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第一百二十章

作者:白孤生
天色擦黑,只得幾點昏暗的星光,在天上懶洋洋地掛着,像是剛醒。

  莫驚春坐在馬車內,閉着眼回想着墨痕說的話。

  這兩樁事情,讓他更爲上心的,自然是第一件事,那事關書院的安全。陳文秀送信來,女子書院已經連着消失了幾個人,都是在外出的路上失蹤的,就算去報官,暫時也無果,不知還有什麼後續。

  第二樁事,是最近坊間在流傳一曲歌謠。

  “塞上兒郎千千萬,不如金鳳棲皇枝。”

  聽說這曲歌謠,最近在平康坊廣爲流傳,不少舞姬以此爲曲調,合着琴絃,倒是引來了不少喝彩。已經不止在平康坊,在附近幾處也得了這樣的說法,蓋因作曲和譜詞之人,都是平康坊內的大家,能被稱呼爲“大家”的女子,必定是名列頭牌的花魁,這如何不讓那些自詡墨客的清貴沉醉,赫然是京中好風騷的文人追捧的新曲之一。

  塞上兒郎,金鳳,棲皇枝。

  這詞曲多數人只當做是一聽而過的腔調,唯獨有心人會發覺其中的暗喻,也怨不得墨痕在收到消息後,會如此擔憂。

  莫驚春素日裏,只會在張千釗和袁鶴鳴的邀請去過幾次平康坊,平日是不愛往那裏去,墨痕雖把着外界的消息,卻也未曾在最開始就梳理出來。

  馬車搖晃了片刻,驟然停了下來。

  莫驚春睜開眼,彎腰掀開簾子,平靜地下了馬車。

  放在眼前的,該是女子書院的事情。

  他在門房處看到了陳文秀,她竟是親自過來等了。這春日盎然,晚上並不濃熱,可她的臉上還有少許薄汗,神情有些焦急。而跟在她身後的女子……

  莫驚春微蹙眉,看着有些眼熟。

  那女子比陳文秀要先發覺了莫驚春的來影,忙扶着陳文秀一同起身,“見過莫尚書。”她矮身行了一禮,讓莫驚春恍然想起此人的身份。

  莫驚春溫聲說道:“你是鄭雲秀,鄭家的女郎?”

  鄭雲秀低下頭去,“正是小女。”

  上一回,陳文秀讓墨痕轉達的便是此事,而事後莫驚春的回覆卻是無礙,還讓人盯着女子書院的動靜。不然,墨痕也不會發覺到這近來女子書院的亂象。

  陳文秀的神色蒼白,嬌.小的臉上透着堅毅和憤怒,站在大門口說話不合適,雖然她確是在這裏等待,但在莫驚春來了後,她還是引着莫驚春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抿緊脣說道:“莫尚書,此事,本來是不想驚動到您的。畢竟走失了的人,合該去告官,而不是越過他們來求您,只是……”

  她一邊走一邊說道,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神色有些扭曲。

  鄭雲秀接過她的話頭,“失蹤的三人,都是書院裏的採買,兩女一男,失蹤的時間分別是在十日前,三日前,還有今天。”她沒想到莫驚春居然會真的親自過來。

  陳文秀:“官府的人來查過,說是沒在他們失蹤的地方附近找到他們掙扎的痕跡,而且,他們還找到了目擊證人,證明了其中一人是主動跟着人離開的,所以,官府的意思是,或許他們並不是失蹤,而是主動跟着別些個人離開了,只是沒有告訴僱主。”

  “另投他家,並非不可能。”莫驚春在聽完她們兩人的話後,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是想要從一人的情況,就推演到其他人身上,那可就未必。”

  陳文秀咬牙說道:“如果是旁人,或許還有這個可能。但他們所說的,那個被目擊到的女人,是我從外面撿回來的乞丐,後來在廚房幫傭做事。別的人或許會跑,可是她是絕對不可能。”

  那位中年女人在這裏做了小半年,樂呵呵的模樣,早就讓整個書院的學生都喜歡她,每次食堂打飯,最愛擁去她那裏,打飯的同時還與她說說話。

  這樣一個人來,換做是書院裏的人,也會覺得不可能。

  莫驚春斂眉說道:“所以你們猜是誰?”

  兩位姑娘一起停下,看向莫驚春的動作倒是整齊一致。

  莫驚春:“陳院長,若是您沒有想法的話,是不會讓墨痕將我叫來的。”他說話的時候,雖然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可是鄭雲秀覺得那多少是帶着怒氣。

  陳文秀嘆了口氣,知道莫驚春已經看透了她從心的想法。

  確實,如果是平時的她,壓根不想和莫驚春碰面。

  她可太是知道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陳文秀抿脣:“您說的不錯,我的心中確實已經有了想法,只是這話說出去未免有些可笑。”她刻意沒去看鄭雲秀。

  “我覺得或許和鄭家有關。”

  鄭雲秀雖然心中多多少少有了這個念頭,卻是不敢說出來,畢竟此事是因她而起。如今見陳院長提起了此事,面上不由得露出解脫的神色,然後帶上苦笑,“小女也覺得,此事或許與我父親有關。”

  畢竟女子書院雖然有些惹人眼,可畢竟這些學生很是低調,除了偶爾在陳院長的帶領下外出,平日裏都安安分分,並沒有鬧出什麼動靜。

  就算有人看着這書院不爽,可是也要想想他們背後究竟站着誰,如此一來,就不敢肆意胡鬧。

  皇室宗親的身份,還是能耀武揚威的。

  所以說如果沒有往日的仇怨,那就只能從新近的人去想。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鄭家,這是半點都沒打算遮掩自己的目的。”他的語氣平靜,但是在這話說出來後,卻給人一種平和的力量。

  鄭雲秀臉上的苦澀更濃,忽而在兩人的面前長身一禮,“莫尚書,陳院長。如果鄭家只是需要書院內的消息,那隻需要抓走一人就足夠,壓根不需要再有往後的那兩樁,這或許是我的父親,在刻意用這樣的手段,來迫使書院將我交出去。那些人,畢竟無辜,不如……”

  莫驚春打斷了鄭雲秀的話,平靜地說道:“你甘心嗎?”

  鄭雲秀一愣。

  莫驚春:“他身爲你的父親,卻不能夠庇護於你,反而加害你身,如今在你將要逃出一線生機的時候,又要讓你重回火坑。如此,鄭雲秀,你當真甘心回去嗎?”

  鄭雲秀抿緊了脣,神情難堪得緊,聲音破碎地說道:“小女,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小女再是自私,此事……”

  “只消你不願意,那旁的事情就好辦了。”

  莫驚春朝着她們兩人點頭,“不論他們是生是死,我會將他們帶回來。”

  陳文秀朝着莫驚春欠身一禮,“多謝莫尚書。”

  莫驚春避開陳文秀的這道禮數,淡笑着說道:“或許,合該是我謝過院長才是。”

  陳文秀微怔,這纔想起來莫驚春說的是她在軍器監的事情,而莫驚春的兄長就在戰場上,軍器監花費大力氣研製出來的東西,都是增益朝廷兵馬的武器。這對關切莫廣生的莫驚春來說,當然算得上一份大禮。

  陳文秀在心裏腹誹,莫尚書哪裏都好,就是太守禮。

  還有,說話的時候,也非常委婉。

  如果剛纔那句話,陳文秀稍稍呆愣了些,就未必能夠猜出來莫驚春到底在說什麼。

  可是轉念一想,陳文秀未嘗不是一聽,就聽出來莫驚春話裏的意思呢?

  這何嘗不是一種潛移默化?

  之前陳文秀還非常粗心,這種事情往往需要柳紅柳葉提點,才能時不時地意識到自己遺漏的點。

  莫驚春在這裏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他只是在院中略坐了坐,聽完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然後又單獨和鄭雲秀聊了聊,便起身離開了。

  送走莫尚書後,鄭雲秀眼瞅着院長像是莫名鬆了口氣,不免有些詫異。

  “莫尚書看起來甚是溫和,院長爲何會覺得他猛於虎?”

  鄭雲秀不由得說道。

  陳文秀:“你許是被我傳染了,不然你之前半月說話可不會這麼直白。”她先是調侃了一句,然後才說道,“你不知道,危險的不是莫驚春。”

  她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轉而說道:“此事有了莫尚書插手,應該會有個結局。”

  至少不是官府的敷衍。

  又或者,那不是敷衍,而是故意的言行?

  陳文秀微眯起眼,有些小肚雞腸地詛咒那幾個人掉茅坑。

  鄭雲秀敏銳地留意到陳文秀不願多說的想法,便沒有繼續聊着此事,而是說道:“如果真是鄭家,那或許,我從一開始的選擇便錯了。”她立在那裏,聲音有些憂愁,“離開鄭家,倒也沒帶來什麼好事。”

  “你自己去送死,那就是好事了?”陳文秀沒好氣地說道,“別的且先不說,你父親就是刻意用這手段來讓你愧疚,你若是真的中了他的計,那豈不是如了你父親的願?別的倒還好,我就是有些擔心那幾個人的命……”

  鄭雲秀搖了搖頭,“事情未成,父親是不會要了他們的命的。但之後,就說不準了。”她低垂着頭跟在陳文秀的身後,看着她一蹶不振的模樣,陳文秀忽而說道,“你可知道,爲什麼莫尚書對女子書院這麼上心嗎?”

  鄭雲秀擡頭,眼底倒是有些好奇。

  陳文秀笑嘻嘻地說道:“他可是給咱們書院捐贈了不少善款,而且隔壁那棟宅院,也是他買下來的,等中間的那面牆打通,就可以將讀書的地方和住着的地方分開來,不再那麼擁擠。”

  鄭雲秀挑眉,倒是沒想到這其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因緣。

  陳文秀揹着手,帶着鄭雲秀往前走。

  還有另外兩個讓莫驚春重視的原因,自然是陳文秀本身。

  還有鄭雲秀。

  她們一個代表着還未解開的隱祕,是和戰場上的事情息息相關的武器;另一個,則是與之前刺殺陛下的忤逆大案有關。如此至關重要的兩人,許是巧合,又許是在什麼的驅使下走到一起,莫驚春當然會謹慎處置。

  鄭家……

  莫驚春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對坐在車廂口的墨痕說道:“最近被派去盯梢鄭家的人是誰?”

  墨痕:“是暗十四,不過他還沒有回來。”

  “等他回來,叫他來見我。”莫驚春先是說了這一句,然後捏着眉心說道,“鄭雲秀身上還有什麼祕密,值當鄭家一定要和孟懷王爲敵,也要這麼試探?”

  方纔單獨說話的時候,鄭雲秀已經將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莫驚春,在他看來,這其中或許是有些麻煩事,但並無傷筋動骨的威脅。

  那本不該爲此做得如此肆無忌憚纔是。

  墨痕蹙眉說道:“或許,那與鄭家女郎究竟犯下什麼過錯無關,而是與她是不是傷了鄭家顏面有關。”

  莫驚春頷首,“這確實是其中一個可能。不過此事其實並未外傳,雖我確實知道那四人中便有一個是她,可是她們從明面來說,也是被曹劉所利用,並非故意。”在焦明香的事情出來後,莫驚春早就派着暗衛查過這幾個女郎。

  若不是她們處事還算乾淨,後來是不會收手的。

  在鄭雲秀的身上,肯定還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不過這就得去過問鄭家了。

  墨痕奇怪地說道:“郎君,從陳院長所說的事情來看,其實她要說的也並不複雜,其實也可由小的來轉述,怎還特地讓您過來一趟?”雖然是墨痕自己發覺女子書院的不對勁,但他事前也是來過一趟,不然不會貿然請莫驚春過來。

  莫驚春笑着看他一眼,“能感覺到這點,也不算笨。”

  陳文秀是特地請他過來的。

  這頗有狐假虎威的風範。

  莫驚春今日出行,並沒有掩飾行蹤,且他知道鄭家偶爾會在私下盯着他的動作,他去到女子書院的這件事情,肯定會傳到鄭家,又或者,是別個人耳中去,都是一種威懾和敲打。

  讓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墨痕咋舌,“平時院長看起來憨憨的,沒想到其實也是這般有謀略和想法。”

  莫驚春無奈看他,如果陳文秀真是這樣的人,那正始帝怎可能讓她參與軍器監的事情?而陳文秀又是怎麼從明春王的眼皮子底下跑出來的?她當初分明可以選擇留下,可是陳文秀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聲音……那個時候,她可還不知道動手的人是陛下派來的,如果是山賊呢?

  她的莽和謀,是結合一處的。

  墨痕笑着揉了揉臉,聽着窗外的動靜,又回過頭來說道:“鄭家的事情,您打算……”他示意了一下。

  莫驚春不疾不徐地說道:“此事,陛下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但女子書院的事情,肯定還不至於上達天聽。且先看看鄭家,究竟是怎樣的想法,如果只是止步於此,那確實不是大事。”他並不着急。

  這件事目前所表露出來的狀態,比莫驚春預料的要輕些。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鄭家的事情像是告一段落,車廂內陷入了平靜,好半晌,閉着眼坐着的莫驚春幽幽地說道:“有什麼想說的話就說,吞吞.吐吐像什麼樣?”他都沒有睜開眼,但已經感覺到了墨痕的視線和猶豫。

  墨痕慢吞吞地說道:“郎君,您難道忘了,除了這第一樁事情,那私底下,可還有另外一樁變故。”

  那在墨痕看來,才叫心急如焚。

  可是莫驚春怎是這般模樣?

  莫驚春緩緩嘆了口氣,睜開眼,在這漆黑的車廂內,只能隱約看得清楚墨痕的輪廓,他平靜地說道,“墨痕,這歌謠上,可曾點名了是誰?”

  墨痕一怔,搖了搖頭。

  這歌謠一共一十八句,看起來有問題的,不過其中兩句。

  沒點名道姓,這要如何查?

  莫驚春捏了捏眉心,緩聲說道:“此事頂多就是去查查那幾個作詞作曲的大家,不過,你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低沉了些,還未說完,就陷入了沉思。

  墨痕收集情報的能耐確實不差,但他畢竟是一人。

  而平日裏,莫驚春除了必要,也不會讓暗衛多做無謂的事情,這當然比不得正始帝遍佈京城的眼線。而這些眼線,有一部分,還是在袁鶴鳴的掌控下。

  既然墨痕都知道了……那正始帝,會不知道嗎?

  …

  天上星光暗淡,正喪氣沉沉地掛在天邊,偶爾飄來的烏雲遮蓋了幾點殘星,時不時還響起少許悶雷。

  轟隆隆的聲響,聽着像是乾打雷,不下雨。

  但是沉悶的溫度,卻逐漸蒸騰着人,連行走間,也帶着難耐的粘稠。

  許是要下暴雨,方纔這樣來臨前的平靜。

  百姓是期待着下雨的。

  畢竟春雨貴如油。

  這滴答落下的不是雨水,是他們的命.根子。

  這沉悶的夜色中,跪在長樂宮外的袁鶴鳴,就顯得有些明顯。只不獨他一人,除他之外,倒也還有別個,在那前頭的,便是劉昊。

  正始帝暴怒。

  而這幾人,都是因着勸說陛下,纔會被趕出來的。

  可是再是知道陛下不喜,該說的話,也還是要說。

  事情還要從袁鶴鳴進宮開始。

  袁鶴鳴早就在十來日前,就收到了關於坊間歌謠的消息,這還是他的“同僚”特地轉給他的,許是因爲在這些搞情報的人眼中,祕密壓根不成隱祕,他和莫驚春的關係,在這些人的眼中,就像是多了一條命。

  雖然袁鶴鳴也不知道正始帝到底手底下有多少在搞這些的人,但至少他們都清楚得很,在莫驚春的事情上,既是機遇,也是倒黴事。

  一個不好,就容易出事。

  袁鶴鳴在查的時候,也是如此。

  歌謠的源頭正如墨痕所說的那樣,是出自平康坊,而作曲和作詞的清倌都是坊內聞名的大家,她們頗受文人騷客的追捧,每天都有大把人試圖讓自己成爲她們的座上賓客,以此顯示出自己的優越不同。

  那恰是在一次酒席上,湊在一處的才子佳人,並着這些平康坊的“大家”們坐在一處,由着其中一人主持行酒令,輸了的人便要被罰。而恰恰是那兩輪中,輸贏到了最後,便是兩位大家,結果她們攜手言和,當場一個作曲,一個作詞,便在衆人的追捧下,將這首最近傳唱頗廣的歌謠編奏了出來。

  袁鶴鳴特地查過,這兩個清倌素日裏的行蹤並不隱祕,就只在平康坊,偶爾會被人請去府上,但這樣的次數並不多。

  而不管是哪一個清倌,卻是查不出來她們身後有人在指使。

  袁鶴鳴做這行做久了,地上看見個銅錢都能想出來個三六九五的可能,更別說這一次的結果居然是這樣出奇。

  普通得出奇。

  袁鶴鳴又讓另外的人去查了一遍。

  本來此事壓根不需要袁鶴鳴自己動手,結果他那幾日還跑了幾趟平康坊,搞得家裏以爲他是不是看上了哪個平康坊的姑娘,一時間欣喜若狂。

  在敷衍了家裏的期待後,袁鶴鳴揪着這份普通到簡陋的文書,反倒更頭疼起來。

  如果此事是有人指使,或是有人藏在背後推波助瀾,那還好說。

  可是這歌謠的源頭,卻當真是乾淨的,只是兩個清倌在輸贏下,所做出來的東西。

  那這樣一來,便說明了一樁更爲嚴重的事情……

  即便正始帝多次壓下坊間的傳聞,可實際上這些說辭並不會因爲被帝王壓下,就當真消失不見。而是藏在人心,藏在言行,平日裏以爲自己已經忘卻了,卻在無意間又流露出來……正如,這曲歌謠之所以可以傳唱,當真是因爲這曲調如此美妙好聽?

  那可未必。

  詞頂多是朗朗上口,也不押韻。

  而曲子只能說是入門,並不難聽,可也不是佳作。

  能夠在短時間有這樣的流傳度,未必不是人的天性在作祟。

  多數人便是喜歡聽聞八卦,趣事,更甚至是人間慘事。

  越是離奇,便越有討論的意義,在飯後無事的時候,隨口拿出來一談,若是還有一二個不知道的人,便突生驚喜,抓着來人一頓描繪。

  以滿足那竊喜的窺私慾。

  袁鶴鳴猜到了那許是人性的幽怖,一種說好不好,說壞,也還未到極惡地步的微妙。

  畢竟這幾年間,正始帝對莫驚春的恩寵,遠遠不再是那所謂的藥引能彌補,而當初正始帝昏迷後,莫驚春的所作所爲本就掀了軒然大波。

  這些想法,未必在一時表露出來,卻已然有了自己的態度。

  當然,在這股浪潮將要成形時,鐵定是有人在其中推波逐浪,但歸根究底,若是要找出個罪魁禍首來,卻是極難。

  正始帝端坐在寬大的桌子後,一隻小小的人偶,正躺在他的右手邊。仔細一看,那居然是個漂亮精緻的匣子,在那其中佈滿了珍貴的布料,就是爲了將那躺着的地方弄得軟和舒適,正好可以躺下小人偶。

  在聽袁鶴鳴彙報的時候,正始帝都一直在玩.弄着小人偶,在袁鶴鳴看來,那更像是某種奇怪地換裝小遊戲,他看不明白,這麼一個精緻的小人偶,看起來如此嬌.小,而且這麼點距離,也看不清楚那人偶的模樣……

  陛下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樂趣?

  袁鶴鳴在心裏腹誹,但面上也不敢說。

  至少在袁鶴鳴說完話前,正始帝並沒有擡頭,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徵兆,只聽得陛下似是嘆息了一聲,不知想起了什麼,那聲音裏帶着隱隱的陰鷙。

  袁鶴鳴心頭一跳,就看着正始帝緩緩擡頭,露出一張陰沉的面容。俊美的面孔上,如同小山堆起的眉間充斥着暴戾和陰鬱。他的手,分明還是那麼細緻地蓋上小人偶身上的衣物,嘴上,卻說着嗜血兇殘的話,“袁鶴鳴,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哪裏是尋不到罪魁禍首?放眼看去,不一個個都是嗎?”

  袁鶴鳴起先還沒意識到正始帝在說什麼,待看到站在正始帝身後驟然煞白了臉色的劉昊後,他的心頭猛地狂跳起來,渾身瞬間如墜冰窖。

  人人都是罪魁禍首,那也便是人人都該死。

  袁鶴鳴面上不顯,可實際上這溼熱的氣溫,已經讓他在這一驚一乍間,整個後背都擠出了汗。他深吸了口氣,力求平靜地說道:“陛下,此事牽連甚廣,若是要將所有人都一網打盡的話,何其難。”

  正始帝陰鷙的眼神落在袁鶴鳴的身上,冰冷地說道:“有何難?一人說,那便捉一人,十人說,那便捉十人,百人如此,那便是百人。縱然千百人又如何?”那話裏透露出來的猙獰殺氣,讓正始帝身後的劉昊站不住了。

  劉昊欠身說道:“陛下,這歌謠雖然是有些指代,可也沒有污言穢語,只是……”他猛地住了口,一個筆洗猛地在他的腳邊炸.開了碎片,如果換了個人,那正始帝要砸的,就是那個人的腦袋了。

  正始帝幽幽地說道:“塞上兒郎千千萬,不如金鳳棲皇枝。如此詞句,是在嘲弄莫家,還是在嘲弄莫驚春?在他們眼中,是覺得莫家有今日的功勳,不是靠着莫家自己的本事,而是靠着莫驚春一路睡上來的?”帝王最後的那句話尤其難聽,即便正始帝的語氣並沒有變得激烈,可是這闔殿的人,卻猛地跪了下去。

  劉昊的膝蓋跪倒在碎片上,得虧腿上的布料得用,這才被扎破衣裳,但也肯定是出血了。他忍着突突的疼痛,連聲說道:“陛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正始帝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他冷冰冰如同毒蛇的視線掃過殿內這羣跪下的人,語氣壓抑中透露出幾分難以掩蓋的兇暴毒辣,“不是這個意思?袁鶴鳴,你來說,他們不是這個意思,那又是什麼意思?”

  袁鶴鳴在心裏叫苦連天,但也確實……

  要說將這歌謠出去的人,全然沒有壞心,那也不可能。多的是隨口一說,隨便一聽的,也少不了那些帶着惡意扭曲的想法,故意散播的人。最是噁心的地方,就在於其沒有指名道姓,可是如果認真去想,其實一下子便能知道這指代的是誰。

  莫驚春是他的朋友,袁鶴鳴清楚得很,他乃是高潔守禮的人。

  莫說是那些噁心的想法,便是讓他知道這些侮辱莫家聲名的詞措,莫驚春怕是會默默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袁鶴鳴只要一想到那些骯髒污穢的看法落在他身上,就已然憤怒不已,更何況是陛下呢?

  可是這種事情,並不只能靠着簡單的堵住來預防。

  如果那麼簡單的話,那從一開始,袁鶴鳴在得知此事就處理,而不是拖到現在。可是按着正始帝的態度,那特定也是不行的。如今傳唱着這歌謠的坊間百姓,知道的,不知道的,聽說過的,偶然聊過的人何其多,怎麼可能一個個抓出來?

  而且又要如何分辨他們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只是眼下在面對正始帝的暴怒,袁鶴鳴也不敢將這些事情往外說,只能苦逼地勸說着正始帝,“陛下,此事牽連這麼多人,不如還是從長計議,如果……”

  他的話還沒說完,正始帝便冷漠打斷了袁鶴鳴的話,露出一個陰森扭曲的微笑,那像是充斥着無窮盡的黑暗,只是不小心瞥見一眼,都會忍不住全身寒顫,只覺得像是跌入了什麼可怕的煉獄。

  正始帝:“爾等說得不錯,如果只是壓下他們的口舌,那隻不過是一日,兩日的阻止,並不能徹底讓這件事結束,也不能讓流言不再繼續下去。如此,只不過是給了他們機會,讓他們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罷了。”

  帝王的話慢吞吞地說着,聽起來冷靜非常,可是落在他們的心中,卻是帶着可怖的偏執。

  “在所有的分岔路口,都立起一根石柱。如果有一人說,那就殺了他們,將他們的皮剝下來,掛在上面。一人說,就殺一人。百人說,就殺百人,千人說,那就殺盡千人。”正始帝冰冷的視線詭譎瘋狂,“京城是如此,天下更是如此,寡人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寡人殺的人多,還是脖子硬的人更多。”

  “陛下!”

  “陛下——”

  “陛下,不可啊陛下——”

  先後幾句話,幾乎是同時發出來的。

  袁鶴鳴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可憐他本來就是個疲懶的性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被正始帝給盯上了,結果就被拖過來做這些兇殘的事情。雖然時日漸久,袁鶴鳴也逐漸清楚陛下是個瘋子,可再是瘋,有些事情還是不能越過線,如果之前正始帝還能勉強算是個好皇帝,在大部分百姓的眼中,還是個愛民的皇帝,可一旦做出如此惡行,那便會徹底冠上暴君的名頭!

  袁鶴鳴從未知道自己的嘴皮子這麼溜,“陛下,在百姓的心中,您一直都是位好皇帝,如果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地做事,您可要淪爲羅剎惡鬼!眼下朝中還在打仗,這樣一來……”

  “是什麼給了爾等,寡人在乎的妄念?”

  正始帝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幾個,冰冷倨傲的眼神如同雪山風霜,毫無情緒,“寡人要做個好皇帝,只是先帝希望,只是因爲夫子喜歡。百姓如何,天下如何,寡人死後,這個朝廷,這個天下會如何,誰人會在乎?”

  他露出個瘋狂冰冷的獰笑。

  “至少,寡人不在乎。”

  袁鶴鳴和劉昊等人被趕了出來,可是他們也不敢走開,只得跪在長樂宮外,袁鶴鳴還好些,劉昊倒是有些慘。

  他的膝蓋本來就受傷了,眼下跪在外面,這動也不敢動,這挺直的腰板,誰都比不得。

  他們不敢走開,可也不敢再勸。

  正始帝那瘋狂暴戾的脾氣一旦起來,當真是誰也勸說不得。

  陛下在乎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一旦觸碰到逆鱗,便是要鬧到天翻地覆,也是毫不在乎。

  誰人讓他痛,讓他不喜,他便要人死。

  如正始帝所說,那些血淋淋的屠殺後,當然會無人敢言。

  敢說,不過是因爲有膽說。

  那便殺得他們破膽,連想也不敢再想。

  可那樣與家畜何異?

  袁鶴鳴在心裏不期然閃過這個念頭,然後忍不住苦笑連連。

  或許在陛下的心中,這兩者其實並沒有差別。

  陛下不管是看天,看地,看人,還是看着器物,眼神幾乎從來都沒有變化過。不管是活着的東西,還是死掉的東西,這兩者,在陛下的心中,究竟又有什麼差別呢?

  他們不敢動,就意味着連援軍也不敢去請。

  此時此刻,能夠阻止陛下發瘋的人,唯獨兩個。

  永壽宮的那位,眼下都還沒有趕來的話,那說明陛下已經將消息封鎖,就算是想要倚仗太后,此事也是難爲。

  可是太后都不知道這長樂宮發生的事情,那另外一個,可還是在宮外。

  要期待莫驚春入宮,那還不如期待奇蹟會發生。

  袁鶴鳴只覺大禍臨頭,事情已經迫在眉睫,箭在弦上,卻又無計可施。

  他的心中滿是畏懼後怕。

  忽而聽到宮道外一聲聲奇怪的聲響,聽起來像是烈馬馳跑在宮道上,由遠及近,嘶溜溜的嘶鳴聲響起,正是駿馬猛地頓下的尖銳聲。

  隨後,便是一道略帶急促的清朗男聲,“臣,莫驚春求見陛下!”

  那聲音略帶焦急,又有些許喘息。

  卻是振聾發聵,宛如劈開這沉悶的天色,擲地有聲。

  啪——

  一聲古怪的脆響,一直醞釀許久的苦悶總算劈開天際,砸下傾盆的大雨。

  跪在這場突如其來大雨中的袁鶴鳴愣住。

  他被冰涼的雨水砸得有些發懵。

  世間確有奇蹟。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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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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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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