苦主,京兆府尹也只是跟他詢問了詳情,並沒有強留莫驚春的打算,待他離開,京兆府尹的臉色才驟然冷了下來,陰森地說道:“好端端的京城內,什時候混進來這樣一批人,你們都半點不知道嗎?!”

  京兆府尹在那邊發脾氣,莫府這邊看着莫驚春好端端出去,回來卻是負傷,這一下也是驚到了。

  閽室的人看到馬車上的血跡時就覺得不對,立刻有人進去通報,等莫驚春抵|達正堂的時候,莫飛河,莫廣生,徐素梅等三人已經在等着他,見他身上血淋淋的模樣,莫廣生第一個氣得跳起來。

  他兇惡地說道:“是哪個不開眼的傢伙,居然敢襲擊你!”他邊說着,忙催着讓人去取藥。

  在皇城根腳下對朝廷命官動手,豈非不要命了?!

  而且還是對莫家!

  莫驚春無奈地說道:“我也不知究竟是誰在其中作梗,但是看起來……如果沒能將我拿下,他們也不打算活着回去。”

  不然不會在口齒裏存着毒|藥。

  這些死士不是爲了刺探而來……不對,莫驚春轉念一想,這誰也說不準。

  二十來個人,而且都是武藝不錯的,而莫驚春這邊只有三個人,是怎麼能夠殺得了這些死士?

  別人他們或許不知道,可是莫驚春,墨痕和衛壹的身手,莫家人自己還是知根知底的。他們想要對付十來個人還有可能,想要全殺二十來個人,卻是基本不可能。

  莫驚春只說僥倖,可他們卻是後怕。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父親,大哥,大嫂,我猜這件事,應該與陛下有關。”

  莫驚春主動提起正始帝,驚得莫廣生和徐素梅對視了一眼。

  而莫驚春那邊還在說話,語氣平靜地說道:“宗正卿的位置是清貴,但不是什麼有權勢的地方,如果單單是爲了殺我,還要擔負與莫家爲仇的可能,派出這樣的大手筆,肯定不值當。”

  二十幾個死士看起來不多,可是這樣的身手和忠誠要培育出來,可是需要十來年的時間,不是輕便幾句話就能了事的。

  用這樣的手段,襲擊的又是莫驚春,他只能想到公冶啓。

  如果有誰發現了陛下的毛病,再發現了莫驚春的重要性,想要從莫驚春這裏着手,刺激陛下,那也未嘗不可能。

  可莫驚春清楚,眼下他和陛下的關係,在朝廷尚且是一個隱祕。至於後宮,以劉昊的手腕,已經出過好幾次事,他怎可能再讓前朝和後宮糾纏在一處,他巴不得一切都順順利利,毫無瓜葛。

  不管前朝後宮,莫驚春都確定沒有可能。

  莫驚春的目光,就只能放在宗親,以及世家。

  提及世家,莫驚春就做不到心無旁騖地說與自己無關。

  恆氏,清河王,林氏,竇氏……光是第一時間能想起來的,莫驚春就能列舉三四家,如果有人誤打誤撞發現了他搜查的痕跡,那未必捉不住他。

  尤其是許尚德和許夫人的事情,墨痕可是查了好久。

  但是世家會在這個時候旗幟鮮明地對他下手嗎?

  這實在有些不像話。

  世家從來都自詡清貴,這樣狠絕殺人的手段,如果被揭露出來,豈非又是一樁亂事?最近因爲竇家的事情,已經讓世家的名聲受損。

  雖說世家都是各自大姓,可誰讓世家間的聯姻也是不少,世人提起世家,大抵都是好名聲,如今突然出了竇氏的事情,那就像是一堆狸奴裏出現豺狼,怎麼都不可能繞過去,久之,就彷彿捆綁到了一起。

  莫驚春也不太認爲是世家動手。

  不是世家的話,就只剩下一個可能……宗親。

  聽完莫驚春的分析,莫飛河緩緩說道:“這些年,子卿在陛下|身邊做事,得到恩寵也是應該。不過既然做事,就肯定會有得罪之舉,依着子卿方纔的分析,的確只有宗室,方纔會對莫家不屑一顧。”

  便是世家嫌棄武將粗鄙,可實則,他們也不得不尊敬莫家一分。

  沒有武將在外拼搏,沒有這朝野幾位將軍的拼命,如今邊關,西南,百越就不可能安靜下來。

  可唯獨宗室。

  君臣,君臣,皇帝是君,百官爲臣。

  有着皇帝血脈,便爲宗室。而宗室看來,百官皆爲下臣。

  下頭的臣爲主家拼搏,豈非正理?

  也唯有此,方纔能悍然不懼莫家的名聲,封侯的威望,因爲在他們看來……給一條會搖尾巴的狗一點恩賞,也是應該的。

  莫廣生呵呵笑道:“沒有皇帝命,卻有皇帝心。”

  就算是眼下這位皇帝,可都沒有這樣的心思。

  莫廣生和正始帝也算是年幼接觸過的,這位陛下只看能耐,有能耐的,他就能耐着脾氣用,你說他尊不尊的,誰也瞧不出來。可踐踏人的,卻到底沒有。可今日的事情,卻是另外一種沉鬱的憋屈。

  莫飛河沉沉地說道:“衝着陛下來的,卻是對你下手,這其中,到底還是有些古怪。”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方纔說道:“父親可還記得,陛下曾中了百越的毒?”

  兩個男人一起看向莫驚春。

  莫驚春斂眉,“其實陛下的毒性一直未清。”

  莫飛河淡淡,“百越該死!”

  莫廣生揹着手在屋內來回踱步,“怨不得今歲戶部尚書請削軍費時,陛下陰陽怪氣地嘲諷了他一頓。”

  莫驚春無奈,戶部尚書的苦痛,也確實是真。

  畢竟邊關在打仗,百越在打仗,東北還要盯着高利,這未必是一件好事。就算再強盛的王朝,都不可能拖得住三四面作戰,所以邊關的事情暫且按下,明年未必會大動。但是這兩年內,百越必須打殘,讓其再無蹦躂的餘力,方纔能騰出手來對付高利。

  徐素梅卻是敏銳發覺了莫驚春的未盡之意,“子卿的意思,難道是陛下……”

  莫驚春頷首:“確是如此,老太醫說過,世間一切皆可入藥,血可以,味道也可以。百越的毒蟲因爲喜歡我身上的氣息,所以在交泰殿上會跟着我跑,怕是想吸我的血。而陛下|身上所中毒|藥,也與毒蟲有關,所以時常會喜歡我呆在身旁。

  “可如果,陛下再一次被刺激發作,而那時候,我不在身側不能及時放血入藥……或者說,索性我死了呢?”

  莫驚春前半段話說得人一愣一愣,險些都說莫要糊人,可是後半截話卻說得人汗津津,只覺得一股涼意。

  陛下餘毒未清,如果再次發瘋,卻沒有藥引,那豈非禍事?

  莫飛河霍然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莫驚春,“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莫驚春嘆息着說道:“唯獨陛下,太后,劉昊,老太醫,還有我知道。”就連柳存劍,也只得一半,餘下是心中有數。

  如今出了這事,莫驚春將這半真不假的說辭說了出來。

  莫家知道的,便與柳存劍知道的一般了。

  莫驚春覺得百越這事雖然讓人來氣,卻偏偏能掩蓋正始帝的症狀,若是日後再有變化,這個藉口可以長久用下去。

  帝王餘毒未清,這是大事。

  如果被哪個亂臣賊子知道,確是禍端!

  若當真是這件事……那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死士襲擊,就有頭有尾,有理有據了。

  死士難以查出身份,就算莫家暴怒,也未必能在一時立刻查出是誰來,而如果皇帝也有動作,那他們登時就能依着皇帝的反應知道猜測是否爲真,知道莫驚春是否重要。

  若當真重要,那……

  堂內,殺意凌然。

  莫廣生冷冰冰地說道:“若真的要查,這世上,沒什麼是查不出來的。”

  就算藏得再深,再是狡兔三窟,也不可能脫得身去。

  翌日,朝中上下便都知道此事,此一時,百官震怒,即便是平日裏和莫驚春再不相好的官員,都顯得羣情憤慨,擼着袖子上奏,頗有種不將人掘地三尺,就要上房揭瓦的彪悍感。

  張千釗私底下感慨,“他們是害怕。”

  莫驚春瞥他一眼,“何意?”

  張千釗搖頭晃腦地說道:“你是藝高人膽大,身手也不錯,可是其他朝臣呢?你瞧瞧我,這胳膊瘦得都沒肉,如果誰遇到政敵,都是私底下買兇將人咔嚓殺了,那豈不會造成恐慌?”

  這朝中,誰沒兩個政敵呢?

  和文臣有,和武將有,有的如薛青這種上得罪宗室,下得罪世家的,也有。

  若是誰都是這般做事,那很快,朝堂就沒幾個人敢幹活了。

  這還不比當初恆氏和清河王的恩怨,畢竟他們兩人結樑子,還是在朝廷外的事情,可那時候大多數官員都是批判清河王,更何況是這一回針對朝廷命官下手?

  他們憤怒的不是莫驚春出事,憤怒的是,下一個,便會不會輪到他們?

  物傷其類。

  莫驚春覺得,百官的反應很正常,其後正始帝派人嚴查,也很正常。

  可不正常的是公冶啓。

  莫驚春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身上負傷不少,可是陛下除了照例的慰問和探望,再有如流水般的賞賜外,就沒有任何表示。

  當然,也不能說正始帝沒有表示。

  光是這一回的安撫賞賜,就至少有莫家的三個庫房之多,以至於徐素梅都要特地騰出來院子放東西。那些箱籠擡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家在嫁女兒,怎麼一箱箱地往裏面擡。

  於是朝臣便知道,這一回,陛下很不高興。

  可這不高興裏,卻還藏着另一分古怪。

  這分古怪,從公冶啓殺了康王的時候就若隱若現,直到現在,纔是真正落在實處。

  “你可知陛下出了何事?”

  莫驚春道。

  【暫時沒有新任務,公冶啓一切如常】

  精怪雖然這麼說,但是在一會後,突然又說道。

  【不過據監測,眼下公冶啓的道德爲0】

  許久前精怪確實曾經給莫驚春看過公冶啓的道德,有0和60兩個不同的數值。

  如果長期爲0的話,莫驚春閉了閉眼。

  他霍然起身,決定入宮。

  只是沒想到,居然撲了個空。

  德百欠身說道:“太傅,陛下不在宮內。”

  莫驚春微訝,他入宮無需通報,故而人到了外書房後,方纔知道正始帝不在宮內。

  他蹙眉,“陛下出宮,可帶了人?”

  德百:“帶了柳存劍和劉公公去了。”

  莫驚春斂眉,本是要告辭,卻突然停下腳步,“……太傅?”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稱呼。

  德百這才反應過來先前的失誤,笑着說道:“陛下是個戀舊的人,每每聽到奴婢們稱呼您爲太傅,倒是會高興些。久而久之,我等在陛下面前,也時常這麼稱呼您。”

  莫驚春若有所思,再次道謝,這纔出了宮。

  【宿主想知道公冶啓的位置嗎?】

  “你知道?”

  【已經開啓相關權限】

  莫驚春停下腳步,“這任務不是隻有懲罰一說?”

  從來都沒聽說有過獎勵。

  【懲罰是爲了促使您完成任務,然如今您與公冶啓的關係,懲罰的存在便作爲一種固定機制,依着公冶啓的性格檢測,他並不畏懼精怪鬼魅,所以系統的存在暫時安全。而爲您開啓相關權限,也能有助於促進您和公冶啓的關係】

  莫驚春只覺得精怪後半句話很是奇怪。

  促進他和公冶啓的關係?

  【正是,如今您安撫公冶啓的必要手段之一,系統自然希望您能安全快速地與公冶啓達成he】

  精怪總是會在莫驚春摸不着頭腦的時候說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莫驚春不理解便不打算去理解,總歸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能知道公冶啓在何處,也是不錯。

  正好,莫驚春也想知道這位天子,最近究竟是出了何事!

  …

  袁鶴鳴覺得自己當真倒黴。

  他這一生只是喜歡交朋友而已,卻萬萬沒想到因爲這個破能耐,最終遠離了自己想要老死在翰林院的想法,苦兮兮地在正始帝的手底下做事。

  幾年前的袁鶴鳴嚇得要死,現在的袁鶴鳴還是嚇得要死。

  他守在門外,看着毫無表情的柳存劍囁嚅說道:“……這,就不管了?”

  柳存劍淡定自若地說道:“管什麼?”

  在他們出來的前一瞬,袁鶴鳴剛剛聽到一聲痛苦的慘叫。

  那對袁鶴鳴這個文官來說,怕是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尖銳絕望的叫聲,伴隨着骨頭咔嚓的聲音,他幾乎是軟着出來的。

  得虧是柳存劍扶住了他。

  袁鶴鳴:“……但是陛下,也不必親自動手。”他喃喃。

  袁鶴鳴是在幾年前成爲陛下的人。

  ……這說法略顯奇怪。

  他給皇帝做事,這聽起來很是光明,可惜他經手的事情,和柳存劍一般黑。

  柳存劍是殺人不眨眼的黑,袁鶴鳴是陰私恐怖的黑。

  短短數年間,他用最快的速度籠絡了整個京城的門路,探出去的觸角已經蔓延往四面八方,不出意料,就能依着陛下的意思建起四通八達的聯絡。

  正始帝坐鎮在中央,卻能眼觀四方,靠得自然是自己的威能。

  ……所以袁鶴鳴想不通,他爲何要親自動手。

  數日前,莫驚春遇到襲擊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傳入皇宮,袁鶴鳴也收到了。袁鶴鳴這些年裏,唯獨兩個聊得來的朋友,張千釗是一個,莫驚春是一個。

  他自然憤怒,可是趁夜入宮時,帝王的暴怒,卻不知爲何遠勝於他。

  整個長樂宮都幾乎毀在帝王手中,地上還躺着兩具屍體,最後被拖了下去。

  袁鶴鳴只隱約看到了那兩個人似乎是囚犯。

  正始帝對袁鶴鳴帶來的消息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是誰動的手。

  袁鶴鳴當然也想知道。

  因着最近京城的混亂,不少世家子弟趕來京城,渾水摸魚的人不在少數,那些死士看起來毫無痕跡,可要是將整個京城的流動人口和每日的消耗分區域劃分,再窮盡人手推測,不是尋不出來。

  袁鶴鳴順藤摸瓜找到了這些死士身前的落腳地,那明面上是林氏的宅子。

  可袁鶴鳴覺得不會是林氏。

  林氏之前在京城的暗樁還是他親自排除的,他們可沒有足夠的人手。

  這林氏,不過是面上遮掩的表皮,最重要的還是底子。

  再往下挖,袁鶴鳴堪堪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當袁鶴鳴進宮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和柳存劍聯手的準備,可是陛下在看完後,只是冷靜地說好,然後便起身。

  帝王要出宮。

  袁鶴鳴猛地打了個寒顫,是爲身後古怪的聲音,更是爲心底發寒的推測。陛下這模樣……可當真奇怪。

  柳存劍:“管好自己的嘴。”

  他知道袁鶴鳴機靈。

  不然他不會走到今日這步,可是太聰明的人,也容易摔得慘。

  袁鶴鳴糾結了片刻,無奈地說道:“我還是覺得,陛下不必親力親爲。”審問這樣的事情交給下面的人去做,不該是更省時省力的事情嗎?

  柳存劍淡淡說道:“在這件事上,陛下肯定事必躬親。”

  如果……眼下陛下都未必在京城。

  他想起之前陛下的詔令,只低垂着頭。

  那命令一下,在不遠的將來,一定會掀起驚濤駭浪。

  袁鶴鳴自言自語地說道:“我還是不懂,你說廣平王是不是蠢?他將世子派來,如果不是我追根究底,挖出了再底層的緣由……那豈不是所有的罪責,都被廣平王承擔了?”

  廣平王是郡王裏較爲出名的一個,蓋因他喜好讀書,禮賢下士,在他的封地裏,來往不少都是讀書人,倒是有不少世家也頗是青睞他。

  他派來世子入京,便是爲了竇氏藏書的事情。

  沒人會覺得,廣平王世子此時會出現在京城,有哪裏不對。

  柳存劍淡淡說道:“無利不起早。”

  廣平王其實不過是順手幫了個忙,這種陰私的事情,知道太多也是無用。可偏偏是這個“順手幫忙”,纔將這些死士偷天換日帶了進來……

  那就當死。

  就在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話間,有一道腳步聲不疾不徐地從遠至近傳來。

  柳存劍立刻戒備起來,可隨着那聲音靠近,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袁鶴鳴後知後覺地感知到有人靠近,立刻推了推柳存劍的胳膊,“你不是也聽到了嗎?還愣着作甚?”

  柳存劍抱着劍的動作沒有動彈,只是抽了抽嘴角說道:“你自己看。”

  “我自己……”

  他的話還未說完,袁鶴鳴就看到一個身影出現在街頭,緩慢步來,那熟稔瘦削的身影幾乎讓袁鶴鳴立刻彈也似地站直,喫驚地說道:“子卿!”

  怎麼會是子卿呢?

  袁鶴鳴下意識擡頭看了看天色,如今這時辰,莫驚春應該在宗正寺纔對。

  柳存劍欠身,“宗正卿。”

  莫驚春也回禮,再看了眼袁鶴鳴,淡淡說道:“陛下可在這裏面?”

  柳存劍還未等袁鶴鳴說話,便頷首應是。

  然後再轉身去推門。

  就在這個空檔,莫驚春似笑非笑看了眼袁鶴鳴,方纔擡腳進了門。

  這開門的動靜一響,屋內的動靜立刻停了下來。

  袁鶴鳴頭皮發麻,一下子要搶過去將莫驚春攔下來,卻看柳存劍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疼得他一個踉蹌。

  這一來一回,莫驚春人已經進去,柳存劍也關上了門。

  他留了手,不然袁鶴鳴的膝蓋肯定碎了。

  可袁鶴鳴現在卻沒心情去想這些,而是着急得跳了起來,臉色極其難看,“柳存劍,你放子卿進去作甚!你難道不知道眼下那裏面……”

  一想起出來前的模樣,袁鶴鳴這半月都喫不下肉食。

  莫驚春進去,焉能活命?!

  柳存劍奇怪地看了眼袁鶴鳴,方纔想起來他確實還不知道莫驚春和陛下的關係。

  因着袁鶴鳴是莫驚春友人這層關係,柳存劍也沒有立刻說出來,而是平靜地說道:“他能勸得住陛下。”

  …

  莫驚春沿着精怪給出來的所謂定位步步走來,發現這地方有些眼熟。

  正是許久之前,墨痕曾經提到過關於京城西邊宅子的事情。

  眼下陛下就在這處。

  這裏的住宅不少,但住着的人卻少,顯得有些荒蕪。

  陛下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沿着提示一步步拐彎,莫驚春方纔在某處看到了柳存劍和袁鶴鳴的身影。明面上只有他們兩人,可是私底下就不一定了。

  莫驚春一步步走過去,額頭突突直跳。

  一種古怪的感應,讓莫驚春覺得他不是在找人,而是主動去找死。

  “你確定陛下的情況還好?”莫驚春忍不住問。

  【公冶啓選擇服藥治療後,狀態一直保持在清醒與瘋狂間,系統無法斷定公冶啓的狀態是好是壞】

  莫驚春斂眉。

  日後如何和袁鶴鳴解釋,那眼下都算不得要緊,莫驚春在踏入這處宅院後,鋪天蓋地的血腥味方纔讓他彷彿置身戰場,頭皮發麻。

  牆上,屏風,石柱,牆角……放眼所及之處,都是血紅。

  好些屍體躺在地上,莫驚春只能勉強辨認出他們身上的衣料,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人家。可如果不是普通人家,又爲何要聚集在這偏僻的西邊?

  莫驚春一步步走了進去。

  他不喜血腥,卻逐漸習慣血腥。

  這都有賴公冶啓。

  莫驚春走到正屋,那是血腥味最濃郁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個背對着屋門立着的人。

  而腳下……踩着一顆腦袋。

  莫驚春倒抽了口氣,那顆腦袋……那個人,他認識。

  是廣平王的嫡長子。

  也是廣平王世子。

  他的腦袋和身體剛剛分家,無頭的身體還在抽|搐。

  莫驚春輕聲說道:“陛下,夠了。”

  公冶啓正剁掉廣平王世子的腦袋,聞言,漫不經心地說道:“回去就抽柳存劍那崽種二十鞭。”

  他以爲是柳存劍泄露了行蹤。

  公冶啓看着腳下的腦袋,用力一碾,嘎吱扭曲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他說話清晰,態度平和。

  是的,即便他腳底剛剛踩碎了一個腦袋,帝王看起來還是非常平和。就連語氣,也非常平靜從容,就像是在尋常聊天,壓根體會不到那種壓抑的暴虐。

  可便是這種無聲的威懾,才叫人更加害怕。

  莫驚春跨進屋內。

  公冶啓仍然沒有回頭,“停下。”

  他冷聲阻止,可莫驚春卻是不聽。

  莫驚春踩着血泊和骨骸走到公冶啓身後。

  “爲何瞞我?”莫驚春疲倦地說道,他看着公冶啓持劍的手,已經染滿了血紅。

  他的手搭上去,便一下子也被血紅覆蓋。

  莫驚春的動作稍強勢,便生生將公冶啓的劍奪了下來,而後再繞過去,總算看到公冶啓的模樣。

  瘦削俊挺的天子眉宇如星,只一雙黑沉眼眸恐怖幽深。

  這看起來很尋常。

  可是莫驚春再進一步,毫無剋制的殺意暴虐,讓莫驚春的骨頭都在顫抖。

  公冶啓從來沒好過。

  帝王比任何人都更早意識到這點。

  那日夜不休的噩夢便是如此。

  莫驚春上前一步,公冶啓就後退一步,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眉眼微彎,帶着無奈的神色。

  “陛下後退作甚,我難不成還能吃了您?”

  公冶啓淡淡說道:“都是腥臭的噁心東西,髒。”

  想來,他自己也是嫌棄。

  莫驚春怪異地看他一眼,這時候纔來嫌棄這些,卻也是太晚了吧?整個宅院都被他折騰成什麼模樣了?

  莫驚春看着公冶啓暫時沒有暴走的打算,便牽着帝王出了門,在後院找到了水井,打了水,給他洗手。

  兩隻手都被冰涼的秋水泡過,就變得更加陰寒。

  莫驚春在洗乾淨後,將兩隻手都抱住。

  他的體溫一直很暖和,如今源源不斷的熱量輸送給公冶啓,讓冰涼的手指逐漸變得暖和了起來。儘管這只是一時的,在莫驚春離開後,又會變得冷寂,公冶啓也由着他,沒有阻攔。

  莫驚春不緊不慢地坐下,就着他坐在井口邊,帝王坐在井口上的古怪姿勢,仰頭。

  公冶啓爲了遷就他微微躬身,那模樣看起來很好笑。

  就如同被束縛了雙手在前的囚犯。

  公冶啓在思及此處嗤笑一聲,他何嘗不是莫驚春的囚犯?

  這囚籠,囚禁住的不是人,而是一頭瘋獸。

  莫驚春:“陛下,其實從服藥後,您就一直沒有睡過好覺,對嗎?”

  公冶啓垂眸,看着仰頭看他的莫驚春。

  帝王頷首的瞬間,不可否認,莫驚春的背後滿是寒意。

  所以,就在衆人都以爲事情平復,只需要再徐徐圖之的時候,其實陛下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好轉。

  每一次莫驚春有所發覺,又會被這頭清醒的瘋獸拱着回頭,背對着那片屍山血海。

  公冶啓不疾不徐地說道:“也無甚大礙。”

  夜間多夢,夢裏殺的人愈多,往往在白日醒來,就未必能夠收斂殺意。

  可這並非難以剋制的事情。

  公冶啓做人,已經做了二十幾年。

  如果不懂得如何僞裝成一個尋常人,他又怎麼能夠成爲朝臣讚不絕口的太子殿下?

  可是做惡易,做人難。

  老太醫的藥方沒有錯。

  只是他忽略了這數十年來,公冶啓的剋制,不是一朝一夕。

  他所表露出來的理智完美束縛住了瘋狂,以至於那幾次暴戾的模樣,都算不得極致。更何況,那最是嚴重的時候,帝王身邊總是有莫驚春。

  這便讓老太醫錯誤估計了正始帝的癥結。

  莫驚春能夠聽到身體的預警在無聲尖叫,身體的暖意似乎被懷裏那雙手不斷汲取,也逐漸變得冰涼起來。

  公冶啓是理智的。

  也是清醒的。

  他平靜淡漠地說道:“夫子,最近還是不要靠近寡人。”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種幾乎崩裂到極致的瘋狂。

  “不然,寡人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

  他殺康王,殺廣平王世子,同樣也是在釋放本心罷了。

  再是強行壓抑,纔會當真崩裂。

  莫驚春的心裏藏着一堆勸說的話,譬如陛下不應該隨意殺人,譬如律法可依方纔最可貴,譬如薛青怕是要暴跳如雷,譬如眼下這滿地殘骸又能安撫得了什麼……但是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

  莫驚春又能說的什麼呢?

  未經他人苦,他甚至無法得知陛下每一次忍耐,究竟意味着怎樣的痛苦。

  莫驚春:“陛下後悔了嗎?”

  正始帝悠悠笑了起來。

  “夫子這話卻是錯了,不論如何,應該畏懼,害怕的從來都不是寡人。”帝王的臉上露出一種詭譎扭曲的瘋狂,“而是這天下。”正始帝從來都不擔憂怯懦自己的墮|落嗜血,那不過讓他感覺發自內心的愉悅。殺人對他來說並非負擔,反而像是痛快的暢飲。

  就如同他在夢中的肆虐,如同他狂暴嗜血的時候,那個冰冷無情的自己,方纔是最終的本性。

  正始帝將手從莫驚春的懷裏抽了出來,然後掐住了莫驚春的鼻子,“你可知對你動手的人是誰?”

  他說着不要靠近,卻還是去碰莫驚春。

  莫驚春:“雖然還未有確切答案,不過已經有了眉目。”

  莫家的人手再快,肯定也不會有帝王快。

  但是看着眼下這地方的古怪,陛下怕是追到了。

  雖然正始帝現在就是一頭清醒的瘋獸,可他也不會隨隨便便發瘋。能夠讓帝王親自來到這裏,這裏頭必定和他有關。

  帝王不緊不慢說道:“廣平王其實和林氏一樣,不過是一枚棋子。”

  這裏表面看起來是林家的宅子,可實際上不管是購買還是使用的人,都不是林家人。

  而廣平王世子雖然被皇帝所殺,但他也不過是一枚掩飾行動的棋子,只是倒黴催的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陛下的人堵在了這裏。

  莫驚春不知道他在前院看到的那十幾屍體,其實還算少的,在左右廂房面死傷的人那才叫更多。不然整間宅院又爲何會有那樣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如果不是因爲此地夠偏僻的話,光是這樣沖天的味道都要引起鄰居的懷疑,怕不是得告官。

  “真正對你動手的人是清河王。”

  這是一個莫驚春,確實沒有想到的答案。

  他和清河王不能說有仇,反而有恩。

  清河王世子對他態度不錯,而清河王本身更是溺愛這個唯一的兒子,原本有了這一層關係,即便清河王瞧不上莫驚春,又爲何要突然對莫驚春動手?

  莫驚春驀然想到從前聽過的傳聞。

  他的想法還未深入,就被公冶啓的手碰得回神,陛下的手還是很冷。那手指摩挲着莫驚春的額角,帶着冰涼刺骨的腥血味。

  正始帝黑沉眼底一閃而過冰冷的暴虐,低低笑道:“莫急,夫子……”

  他喃喃。

  “寡人會爲你復仇。”

  那如情|人呢喃的絮語,卻讓莫驚春驀然打了個寒顫。只聽得他沉沉吸了口氣,宛如透着一聲尖銳的泣意,細聽卻是錯覺。

  “陛下,您說了這麼多,卻獨獨忘了提及一樁事。”

  莫驚春悶聲說道。

  公冶啓看着莫驚春的頭顱低垂,露出一小段皙白脖頸,他彷彿聞到若有若無的淡香,那是夫子身上的味道。讓公冶啓的眼底不自覺翻涌出少許猙獰猩紅,仿若蠢蠢欲動的惡念。

  莫驚春半點都不知,而是猛地攥緊那隻手,擡頭盯着正始帝,彷彿要在他身上挖出一個洞來,良久,他的神色柔和下來,甚至變得有幾分怔然與難過。

  莫驚春艱澀地說道,“……您如今這般,都是與臣有關。”

  正始帝從前發瘋時,只要讓他得到極致的愉悅和滿足,總歸能恢復平靜。他瘋狂又貪婪,汲取着一切能夠索取的東西。

  可在他服藥後,理智與瘋狂融爲一體,便在發瘋時都留存着一層人皮。

  如果他仍然無心無情也便罷了,可帝王如今待莫驚春,可當真說不得一個“不好”,他心心念唸的,可不正是這個夫子?

  而一旦有了猶豫,便是束縛。

  縱使如今這幾次失控,正始帝其實從未像從前那樣失去控制。

  他精準可怕地控制住理智與瘋狂的界限。

  這便再也不曾滿足了。

  即便仍是不夠,可帝王已經足夠剋制,方纔一直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靜,任由着莫驚春無知無覺地行走在他的心尖。

  莫驚春閉了閉眼,他覺得正始帝當真是笨。

  又笨拙得有些可愛。

  世上,怕是唯獨莫驚春會覺得公冶啓笨得可愛。

  他不知道如何愛人,就束手束腳地壓着爪子,露着兩隻猩紅的眼可憐兮兮地趴着,彷彿那樣不傷了莫驚春,便不會有事。

  分明殘忍恐怖,卻又讓人覺得酸澀。

  莫驚春能夠感覺到一直存在、蔓延的窒息感逐漸爬到了他的心口,壓抑着他的四肢,讓他整個人更往深處沉淪。

  而他,似乎已經不那麼抗拒了。

  莫驚春跪在帝王的身前,將他的頭顱拉了下來,一口咬住正始帝的下脣。他咬得很用力,像是要喫進去一般,生澀又僵硬地舔舐着脣舌的縫隙。

  起初,公冶啓似乎有些詫異,可是很快,他攏住莫驚春的肩膀,反客爲主。

  那才真真要碾碎了莫驚春的肩骨,將他整個人都揉碎在懷裏。

  …

  在清河王還是齊王的時候,他就已經因爲過於肥瘦富饒的封地和桀驁不拘的態度,讓京城百官尤爲不喜。

  但是越那時候陛下剛剛登基,也沒什麼可摩擦的地方,便於彼此忍讓下來,可是如今隨着陛下在朝中大臣面前站穩腳步,大展手腳,隨着連年作戰的勝利,威望逐漸攀升時,清河王就坐不住了。

  恆氏宗子的死亡,是意外,卻也不是意外。

  那是清河王設計的。

  只是沒想到終日打獵,反倒是被鷹叼了眼,他自己的兒子也差點出事。

  清河王知道不是正始帝動的手。

  可這位敏銳年輕的帝王定然在其中渾水摸魚,更是生事。

  當初他強行帶着世子一路出關,闖回封地的時候,他就做好了不能善了的打算。可是陛下似乎是想借用他對付世家,一道道詔令下發,卻是軟綿無力,除了革除他的封號和俸祿外,其實並無影響。

  這無疑讓清河王小覷了正始帝。

  他老了。

  可是他還有兒子。

  儘管這兒子如今病懨懨的,可是太醫已經檢查過,他日後並非不能生育。清河王還未絕後,那一切便有可能。

  他從前的人脈在京中雖然鞭長莫及,但是隔着一段時間,還是能夠給清河王傳遞消息,只是時日漸久,力量變得愈發稀薄,但是在被徹底剷除前,他們還是給清河王送來最能得用的一個消息。

  ——莫驚春。

  老太醫的醫案,被他們偷了出來。

  清河王看着上面餘毒未清幾個字,突然感到天賜我也的狂喜。

  正始帝還是太過年輕,不懂得張揚肆意不是好事,一旦破綻流露在外,不過一個眨眼,便能讓人斃命。

  老王爺拉弓搭箭,百步外射殺了一隻兔子。

  寶刀未老。

  他掀起殘忍的笑,不如就讓他先來告訴皇帝,什麼叫做悔之晚矣?

  至於莫驚春是世子救命恩人這樣的事情,在清河王看來,不過小事。

  他救世子,本就應該。

  是臣下的本分。

  既是本分,何來有臉討賞?

  世子還是太嫩了些,纔會對莫驚春掏心掏肺,真是太純善了。

  清河王在書房踱步,正聽着謀士彙報士兵訓練的情況,就聽到門外有人說道:“王爺,是世子的來信。”世子的身體不適,最近老王爺正讓他去一處僻靜的別莊休養,跟着一起同去的,還有清河王身旁最是精銳的侍從,他才能放心。

  清河王呵呵笑道:“他還頗有孝心,拿來罷。”

  那匣子頗沉,取來的時候,彷彿還有粘稠水聲。

  侍從把匣子擺在桌上,幾個謀士圍了過來,並幾個副將一起,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富貴華麗的匣子打開,露出了世子蒼白猙獰的頭顱。

  清河王的笑意還在臉上,驚恐卻爬進眼底。

  他的手指哆嗦着,想說什麼,卻是一口黑血噴了出來,兩眼一翻,整個都栽倒在地上。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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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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