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作者:白孤生
這個年夜飯,莫家喫得有些平靜。

  家裏人並沒有到全。

  這對莫家人來說,已經習以爲常。

  每到年味濃郁時多少會有些感傷,不過除了大人外,桃娘和安娘都還是孩子,就算桃娘也才十來歲,還未能體會到那種幽怖。

  外頭放了焰火炮竹,正炸開了滿庭的絢爛。桃娘已經抱着小小的安娘,去到了莫府最高的地方。登高眺望時,安娘依賴在二姐的懷裏,小小聲說道:“愛姐姐,阿兄怎麼不回來?”

  安娘記不住莫廣生,也記不住莫飛河。

  但她還記得那個每天都會來逗她頑鬧的半大少年。

  桃娘聽着安娘略顯稚嫩,還說不清楚,表不明白“二”的話,情緒也有點低落。

  不過桃娘沒有露出鬱悶難過的神情,而是衝着安娘笑了笑,“大兄還在錘鍊自身,以備日後能夠保護家國,就跟大伯和祖父一樣。”

  安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快就被天際炸開的煙火吸引了注意。

  兩小兒在外頑鬧,徐素梅派了人盯着,而她和莫驚春倒是坐在正堂內。

  說閒聊又有些奇特,但也算是在拉家常。

  本來莫驚春和徐素梅的關係,應當避嫌,莫要太過親密纔是正理。

  可是莫府的處境如此,負責在外的人是莫驚春,而對內主管家事的人卻是徐素梅,一來二去,這嫂嫂叔叔的關係,便沒再那麼恪守。

  在徐素梅看來,莫驚春更像是她的兄弟,無話不談。

  她聽着外面的動靜,身上穿着一件淡粉的窄衣領花綿長袍,腳上穿一雙軟底鞋,在這喜慶的節日裏,倒是打扮得有些素雅,便是連頭上,也只有一根玉簪。

  不必面對外面的應酬時,徐素梅是不樂意在臉上撲那麼多胭脂水粉。

  “子卿,桃娘粗粗算來,也已經到了快十五的年紀,”徐素梅不緊不慢地說道,“如今,也開始有人家相看,你是怎麼想的?”

  都是自家人,徐素梅說話,就也沒那麼委婉。

  這樣的話,她也不可能說給桃娘知道。

  只能先給做父親的莫驚春說上一說,也好有打算。儘管是徐素梅帶着桃娘在外進出,可莫驚春纔是她的父親。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這還有一二年的時間,未免也太早了些。”他嘆了口氣,“如果可以選的話,我倒是希望桃娘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

  徐素梅想起莫驚春的經歷,一時間也不知要說什麼。

  片刻後,“這做父母的,只能幫着看一看,喜不喜歡,肯定得是桃娘喜歡的,這才能作數。眼下歲數是小了點,但提前看看,也是無妨。總歸是心裏有個底,免得匆匆忙忙……”

  她這話,是想起了之前孔秀郡主那會的事情。

  京城中適齡的權貴子女都爲了此事匆忙嫁娶,也不知結果如何。不過他們能這麼快就選中人選,得益於他們從前的準備和相看,這都是相同的道理。

  莫驚春:“看一看是無妨,不過最近這些時日,外頭的風聲,可有……”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徐素梅笑着打斷,“你別在意這些,你和莫家是分不開的,別見天想着那些古怪的念頭,子卿,如果不是你在,你以爲之美和父親他們兩人在外面,能那麼安穩?”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

  “這朝中也不過三、四位大將,一半是莫家人,你說朝上怎可能不猜忌我等?”徐素梅的眉梢稍顯疲倦,“便是你不說,他們不說,難道我就看不出來?”

  朝中原本是三位大將,但是長平被請回來訓練水師後,便是四位。

  莫驚春:“此乃陛下英明。”

  徐素梅笑了笑,沒有說話。

  英明嗎?

  或許是這樣吧。

  他在位這短短几年上,窮兵黷武算不上,但也沒少戰事。宗室的力量被無聲無息剝去,而世家……徐素梅想到了林氏,轉瞬又想到這一次遇襲的事情。事情解決得很快,很悄無聲息,這樣快的速度,不像是……之前莫驚春出事的時候,關於虛懷王的事情卻是拖了很久,而且是用那樣慘淡詭異的下場死去……那是爲了警惕其他的皇族……畢竟這次新的刺殺,除了叛軍外,並沒有其他宗室插手的痕跡……

  徐素梅想到的很多。

  在意識到這兩次出事,正始帝的處置別有不同後,她就猜到了這一次這麼快速落幕,或許暗地裏還別有隱情。

  正始帝有些行爲過於偏執,可大面上還是沉穩老辣,牢牢把着方向。

  徐素梅不期然想到了這幾年的潁川林氏……就從一個大名鼎鼎的世家,直接破落到了無人可救的地步,這實在是……

  徐素梅緩緩看向莫驚春,他正在看着外面朝着這裏走來的桃娘和安娘。

  心中一個埋藏已久的擔憂再度浮現。

  …

  過了大年初二,需要忙碌的禮節便不多了。

  莫驚春忙裏抽空,帶着桃娘和安娘去京郊外的別莊轉悠了一圈。莫家也不是隻有這一處別院,還有幾處分散在其他地方,都是良田。

  不過這裏距離最近,來回較爲方便。

  對於一直困在府內的兩位小姑娘來說,這已經算遠。

  畢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去譚慶山。

  自從上次的事情後,譚慶山的華光寺怕是要少了不少香火,畢竟沒過去幾日,恐慌還未消散。

  桃娘坐在馬車上看着外面,安娘正美滋滋地躺在裏面睡覺。

  乳母和侍女坐在後面那輛小的馬車,還帶了不少東西。

  趴在車窗上的桃娘收回視線,看着睡着的小姑娘沉默了一會,捧着小臉無奈地說道:“這可怎麼辦呀,阿耶,安娘以後會不會變成小豬崽?”

  莫驚春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笑着說道:“爲何會這麼覺得?”

  其實他更想問,桃娘是怎麼知道豬崽的?

  或許是之前在別莊上看到的?

  桃娘興致勃勃地說道:“安娘總是在睡,我算過了,一天十二個時辰,安娘可以睡上六七個時辰,如果不是秦大夫說這無關緊要,我都覺得大伯孃都要再讓秦大夫給安娘開藥了。”

  莫驚春笑了笑,“她歲數還小,容易累。”

  桃娘知道安孃的身體不太好,托腮說道:“如果大伯孃能跟我們一起出來就好了。”眼下,她還太忙了些。

  莫驚春搖了搖頭,便是有機會,徐素梅也不會的。

  這不是去譚慶山這樣熱鬧的地方,爲了避嫌,徐素梅和莫驚春甚少會走到一處。

  不過這樣複雜的關係,他暫時沒有說的打算,看了眼因爲外出而有些高興的桃娘,他淡笑着說道:“怎麼眼底有些黑青,這是昨夜沒睡好?”

  桃娘強笑着說道:“只是有點起夜。阿耶,西席教了我一首新的詩,我背給您聽……”她快速轉移了話題,朗聲將這兩日剛背下來的長詩背了一遍。

  莫驚春時不時頷首,像是在認真聽。

  “不錯,很熟練。”在桃娘停下來後,莫驚春讚許地說道,“昨夜是看到阿正的回信,所以有些睡不着?”

  桃娘掐了掐臉,悶悶地說道:“您這不是都猜到了嗎?爲何還要問我?”

  莫驚春;“說不定還有其他的變故。”

  桃娘相信阿耶沒有看過那封信,她躊躇地說道:“阿正和我道歉了,說是因爲知道我……”她小心翼翼看了眼莫驚春,快速說,“不喜歡某個人後,生怕我會因爲他的身份也不喜歡他,所以一直都藏着不敢說。”

  某個人……這不就明晃晃的正始帝嗎?

  桃娘未必猜到了他和陛下的關係,可她對正始帝的排斥是顯而易見的……莫驚春的眼神暗了暗,桃娘在這些事上還是很敏.感的,陛下早些年沒藏住的殺意,或多或少都讓桃娘感覺到了。

  莫驚春:“這不是很好?”

  他像是沒感覺到桃娘話裏的意思,鼓勵地說道,“開誠佈公是交友的第一條。”

  桃娘想了想,逐漸露出小小的微笑。

  像是剛纔的驚慌已經一掃而過,又開始愉悅地欣賞起外面的景色。

  等到他們到了別莊後,桃娘看着另外停着的幾架馬車,突然想起了之前阿耶說過,如今別莊上還有另外的一些客人。

  她看向莫驚春,“阿耶,他們是……”

  她看到了別莊上的管事正在走來,遠遠還能聽到活潑的女子聲音。

  莫驚春:“是女子書院的人。”

  他頓了頓,“院長雖然年紀小小,但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桃娘起初對莫驚春這句“年紀小小”還沒有多少感覺,但在看到陳文秀時,卻驚訝得微張小口。在她看來,陳文秀比她大不了幾歲,卻能成爲一個書院的院長,這可真是厲害。

  兩邊見過禮後,陳文秀先是對莫驚春說道:“多謝尚書將此地借給我們,但先前您送來的‘募捐’的錢財,呃,有些不合規矩。”

  莫驚春看着陳文秀蹙眉爲難的樣子,好奇地說道:“有什麼不可規矩?”

  【募捐,需得他們募集到東西,而後由富人買家拍賣下來後,所得到的資金會捐給女子書院,而拍下的東西歸於買家。這是一種具備慈善意義的活動,拍下的東西未必有其價值,貴在意義】

  精怪適時解釋了一番,讓莫驚春明瞭其中的差別。

  其實若是能讓莫驚春看到這兩個字是如何寫,望文生義,也未必不能夠猜出來那是什麼意思。

  他聽到陳文秀認真嚴肅地爲他講解了一番,而後露出小小的微笑,“第一次的募捐已經在年前結束,得謝過焦氏的慷慨,這其中不少東西是他們支持的,最終也是他們買下了不少。”她看了眼莫驚春,又看了眼她身旁的桃娘,“那一日,這位小女郎也去了,妾還以爲您已經知道了。”

  莫驚春恍惚想起之前他曾猜測過焦氏開辦賞花宴的緣由,沒想到居然是爲了這個……

  他轉念一想,決定待會找墨痕過來。

  此事是墨痕在負責,卻是有些消息滯後了。

  莫驚春淡笑着說道:“既是如此,那就改募爲捐,差別也不是很大。”

  陳文秀嘀咕着“那差別可就大了去了”,一邊說道,“您送來的這一筆錢財的數量太多了,回頭妾讓人將截留下來的部分東西送到莫府去,還請尚書不要推辭。”她的話音剛落,遠處便有一個年輕男子匆匆走來。

  “陳院長,那頭……”

  莫驚春和要去做事的陳文秀道了別,領着桃娘和安娘往裏走。

  桃娘跟在莫驚春的身後,遲疑地說道:“她看起來像是……”她總覺得這位院長看起來,有點奇怪。

  看着年紀很小,卻非常成熟。

  在莫驚春身前,也沒有半點怯懦的樣子。雖然禮儀和言語是對的,但總給桃娘一種不太習慣的錯覺。還有……桃娘摸了摸臉,看向莫驚春。

  她總覺得,院長在阿耶的面前,沒有那種敬畏的感覺。

  這不是擺在面上的行動,而更像是一種無形的錯覺。

  桃娘想了想,沒有將這話說出來。

  莫驚春笑着說道:“別莊上分了半畝田地給她們,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陳文秀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的,但莫驚春並不忌憚和她相處。

  桃孃的眼前一亮,不多時就帶着安娘一起過去。

  莫驚春說了不打算約束她們,就當真沒打算攔着,而是將墨痕給叫了進來,問起了女子書院和焦氏的事情。

  墨痕欠身說道:“郎君,焦氏的事情,小的只是因着女郎要去,這才略略查過,可面上看起來,卻是沒什麼問題。坊間也沒有關於此事的傳聞,這看起來更像是焦氏和女子書院的默契。”

  莫驚春蹙眉,想了想,陳文秀不知用什麼法子和焦氏搭上了線,而後藉由焦氏的名聲搞起了募捐……而募捐有着慈善的名頭,聽起來像是良善之舉,但是爲什麼會沒什麼人知道呢?那一日,就連康雨佳出事的消息,都遠比此事要流傳得廣……

  是因爲康雨佳出事,若是和第一次募捐扯上關係,會不利於名聲?

  這也有可能。

  但最要緊的是,或許是這些出面的世家還拿捏不好要如何對待這書院。

  他們近來被正始帝嚇怕了,想要在這些帝王默許的事情上多多使勁,卻又害怕太過,反而招惹了陛下不喜,還拿捏不清楚距離的時候,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莫驚春在心裏稱讚了一句這些世家的謹慎。

  不過,這也是之前多次出事換來的。

  遠離京城,那種靜謐和安逸的祥和就浮現出來,讓人忍不住懶洋洋的,不想動彈。莫驚春在院中待了半日,等到桃娘和安娘跟個小花貓似地回來,已經快是傍晚的時候了。

  莫驚春好笑地說道:“若是讓大嫂看到你們如今這模樣,怕不是得氣得夠嗆?”

  徐素梅對禮節和整潔還是有些強迫的。

  安娘奶聲奶氣地說道:“泥泥,好頑!”

  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足以看得出來這瓷娃娃的喜歡。

  桃娘輕輕咳嗽了一聲,她除了陪着安娘頑泥巴外,自然也做了別的事情。如跟着陳文秀她們觀察冬日裏的田地,然後照顧麥苗……她還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在冬日的農田中,也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

  莫驚春他們原本就打算在這裏待上兩日再回去,桃娘小聲說道:“阿耶,我明日可以跟着他們去後山嗎?”

  莫驚春合上書,想了想:“可以,但是你們要帶上幾個侍從,一旦有意外就要立刻撤回來。還有,聽墨痕的話。”2

  他看了墨痕一眼,墨痕微微欠身。

  桃孃的眼睛亮了起來,“好!”

  翌日,桃娘早早就跟着女子書院的人匯合,然後爬山去了。安娘年紀還小,就算再喜歡,也不可能跟着她們四處跑,桃娘只得將安娘放在莫驚春的身旁。

  莫驚春看了眼正坐在身旁安心捏着泥泥的安娘,苦笑着搖頭。

  要是等回去後,安娘找不到泥泥可頑,若是哭鬧起來,那可是……

  他一想到大嫂到時候的模樣,一時間有些不寒而慄。

  莫驚春隨手攔住了安娘要將東西擺弄到嘴裏的動作,笑着說道,“這不能喫。”

  安娘撅了噘嘴,“這是,安娘做的,糕糕。”

  莫驚春看了一眼安娘小手上那慘不忍睹的“泥巴糕糕”,微笑地說道:“安娘,東西做好了後,要送去廚房,等蒸爐蒸過後才能喫,記得嗎?”

  他不清楚糕點是怎麼做出來的,只能隨口瞎掰。

  安娘非常認真想了想,然後總算把做好的糕點遞給奶孃,讓她能夠將這盤“糕點”送去廚房。

  莫驚春面不改色地說道:“安娘做的是什麼?”

  安孃的小手正插.在水盆裏洗手,暖呼呼的,她想了想,“奶香糕。”

  她每隔三天才能喫一小塊,可饞。

  莫驚春笑了笑,“讓廚房將奶香糕熱了,再送過來。”

  奶孃會意地退了下去。

  不多時,香濃的糕點被送了上來,原本依在莫驚春身上的小小身子猛地彈了起來,眼巴巴地看着奶孃走了過來。

  莫驚春:“這是在外面,所以……”

  他拖長着嗓音,看着正焦急看着他的安娘,“可以偷偷再喫一塊。”

  安娘伸出一隻胖乎乎的小手。

  開始數手指。

  一根。

  再一根。

  是兩塊!

  安孃的大眼睛蹭地亮起來。

  奶孃給了她一塊,另一塊放在手帕上,就放在她的身旁。

  安娘小口小口地啃着,滿足地眯起了眼。

  莫驚春信手拿了一塊,看着外面的天色,正打算要讓人去查看後山的情況,就感覺怕癢的腰被不輕不重捏了一下。

  正喫着東西的莫驚春一頓,沉默而快速地將嘴裏的糕點吞了下去。

  陛下這是又不耐煩了?

  莫驚春想起這幾天的沉寂,他原本以爲正始帝已經對玩.弄小人偶失去了興趣。

  只是無意間的一次觸摸,莫驚春再等了等,發現沒別的動靜,就也沒再多想,而是拿起了熱茶,打算解解膩。

  溫熱解渴的茶水剛滑下喉嚨,莫驚春就猛地咳嗽起來。

  嗆出來的水澆溼了身前的衣裳,讓他狼狽地扯着帕子捂住嘴,而後又是連連咳嗽。侍從,還有伺候安孃的奶孃和侍女紛紛看過來,衛壹走前幾步,擔憂地說道,“郎君?”

  莫驚春擺了擺手,用帕子捂住嘴,沙啞地說道:“就是嗆到了,我去換身衣服。”他的衣裳被打溼了,要去再換一件衣裳很正常。

  在他緩緩起身的時候,莫驚春的動作微頓,回頭看着還在茫然看着他的安娘。

  孩童異常純真純粹的眼神讓莫驚春非常羞恥,但他還是強撐着說道,“衛壹,你和奶孃一起看着安娘,我去去就來。”

  衛壹頷首,退回去原來的位置。

  在他看來,莫驚春只是去換個衣服,確實沒什麼危險。

  莫驚春走路的速度不快。

  甚至非常,非常慢。

  如果不是他行走自然,剛纔沒遇到什麼事情的話,衛壹都懷疑他是受傷了。只是等莫驚春走,或者說,磨蹭着出了屋門時,他的腳步這纔不穩、踉蹌起來。

  不連貫,不沉穩的步伐急匆匆響起來。

  就像是他現在正撐得不行,這纔會扶着腰,摸着肚子的位置,彷彿剛纔喫下去的糕點和茶水,已經足夠讓他脹到頂住了胃,難受得臉色微白。可走動時的踉蹌,卻又有些不同,彷彿他在畏懼着有什麼東西收不住。

  就會一瀉千里。

  莫驚春急匆匆地離開,這一去,卻是幾乎半個時辰。

  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衛壹明顯地感覺到郎君那虛脫疲乏的模樣,他的腳尖忍不住微動,“郎君?”

  莫驚春有氣無力地朝着他擺了擺手,“無事,便是去了趟……”

  他咬牙,將那個詞又忍了回去。

  莫驚春長出了口氣,看着已經因着沒有大人陪伴,而自顧自睡着了的小胖女娃,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等回去後,還是得……”

  他的聲音輕到有些聽不清,而後便讓人繼續看着安娘歇息。

  莫驚春可不敢再和安娘呆在一處。

  他自己出醜便罷了,在小小的安娘面前出醜,他怕不是真的要自刎謝罪?

  一想到方纔那詭異,瘋狂,痛苦中夾雜着愉悅的腫脹感,莫驚春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嘆了口氣。

  陛下這是在作甚?

  後山。

  桃娘正跟在陳文秀等人的身後,非常專注地看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在爲他們一一講解野外會遇到的麻煩和危險,然後從後山的地勢又逐步告訴他們要如何尋找水源,要怎麼依着地勢佈置陷阱……

  這位是陳文秀特地請來的鏢師,他常年在外走動,只要給錢,啥都能幹。被陳文秀請來教導這些小姑娘的時候,也不露出半點奇怪的表情。

  在外走鏢也是幹活,在這裏教導也是幹活。

  有錢就行,他從來不管僱主是怎麼想的。

  在鏢師講完他曾經的一次遇險後,桃娘跟着其她女學生鬆了口氣。而後跟着鏢師開始辨別地上的印記和糞便,因爲這樣能夠及時分辨出周圍的危險和獵物。

  或者,有些時候,大型的獵物,也會變成獵人。

  而他們,纔是獵物。

  桃娘驚歎地跟着陳文秀走,“您怎麼會想到,要請人來教導她們這些呢?”

  陳文秀嘆息着說道,“如今書院還不規範,認真教書的老師只得一個,現在還在招收好的老師,但是這裏除了年紀小的女學生外,也有十幾歲的,將近十八的。她們未必還能在書院待多久,我想着還是得再教多她們一些,要是將來她們要去種地,要離開京城,總不能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會呀。”

  桃娘在心裏贊同。

  有時候人之所以想不出來辦法,未必是因爲蠢,而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沒有相關的學識;也是因爲,未知的東西纔是最恐懼的。

  因着桃娘是莫驚春的女兒,所以陳文秀也對她多有照顧,在桃娘疑惑的時候,她爽朗地笑起來,“莫尚書可是救了我一命,如果沒有莫尚書,我眼下可就不一定能站在這裏了。”

  一想到那個恐怖的皇帝,陳文秀都忍不住要抖一抖。

  桃娘聽着聽着,臉色卻是有些古怪。

  這位院長看起來卻是非常仰慕阿耶,而且一談起莫驚春,就讚不絕口,難道是……她看了眼陳文秀,覺得這位院長的想法很是別具一格,跳脫之餘,卻也非常謹慎剋制,都是爲了女學生在着想。

  她眼下倒是知道,爲何阿耶會欣賞這位陳女郎了。

  桃娘喃喃,可惜的是,院長的歲數……

  她偷偷摸摸地說道,“您今年……”

  她的聲音又低了些。

  恍然聽到桃孃的話,陳文秀也茫然了一瞬,“啊?”她僵硬地發出一個音節,然後看向柳紅。

  說起來,陳文秀也不知道自己幾歲。

  她被明春王帶出來的時候,應該是十二三歲,然後過了好幾年,眼下應該是十六七,還是十七八?

  柳紅沉默地看看這陳文秀這看起來不過十五的面孔,“……十九。”

  原來我十九歲了。

  陳文秀在心裏這麼想。

  桃娘睜大了眼,打量着陳文秀的模樣,當真是不願意相信她已經快二十了。

  “好年輕,娃娃臉。”陳文秀捏了捏自己的臉,然後看向桃娘。

  這是在無形問她,爲何要問這個問題。

  桃娘笑着說道:“我原本以爲院長只有十四五歲,還想着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不過如今您這般歲數,卻已經肩負起這樣的責任,可實在是令人讚歎。”心裏想着的事情總不能說出口,桃娘這精明能幹的小腦瓜轉念一想,就編造出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

  陳文秀笑了笑,“在這裏,十九已經算是大了。”

  桃娘聽着陳文秀有些奇怪的語氣,緩緩頷首,“十五六訂婚是常有的事,十七八結婚,對女郎來說,已經是晚了些。”

  陳文秀蹙了蹙眉,“這麼早,也是。但是如果這麼小就生育,便有些虧損身體。”

  桃娘微微張開小口,沉默地想,她還沒出閣呢……

  柳紅連忙說道:“院長,莫女郎還未出閣。”

  陳文秀接收到了柳紅的暗示,尷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後腦勺說道,“罷了罷了,這話可不能亂說……”

  桃娘:“唔,這也是您說的知識的一部分,說一說,也是無妨。”她冷靜下來,只是耳根微紅,沒再看着陳文秀。

  陳文秀想了想,“人的身體,在十五六的時候,是還未發育完全的,至少得到十七八.九這個年紀,纔算是徹底長成。太小了,就容易損害身體,對女子不利。不過……”她想了想如今這朝代整體的壽命,早婚早育也是爲了生存。

  這不像是以後,可以活到七老八十。

  陳文秀一愣,以後,是哪個以後?

  陳文秀沒停留在這個尷尬的話題上,跟着桃娘,一邊走一邊順口跟她科普了不少有趣的知識,等到傍晚大家都累癱了、互相攙扶着下山的時候,桃娘看着陳文秀的眼睛已經是亮晶晶。

  她想起阿耶對陳文秀的讚許,想起了陳文秀在提起莫驚春時的敬仰,如果是這位的話,雖然年齡有些相近,但桃娘應該不會排斥。

  她想起那一日,她和阿正在焦氏梅園的碰面。

  阿正邀着桃娘去看了一圈紅梅林,然後笑吟吟地說道:“不管是看上多少次,我最喜歡的還是梅。”

  桃娘笑着說道:“這是爲何?”

  阿正道:“這是我阿孃最喜歡的花,她覺得這種梅花,有着錚錚傲骨,凌寒而開。而我呢,覺得紅豔豔的色彩,灑在白雪上,紅白襯托,相得益彰。”

  桃娘斜睨了眼阿正,沒好氣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作甚說得那麼陰森森的,你阿孃說的美好意境,可全都給你破壞了。”那聽起來,就像是血紅潑灑在白色大地上,臨近除夕還說這話,非常不吉利。

  不過在說完這話後,桃娘又忍不住看了眼阿正。

  既然阿正不忌憚提起自家孃親的問題,那……

  “我沒有難過。”阿正似乎感覺到了桃孃的擔憂,露出個小小的微笑,“我說過,那是阿孃自己的選擇,不是嗎?她忠於自身的選擇,願意爲此赴死。我爲她難過,是沒有用的。”

  他的腳尖碾着紅梅,融入雪中,淡淡說道:“而且,我阿耶再娶,也是遲早的事情。”

  “再娶?”

  那時候,桃娘還不知道,阿正指的人是正始帝。

  “他雖然好幾年沒答應,但到底是要答應的。這不是爲了我,是爲了穩固他的地位,我猜,有很多人都在後悔當初怎麼會被他的假象所迷惑。”阿正沉默了一會,輕聲說道,“我知道他有個很……在意的人,但利益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

  桃娘一直覺得阿正這小小年紀,想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這才五六歲的孩子,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感想?

  但是阿正提起再娶的事情,卻讓桃娘開始有些在意。當然,如今她在知道了大皇子的身份後,再去回想那一番對話,不由得心生一個念頭。

  原來正始帝荒廢后宮這些年,不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但是宮裏沒有任何新進的妃子,也沒有聽說過其他的傳聞,倒是隱隱約約聽說過,或許帝王有斷袖的癖好,然,沒有人能證明,也只作爲無稽之談。

  桃娘拍了拍小臉,將注意力落在阿耶身上。

  如今她已經長大,阿耶的身旁卻還是空虛一人。

  她偶爾會看到,大伯孃坐在院中,遙遙看着天上白雲的模樣,看着神色平靜素雅,彷彿只是在欣賞着好天好景色。

  可是莫沅澤在私下偷偷和她說,每一次大伯孃這般時,都是在想念大伯父。

  那是長久的,無法剪短的思念。

  如果阿耶的身旁也有這麼一個人的話,他是不是會,更快活些?

  桃娘有時會想,她是不是阿耶的拖累?

  如果沒有她的話,以莫驚春的身份,想要再娶,總歸是一樁簡單的事情。

  在將桃娘等人送回去後,陳文秀鬆了口氣,清點完女學生的人數沒少,也沒人受傷,她才帶着柳紅回到自己的落腳處,一路上嘆息着說道,“我總算知道學校老師難做人了,這帶學生出去總是提心吊膽,生怕有哪個出了問題……”

  “莫女郎似乎有些古怪。”柳紅驀地說道。

  陳文秀一頓,“什麼古怪?她發覺了我的身份?這不能夠吧?保密措施都做到這樣了,還能懷疑……”可憐她這面.具,連睡覺都不敢摘下來,臉上都開始冒小痘了,真是惱人。

  柳紅緩緩搖頭,遲疑地說道:“……我覺得,她似乎很關注您和,莫尚書的關係?”

  “咳咳咳咳——”

  正在喫水的陳文秀猛地嗆了出來,咳得非常狼狽,拼命錘着胸口。

  她立刻就明白過來,然後瘋狂咳嗽。

  柳紅連忙趕過來拍着她的後背心,等她緩過來後,就看着陳文秀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黑,露出個要哭不哭的神色,“這,我哪裏敢去想莫尚書啊……我頂多對他就是仰慕,仰慕你懂吧!”

  她盯着柳紅,非常認真地強調。

  柳紅慢慢點頭,“婢子知道。”

  陳文秀對莫驚春當然沒那個想法,她惜命得很。

  陳文秀剛露出劫後逃生的放鬆,就聽到柳紅遲疑地說道:“……可是,婢子知道,那個暗衛未必會知道。”

  什麼!

  桃孃的身邊,還有暗衛?

  陳文秀一想到那個狗.屎,陰狠,暴虐的皇帝,就想這麼直挺挺倒下去裝屍體。半晌,她猛地跳起來,抓着柳紅就往外跑,“走走走,讓幾個車伕準備,咱今日就回去——”

  原本她們是準備等到明日再回去。

  結果在陳文秀的催促下,她們非常失禮的,甚至還沒告知主人家,就狼狽離開,甚至等到莫驚春接到消息的時候,她們人已經上了馬車。

  莫驚春:“……”

  他狐疑地看了眼桃娘。

  只見她茫然擡頭,輕聲說道:“今日還聊得好好的。”

  見桃娘不知內情,莫驚春便沒有再想,而是對衛壹說道,“派人護她們回去,免得在宵禁前進不去城門。”

  “喏。”

  等衛壹離開後,桃娘才奇怪地說道:“院長怎麼就走了?”

  莫驚春搖了搖頭,看着已經喫好在頑着鈴鐺的安娘,“或許是想到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吧。”他的眼眸幽深。

  陳文秀很謹慎,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她不會這麼失禮地離開。

  唔,等今夜晚些時候,招個暗衛來問問看。

  莫驚春這麼想着,突然感覺到左手的尾指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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