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第一百一十章
但莫驚春屬實是被陛下這番話給搞得混亂,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背後,就是那面海浪屏風,在背部抵.住冰涼的屏障後,莫驚春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沉穩地說道:“陛下,您是以爲,桃娘想要讓臣和陳文秀在一起?”
他剋制着自己直呼陳文秀的名字,以免皇帝警惕,另一方面,結合昨夜陳文秀的倉皇,桃娘主動提起再娶的事情,還有陛下這一日冒然出京,剛纔對陳文秀毫不阻遏的殺意……這幾處結合之下,莫驚春方有這樣的結論。
而在猜出這點時,莫驚春心裏卻是覺得此事荒謬得可笑。
桃娘不會受限於門當戶對的念頭,但對陳文秀的考量不可能在一日間就有了定論,頂多是受到陳文秀的刺激,纔有了這樣的小小念頭。
可只是念頭,未必會成事。
而陳文秀,且不說這是位有野心的女郎,就看她之前在帝王面前的從心,也能看得出來,陳文秀是絕不可能讓自己再陷入陷阱。
她不蠢,至少從幾次碰面中,看得出來帝王對莫驚春的看重。
陳文秀不敢的。
這一個不敢,一個隨意,只需一想,便能推斷清楚。這或許正是正始帝暴怒,卻沒有真的動作的緣由。
“不是‘以爲’,”正始帝和莫驚春的距離只差一個拳頭,“是事實。”
莫驚春出言反駁,“桃娘頂多是有這樣的念想,但在多番思忖後,她定然會考慮到家世和臣的意願。陳文秀更是不可能對臣動心,不管是她們兩人中的誰,應是無辜。
“陛下何必爲此動怒?”
正始帝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裏的小人偶,然後莫驚春就能感覺到渾身各處又有那種被捏一捏,掐一掐的感覺。陛下的力道並不重,只是有點像是在騷.擾一般逗弄,讓人心中不至於有火氣,卻也有些無奈。
“寡人沒殺了她們,不是嗎?”
然,他說出的話,可不像是他表露出來的平靜。
“夫子,想要爲她們辯解?”
莫驚春氣笑了,“這不是辯解,實乃實話。”他方纔甚至都沒有特意掩飾桃孃的想法。
在莫驚春的猜測中,那確實是存在。
正始帝的眼眸發亮,看上去有些令人驚悚,和不自然的瘋狂。他湊近,鼻尖微動,像是在嗅聞莫驚春身上的味道。這麼近的距離,彼此的動作,就像是互相交頸的白鶴,又或者癡纏的虎獸,黏黏糊糊的接觸中,那道高大的陰影幾乎籠罩了莫驚春。
莫驚春很久沒有感覺到正始帝這種居高臨下的脅迫。
他不自覺擡高脖頸,露出白皙細嫩的皮膚。
正始帝的鼻息撲了過來,激得莫驚春忍不住驚顫了幾下,像是受驚的鳥雀。
正始帝彷彿沉迷在莫驚春脖頸處的氣息,那屬於夫子的味道裹挾着雲羅香,在溫熱的體溫下,將那味道烘得愈發醺濃暖香。
他下意識想要捉住那些蘊含着味道的氣體,不自覺大口呼吸起來。
良久,正始帝才重新站直了身體,仔細端詳着莫驚春,眼底帶着令人恐怖的欣喜感,彷彿是在衡量着要怎麼下口。
怎麼分,怎麼喫,是最終的路。
畢竟糕點帶回來,本來,就是要用來喫的。
莫驚春頭皮發麻,他已經許久不曾感覺到這樣的顫慄。
危險的感覺從四肢奔騰到心尖,無聲無息的尖叫蔓延在身軀內,腳後跟處有種蠢蠢欲動崩逃的欲.望。
如果不是被莫驚春強行壓下那些念頭,或許在下一瞬,莫驚春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他僵硬地舔了舔嘴巴,“陛下?”
正始帝已經有小段時間沒說話了。
他只是細細地、認真地打量着莫驚春,黑眸裏是涌動的熾熱的光芒,幾乎要灼燒到令人發燙的溫度讓人承受不住,像是燃燒其了十足的火焰。
正始帝黏糊地說道:“不論辯解與否,這都說明了一件事,夫子乃和隋之珍,惦記的人不知幾何。”
莫驚春好氣又好笑,什麼和隋之珍?
且誰會惦記他?
“陛下,您未免太高看得起臣,沒有誰會……”
莫驚春正想用事實來說服正始帝,卻見他用特別古怪的,叫人背脊發涼的眼神盯着他,那種一寸寸切割過來,仿若要將人剝開,赤.裸裸得可怕的視線,讓莫驚春藏在袖子裏的手猛地緊握成拳,像是一種無意識的舉動。
正始帝緩緩咧開嘴,如同要撲食的惡獸,“沒有?”
他毫不猶豫地將小人偶丟進嘴裏,整個吞下。
就連莫驚春都只來得及伸手,就像是要阻止,卻已經再來不及,只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悲慘的尖叫聲,就整個人跌倒在地,無法阻止那種粗野、摧枯拉朽的,讓人幾乎發狂的觸感。
除了最開始那一聲慘叫外,那軟倒下去的人影再沒發出什麼聲音。
當正始帝矮下.身,將那可憐縮成團的莫驚春抱起來時,他才發覺夫子正將手指緊握成拳,然後抵住嘴巴。
那倉皇動作下,這異常粗魯的行爲,將嗚嗚咽咽的聲音都被堵了回去。
只剩下沉悶的、粗重的呼吸聲。
正始帝用被褥包裹住莫驚春,確保再沒漏出來一星半點痕跡後,他抱着這包裹下的莫驚春往外走。
一邊走,舌頭動了動,像是給嘴巴里的東西翻了個身。
被褥裏的東西蠕動了兩下,像是某種控制不住的彈跳反射。
正始帝的動作驚動了原本就在院子裏的人,只是外院書房的人基本上都被墨痕和衛壹打發了,餘下的只有藏在暗處的暗衛,還有守在門外的兩人。他們在聽到動靜後,急匆匆從門外趕來,卻只看到正始帝一人。
還有他懷裏抱着的那一大團東西……看起來,像是個人。
墨痕的臉色微變,只覺得這種行爲瘋狂又恥辱,下意識說道:“陛下,您這是作甚?”
衛壹已經臉色發白,汗水不住從額頭滑落下來,也不知道這短短一會的功夫,他是怎麼將自己弄得如此驚恐。他一伸手攔在墨痕的跟前,卑微地說道:“陛下,此乃莫府,郎君肯定不希望被旁人撞見,還請陛下給小的一點時間,去將出行路上的人清.理一下,以免撞上。”
正始帝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古怪,嘴巴里也不知是喫着什麼東西,正在慢慢咀嚼……還是舔.弄,單從粗粗一眼看去,誰也分辨不清楚。
陛下緩緩頷首,沒有說話。
衛壹在心裏鬆了口氣,強硬地拖着墨痕往外退,然後大步地朝外走,一邊去讓人將所有人都攔在外出的必經之路上,而他要趕去閽室,將那裏的人也暫且調走。畢竟他們看着正始帝進來是不錯,可要是看着陛下抱着那一團東西出去,那才容易謠言四起。
本來這事,應該他和墨痕兵分兩路去做。
但看着墨痕這模樣,衛壹還不如隨身攜帶着他,免得他一個激動,就跑去陛下面前作死。
墨痕急促地說道:“衛壹!你就任由着陛下這麼帶走郎君?”
衛壹的腳步飛快,還能抽.出精力斜睨了一眼墨痕,嗤笑道:“不然呢?你是想要衝到陛下面前攔住他嗎?然後等郎君回過神來,就能發現你已經死了!”
墨痕梗着脖子,“那不一樣。這麼,這樣的舉動,實在是……”
衛壹嘆了口氣,搖着頭說道:“依着郎君的實力,他想要擊敗陛下那或許不能,可想要相抗一段時日,發出點動靜來讓我們知道,或許是召喚暗衛進去,那都是可行的。然從剛纔,你可感覺到任何一點蹤跡?就連陛下大搖大擺出來,也沒見郎君出聲,或許,這合該是他們兩人的……癖.好?”說出最後這個詞的時候,衛壹的臉色也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旁人也便罷了,可是郎君?
那實在是不相符合。
可是除了這猜測外,衛壹實在不清楚,郎君究竟爲何閉口不言?
墨痕勉勉強強被衛壹說服了,將此事的記憶從腦子裏抹去。
等到目送着那一隊奇怪的車馬離開後,衛壹才猛地喘了口氣,一下子軟倒在閽室,險些就給跪下來。墨痕攙住他,用力將衛壹大半的體重都壓在自己的肩膀上,奇怪地說道:“你身體不適?”怎麼突然就腳軟了?
衛壹一邊大口呼吸,一邊擺着手說道:“不,不是。”
他只是,害怕。
在正始帝從他身旁經過,大步上了馬車時,衛壹只感覺到濃重污濁的黑暗。他的喉嚨像是被人猛地掐住,吊了起來,恐怖的氣勢讓他兩股戰戰,差點出了大丑。
直到那輛馬車遠去,直到那些悄無聲息的人跟了上去,他才渾身發軟地,幾乎倒了下來。
墨痕擰着眉看着衛壹,他們之間,已經共處了好幾年,早就瞭解了彼此的性格。衛壹如果不是因爲生病,那是爲何……他的眼神落在那已經再看不到車馬的地方,逐漸變得嚴肅起來,猛地抓住衛壹的肩膀,“你,你是察覺到了,那位的……”他的聲音又快又急,像是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衛壹軟軟地點頭,無聲地說道:“危險。”
只有讓他頭皮發麻,恨不得乾嘔的危險。
墨痕氣得抓住了自己的頭髮,如果不是衛壹還壓在他身上,他已經要着急得來回踱步,“既是如此危險,你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郎君去……”
送死兩個字死死壓在墨痕的舌根,不敢吐出來。
衛壹苦笑着說道:“哪一次,不是靠着郎君,才能平息?”
他吐了口氣,心裏有了另外一番猜測,不過看着墨痕,倒是沒有說出來,而是搖着頭說道:“不必多想,你我該擔心的,反而是自己的小命。而郎君……陛下又怎可能傷及郎君?”他緩緩站直了身體,“不過郎君今夜未必能夠及時回來,到時候,大夫人那邊,還是得有個合適的理由。”
墨痕默不作聲地看了眼衛壹,還是忍不住想罵人。
正此時,在街道的盡頭,正有一老一少,不緊不慢地走來。走近了,就能看得出來,跟在後面的少年手裏還提着個藥箱,正是藥童。
這是仁善堂的秦大夫和他的藥童。
原本要回到府上的墨痕和衛壹在看到秦大夫時,沒有急於回去,而是站在那裏等他們過來。
“秦大夫,您怎麼過來了?”
秦大夫笑着說道:“大夫人讓我過來,給府上的幾位看看身體,免得這天寒地凍,有些頭熱腳痛的沒及時發覺。”
衛壹在心裏點頭,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宮裏請平安脈,更像是提前防止,而不是得了病後再看病。
兩人正好在閽室,就取代了門房的位置,給秦大夫行了個方便,帶了他進去。只是在路上的時候,與他說了府上莫尚書不巧正有事外出的消息。
秦大夫也不在意,笑着說下次有空便是。
等到將秦大夫送到正院去,墨痕才收住步,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抹了把臉,匆匆地往剛纔大門的方向去。
除了莫驚春先前吩咐的事情外,墨痕還有一件事情沒做完。
…
“陛下又去見了莫驚春?”
等鄭天河收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是半下午。盯着行蹤的人未必敢走得太近,也不敢肆無忌憚地跟莫家、跟陛下對上。他們能做的,只是憑藉着遺留下來的痕跡逐步追蹤,然後挖掘出他們想要的結果。
“是的,不過馬車不是朝着皇宮去的,而是去了城東。”那人低聲說道,“不過,還不能肯定莫驚春是不是在馬車上,而且,去了城東後,我們的人也不敢跟得太緊,生怕被發現,所以,只大概知道有可能在哪幾個坊附近。”
鄭天河搖頭,“不必再跟,小心出事。”
他吩咐人盯着莫家,可不是要將他們全部送去陪葬。只需要這些大致消息就足夠了,免得被正始帝順藤摸瓜,反倒是連根拔起。
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書桌,在上面提筆寫了寥寥數字,然後招來管家,“將這信,送去焦家。”
焦家,而不是焦氏。
管家欠身,默聲往外走。
鄭天河在目送着他離開後,揹着手在屋內來回踱步,偶爾還能聽到他輕輕咳嗽的聲音。等到傍晚,一輛低調樸素的馬車在鄭府外停了下來,焦連安緩步下了馬車,被等候多時的管事迎了進去。
就在焦連安到了鄭府時,鄭雲秀也收到了消息。
她早就讓身旁的侍女尋了幾個小丫鬟,去門房和垂花門等幾處地方盯着,若是有消息,就直接來報。
在鄭天河還未公開表明他的態度前,鄭雲秀還能指使得動身旁的人。
在收到消息,有人來見父親時,鄭雲秀的臉色微變,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那裏面若隱若現的自己。儘管還是那一張姣好漂亮的面容,她卻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依稀間,她彷彿看到了康雨佳那張青白交加的臉。
吞了太多水,而有些浮腫的身體,讓鄭雲秀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發抖。
“五娘,您還是喫點吧?”
身旁的侍女勸說道,這好幾日,鄭雲秀都食不下咽,今兒就更明顯了,連飯也不肯喫。
鄭雲秀不耐煩地捂住臉,擋住那些鬱悶之氣。
她不想去家廟。
家廟的可怕,鄭雲秀已經在耳濡目染下非常清楚,去了那裏,不只是清貧和窮苦,更要忍耐無窮盡的羞辱,負責家廟的無心法師,正好是個心狠手辣的僧尼,也不知道有多少鄭家女死在她的手下。
最爲可怕的是,這是鄭家的默許。
換句話說,這本來就是鄭家將人送過去的目的。
只有犯了錯,出了變故,被休棄回家的鄭家女,會遭受這樣的磨難。而她的話……鄭雲秀相信,父親是絕對不會容許自己染上這樣的污名。所以,他在明面上肯定不會宣佈自己的罪名,只會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悄悄地將她送去家廟,然後在鄭家內說明她忽然染病暴斃,或者其他的說法……
鄭雲秀的臉皺成一團,猛地坐直了身。
她心裏閃過一個不可能的念頭,猛地從書桌前跳起,來回踱步。鄭雲秀突然想起了她之前去焦氏的緣由,那一場“募捐”,還是什麼……那個女人,叫什麼來着?
鄭雲秀思索了許久,忽而坐下來,取了筆墨紙硯,然後匆匆忙忙地寫了一份書信,再讓最信任的侍女將其帶出去。
一刻鐘後,送走來客的鄭天河偏了偏頭,“隨她去。”
他漫不經心地蓋住膝蓋上的毯子。
…
鄭家外,那輛來時低調,去時也樸素的馬車,輕輕而動。
坐在馬車內閉眼養神的正是焦連安。
焦連安和鄭天河在年少時,算得上是好友。
那時交友雖也在乎出身,可唯獨焦連安等幾個不會忽視病弱的鄭天河,誰也想不到,最終是鄭天河掌控了鄭家。不過這份友情,也持續到了現在,即便兩人因爲想法的不同而漸行漸遠,甚少再有聯繫。
可是鄭天河相信,只要他去信,焦連安還是有八成的可能會來的。
如今一看,焦連安確實是來了。
坐在馬車內的焦連安沉沉嘆息了一聲,重睜開眼。
他原本黑透的鬢角,已經有些發白,看起來和一年前的精神抖擻全然不同,焦連安此刻看起來有點老氣,像是被什麼吞噬了精氣神,連動作都有些遲緩。
接連失去焦明香和焦世聰,這樣的打擊,讓焦連安也心生沉鬱,難以走出。
正是因爲焦家牽扯在其中,所以,當焦連安知道斬首的人中,也有鄭家人後,他便知道此事,鄭家也有份。
如果不是陛下另有所圖,未必會是如今的局面。
所以,焦連安儘管親自來了鄭家,卻是裝作無視了鄭天河的暗示。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反應。
焦連安嘆了口氣,不管皇位上坐的是誰,只要他是皇帝,只要他沒有給江山社稷帶來顛覆的危機,對他來說,是誰坐,都沒有差別。
自然,焦連安也不願意惹起更多的殺戮。
不過,他知道鄭天河沒有這樣的打算。
一次失敗,就足夠震懾他們。
他們短時間,五年,十年內,肯定不會再有那樣的心思了。
可是眼下鄭天河想做的,又是什麼呢?
焦連安的心中有些擔憂,看來,還是得再盯着些鄭家。
…
“轟隆隆——”
炮火連天,在新年剛過沒兩日時,明春王像是發了瘋地衝擊了一日,直到那天晚上,才堪堪停歇下來。
城牆外都是焦黑的痕跡,處處有些破漏,但這面城牆還是堅.挺地屹立着,並沒有因爲這幾日的炮轟而倒下。
莫廣生聽取着傷亡的人數,緩緩吐息,露出苦笑。
“還好,在預料中。”
副將坐在他的下手,低沉着說道:“將軍,這幾天,叛軍就跟受到了刺激不斷轟炸,這看起來不是他們的風格。”
明春王很謹慎。
大炮臺這樣的武器,對他們來說肯定不是隨處可見的武器,之前他們使用的時候都是有限制的,可是這幾日卻像是不要錢那樣揮灑,而且透着一股惡狠狠的勢頭,這多少讓他們有些抓不着頭腦。
在叛軍炮火的襲擊下,朝廷的兵馬也受損嚴重。
不過這畢竟是攻城戰,守城一方還是有些薄弱的優勢。
莫廣生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在行軍的時候,他壓根沒去管這些雜碎的事情,眼下這鬍子都變成大鬍子,有些毛毛躁躁的。
“還記得嗎?之前有人送來的那一份地址。”
莫廣生驀然說道,讓其他將士和副將有些茫然,片刻後,纔有個幕僚回想起此事,大聲說道:“是叛軍冶煉武器的場所!”
“不錯,我們早就掌握了相關的消息,可是叛軍在這裏拖着我們的腳步,讓我軍無法及時地進攻,但是,我們動不得,也就相當於叛軍的主力,也被我們拖延在了這裏。這豈非另一種層面的相持?”莫廣生搖頭晃腦地說道,“這幾日,叛軍接連的攻擊勢頭不太對,我估計他們是要跑。”
“跑?”
一個幕僚出聲說道:“大將軍的意思……難道是,叛軍打算回縮勢力,暫時維持這相持的局面?”
副將皺眉,膝蓋上還擺着一柄刀,“難道是有人包抄了他們的後方,叛軍是想及時回撤,護住他們的冶煉場所,然後趁此時機擺脫和朝廷兵馬僵持的局面,暫時休養生息……”
坐在最靠近莫廣生身邊的幕僚沉聲說道:“當初送給大將軍的消息,我們有,朝廷自然也會有。當大將軍抽不開人手去處置的時候,自有後來者。叛軍最近的動作確實不對,如果放大來看,未嘗沒有在臨走前,將我軍打殘打傷,讓我們失去追趕的實力……如此說來,不能如了他們的願。”
莫廣生冷哼一聲,“將計就計又如何?依着我們之前的推斷,頂多再有三日,他們的炮火就該啞了。若是叛軍趁此時機回撤,咱就點一隊奇行兵追上去。”
有個幕僚無奈說道:“將軍,您又忘記糧草的問題。”
莫廣生笑着搖頭,“只做細查,他們大軍的速度,都未必比得上我們,若是大有可爲,再派人回來便是。”按他的意思,便是輕裝上陣,只做刺探,不做交戰。
“若是他們只撤走一半呢?”副將蹙眉,“那未必能看得出來。”
莫廣生的熊掌拍在副將的肩膀上,好笑地說道:“有什麼不能夠?我們盯着他們那麼久,難道連他們故佈疑陣都看不出來?”
另一個幕僚搖了搖頭,“大將軍,若是三日後,他們不走呢?”
莫廣生露出個詭異的微笑,“那就輪到他們倒黴了,我收到的消息,再有三四日,咱們的增援就到了。”
衆位將士齊齊一凜,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意。
會散後,莫廣生匆匆回到他住的地方,把已經冷透的飯三兩口吞下去,然後才抓着輿圖大步往外走。
敵營。
明春王坐在上首,左右兩邊都是熟悉的心腹。
不過,徐柳卻是沒了。
他在一次敵襲中,爲了救下明春王,自己擋了一箭,當場斃命。
如今明春王身上的鎧甲都是沐浴着血色,足以看得出來他們廝殺之慘烈但是這在最近半月有所好轉。
在明春王下令不要吝嗇炮火後,那接連的轟炸,已經幾乎要將整個城池都轟平了。儘管大多數的炮.彈都是落在城牆上,但還是有少部分是掉落在城內,炸開的聲響和動靜,足以看得出這威力。
從這幾天,那城牆上輪換的人數變少來看,這確實給城中兵馬造成了一定的打擊。
可惜啊。楊天和在心中感慨,要是能夠再有一二年的時間,造出來更多的炮火的話,他們就不必受限於產量不足,能夠大規模地開戰了。
小王妃的話卻是不錯。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有時候,那位小王妃總是能說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話。
可惜啊,他們這匆忙起兵,到底是有些遺憾。
儘管他們確實能用炮火壓制了莫廣生,可是他在指揮上的天賦極強,在落在下風時,還是能夠將他們的主力牢牢拖死在這裏,讓明春王不能分開心神去處置別的地方。
如今他們打下來的地盤,只能勉強維護,卻做不到運轉自流。
經過之前恆氏的事情,被他們打下的地盤上的世家,不管大小,寧願投靠朝廷兵馬,又或者是冒險南渡,都不肯留下來。
而另外一樁大事……
纔是這幾日,讓明春王焦頭爛額的事情。
他的大後方出事了。
最近一封送來的情報,上面寫得非常清楚,在“老家”的四處,似乎隱隱約約覺察到了試探的敵人,但是他們非常老奸巨猾,沒有留下半點痕跡。當然,“老家”那邊也說了,有可能是太過敏.感,所以才產生錯覺。
但明春王覺得,這不會是錯覺。
如果是錯覺的話,他們不會還特特寫來這樣的書信。
至少在負責“老家”的人看來,這危險已經遠遠超過了預期,不得不和他回報。
明春王在猶豫了半日後,就下定決心,撤兵。
明春軍打算回撤,固守已經打下來的地盤,暫時休養生息,同時趕回大後方,以免後方失火,難以回援。
“王爺,若是能夠再給我五日的時間,或許能夠打下這座城。”
成風的右手邊,有一個看着異常彪悍高大的男人跪坐在軟墊上,皺着眉說話。
明春王看了他一眼,淡笑着說道:“馬將軍,時間,纔是最不等人的。孰輕孰重,我想你看得清楚。”
五日?
這炮火,頂多再支持三日。
楊天和說道:“王爺,如今不少世家南渡,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回來。不少城鎮的人口有所流失,將來的收成未必會好。”儘管地盤是擴張了,可要是沒有人種田的話,那些田地也不過是浪費。
明春王混不在意地說道:“等回去後,就掠奪一些流民,壓着他們回去便是。如今別的東西缺,但是流民還缺嗎?”
打仗是會死人的,但是莫廣生和明春王在之前都很剋制。
只除了最近兩天的炮轟。
明春王便是要在離開前,將朝廷的兵馬徹底打殘,免得他們能追趕上來。能拖延個三五日,就已經足夠。
“王爺,是不是要留下部分的兵馬來故佈疑陣,免得他們發覺?”成風蹙眉說道。
楊天和搖了搖頭,“不妥,他們和我們交手的時間長了,就算是故佈疑陣,他們未必不能看得出來。而且留下這樣大批的營帳,也是得不償失,何不一起帶走。”
成風:“若是他們派人追趕,那又如何?”
明春王露出淡淡的笑意,看着那個高大的將軍,“如果莫廣生以爲,我會將全部的大.炮都壓出來的話,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留在後手威懾的底牌,明春王又怎麼可能盡出呢?
楊天和笑着說道:“別的倒是沒有,這樣的東西,多少還是能留點底的。”
成風也是滿臉笑意,只除了擔心後方的危險,並不以爲意。眼下,在明春王手裏掌握的地盤,就已經比之前擴大了兩倍。雖是不多,但也是不少,只要能夠穩紮穩打,未必不能夠成功。
明春王的笑意收斂,看着這營帳內的四五個心腹,吐氣說道:“陳文秀找到了。”
“什麼?”
“小王妃?”
“她沒死!”
這接連三聲的追問,足以看得出來他們的詫異。
他們原本以爲陳文秀早就死了。
楊天和這個大胖子突然意識到,明春王說的不是王妃,而是陳文秀。他蹙眉說道,“難道王妃背叛了王爺?”
明春王面無表情地說道:“探子是在譚慶山一事中,看到了疑似陳文秀的身影,等進一步追查的時候,他們查到的人,叫陳香,如今正在孟懷王妃置辦的女子書院充任院長,和陳文秀的長相雖是不同,但,她出現的時間,正好是在陳文秀失蹤後的一段時間。”
隨後,他說了幾個日期。
楊天和迅速在心裏盤算,“這,若是快馬趕回京城的話,這個時間,或許有些剛好。”
“孟懷王……我記得這位王爺非常謹慎膽小,別說是起兵,他在之前被正始帝帶去虛懷王府,估計早就嚇破膽了。如果陳香真的是陳文秀的話,那此事應該和他沒有關係。”
“王爺確定?”楊天和沉穩地說道。
因爲從明面上看,女子書院和正始帝沒有關係。
而據他們之前的猜測,陳文秀應該是被正始帝的人帶走。正是因爲正始帝的偏激,所以明春王才篤定,陳文秀肯定沒落下活口。
明春王緩緩頷首,“探子跟蹤了她一段時間,發現她曾出沒在軍器監。”爲了這個特殊的情報,明春王將京中最後埋藏的樁子都用上了。
如今暗棋基本都廢掉,才勉強挖出來這消息。
軍器監……
楊天和的臉色一沉,涉及到這個地方,那陳香是陳文秀的概率,便大幅度上升。
成風一拍桌子,咬牙說道:“要是譚慶山的行動成功便好了。”他們早在去歲年末,就已經知道譚慶山的失敗。
雷老大這步暗棋,也是徹底沒了。
一想到雷老大,楊天和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麼明春王執意要回去,如果雷老大在京城中陷落,被抓住審問後,未必會將祕密藏住。
而雷老大所揹負的隱祕,卻正好和大後方有關!
“王爺,是不是要……”成風比劃了一下。
明春王搖頭,“京城中的暗棋都丟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動。而且,潁川林氏的破落,讓世家都嚇破了膽,暫時是不會有人輕舉妄動。而京城在這半年內都不可能放鬆戒備,再想派人進去,卻是不得。”
不管是莫驚春還是陳文秀,他們的身邊一定有人在保護,而要從重重保護下突破、射殺……
明春王搖了搖頭,緩聲說道:“不必多想,且先回去休息,等到三日後,便讓大軍開拔。”
“是!”
三日後,莫廣生在迎來了他所知道的補給外,還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他驚喜地拍了拍那個人的肩膀,上下打量着他,“你怎麼,你怎麼會來?”
這是一個莫廣生苦求了好幾年,甚至以爲再得不到的人才。
那人蒼白着臉色,像是大病初癒一般咳嗽了幾聲,笑着說道:“將軍難道不放我進去?”
“哈哈哈哈哈——”莫廣生哈哈大笑,將人迎了進去。
有了他,何愁不如虎添翼啊!
…
將時間撥回初四。
霧沉沉的天色,看起來有些昏暗,在往常,太陽應當已經高高掛起,看在這時辰間,卻只剩下天邊一層薄薄的光亮,粘稠而冷酷的寒霧壓抑冰冷,伴隨着清晨的雞鳴聲,凍得人忍不住哆嗦起來。
仿若初春這時節,只有名頭值得說道,壓根沒有回暖。
在這樣冰冷的天氣,姬府早早就亮着燈。
那沉默的、曖.昧的燈光透過霧氣,散發着矇矇亮的溫暖。有些捉摸不透的暗色,將整棟宅院都籠罩在內,只隱隱綽綽能看到幾處不同的地方,都有人提着燈籠在走動,像是巡邏,也像是在做着晨起的準備。
而落座在中央,最是靜謐,無人敢打擾的那處院落……
那燈火,卻是通宵都不曾熄滅。
那本該是最寂靜,最平和的一處地方,徹夜響着古怪而掙扎的動靜,偶爾呻.吟,或是難堪的嘶吼,像極了脆弱的獵物在發出最後的悲鳴。
可是無聲無息的姬府內,彷彿沒有人能聽到那微弱,幾乎要斷絕的求救。
等到有涼風颳過,將聚攏而來的霧氣吹散,露出冰涼清朗的天空時,才聽到院裏的主人慢悠悠地叫水。
本來去湯泉更好,還能給莫驚春放鬆下,可是如今坐在邊上的正始帝卻覺得,要是真的將莫驚春抱過去的話,如今這軟綿綿的夫子,怕是要在湯泉內徹底化掉吧?
即便是叫了熱水,但對莫驚春來說,還是煎.熬。
每一個觸碰,都會引起他的反應。
他的眼睛紅腫得要命,像是接連不斷的哭泣已經染紅了的眼角,嘴角有點破皮,手指上密佈着恐怖的咬.痕……正始帝巡視了一遍,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沒有一點好心腸。
正始帝心裏沒有愧疚。
只有滿足的餘.韻繚繞在心頭。
他舔了舔嘴角,喫痛地搖了搖頭。
將莫驚春收拾好後,正始帝抱着他上了牀,趴在他的身上聞了聞,沒有再聞到屬於自己的氣息,這讓帝王有些蠢蠢欲動,還想再烙印下什麼痕跡來,可是看着夫子被褥下赤.裸身體的紅痕,那青的紅的痕跡,就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暴虐的……帝王蹙了蹙眉,還是壓下了心頭的念想,將被褥的一角塞住,然後打量着莫驚春在睡夢中的模樣。
或許是在睡着前,剛經歷過一番折磨,莫驚春的鼻頭紅紅的,眼角也是紅紅的,嘴角更是紅得不像話,彷彿剛剛塗抹上大紅的胭脂,豔麗非常。
他睡得很沉,不管正始帝在身旁再做什麼,都引不起夫子的任何反應。
正始帝知道,他累壞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昨天晚上,夫子剛狠狠地往這裏揍了一拳,想必現在已經變得淤青。如今摸着,還有點疼。
他們結結實實打了一架,就像是搏鬥的野獸,莫驚春沒那麼容易屈服,尤其是正始帝還是用那樣強迫屈辱的方式將他帶離莫府,在帝王將小人偶從嘴裏吐出來,然後放入早就已經準備好的水盆時,莫驚春就已經從被褥下揮出毫不猶豫的一拳。
即便因爲那詭奇,瘋狂的感覺還殘留在莫驚春身上,讓他的動作顯得僵硬而搖晃,但他還是結實地擊中了正始帝的腰腹。
用拳頭,用腳,用嘴巴,兩人滾在地上,打得毫不留情。
最終,正始帝將莫驚春壓在地上,狠狠地咬住他,就像是雄獸釘住雌獸那般死死地將莫驚春釘住,咬得他的後脖頸鮮血淋漓。
被壓抑過頭的惡獸,有時候,在分不清楚食慾和愛火時,也會做得有些過分,難以收手。正始帝手段盡出,邪惡的,瘋狂的,毫不留情的舉動,再加上小人偶這個把柄,當真是淫.邪到了極致,讓莫驚春禁不住那樣的手腕,幾次險些暈厥過去,卻又被那瘋狂的觸感再拖回來。
就像是套在脖子上的繮繩,猛地一拽,就不得不回頭。
正始帝起身,捏了捏眼角,刺痛的感覺讓他咧咧嘴,像是喫痛,卻又是扭曲一個古怪狂熱的微笑。
他再看了眼昏睡的莫驚春,邁步往外。
在正始帝打開門的時候,緊閉的屋門,也隨之將那些原本牢牢鎖在屋內的古怪氣息散了出去。混雜着血味,腥.羶味,甜膩的濃香……泄露出了少許蹤跡。
立在門外的劉昊像是什麼都沒有覺察到。
在一刻鐘前,正院內都是空無一人的,也不知道劉昊究竟是怎麼揣摩上意,就那麼湊巧,在帝王需要的時候出現在門外。
只是劉昊再是體貼上意,都沒有料到他會看到正始帝這帶着黑眼圈的模樣……不,叫黑眼圈或許有些不太妥當,應該稱之爲青眼圈。
這和有些時候會出現在帝王嘴角的淤青,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劉昊不着痕跡地抽了抽鼻子,看來昨夜兩位異常激烈。
但從正始帝這臉上的青眼圈,不難看出來,在衣裳遮蓋住的地方,怕是還有其他的傷勢。
劉昊在心裏默默備註,許是要叫老太醫過來一趟。
就聽正始帝開口說道,“劉昊,去備馬車,寡人要回宮一趟。”
他穿着身上那件佈滿褶皺的長袍,坦坦蕩蕩地走了出來,大拇指摸了摸脣角,像是摸到了破皮的地方嘶了一聲,漫不經意地說道:“還有,在寡人回來前,不許夫子離開姬府。”
回來前?那看來陛下今日還要再來東府。
劉昊神色不變,欠身說道:“是。”
…
永壽宮內,太后正在檢查大皇子的功課。
即便這年味還未散去,可是大皇子還是異常認真地完成着鄭明春佈置的功課。今日他來給太后請安的時候,正巧提起了此事,太后便笑着說道:“哀家可有幾日沒看到你寫的文章了,還不快拿來給哀家瞧瞧?”
大皇子靦腆地笑了笑,然後讓身旁的侍從去將功課取來。
永壽宮內燃着淡淡的清香,吸了一口便有些提神醒腦,正是安神香。太后並不喜歡那些佛香的味道,雖然有着小佛堂,但除了去小佛堂祭拜的時候,太后是不愛檀香味道的。
她覺得太過濃郁,也有些老氣。
太后認真看了看,笑着說道:“不錯,大皇子的筆觸雖有些稚嫩,可是這文章卻是做得不錯。再過些時候,就要趕上哀家了。”
大皇子抿着嘴,“祖母,您纔是活到老學到老,孫兒遠不及您也。”
太后爽朗地笑了笑,又問起了兩個侍讀的情況,還有他獨自在一宮內生活的感覺如何,絮絮叨叨的話聽起來雖然有些瑣碎,可是大皇子卻聽到很認真。
直到永壽宮外,有宮女進來通傳,說是陛下快到了的時候,纔看到大皇子原本笑意濃濃的小臉猛地僵住,然後換做是一副蒼白的面孔。
大皇子時不時看着宮外,那坐立不安的小模樣,像是恨不得立刻彈起來。
彷彿如坐鍼氈。
太后嘆了口氣。
她原本是想要讓大皇子留下來,和正始帝見一面的。可是看着大皇子這個樣子,又覺得強留無用,只是徒增煩惱,索性擺了擺手,“你且先去偏殿歇息,不必在這裏陪着哀家了。”
大皇子急匆匆地站起來,和太后行了禮後,就往殿外走去。
等到大皇子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時,太后才仿若自言自語地說道:“大皇子總是這麼害怕陛下,那怎麼行呢?”
秀林不敢接話。
在這宮裏,不害怕陛下的人才是鳳毛麟角。
太后心裏也清楚這是什麼毛病,除了忍不住自己嘆息外,也說不出別的話了。雖說虎毒不食子,可皇帝怕是比不上老虎,對於同類只有排斥的感覺,毫無兼容的大度。
太后讓秀林將大皇子的東西收拾下去,正在吩咐的時候,就看到陛下入了宮。只見他穿着一身錦袍,非常簡單的服飾套在正始帝的身上,卻是異常瀟灑俊美,讓滿堂熠熠生輝,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嘴角都有着傷痕的話,那會更好。
太后的笑容剛剛勾起,在看到正始帝臉上的傷痕時,便忍不住沉下臉色,“皇帝,你這是怎麼了?這是被人所傷?”
正始帝大咧咧地在太后的身旁坐下,換了幾個位置,都覺得不舒服,那長手長腳擺弄不開。結果那一雙黑眸看來看去,居然盯上了太后身旁的腳蹬,整個人矮了下去,舒展着身體,肩頭蹭着太后的膝蓋,活脫脫一隻正在舒展腰身的狸奴。
可如果是狸奴的話,這可忒是大了點,將太后身旁的位置擠得滿滿當當的。
“昨日,我找這宮裏內外的武師傅打了一場,結果他們都生怕我身上掉一塊肉似的,別說和我打,那是被我追着打吧?孩兒覺得沒意思,便出宮去找了夫子。”正始帝隨口一扯,半真半假地說道。
他的舌頭破了皮,在說話時磨.蹭.到牙齒,都有些喫痛。
不過在覺察到那些若有若無的痛感時,正始帝的眼底涌現的,卻是令人驚駭的霸佔和難以掩飾的詭異。只不過從太后的角度,正好看不到正始帝微妙的眼神,而正端着茶水進來的秀林,卻是直直對上了。
那駭然的情感,讓秀林心驚膽戰地低下頭,幾乎無聲地將茶水端了過來。
太后聽着正始帝的話,好笑又好氣地說道:“你想要找你給你陪練,那找誰都行,爲何偏生是莫驚春?如果這宮內的武師傅不合適的話,那就換掉再找別的人,哀家記得京郊大營就有幾個身手不錯的……”
她拍了拍正始帝的肩膀,那長而漂亮的指甲在帝王的耳邊起伏,垂下來的陰影,正好蓋住了正始帝耳根後的紅.腫,那像是被人不留情吮.吸出來的痕跡,“如皇帝這般頻繁去找莫驚春,那豈不是讓那坊間的謠傳如虎添翼?”
正始帝嗤笑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去也不成,不去也不成,這些謠言怎麼這麼難以伺候?”
太后無奈搖頭,“話不是這麼說,皇帝,你既然想要這麼走下去,那總歸要承擔一些風言風語。”
不管是正始帝如此,莫驚春也是如此。
正始帝嗤之以鼻,攤手說道:“我倒是不在乎他們提及我,不過,這些污言穢語中,卻獨獨夫子在受難,這未免有些不公。”收回來的手指摩.挲了下脣。
帝王的脣,今日也比往日要紅一些。
太后疑惑地看了眼正始帝,像是覺得陛下話裏有話。
“這不是常理嗎?這天下世間本來就沒有公平事,不管是男女間如此,上下也是如此。皇帝既然爲陛下,更是天下共主,不管什麼權勢錢財,名義上都是歸屬於你。如果你只是好.色,那在世人看來,也是理所應當。可要是你看中了旁人,更是有了別的念想,那可真是要了命去……陛下,既要離經背道,便要承擔相應的壞事。”
只是這一次,太后沒再提及莫驚春。
在經過了數年的時間來接納,太后不得不承認,如果在這樁事上,要找一個受害者的話,那絕不可能是正始帝。儘管在太后的心中,正始帝是千般好,可這缺陷,也並非不存在。
莫驚春是正始帝自己千求萬求回來的,會如此上心,也是正常。
太后嘆息着說道:“若是在之前,也未必有人會聯想到你們的關係。只可惜,皇帝出事後,莫驚春的動作,還有你在出事前的表態,都讓莫驚春獲得太多太多的權力,別的且不說,許首輔肯定是看明白了。”
他甚至無需魏王那樣的刺探,也肯定心知肚明。
正始帝懶洋洋地說道:“許伯衡那老東西要知道早就知道了,也不必等到現在。”
誠如太后所說,這幾個月,坊間傳言莫驚春和正始帝的關係……那些亂七八糟的說法確實喧囂至上。只不過還未流傳廣,就紛紛被正始帝給壓制住了。只不過這種東西就像是草原上按不住的野火,按住一撮,另一小撮便會冒出來,層出不窮。
太后無奈搖頭,看着正始帝總在捏着他腰間佩戴的那個小球,想了想,“皇帝可是有什麼心事?”
皇帝昨夜出宮的消息,她是知道的。
陛下出宮去,一整夜都沒有回來,然後回來了,除了去換個衣裳,就直奔永壽宮而來,這其中若是無事,那才叫奇怪。
可是陛下從來都是有話直說,如這種猶豫遲疑的姿態,卻是少有。
正始帝嘆了口氣,將腦袋壓在太后的膝蓋上,慢吞吞地說道:“母后,寡人可真是貪得無厭。”
太后好笑地說道:“皇帝又不是第一日知道自己的本性。”
正始帝惡劣地勾起嘴角,“可是眼下寡人又不滿足了。”
他回想起昨夜的夫子。
莫驚春昏睡過去,而正始帝用指腹磨.蹭着他的眉眼。
尤其是眉角,微沉的力道一下下,像是執意要給那處染上鮮豔的粉紅,彷彿那樣,就足夠增添更多的豔.麗。
他本是想讓莫驚春好好休息,但凝神看得久了,終究還是忍不住俯下/身去吞/噬掠/奪了莫驚春的呼吸,壓/迫着將舌頭伸了進去,幾乎掃/蕩了全部的甘甜。
被吮/吸走的空氣,讓得昏迷的莫驚春不是沒有抗拒,但那時候已經迷迷糊糊,顯然無法阻止帝王的動作。直到莫驚春覺得難受,麻得涎/液要滴下來的時候,正始帝纔不情不願地直起身,大拇指撫/上夫子的脣角,用力地將那點水/光給擦去。
莫驚春那時候已經沒有太多的記憶,只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再起不來。
太后捏了捏眉心,然後又捏了捏鼻根。
儘管正始帝是在皇帝的身邊長大,可也是和太后勾心鬥角……咳,鬥爭過來的。太后聽着正始帝黏黏糊糊,跟只大貓一般的聲音,就猜出了皇帝怕是有小心思。
只是這小心思,她怕是有些受不住。
等到太后給自己做足了心理預期後,她才嘆了口氣,“說吧,皇帝又要折騰什麼?”
正始帝嘀嘀咕咕,“這怎能算是折騰?”
太后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怎樣纔不算折騰?皇帝,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莫驚春要不是對你死心塌地,之前也不必那麼賣命,如今這人跑也跑不掉,更不可能外調離開,皇帝猶說不滿足,這不是折騰,那又算什麼呢?”
經過正始帝那幾次發瘋,太后也逐漸意識到皇帝的邊界在哪裏。
而在覺察到皇帝的想法後,太后獨自一人在殿內坐了一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在意識到莫驚春是正始帝的支柱後,卻是沒有想到,自己也一直都是正始帝最看重的人,自從永寧帝去世後,一直都是如此。
可正是因爲知道了皇帝的想法,太后也清楚正始帝的霸道是多麼偏執。
或許,正始帝一直的不滿足,是源自於莫驚春在除了皇帝之外,還有其他看重的人。比如,莫家,還有他的女兒……那些都是讓莫驚春分神的人之一。
可同樣的,在經歷了先前的一切,正始帝也該意識到,自己對於莫驚春的重要性。
既是如此,那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在太后看來,這已經無法再進一步。
莫驚春甚是看重家人,從前甚至願意爲了莫家而蟄伏,即便正始帝再是不喜,也不可能殺了這些人。
除非他想要和莫驚春徹底決裂。
正始帝挑眉,看着太后,無奈地說道:“難道我在母后的心中,便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邪惡之徒?”
太后淡笑着說道:“那也確實差不多了。”
如果有機會可以將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不會走脫任何風聲的話,那正始帝會做嗎?
太后打量着皇帝俊美的眉眼,在心裏嘆了口氣。
正始帝會做。
“所以呢?”太后主動轉移話題,提起了皇帝未盡的話,“皇帝啊,你想說什麼?”她信手將邊上已經有些溫涼的茶水端了起來。
方纔和大皇子說話,眼下又和皇帝說話,太后多少是有些口渴,正待喫上兩口涼茶解解渴。
正始帝嚴肅地說道:“寡人要和夫子成婚。”
啪嗒!
那茶盞垂直從太后的手中跌落,猛地砸碎在地毯上。
清脆的聲響,彷彿將整個永壽宮都拖入寂靜,變得沉默而僵硬。
…
莫驚春猛地驚醒,滿頭大汗。
他剛剛好像做了噩夢。
在夢裏,他不知道是和誰在鬥起來。莫驚春甚少有那種使勁渾身解數,也逃脫不了的感覺,就像是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將他牢牢地遮蓋住的壓迫姿勢,無論他怎麼掙扎,也不過是蚍蜉撼樹。
那種壓抑,粘稠,恐怖的感覺,讓莫驚春從睡夢中掙扎着醒來。
他的頭有點痛。
莫驚春朦朦朧朧地想,在試圖起身的時候,他又修正了自己的話。
他是渾身上下都痛。
莫驚春開始一點點找回自己的記憶,他的臉色變得發紅,又有些發白。
藏在被褥下的手指試圖蜷縮在一處,有點破皮的指尖反饋回來的刺痛,讓莫驚春的神色有些恍惚。
他有點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比現在他的腦子渾渾噩噩,像是剛剛纔從迷霧中掙扎出來,看起來懵懂又累得很。
但身上的感覺,多少還是讓莫驚春意識到那歡愉和難捱的過程。
在緩了好一會之後,他才慢慢想起發生的事情後,莫驚春的臉猛地爆紅。
後知後覺的羞恥和涌起來的紅熱,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然後艱難地將被子扯了上來,然後將自己給蓋住。
索性將自己給悶死算了。
莫驚春自暴自棄地想,這胡亂的一夜,讓他面子裏子全都丟光了,別的不說,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像是因爲過度哭泣而紅腫酸澀。
他有些猜不到正始帝發瘋的原因。
這讓莫驚春有些詭譎的擔憂。
若是猜不出正始帝的意圖,那便意味着要面對更加恐怖的事情。
比如,那一夜提起的,婚事。
莫驚春只要一想到這個詞都忍不住膽顫心驚,他雖然願意和正始帝這麼走下去,也已經默認落在自己往後的生涯,可是卻從來都沒想過要和正始帝……
他是瘋了嗎?
怎麼會想到和一個男人舉行婚事?而且婚事……難道,莫驚春要充當女子的身份?
可是莫驚春雖然雌.伏於正始帝,卻從未將自己當做是女子。
一想到這裏,莫驚春的臉色逐漸發白。
他下意識地避開這個想法,轉而思索起有什麼事情,會刺激到正始帝的霸佔欲?
……難道真的只是陳文秀和桃娘?
可莫驚春能感覺到,正始帝雖然爲此生氣,可絕不到突然如此索求的地步。
莫驚春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清醒,只得慢吞吞地從牀上爬起來,然後摸了摸脖頸。他總感覺那裏像是有什麼東西束縛一般,結果一動頭,那脖頸後的刺痛就讓莫驚春忍不住停下動作。
緩了緩,當莫驚春伸手去摸的時候,才發覺脖子上纏着東西。
看上去,像是包紮了起來,只留一圈素白。
估計肉都咬爛了。
他看向屋外,感覺到一片暗色,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手指還落在脖頸處,沒收回來。
不過莫驚春也無話可說,他恍惚想起自己好像也咬得正始帝滿手是血……他拍了拍自己的臉,不再去想昨夜的事情。
捂着腰,莫驚春想要下牀,哐噹噹的細碎聲音,卻讓他猛地僵住。
莫驚春神色莫測地看向被褥,在厚實的溫暖下,似乎有什麼東西被無形地藏了起來。直到莫驚春的動作大了起來後,這才變得鮮明。
他的手指伸進被褥,在裏面摸索了片刻,然後拽出來一根熟悉又陌生的鐵鏈。
它不再冰涼,像是已經被莫驚春的體溫所溫暖,乖順、卻沉重地躺在莫驚春的掌心,順着那鐵鏈,莫驚春用力扯了扯,左腳也下意識跟着彈動。
莫驚春抿脣,將鐵鏈攥得死緊。
好半晌,他纔將這東西丟到被褥裏,摸着喉嚨試了好幾下,這才啞着聲音從門外叫了德百進來。
他一直守在門外。
莫驚春用被褥將自己包裹住,啞聲請他幫忙準備一身衣裳,然後再是準備一份便於克化的食物。
德百欠身退下去,然後讓人進來點燃燭光時,莫驚春這才意識到,原來已經到了傍晚。
他幾乎睡了一日。
合身的衣裳很快就被送了過來,莫驚春非常惱怒地意識到,他的下.身……那褌褲,是早就穿好了的。
可偏生褌褲是穿着,那褌衣卻是沒有,這豈不是正始帝的又一個小心思?
他嘆了口氣,將就着將衣裳穿上,只是期間忍不住扭曲了幾下臉色,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罷了,總好過他坦坦蕩蕩,那纔是荒誕不羈的恐怖。
莫驚春不期然地想起上一次的經歷,幽幽地望了一眼腳上的金環。
正始帝顯然不想讓莫驚春離開,而那鑰匙,也只有正始帝有。
就算是讓暗衛過來,也是無用的。
不過……
莫驚春摸了摸喉嚨,嘆了口氣,他這是在想什麼呢?
他捂住臉,像是要揉去那些記憶,沉聲叫道:“暗十五?”
莫驚春清了清嗓子,叫了幾聲。
很快,就有一個低調打扮的男子從外面翻滾進來,然後在莫驚春的跟前跪下,“主人。”
莫驚春坐在牀上,儘管腳踝的鐵鎖已經被長袍下襬給蓋住,可實際上這屋內的動靜,之前這些看護的暗衛應該已經聽得清清楚楚,莫驚春的羞恥心已經被掰碎踩爛,短時間內不能回來了,他木着臉說道,“你回莫府一趟,告訴墨痕和衛壹,我今夜不回去。然後,順便再換暗十八回來。”
“喏。”
暗十五聽從了莫驚春的吩咐。
正常來說,暗衛是不能夠離開莫驚春的身旁。
這裏指的是輪守的暗衛。
不管因着任何的變故,莫驚春的身旁都一定要有人守着。在府上和東府,一般就只有一位,因着這兩處都較爲安全。
正是因爲在姬府,所以暗十五纔敢離開。
這明裏暗裏的守備,讓他一直覺得非常警戒,難以放下戒心,這說明其人數衆多,不必擔憂。
等到暗十五離開後,莫驚春才躺在牀榻上,有些無趣地看着手裏的書,不過等莫驚春翻開看了兩頁,卻在其中發現了一封熟悉的東西。
他好笑又無奈地將這東西取了出來,這不就是墨痕的字跡嗎?
之前他在書房來不及看,被正始帝拿去的消息。
莫驚春搖了搖頭,將書籍放下,然後拆出來看。
那上頭提及到的人和地方,都被莫驚春默默記了下來。
他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額角,原來一直在跟着他的人,是鄭家的人嗎?
不,或許不止。
但至少露出來的人,是鄭家。
莫驚春進進出出,身邊明裏暗裏都跟着人,怎可能不知道會有人盯着他?
那人做得隱蔽,但墨痕也不是喫乾飯的。
這事原本莫驚春並不打算交給墨痕去做,但這是墨痕主動爭取來的。
他似乎意識到莫驚春有打算讓他退居二線,負責一些較爲輕便的事情,便主動用這樣的做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墨痕並不認爲自己成婚後就不能再爲莫驚春做事,這樣一來,衛壹豈不是吃了大虧?
他可是……咳。
莫驚春一邊看着,一邊想着墨痕的想法,無奈笑了笑,然後反手蓋住。
鄭雲秀……
他記得這個女郎。
桃娘曾經和他說過在譚慶山的事情,而這個人,也恰好是曹劉接觸的那幾個女郎之一。她對於某些事情,或許知道得比別人還要深,不過曹劉的這幾個紅顏知己,除了先後出事的那幾個外,康雨佳和鄭雲秀一開始,他們是沒打算動的。
釣魚,總歸是件有趣的事情。
不過這康雨佳後來倒是死得太過乾脆。
莫驚春雖不知道康雨佳出事有沒有正始帝的手筆,但鄭雲秀會偷偷去城外祭拜,那最起碼,她是覺得內中有鬼。
不然,她是不可能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去做這樣的事。
怕是備受打擊,有些恍惚了。
莫驚春順手將這份東西放到牀頭,手指卻是觸碰到了什麼,下意識將枕頭給掀開,發現方纔觸碰到的東西,居然是小人偶。
正始帝沒有將小人偶隨身攜帶,而是放在了這裏。
而精怪的提示才姍姍來遲。
【解鎖進度:2/4】
莫驚春抹了把臉。
正始帝昨夜都將這東西和通感玩出花兒來,這不解鎖一下進度,這才叫離譜。不過這任務提示的聲音,也讓莫驚春不自覺想起了他那個還未完成的任務十四。
【任務十四:尋找公冶啓異樣的原因】
莫驚春已經猜得出來,陛下異樣的一個原因,是他覺得莫驚春太過心軟心善。帝王似乎異常憤怒於莫驚春在許多事情上的平靜和無所謂。
尤其是“無所謂”,這更是陛下耿耿於懷的地方。
所以,正始帝的異樣,和這有關。
莫驚春在帝王醒來後,便已經意識到自己中了陛下的計謀。
不是指的譚慶山帝王險些出事的意外,而是正始帝明明早就覺察到了譚慶山的變故,卻還是故意引着莫驚春進了譚慶山!
那一日的事情,莫驚春在事後曾經翻來覆去思忖過,最終卻只能得出來一個結論。
除了差點玩脫外,在那之前的種種……
正始帝是故意的。
他便是要逼得莫驚春動手,尤其是在一場因着自己而起的陰謀中,痛擊敵人。
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正始帝差點出事,而莫驚春卻直到那個時候,才真正狠下心來,變得有些冷酷過頭。
莫驚春捏了捏眉心,沉默了下來。
有時候,莫驚春都覺得有些可怕。
帝王的心計,那應該,真的,只是意外吧?
畢竟,要是死了,那便真的死了。
莫驚春閉眼,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
任務猜測到這裏,其實已經可以提交了,可是莫驚春卻遲遲無法下手,他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是他沒想到的。
如果單憑異樣,那正始帝昨日的焦躁不安,和索求無度,又是怎麼回事?他原本以爲,在經歷那麼多事情後,正始帝至少能變得滿足些纔是……
莫驚春嘆了口氣。
他都一把骨頭了,真是經不起再折騰。
正始帝那濃烈如火,永不熄滅的情感,當真過於可怖。矛盾的、相悖的、互相撕扯的情感時時刻刻灼燒着,彷彿要焚燬一切的欲.火,讓人把控不住穩定的船舵,彷彿小船行走在咆哮的海面上,隨時都可能傾覆。
莫驚春又嘆了口氣,抓着那小人偶放在手心,定定看了片刻,然後緩緩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小小人偶的鼻尖,那模樣遠遠看上去,像是在親吻。尤其是脣.瓣還在動作,無聲地說着話,更像是在磨.蹭。
——“究竟怎樣,才能讓陛下能安心?”
莫驚春隱隱約約捉住了核心。
那是濃郁,黑暗的患得患失。
可是這樣一幅溫馨的畫卷落在剛打開門的正始帝眼中,空氣卻幾乎沉靜下來。
難以啓齒的醜陋黑暗瘋狂扭動,他露出一個誇張的,惡劣的微笑,大步地往裏面走,身後的門猛地闔上。
嫉妒。
他半點都沒有覺察到其中的溫馨,反而只有危險可怕的念頭。莫驚春對於那半身人偶的所有溫柔,只讓正始帝覺得礙眼至極,甚至瘋狂涌動起充滿惡意的妄念。
那劇烈的動靜引起莫驚春的回神,擡頭看着那大步而來的帝王,與那緊隨而來恐怖的話語,“原來,昨夜還不能滿足夫子嗎?”
莫驚春愕然,手指下意識輕顫了一下,下意識想往牀帳裏躲。
他都要……
還怎麼可能再承受?
手指捧着的小人偶靠在心口,那親密的動作,惹得正始帝的眼底泛起深切的、難以滿足的,瘋狂暴虐的扭曲欲.望,他緩緩地看向小人偶,古怪地說道,“還是說,原來,夫子是想要讓它嚐嚐?”
正始帝強硬的、毫不留情地從莫驚春的手裏奪過那小人偶,朝着莫驚春勾起脣角,那是陰暗、粘稠的幽怖。
他露出猩紅的舌頭。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