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作者:白孤生
除了咬出一個血印,其實公冶啓非常溫柔。

  溫柔到了莫驚春覺得他是不是被人替換的錯覺,他聞着那揮之不去的鐵鏽味,腳上的重量壓得他幾乎挪不開身,動彈時,嘩啦啦的聲音在耳邊不住響動,就像是伴隨而舞的樂章。

  莫驚春感覺輕飄飄,他閉上眼,“陛下不能……啊嗯,每次都想着,用這樣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公冶啓:“爲何不能?”

  他看着現在的莫驚春,覺得他漂亮極了。

  莫驚春一腳抵在公冶啓的胳膊上,心餘力絀。

  “我不喜歡。”

  另一隻腳被鐵環束縛,只能躺在牀榻上,被帝王牢牢地抓住腳踝。

  公冶啓漫不經心地撈住那隻腳,“康王當死,廣平王世子和廣平王有所不同,後者雖然平生只愛詩詞歌賦,可他的好世子卻是一心想着皇位寶座。”

  莫驚春睜開霧濛濛的眼,看到公冶啓露出微笑。

  儘管那笑滲人得很。

  “……至於公冶留銘,不錯,這些人裏,他最是無辜倒黴。”帝王笑眯眯地拽住那條晃動的鐵鏈,“可寡人只恨當初他遇襲時,爲何沒索性幫個小忙,讓他直接死了!”

  從一開始就掐滅清河王的奢望,就沒有這後頭的事情。

  腳鏈一扯,莫驚春方纔看到那鐵鏈究竟從哪來,那更像是從一開始就跟這張牀鋪融爲一體,蜿蜒着從牀柱蔓延出來。

  莫驚春用手背捂着臉,舒服的餘韻還在身體迴盪,他整個人都懶洋洋,透着慵懶的韻味,自上而下都被弄得透透的,“那我該感謝陛下發瘋的時候還瘋得有理有據,殺的都是該殺的人?”他的聲音雖軟透了,卻是極衝。

  公冶啓笑着俯下|身,“夫子確實應當這麼覺得,畢竟寡人再如何發瘋,不都一直順着夫子的心意做事嗎?”

  莫驚春怔然,擋在眼前的動作頓了頓,慢慢移開看着公冶啓。

  帝王的動作並不狠,反而像是溫存。

  可莫驚春卻幾乎因爲公冶啓的話渾身顫抖起來,腳踝上的金環似乎在這時候滾燙起來,刺疼得他想要蜷縮身子,卻礙於公冶啓夾在中間而無法動彈。

  公冶啓的語氣透着古怪的愉悅,“夫子爲何如此,不該高興嗎?”

  他的手指撒開鐵鏈,卻循着動作重新握住莫驚春的另一隻腳踝,那隻腳的重量就沒有另一隻那麼好說話。公冶啓握住的時候,溫熱的觸感透過鐵皮,只隱隱隔着一層感覺着皮肉下的突突跳動。

  公冶啓卻將那擡起來,將之沉沉壓在了莫驚春的枕邊,嘩啦啦的動靜響徹了整張牀,那動作過於極端,勉強得莫驚春幾乎要叫出聲來。

  可陛下還在笑,他一邊笑,一邊摩挲着細嫩的皮肉,溫柔得如同方纔,“如今寡人不正是夫子玩弄在掌心的一條惡犬嗎?”

  莫驚春驚得要跳起來,卻被公冶啓死死地壓住所有的掙動。

  這指控如此刻薄,讓莫驚春實難承受。

  嘩啦——

  “夫子說得不錯。”

  嘩啦——

  “情愛之事,需得互相折磨,兩相勉強。”

  嘩啦——

  “方纔能生死不休!”

  莫驚春分明陷在極致的纏|綿裏,卻被陛下那幾句話追殺啃咬,彷彿要將他身上的好肉生生扯下來,如此,方纔能夠慰藉那心裏咆哮的空洞。

  帝王暴烈的話幾乎刻入莫驚春骨髓,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

  鐵鏈不靜,聲響不休。

  …

  翌日,莫驚春醒來的時候,公冶啓還在身側。

  他記得,今日是他休沐。

  可是,陛下必定還有要事。

  在昨日事情揭露後,不管是朝廷內外都會有動靜,公冶啓怎可能無事?

  莫驚春在男人的懷抱裏側過頭去,看着外面的日頭,已經是旭日東昇,他驚得坐起身來,卻發覺身後那人的呼吸沉重,熾熱滾燙得緊。

  莫驚春回頭看他,只見公冶啓眉頭緊蹙,兩頰微紅,吐息異常滾燙,就連額頭摸上去,也是熱得驚人。

  發燒了。

  莫驚春瘦削的腰還被公冶啓摟得死緊,輕易掙脫不開。而他現在渾身赤|裸,又不可能就這麼叫着人進來,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方纔下了牀去,彎腰從地上撿起昨夜隨意撕開丟下的衣物,雖然外頭的衣裳是凌亂的,但好歹裏面還能穿。

  卻發現他的外裳撕得破破爛爛,而公冶啓的則是染着血。莫驚春去衣櫃裏胡亂撿了件能穿的衣服出來,然後將其套在身上。

  動作間,那條鐵鏈從牀腳蔓延出來,異常礙事。

  莫驚春微眯着眼,這褲子卻是沒法穿了。

  劉昊和柳存劍在外面守了一夜,雖有睏意,卻是半點都不敢睡。

  他們兩人跟在陛下的身邊已久,帝王一個眼神,他們立刻就知道什麼意思。所以正始帝讓他們出去的時候,劉昊就悄悄地將門也給帶上。

  結果卻是疏忽了窗戶。

  這也沒轍,只能是柳存劍去補上。

  劉昊還埋怨柳存劍做事不利索。

  可這事,不都是頭一回做?

  柳存劍心裏對莫驚春還是有些抱歉的,可惜的是頂頭上司是皇帝,這不做也是不成哇!守到天明,劉昊已經靠牆半眯着,柳存劍抱劍站在另一頭,正盯着外頭的日頭昏昏欲睡。

  眼下御書房那邊,怕是還等着幾位老臣。

  柳存劍剛這麼想,門後就猛地傳來一聲劇烈的響動。他本來是半靠在門上,猛地站起身來,盯着劇烈晃動的門。

  “柳存劍,陛下受傷發燒了,還請勞煩太醫過來看看。”

  這話一出,打瞌睡的劉昊立刻就不困了,猛地蹦起來掏鑰匙。

  門一開,露出門後穿着墨綠長袍的莫驚春,只見他的臉色還是有點難看,但是說話還算平和,“昨夜陛下負傷,胳膊劃了一道口子,有些深。今日起來,怕是發燒了。”

  只他說得平靜,但是其餘兩人還是不由自主地將視線下放。

  ……看到了莫驚春身後那條鐵鏈。

  莫驚春的臉色一冷,幽幽地說道:“看夠了嗎?”

  兩人立刻一個回神,自去安排不提。

  夭壽,太傅當真生氣的時候,卻也真是冰天雪地,寒意外放。

  這東府上自然是沒有太醫,暗衛早在莫驚春吩咐的時候就飛奔趕去宮城,在第二遍涼水帕子換過後,老太醫就被帶着趕了過來。

  結果還算好。

  “陛下的身體康健,只是受傷失血過多,又大喜大怒,這才一時衝撞燒了起來。”老太醫一邊說着一邊飛快地寫着藥方,“只要好好溫養便是。”

  陛下既然生了病,自然是挪不得。

  劉昊一邊要派人回宮,順便安排人去處理御書房等着的大臣,還要再送一份消息去賢英殿,柳存劍則是默默調來了人,將東府圍得水泄不通。

  而莫驚春……

  莫驚春在喫飯。

  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其實有些嚇人。

  大喜大怒?

  大怒的人不該是他?

  莫驚春面無表情地生氣,又吃了一口。

  然備受束縛的憤怒燃起時,昨夜陛下暴戾的語句猶在耳邊。

  ——“如今寡人不正是夫子玩弄在掌心的一條惡犬嗎?”

  莫驚春的呼吸微窒,就連捏着筷子的手指都攥得發白。

  他甚至覺得荒謬,何以自己要承擔這樣的罪名?

  …

  老太醫開的藥很管用,等一碗灌下去,陛下已經逐漸轉醒。

  醒來的時候,披頭散髮的男人睜着一雙猩紅的眼直直地越過數人,看向袖手站在最後面的莫驚春。俊美的臉龐上蒼白異常,眼角透着發燒的紅暈,讓他整個人顯得妖豔異常,彷彿是一頭即將吞噬人的豔獸。

  張揚漂亮,卻又瘋狂嗜血。

  莫驚春踱步走來,那數人都自覺分開,寂靜室內唯獨鐵鏈摩擦的聲響,總算傳入了公冶啓的耳中。

  他低頭看着那條鐵鎖,將之慢慢纏繞在手腕上,下一刻,又猛地暈睡過去。

  彷彿他這一次醒來,就是爲了確認這件事。

  莫驚春恨不得咬死他,卻還硬邦邦地問,“陛下可是好些了?”

  老太醫捋着鬍子說道:“確是如此,下一次醒來,應當是無大礙了。”

  他在心裏感慨正始帝的身體真是強壯,昨夜失血過多,又做了顛龍倒鳳之事,這才發起高燒,可是一帖藥下去,人卻是大好起來,只要養養,其實也並無大事。

  就是那胳膊的傷勢狠了些。

  動手的人太狠,從角度來說,肯定是陛下自己動手的,那是奔着砍掉的勁頭去的呀!

  老太醫回眸看了眼正立在牀邊的莫驚春,忍不住搖了搖頭。

  莫驚春卻是回頭叫住了老太醫。

  陛下的身旁有人伺候,莫驚春帶着老太醫去到一旁,溫聲說道:“院首,在下有一問,還請院首據實以告。”

  老太醫:“宗正卿想問的是陛下的病情?”

  莫驚春頷首。

  老太醫斂眉,嘆氣說道:“陛下的情況不能說好,但也算不得壞。”他打量了一眼莫驚春,斟酌着,“不知宗正卿可還記得,早些年,在長樂宮前,陛下屠戮了叛軍一事?”

  莫驚春點了點頭,自然記得。

  老太醫平靜地說道:“陛下當時便是殺瘋了,無人能阻。可是您來看,這幾次陛下波動過大的時候,卻基本沒有再鬧出那樣大的動靜。”

  莫驚春蹙眉,“可是……”

  他看向老太醫,“廣平王世子。”

  老太醫顯然知道莫驚春在說的是什麼事,他淡定地搖了搖頭,“不一樣,那在陛下心中是當死之人。”

  莫驚春的眉頭緊蹙,卻是沒有鬆開。

  那疲倦和累意浮現在眉梢,更在心頭。

  老太醫淡淡地說道:“從前陛下發瘋殺人,會敵我不分。如今陛下瘋狂,與從前想比,多少是有了理智,不會再那般癲狂嗜殺。”

  “在您看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莫驚春道。

  老太醫:“宗正卿覺得,是一個嗜殺無節制的帝王爲妙,還是一個理智冷酷的君王爲好?”

  顯然,在老太醫眼中,前者可比後者嚴重得多。

  眼下陛下數次動作,都被他自己侷限在一定的範疇,從未引起軒然大波,要說真的出事……卻也是每次都不曾出事。

  莫驚春嘆了口氣,“但我卻覺得,陛下並不比從前易熬。”

  從前正始帝只要撐過瘋狂之時,便能恢復冷靜;可是眼下卻是無時無刻不被|干擾,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樂趣可言?

  昨夜看着沒瘋,可要是真的沒瘋,怎麼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如今莫驚春腳上的鐵環,可便是鐵證。

  老太醫卻是笑了笑,搖頭說道:“宗正卿卻是忘了,陛下有您在,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莫驚春苦笑了聲,“這不過是一時慰藉,做不得什麼。”

  老太醫見莫驚春心有鬱結,本來是不想多說什麼,但是看着宗正卿眉間清愁,又忍不住多嘴了幾句,“宗正卿是在憂愁什麼?”

  莫驚春:“我或許能夠寬慰陛下,然與此同時,陛下卻也因爲關切我,而不得不面對更多的事。從前這局面,可從沒像現在這麼亂過。”他這話,只是突然想起了這接連幾人的死,都或多或少與自己有關。

  然正始帝採取這樣激烈的手段,卻未必是好事。

  老太醫似乎明瞭了莫驚春的意思,突然笑了起來。

  “宗正卿這話卻是偏頗。人心是處出來的,而一個人帶來的影響,有好的,也有壞的。可怎能只貪戀好處,卻不肯面對壞處呢?”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就跟我家中老妻脾氣暴躁,說話不中聽,總是讓人生氣。可是她操持家務,贍養父母,哺育兒女,這一樁一件都面面俱到,卻是我遠不如也。

  “我氣她惱她,卻也愛她敬她。

  “誰都只想要好處,不想面對壞處。可世上沒有這麼完美的存在,也並無完美之人。陛下是如此,宗正卿您,也是如此。”

  老太醫說的這話已經逾距,更何況其中還劍指公冶啓。

  可莫驚春卻聽得若有所思。

  他生性謹慎內斂,許多事情只壓在心頭,卻不肯與外人道。便是和公冶啓兩人牽扯之時,也甚少吐露什麼。

  若非昨夜喫醉了酒,莫驚春或許還不會將心頭藏着的話說出來。

  其實莫驚春再一想,昨夜陛下會突然想要將他鎖住,除了他離開的動作,大抵也是因着他之前在提及清河王世子的事情上的反應。陛下自認爲的“好”,其實莫驚春也未必想要,只是從前他不說,公冶啓自然順着自己性子來。

  最要命的是,即便是莫驚春,在摒除了一切雜念後,也不得不承認陛下的作爲是對的。

  清河王世子不過是最簡單的一例。

  殺他,是偶然,也是必然。

  權鬥裏,或許只是因爲擔了個身份名頭,便得赴死。

  錯不在他,錯也在他。

  莫驚春斂眉,輕嘆了口氣。

  然這般痛痛快快地吐露一回,對莫驚春已是少有,若非老太醫見微知著,藉着病情的由頭和莫驚春多說幾句,他怕是也就這麼停下。

  莫驚春謝過老太醫。

  腳下,那精鐵鏈條蜿蜒着自牀腳爬行出來,而鏈接的那牀榻上,正躺着公冶啓。

  再是強大剛硬的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顯得脆弱可憐。公冶啓的呼吸稍顯沉重,吐息猶是炙熱,卻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死死捉着那條鎖鏈,卻是怎麼都不肯撒開手。

  莫驚春去門外叫人的時候,就已經大概知道這鎖鏈的長度。

  可以任由他在屋內四處走動,最多卻只能抵|達門檻,卻是絕對不能再出了門去。至於窗戶的距離,自然是能夠翻越的,可是依着莫驚春這樣的心性,他如何能夠讓旁人看到他這般被束縛的詭譎模樣?

  爲此,劉昊召人進來伺候,還都是德百那幾個平時一直在莫驚春跟前晃悠的人,絕沒有陌生的面孔。

  莫驚春又嘆了口氣,浸泡的冷帕子拿在手裏,換過陛下額頭滾燙的暖帕。

  德百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搬了個小架子放在身旁,上頭壘着一小疊書籍,還有筆墨紙硯什麼的,看來是怕莫驚春坐在無聊。

  畢竟照顧病人也就那些事情,而莫驚春現在又出不去,總歸要找些事情解解乏。

  莫驚春心思不寧,書倒是讀不進去,看了幾頁就放下。

  他看了看那白紙筆墨,再看了下牀榻上睡得可憐的陛下,想了想,倒是取了過來,開始依樣描葫蘆。

  他畫技一般,教導他的師父曾說過,莫驚春畫出來的畫像只得其形,卻無其氣。

  莫驚春也認爲如此。

  不過偶爾,他手癢,也曾畫過一些。

  書房的籠子裏便有三四副桃孃的畫像,至於公冶啓……其實也有過,只是上次那張年少公冶啓,應當是被他取走了。

  後來莫驚春再去尋,卻是沒找到。

  莫驚春一旦上了心,畫得便也入神。

  只時不時看上公冶啓一眼,便又重新回到畫作上來。

  德百在兩人身旁守着,從他那個距離倒是能夠看到莫驚春在畫的模樣,只是越畫,就越顯得面色古怪。

  他看了看莫驚春瘦削的背影,再看了看還在牀榻上昏睡的正始帝。

  難道在宗正卿的心裏,陛下居然是這樣一幅可怕的模樣嗎?

  在莫驚春筆下描繪的正始帝,赫然不是現在的模樣,而是更爲兇殘、暴虐、可怖、瘋狂。那狂草凌亂的背景看不出是哪裏,但隱約是殿堂之上,血色染滿了整個畫面,彷彿只有紅。那些或是跪拜,或是站立的小人只得一個隱約的形象,整張畫面中,唯獨正始帝的模樣是最清晰,也是恐怖。

  他穿着一身黑,瞧着卻更像是血色染紅後蛻變的模樣。

  德百從未看過這個模樣的正始帝,彷彿是更爲年長些的時候,可分明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畫像,卻不知是不是正主就在邊上,德百卻看得呼吸急促,仿若有種無名的壓力壓在他的心頭。

  就在莫驚春認真畫圖的時候,宮內卻是有些動靜。

  陛下生病一事,登時傳遍了朝堂內外,尤其是太后宮中,倒是頻頻派人去長樂宮,而賢英殿內,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賢英殿內,許伯衡正看着奏章,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個古怪的物件,那是最近些年流行起來的東西,據說是能夠讓人看得清楚,只一個光溜溜的模樣,卻貴得驚人。

  許伯衡畢竟上了年歲,這眼睛也是花了些,藉着這物件,纔看得清楚。

  外頭悄悄來了人,“首輔,陛下|身體不適,剛傳了院首過去,怕是今日的朝政,都要暫且擱一擱。”

  王振明在對面擡起頭,皺着眉頭說道:“陛下這些年,可不曾聽說過生病發燒,可嚴重?”

  那來人欠身說道:“只說是受涼發燒,大概需要發一發汗,明日便會好。”

  這人是長樂宮跟前的,如果沒有把握,他倒也不敢這麼說。

  只是等宮人下去,賢英殿伺候的幾個人又都被王振明遣了出去後,這位吏部尚書才說道:“首輔,您覺得,陛下只是普通的身體不適嗎?”

  昨日,正始帝方在殿前提及身體一直餘毒未清,翌日就身體不適,這如何不讓他們多想?

  許伯衡聲音蒼老,卻是好聽,“陛下年輕力壯,偶爾一傷病,也是有的。若是真的因爲百越之毒引起,那眼下更不能廣爲外傳纔是。”這便是安撫之言。

  王振明卻是有些不依不饒:“話雖如此,可要是陛下當真已經力有未逮,方纔不得不做出如此模樣呢?”

  許伯衡將手裏的圓狀物放下,那奏章也隨之放下,慢悠悠地看着王振明,“王閣老想說什麼?”

  對上許伯衡的眼,王振明本來藏在嘴巴里的話又跟堵住了一樣,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半晌,他失笑,心想老師即便到今日,卻還是如此魄力。

  許伯衡看起來不張揚,不顯露,可看着他坐在首輔的位置上,每日朝起,想起朝中有這樣的老臣,便有一種厚實感。就如同丟進湍急河流的石頭,任他雨打風吹,卻是一如往昔,半點都不爲激流所動。

  王振明從前曾得過他指點,不然未必能夠走到今日這步。

  王振明:“陛下今年二十又三,膝下只得大皇子一個孩子,還是太過單薄了些。”

  許伯衡笑起來的時候,儒雅非常,就像是陳年的酒,越釀越香。

  “王閣老這句話確實不對,陛下如此年輕,只有大皇子一個,正常不過。”

  王振明:“只是陛下這劇烈抗拒的模樣,如何能夠等到陛下回心轉意呢?如今陛下又有了這樣的病狀,可當真是讓臣心中擔憂不已。”

  他這番話就太過明顯。

  王振明不會這麼蠢。

  既然王振明不是蠢人,那他這樣的話是爲何?

  許伯衡稍稍一想,便笑了。

  王振明怕了。

  這麼多年,王振明走到今天這個地位,左右逢源的架勢被他做到了極致。他是最能夠在亂世中求得生存的人,因爲他有個實實在在的天賦,那就是審時度勢。

  罵他膝蓋軟得跟麪條也罷,罵他牆頭草也行。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天生還有些做事的能耐,這纔是到如今,被正始帝看成眼中釘,肉中刺,還能安安穩穩做到現在的緣故。

  他以爲陛下是捨不得自己的能耐。

  許伯衡卻清楚,陛下,只不過拿他來釣魚。

  如今那亂水泥潭裏的大魚,已經被釣了起來,那麼誘餌便失去了作用。或許是天生對危險的感知,王振明在事情還未降臨前,便有着奇怪的預感。

  王振明沒能從許伯衡的嘴巴里掏出隻言片語,尤爲不甘,還想再說話,卻聽到許伯衡緩緩道來的話。

  “你可知道,爲何陛下,事到如今還是稱呼莫驚春爲夫子?”

  王振明微愣,沒想到許伯衡會突然提起莫驚春。

  許伯衡:“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既然是師父,總有些是學生應當學的東西。若是一開始便只學了一半,那學而不精,爲師者,也是無可奈何。”

  王振明看着許伯衡笑眯眯的模樣,卻如墜冰窖,冷得發寒。

  賢英殿的插曲不過一瞬。

  窗外落葉飛過,正是寒涼時節。

  京兆府外,正有幾架推車上運着白布回來。

  這些都是趕着天明的時候,將犯人的屍體丟去亂葬崗的。這京兆府倒也不是嚴苛地方,可是審問總是要動刑,若是有人被折騰了後丟在冰冷的監獄內撐不住,就這麼去了的,也是有的。

  這些人多是不受重視,或者本就是罪大惡極,官府在人死後,記得將人運出去埋了,也算是好事一樁。

  還能得到一口薄薄的棺材,可比外頭講究一些。

  京兆府尹特特叫了今日運屍體的人來,“人可都送出去了?”

  “已經送出去了。”

  那兩人欠身說道:“按照您的吩咐,這些屍體的棺木釘沒敲得死緊。”

  京兆府尹緩緩頷首,就讓他們出去。

  這兩個都是他自己的人,今日特特被派去做事,唯是這般,他才安心些。

  京兆府尹若有所思地捋着鬍子,自言自語地說道:“陛下此舉,是要幫廣平王,還是要……”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後頭,卻是聽不清楚。

  城外亂葬崗。

  天將明時,京兆府的人挖開的埋屍地,突然響起了古怪動靜,像極了有人在不斷拍打棺材板,直到陽光穿破幽暗的林子灑了下來,方纔看到有人喘着粗氣爬了出來。

  他渾身是土,身上負傷,滿臉都是汗。

  再聽到別處有動靜時,他心頭一驚,只看是同一處,卻又是狂喜,直撲了過去,拼命地挖開底下的泥,最終從裏面挖出了另外一個同伴。

  兩人抱在一處哭,又默默等了許久,最終不得不相信只有自己兩人僥倖活了下來。

  這兩人都是廣平世子的貼身奴僕,尤其是最早爬出來的劉炟,他是從小跟着世子長大的侍從,如今僥倖死裏逃生,想起慘死的世子,卻是忍不住落淚。

  後來被救出來的人揉着眼睛說道:“京兆府沒有檢查仔細,我們二人僥倖不死,爲今之計,怕是得回封地上,將事情原委告知王爺纔是!”

  劉炟苦笑着說道:“那你說,事情的原委是什麼?”

  那人不說話了。

  他們都是世子的心腹,自然知道世子的心思,他可不像廣平王那麼閒情雅趣,他之所以入京城,是另有所圖。

  而這份圖謀,和清河王未嘗不同。

  劉炟:“你覺得動手的人,會是清河王的人嗎?”

  那人說道:“如果不是清河王的人,那還會是誰?難不成是陛下?”他邊說着邊搖了搖頭,“那不可能,陛下就算是要動手,怎麼會那麼快,那麼巧?”

  那才幾日?

  就算是天子腳下,他們也不太相信。

  劉炟死裏逃生,摸着狂跳的心,“是啊,如果是陛下的話,的確不應該。就算真的要動手,首當其衝的也不該是世子,而是清河王纔是。”

  另一人眼前一亮,“如果陛下要殺,那也更應該殺清河王纔是。我倒是認爲,世子就是被清河王那羣該死的死士給害了!”

  當時廣平王世子遇害的時候,他們幾個都依着世子的命令外出,並沒有隨着其他人一起去了那宅子。而廣平世子之所以會過去,也正是聽聞了莫驚春出事的消息,隔了幾日過去刺探情報的。

  畢竟人是他帶進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故,卻只得幾個沒去的人活了下來,他如何不懼?再加上因爲出了刺殺朝廷命官的大事,京城封鎖,徹查所有的空宅。廣平王世子生怕查到他自己,正準備過去將那幾個死士也都殺了滅口。

  可沒想到死士死了,而廣平王世子也死了!

  而劉炟帶人在外,趕回去的時候剛好和京兆府的人對上,直接被抓走了。而臨離開前,劉炟恰恰看到了門府內的殘骸一片。

  他們受刑的時候,聽說是兩邊內鬥,方纔一個不存。

  這讓他們無比心寒。

  劉炟等人本來是廣平王世子的人,不該受刑。

  可偏偏他們說不出那一日出事,他們幾人身在何處,既咬牙不說,當然會引起京兆府的懷疑,也正是因此,他們幾人受刑,直到今日,倒是隻活了兩人。

  劉炟:“許是我們閉氣過去,他們以爲我們死了,方纔讓我們僥倖活了下來。”他們將其他幾具屍體和棺材挖了出來,確實是其他幾個弟兄,但是都死透了。

  另一人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可是結交朝廷命官的事情如是說了出來,豈不是會讓世子死後都要蒙羞。”

  既然朝廷認爲世子是無辜受累,那至少往後的聲名還是好的。

  可若是曾有的野心暴露出來,那就連最後一層皮也都沒了。

  故而,他們忠心耿耿,寧願死,也咬牙不說。

  可捱到今日,能死裏逃生,他們也是高興。

  兩人緩和了許久,方纔攙扶着爬起來,劉炟臉色微變,突然抓住同伴,“不好,按着我們猜測,此事是和清河王有關。可依着清河王的狡詐,他怕是藉此,將咱王爺籠絡到他的船上,若是當真報仇也就算了,那清河王……纔是害死世子的兇手啊!”

  同伴郭和大驚失色,對視一眼,求生之念更甚,決意要活着回去,將世子之死的真相告知廣平王!

  同一天色下,秋風高漲,日頭迅猛,卻無躁意,只有習習涼風。

  清河故地,來往的百姓臉上透着笑,他們在清河王的麾下生活,已經幾十年的時間。

  甭管叫齊王還是清河王,他們早就習慣了這頭上,有一個這樣的老王爺。

  不過最近王府似是出了一件禍事,聽說世子死了。

  這王爺納妾多年,卻只得了一子一女,這是整個封地都知道的消息。

  那世子一死,在他們看來,這王爺就絕後了。

  這市間傳聞也是不斷,只是最近清河王許是喪子之痛,已經多日不曾出府。

  在街角做事的老婦快|手快腳地給客人盛了一碗麪,眼看着沒有新客,這才坐了下來,聽着客人們說話。

  “你家小兒子沒被徵兵?”

  “徵了,明年就能回來。”

  “唉,在清河生活好是好,就是這徵兵實在是煩人,總是愛惹人擔憂。”

  “作甚擔憂這個?清河可是富饒,老王爺徵稅也不重,就是必須將十五歲的男子送去兵營罷了。咱這地方,怎可能出兵禍呀!”

  “誒,你這聽不懂的,就覺得清河好。你愛待自己待,我可是不愛待,你沒看清河都沒幾個大富商嗎?人家可機靈着呢!生意照常做,可人卻是半點都不會往這裏來!”

  “這是爲何?”

  說話的兩人越湊越近,只聽到有人說。

  “你以爲老王爺這些年練兵,當真是爲了所謂強身健體,爲了百姓安康?這可是笑話咧,那明眼的,早就都搬出去了!趕明兒啊,我也要走了,聽我一句勸,別在這留着。”

  清河王世子的突然暴斃,就彷彿一個徵兆,讓敏銳的人都趕着往外跑。

  這攤位說話間,正聽到外面的爭吵。

  攤子老婦聽着趣味,探出頭去,正看到有快馬拖着幾個人從街上跑過去,人卻是被拖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老婦嚇了一跳,外面的爭吵卻是更甚。

  “爲什麼不讓我們出去?”

  “是啊,我們還趕着出城做生意呢!”

  “還未到關城門的時間啊!”

  梆梆梆——

  突如其來的響動強行壓下了城門口的爭吵,有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站在城牆上,大聲說道:“城門暫時關閉,老王爺要徹查殺害世子的兇手,如今暫時閉城十日。

  “如有擅闖者,便如同剛纔那幾人!”

  說話人,正是王府幕僚,趙明!

  那城門口的攤子老婦聽完回來,卻發現客人都跑沒了。她一邊嘆息着一邊收拾東西,然後將碗筷都壘在後廚,然後將什麼東西塞在一處,捲成一團,最後掀開竈下柴火,赫然有一個黑洞。

  她將那東西丟了進去,咕嚕嚕的也不知有多深。

  老婦喃喃道:“清河要亂了。”聲音卻是清甜。

  這消息送往京城,最快也要十數日。

  …

  京城東府內,莫驚春仍然在畫。

  他畫得無知無覺,直到一個人影籠罩在他頭上,擋住了光亮,他方纔有所感覺。

  是公冶啓。

  他居然醒了,只他挪了挪,將明亮還給了莫驚春,示意莫驚春繼續。

  莫驚春看他一眼,見他臉色好了些,這才又低頭。

  作畫一旦打斷,確實是再無這般閒情雅緻。

  公冶啓便也站着看。

  直到最後莫驚春停下動作,怔怔地看着筆下的畫像。

  他從未看過這幅畫面,也從未在夢中見過,可是剛纔落筆的時候,莫驚春卻什麼都沒想,什麼也沒記掛,不知不覺就塗抹出了這大紅鮮明的色彩。

  莫驚春捏了捏鼻根,手裏的畫筆跌回桌上,撐着站了起來,“陛下……”

  他本來是想問公冶啓的身體,卻見陛下跨過一步,然後與他並肩而站着,低頭看着莫驚春剛剛畫出來的東西。

  莫驚春不知爲何有種詭譎的感覺,他說道:“臣只是……”

  他想說這不是在特特映射,畢竟方纔莫驚春落筆的時候,是真的不知道爲何就塗抹出這個模樣,彷彿當時心中就存在這樣的畫面。

  可等畫出來後,莫驚春卻又覺得奇怪。

  這不應當是曾經出現過的畫面,更像是從前精怪跟他說過的關於曾可能發生的事情。

  那個瘋狂暴君曾有做過的事。

  “夫子爲何想到要畫這樣的畫作?”

  公冶啓平靜地說道,看起來並沒有生氣。

  只是正始帝到底生不生氣,不能從面上判斷,而應該仔細感覺。

  莫驚春爲難地說道:“只是突然坐下的時候,就畫了出來。”

  說到這裏,莫驚春不由得有些歉意。

  畢竟不管怎麼說,這畫出來的感覺像是在指責公冶啓的作爲,但苦的是,莫驚春心裏倒真的沒這麼想。

  公冶啓越過莫驚春,將那張還未乾的畫作拿了起來,細細地看着畫中的自己,突然指着另外一個還未成形的團說道:“這個又爲什麼沒有畫全?”

  莫驚春看了一下,搖着頭說道:“臣想不出來會是誰。”

  那畫作裏,最是明顯的地方便是公冶啓和另外一個人,似乎是帝王正要殺了另一人。

  可是那伸出去的動作,又像是要將那個人攏在懷裏,那麼古怪的姿勢和奇特的氣氛,不管莫驚春怎麼想,都不確定在那個地方,那個時候,要畫出來的人究竟是誰?

  他想不出來,自然也沒有畫下去。

  公冶啓卻是突然笑了起來。

  他在畫筆裏面挑了一下,然後又調出來一個顏色,寥寥數筆就在上面重新填了一個人影。

  莫驚春只看着上面塗抹出來的顏色,卻是深紅。

  但是那官袍與模樣,以及陛下動作時嘴角隱約的笑意,莫驚春卻不得不承認,陛下筆下的這個人……難道是他?

  公冶啓畫出來的模樣,便是一位穿着紅色官袍的官員。

  是文官。

  卻是負劍行刺。

  “……陛下認爲是我?”

  公冶啓悶悶咳嗽了一聲,淡笑着說道:“如果不是你,會是誰?”

  莫驚春揚眉,重新看着他突然畫出來的東西,那上頭不管是正始帝還是莫驚春,都不是他能想象出來的模樣。

  他怎麼可能回去刺殺陛下,而陛下,又爲何會殺他?

  莫驚春怔然,他怎麼保證陛下不會殺他呢?

  他方纔那一瞬的念想,不便是認定……陛下不可能動他嗎?

  這種古怪的感覺,讓莫驚春忍不住轉移話題。

  “陛下的身體好些了嗎?”

  莫驚春主動伸手去碰,那額頭的溫度總算是降低了下來,可是那熱度還是遠超平常。

  公冶啓淡淡地說道:“當然好上許多。”

  他回眸看着出現在桌案上的畫作,如果他不能夠及時醒來,又怎麼能夠看到這些東西?按照夫子的習慣,畫出來這樣的東西,怕是還沒能夠幹,就會重新泡在筆洗裏了。

  莫驚春推着公冶啓重新去坐下,然後請了老太醫過來。

  等老太醫檢查的時候,公冶啓看着莫驚春又回到桌案前,不由得說道:“夫子,那幅畫卷,贈給寡人可否?”

  莫驚春微愣。

  公冶啓當真是瞭解他,莫驚春本來是打算要將這東西毀掉的。

  莫驚春猶豫地說道:“這看起來有些不祥。”

  儘管莫驚春也捉摸不透那一瞬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是當他看着自己親手畫出來的模樣,再加上公冶啓增添的小人,那一刻便有一種無名的悲哀與絕望,彷彿曾經有過這麼痛苦莫名的情緒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久久不得安寧。

  如果有朝一日,莫驚春當真做出什麼事情來,那怕就是孤注一擲了。

  公冶啓淡笑着說道:“不祥?寡人的存在,便是不祥。

  “認是如此,不認也是如此,有什麼好怕的?”

  就算這天下都認爲他是瘋子暴君那又如何?

  他生來便是如此。

  公冶啓肆意張狂,這便是從未更改的事實。

  莫驚春嘆了口氣,看着還未乾的畫作,到底沒有動它。

  而陛下那頭,在經過老太醫的診斷後,只得了最近不要下水的囑咐,其他的倒是無礙,只要按時吃藥便是。

  莫驚春坐了下來。

  他走動的時候,就算動作再怎麼輕微,還是沒辦法阻止那聲響,那些鎖鏈在莫驚春走動的時候嘩啦啦地響,拖曳的力道也讓莫驚春走動的時候更爲喫力。

  鐵質的東西本該會磨損莫驚春的腳踝,但是也不知道公冶啓在鍛造的時候究竟說了什麼,那鐵環的內部都是極爲軟和的襯墊,以至於冰涼沉重的鐵環就變作一個皮老虎,雖然還是牢牢束縛住了莫驚春,卻少了痛苦和折磨。

  然這對莫驚春來說並非是全然無感,這些東西出現在一個讀書人身上,多少是屈辱。

  他只是強行能夠壓下去罷了。

  偏偏正始帝昨夜的情況,怕是不管不顧了,不然還能如何?陛下畢竟是個病人,和一個病人折騰,總歸是自己倒黴。

  莫驚春這些年要不是這堅韌的脾性,怕是早熬不下來。

  但要說沒有惱怒,肯定是假話。

  按着老太醫的說法,正始帝的身體還是發着低燒,人要再睡些時候纔好。莫驚春想勸他去休息,但是皇帝卻看着那張畫像看個不停,像是上頭畫着什麼有趣的東西,久久不肯移開眼。

  莫驚春無奈,“陛下,這究竟有什麼好看?”

  公冶啓揚眉,揮了揮手裏的畫像,淡笑着說道:“夫子,昨夜你可曾生氣到想要殺了我?”

  莫驚春的臉色微冷,“沒有。”

  他坐了下來,卻是伸出了腳,露出束縛着鐵環的腳踝,“但早晨醒來時,有。”尤其是換衣服的時候,更是想將陛下的頭給打下來。

  公冶啓看着莫驚春腳踝上的束縛,眼底流露出一種貪婪古怪的惡念。

  莫驚春將腳踝收了回來,遮蓋在衣襟下襬,陛下的視線卻如影隨形,彷彿像是要穿透莫驚春的皮膚一般。

  黑沉眼底涌動着難以言喻的光火,滲人得很。

  莫驚春微蹙眉頭,“陛下!”

  公冶啓難以遏制那流露在外的古怪愉悅,那種扭曲的感覺某種程度上卻是安撫了帝王的瘋狂,讓那瘋性也乖順地蟄伏下來,不再蠢蠢欲動。

  公冶啓:“夫子莫要惱怒,然這是寡人曾幻想多時的畫面,如今便是這一二滿足,也不能夠嗎?”他說得可憐。

  莫驚春氣急,“這成何體統!”

  這種束縛,彷彿莫驚春是陛下的所屬一般,這種強制掌控的獨佔欲過分強烈,以至於莫驚春脫不開身。

  這或許便是帝王滿足的緣由。

  他摩挲着那冰涼的鐵鏈。

  不管莫驚春走得再遠,他總歸有一半是落在帝王這裏,只要勾一勾手指,就能夠將人拖回來。這樣美妙的存在,爲何他沒有早點實施呢?

  正始帝想。

  因爲他不願意。

  帝王看向莫驚春,因爲莫驚春不願意。

  他將鐵鏈扯了扯,莫驚春的腳便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公冶啓爽朗地笑出聲,莫驚春的臉卻是黑了一半,如果不是陛下現在靠在牀上,俊美臉上還是那兩坨紅暈的話,他現在肯定要抓着他去演武場幹架。

  正始帝雖然猜不透莫驚春在想什麼,但是看着他難得兇惡的眼神,也猜得大差不差,便笑着說道:“若是現在夫子想要去演武場,寡人可以奉陪。”

  莫驚春幽幽說道:“罷了,別到時候,陛下直接暈倒在演武場上,那臣難辭其咎。”

  公冶啓:“夫子,難道你不想解開這環?”

  “自然是想的。”莫驚春不疾不徐地說道。

  他將手裏壓根沒看上幾頁的書放到一旁,看向公冶啓,“陛下,您現在好好養病,有什麼事情等您恢復了再說。”

  公冶啓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然這不過是莫驚春痛定思痛後,不得不暫時退讓。

  如若這能安撫陛下的瘋狂,那暫時爲之,也便罷了。

  正始帝所思所想雖然瘋狂,可有些時候,卻也不難滿足。

  譬如這囚禁,雖然莫驚春出不去屋門外,可是他想要的東西,一應都能夠有人取來,而他暫時也沒什麼需求一定要出屋去做。至於陛下……等他明日醒來,或者是他要離開東府的時候,他必定得解開莫驚春的腳環。

  多則三日,少則一日。

  莫驚春忍下那羞恥的感覺,只當那鐵鏈不存在。

  他低頭看書的時候,公冶啓在擡頭看他。

  等到莫驚春真的讀了進去,公冶啓卻猛地扯了扯鐵鏈,將腳踝猝不及防地拉了出來,幾次三番後,莫驚春無奈地將書籍擱置下來,“陛下,您覺得很有趣?”

  公冶啓:“與夫子呆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很有趣。”

  莫驚春晃了晃腳上的鐵鏈,最終還是站起身,朝着牀邊走去。他取着書籍在牀榻坐了下來,“陛下不要再鬧了,好好休息。”

  他將還要再坐起來的公冶啓給按了下去,然後褪|去鞋子,將被褥蓋在自己膝蓋上。隨後他摸了摸帝王的手心,發覺那還是很熱。他給陛下換過額頭的帕子後,又取了張帕子擰乾,隨後塞到公冶啓的掌心,“睡罷。”

  莫驚春將公冶啓順毛得舒舒服服,就算有哪裏想刺撓一下,卻偏夫子被柔順下來,就連狂躁的情緒也蟄伏下來,彷彿一瞬間都安靜許多。

  公冶啓更覺得奇怪,彷彿渾身都哪裏癢癢,但哪裏都被莫驚春順得自然,半點都想不起來,狂躁的瘋意更少了些,人就也困頓不已。

  不多時,他便額頭抵着莫驚春的腰,睡着了。

  莫驚春的膝蓋被陛下摟着,不能輕易動彈,但是感覺到公冶啓沉沉睡去後,他心裏倒是鬆了口氣。

  “我畫出來的那副畫,與你之前說的……暴君殘殺一事,有關嗎?”

  對莫驚春來說,那久遠得彷彿像是上輩子的事。

  【是】

  “可這與我怎麼有關係?”莫驚春喃喃自語。

  還是說,陛下因着和他關係還算不錯,纔會在看到他塗抹出來的畫面時,感覺到一種奇怪特殊的感覺?

  莫驚春在看到公冶啓落筆的時候,確實有些茫然。

  如果是他的話……

  莫驚春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嗎?

  莫驚春的手指下意識摩挲過書頁,陷入沉思。

  【系統的選擇,不是無緣無故】

  莫驚春微怔,他靠在牀頭,膝蓋邊貼着溫熱的男人,思緒卻是飄得極其遠。

  久之,也靠坐着睡着了。

  他許是累極,許是在睡前想了太多複雜的事情,莫驚春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滿地血腥。

  那絕望痛苦的氣息,幾乎蔓延了整個夢境,放眼所及,能看到的人全部都面帶苦澀。那些站在殿堂上的官員異常憤慨,不知在罵什麼。

  劉昊站在皇座邊上,臉上卻帶着極大的疤痕,他的臉色難看至極,嘴裏說着什麼,卻是嘟嘟囔囔,彷彿隔着一層,聲音並沒有傳出來。

  整個夢境,就像是一場無聲的鬧劇。

  只有兩個人最是鮮明。

  一身黑袍冠冕的男人半跪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個死去的官員。血跡斑斑的手緊攥在帝王的衣領上,彷彿死去僵硬的亡魂,讓其掰弄不開。

  低垂着頭顱的帝王慢慢擡頭,猩紅陰冷的眼眸恐怖異常。

  他的動作,讓夢中的鬧劇猛地停住,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他。

  一身是血的暴君抱着官員站了起來,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彷彿頭疼欲裂,神色稍顯扭曲,卻驀地抱着屍體大步往外走。

  他的動作是突兀的、猝不及防的。

  在這一整片靜止的畫面裏,卻是流動的色彩。

  黑色,紅色,猛地出現在了殿外。

  正此時,真是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暴撒的陽光鋪滿了長樂宮前的大殿,只是那看似尋常的殿堂前,卻不知爲何繚繞着一股肅殺寂寥的氣息,彷彿這裏的每一寸地板,每一塊磚瓦,都曾經撒過無數的鮮血。

  暴君立在陽光下,彷彿許久不曾汲取過溫度。

  他閉了閉眼,這刺目的日頭穿透血腥可怖的殘影,數年來,第一次落入他的視野。

  直視刺目的陽光讓男人的眼睛生疼,無聲無息的熱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卻是打溼了臉上原本濺到的紅血。

  血與淚混在一處,在暴君臉上蜿蜒出古怪的紋路。

  這個男人彷彿從未有過如此清醒的時候。

  莫驚春這麼想。

  他的心口仿若在這個時候也開始疼痛起來,無聲無息的劇烈幾乎撕開了莫驚春的心臟,卻又有一種更家古怪詭譎的喜悅浮上心頭。

  從未有過的輕鬆愉悅漫上心頭。

  莫驚春下意識地捂住心口,越是痛,便越是快意。

  莫驚春忍不住在笑。

  他笑得幾乎發瘋。

  彷彿被這夢境同化了一般,莫驚春也感同身受那無盡悲哀過後,窺破天光的喜悅。

  …

  公冶啓醒來的時候,屋內稍顯昏暗。

  還未到晚間,卻是晚霞滿天。

  無需擡頭就能夠感覺到外面的暮色,將屋內尚顯隱蔽的地方遮得陰森起來。這東府自從建立開始,就甚少住人,除了莫驚春過來,公冶啓來的次數纔多了些。

  沒有人的房子,便會覺得有些陰森。

  他發覺自己正摟着莫驚春的膝蓋,便下意識地揉搓了兩下,只是摸了摸,那感覺有些不對,公冶啓便揚眉,伸手摸了進去。

  光滑一片。

  公冶啓這纔想起來,這鐵鏈在,莫驚春就算想更換衣服都甚是麻煩。

  怨不得下午時,夫子臉上會有那樣惱怒的神色。

  ……可一旦想到,今天白日,一本正經、守禮剋制的莫驚春都是穿着中衣和外罩,內裏下|身卻是中空的模樣,公冶啓眼底的興味和扭曲便愈發明顯起來。

  他將手裏已經乾燥發熱的巾子丟到牀下,探進去的手指愈發靈活地搗怪起來。

  莫驚春雖然靠在牀頭睡了過去,但也不是無知無覺,公冶啓動作的時候,他略略震動了幾下,聲音變得有些古怪。

  只是在那微微翹起的時候,莫驚春連續幾聲悶哼,卻是透着哭腔。

  公冶啓怔然,停住動作擡頭去看,昏暗的天色下,瞧不太清楚模樣,卻看得出夫子默不作聲地淌着淚水。

  帝王猛地收心,坐起身來將莫驚春攏了過來,皺着眉查看夫子的情況。

  只見他確實是睡着,卻不知是夢魘還是如何,一直在無聲無息地落淚。

  那清透的眼淚在牀榻時總會惹得帝王愈發動情,可在這時候倒是讓公冶啓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要如何動手。

  莫驚春是不哭的。

  除了在牀榻間的事情,他和正始帝的糾纏再痛苦,公冶啓也從未見過他流淚。

  大抵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又或是莫驚春心裏的堅持傲氣,不論正始帝曾有的手段算得折磨,卻也不曾見過他如此。

  正始帝情緒古怪,又是生氣惱怒他將這平日不曾露出來的模樣,卻給了夢境裏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存在,一邊又不由自主地給莫驚春擦淚。

  帝王知道要用什麼手段能立刻將人的腦袋擰下來,卻不知道怎麼安撫啜泣的莫驚春,只是僵硬地用手擦拭着他的眼角,將那些酸澀的淚水一一擦去。

  “夫子,子卿?”

  公冶啓低低喚着莫驚春的名字。

  莫驚春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通身燥熱,卻又有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繚繞在心頭,輕鬆至極。他透過霧濛濛的淚水看到公冶啓,他的臉上帶着氣急敗壞,卻又有莫名的憐惜,指腹粗糙地擦過莫驚春的眼角,有些疼。

  他回過神來,剛想說話,卻發現自己鼻音很重。

  “嗯?”

  莫驚春發出一聲疑惑的動靜,摸了摸鼻子。

  他在哭。

  公冶啓看他總算轉醒,眼底閃過一絲輕鬆,卻是低沉着聲音說道:“究竟是夢到了什麼,竟哭成這樣?”

  莫驚春有些怔愣,一下沒回過神來,再想了想,才慢慢說道:“沒什麼,好像是夢到了……畫裏的事情。”

  帝王微蹙眉頭。

  莫驚春卻沒注意到,而是羞赧擦了擦眼,回想着夢裏的景象。

  “……許是因爲畫了那樣的畫,不知爲何在夢裏夢到了相同的場景,”他笑着說道,“這可都要怪陛下將那人畫成我。”

  “本該就是你。”

  正始帝低沉說道。

  莫驚春微怔,就看到帝王幽深的眼眸直直盯着他,“本來就是你。”

  他的手指按上莫驚春的胸膛,就在掌心下,正有着昨日公冶啓剛剛咬出來的痕跡,跟他心口的跳動重疊在一處。

  “若是有朝一日,寡人瘋癲至此,也獨獨會是你來喚醒寡人,也只有你會覺得,寡人尚有可救。”帝王緩緩說道,“莫驚春,你一直在問寡人爲何是你,可爲何不能是你?”

  能引得公冶啓有極致歡愉,讓他時至今日都移不開眼的人,除了莫驚春,還會是誰?

  這樣的糾結,在帝王看來是沒有必要的。

  莫驚春方纔經過那樣的夢境,如今再面對帝王這樣的窮追猛打,到底是疲倦的。可是今日老太醫說的話在他心中一閃而過,讓習慣想要退縮回去的莫驚春頓住,最終還是忍下逃避的心態,輕聲說道:“陛下,情愛之事,臣也是第一次體會,可除卻世俗,臣避之躲之,卻是因爲陛下太過強硬。人之相處,總會有輕重,臣的分量,對您來說,還是太淺太淺。”

  得隴望蜀,人之本性。

  起初陛下要的只是莫驚春這個人,可現在他要的是他的身心。

  當兩人的身心都屬於彼此後,公冶啓又會貪婪什麼?

  這並非莫驚春無的放矢,而是他看透了帝王的本性。

  他便是如此。

  索求無度。

  莫驚春的話卻是引得公冶啓朗聲大笑,儘管那笑意裏滿是沙啞,卻是透着古怪的韻味。正始帝慢條斯理地說道:“夫子卻是錯認了一事,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寡人都不會放手。生我要,死,我也要。”

  他的指尖還有莫驚春剛纔的淚水,帝王含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脣間盪開。

  “可只有寡人一人快樂,怎麼能夠?”

  正始帝就像是一頭熾熱蠱惑的豔獸,靠在莫驚春的肩頭幽幽地說道,“夫子既然已經被我帶到這沉|淪煉獄,百步,已至九十九,不如便再行一步,如何?”

  莫驚春的呼吸微窒,他一直都知道公冶啓是有魅力的。

  如果不是他的態度強硬,不然有多少女郎願意入宮爲妃,便是爲了公冶啓這一張臉。俊美非凡的郎君又是天下之主,那肆意張狂的姿態讓人移不開眼,更是挪不動步。只他從未在意過這外表的姿容,直到他清楚,其實這張臉對莫驚春來說,也是有用的。

  許是時日漸久,也許是水磨工夫,有些時候,莫驚春總是不會直視公冶啓的臉,尤其是陛下恣意張揚的時候,那頭獸肆無忌憚,卻美得邪惡,美得不可方物,讓人覺得一見便是沉|淪,再看一眼都是罪惡。

  帝王將這通身的蠱惑美麗,都只用在莫驚春身上,那效果自然極佳。

  莫驚春也知道自己這個弱點。

  在他意識到,他竟然會覺得陛下美麗好看,會覺得他可愛笨蛋的時候,莫驚春便知道自己完了。

  他從前不曾有過情,便不會生念,可妄動了念想,便會有這緊接而來的種種念頭。

  莫驚春苦苦壓抑至今,那抵禦的屏障卻已經是千瘡百孔。

  奄奄一息。

  他沉默了許久,“行百里者半九十,若是功虧一簣呢?”

  公冶啓自信張揚地說道:“便是崩潰又如何?寡人能花五年,便能再花十年,二十年!”他得意洋洋的時候,彷彿才顯露出他的年歲是如此年輕。ωWW

  這位帝王太過年輕,認定天下都在自己手中。

  於是莫驚春便也在這樣的熱情洋溢下,感覺到腳踝驀然爬生的刺痛。

  可那刺痛,卻又帶來另外一種詭譎的喜悅。

  低低的,細細的,蠱惑着他。

  良久。

  “……好。”

  莫驚春都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下一刻,他卻已經靠在正始帝的胸膛上。帝王的擁抱如此之緊,幾乎要碾碎了莫驚春的肩膀,讓他都幾乎顧不上呼吸,只感覺到那刺痛與狂喜在皮膚蔓延開。

  正始帝如此外露的愉悅,讓莫驚春猶豫了許久,第一次主動伸手抱住了帝王的肩頭。

  那複雜詭譎的情感,一時也說不清是喜是悲,

  莫驚春閉了閉眼,他不知是對,還是錯,然這一刻,一直畏懼的輕飄感驀然消失。

  只他不知,此刻緊抱住莫驚春的帝王眼底,卻翻涌着瘋狂的浪潮。

  扭曲張揚的黑沉潮|溼得如同粘稠黑夜,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卻是越來越瘋。

  窗外,暮色總算沉沉地落了下來,一切都籠罩在黑暗當中。

  只餘下相擁的兩人,也一併溶於暗色。

  大善。

  這頭饜|足美麗的惡獸低低地想,行百里者半九十。

  即便莫驚春應下,卻猶是不夠的。

  夫子再是喜歡,再是想念,再是動情,都不會將公冶啓置之莫家之上,而礙於夫子的重視,他也不得對莫家動手。

  如今,只差一點。

  爲此若要他舍了這身皮肉,卻也未嘗不可。

  公冶啓貪婪無比,他要夫子完全、徹底地屬於他。

  永不再生出離開的念想。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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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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