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作者:白孤生
【解鎖進度:4/4】

  莫驚春醒來的時候,就聽到耳邊叮咚一聲,然後便是精怪跳出來的聲音。

  這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砸在莫驚春頭上,一時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捂着有些發疼的腦袋,這許是昨夜正始帝胡攪蠻纏得來的報應,現在莫驚春還覺得他的眼睛腫得有些睜不開,他昨夜哭了多久……即便那不是因爲疼的,但也怪難受的。

  他掙扎了下,身後抱着他的正始帝發出一聲難以辨認的囈語,然後將額頭抵.住他赤.裸的背脊,試圖將莫驚春再拖回來,塞在肚皮下。

  “不,不行。”莫驚春含糊地說道,他看着外面的天色,呻.吟了一聲,擡手蓋住眼睛,但猶豫了一會,他重新窩回去正始帝的懷裏,決定在今日,在此時,在此刻,他決定要呆在公冶啓的懷裏,睡他個昏天暗地。

  不管那些世俗束縛,莫驚春想這麼做。

  等莫驚春再一次睜開眼時,他聽到了正始帝暴怒的聲音,可那嗓音又像是被什麼剋制了一般,臨到要說話的時候,又猛地壓制下來,透着一股冰涼的窒息,“……爾等是想同寡人說,只不過一夜的時間,它就會自己長腳跑了嗎?”

  那聲音有些歇斯底里。

  如果莫驚春願意承認的話,其中或許還摻雜着少許兇暴下的畏懼。

  這讓莫驚春猛地坐起來,還未穩住身形便掀開了牀簾。

  正始帝正站在牀前幾步的位置,一臉惱火,還摻雜着暴戾與兇殘的氣勢壓迫着身前那一干跪着的人。

  那其中,還有劉昊。

  莫驚春晃了晃腦袋,這不對。

  昨夜正始帝知道劉昊受傷,他倒也不算沒良心,除非要緊的事,他不太可能再衝着劉昊亂髮脾氣。

  不。

  莫驚春在心裏改正。

  正始帝從來都不亂髮脾氣,他只是每一次發脾氣都有些……過。

  莫驚春勉勉強強地找了個合適的詞。

  “陛下,”莫驚春下了牀榻,赤着腳走到他的身旁,“發生何事?”

  正始帝勉勉強強地壓下了心頭的怒意,看了眼莫驚春,隨手將胳膊上搭着的衣裳披上莫驚春的肩膀,“小人偶丟了。”昨夜帝王再暴躁的時候,都沒有動小人偶,它本來該是安安分分地躺在木匣子裏。

  莫驚春驀然想起清晨依稀聽到一聲脆響,忽而沉默。

  “是你?”

  【該懲罰已經結束】

  精怪冷冰冰地說道。

  莫驚春一頓,這小人偶的出現和消失,都是如此猝不及防。原本他以爲這需要他和陛下廝混,可是如今來看,它消失的契機,卻未必是如此。

  畢竟昨夜的事情,可和它半點關係都沒有。

  【小人偶消失的代價,是感覺到四份等額的愛意,昨夜您與公冶啓互訴衷情,讓懲罰的完成度直接抵.達百分百】

  精怪的話看似是在解釋,實則卻讓莫驚春有些羞恥。

  那本該只有他和公冶啓知道的事情,礙於精怪的存在,被這樣直接說出來,竟有些許手足無措。他壓下心頭那奇怪柔.軟的情緒,對陛下說道:“陛下,此事的來龍去脈,臣該是知道一些,您就讓他們下去吧。”

  正始帝的眼神微眯,打量着莫驚春的時候,他便知道陛下已經猜到了。

  他驟然收斂了所有的脾氣,硬邦邦地說道:“都起身出去。”

  “喏!”

  待到殿內只有正始帝和莫驚春的時候,陛下挑眉看着他,低沉着嗓音說道:“它從一開始,便是所謂懲罰,那它消失的原因,又是什麼?”

  莫驚春躊躇地看着正始帝。

  此前那麼多次懲罰的驟然消失,陛下都甚少有這般態度。

  他渾然無所謂這其中或許會夾帶的危險,甚至將之當做有趣稀奇的物什。這世上能引起他興趣的事情少之又少,偶爾能得一二,皆從莫驚春而來。

  這也是莫驚春最開始不願相信陛下鍾情於他的緣由。

  歸根究底,莫驚春是莫驚春,精怪是精怪,若是陛下是因着這些稀奇的東西纔看上莫驚春,那不是他的東西,終究無法維持多久。當初正始帝爲了掰正夫子這樣的態度,可是花費了幾年的時間,才逐漸讓莫驚春信任了他。

  信任,這對皇室,對正始帝而言,是多麼脆弱而微薄的物什。

  它就像是清晨的朝露,看着美好純粹,可風一吹,便消逝得無影無蹤。

  莫驚春願意信任,這豈非也在發瘋?

  信任一位帝王至尊,信他的三分柔情,就像是把腦袋放在砧板上,任由人魚肉。

  多麼愚蠢。

  莫驚春在心裏唾棄着自己。

  他擡眼,描繪着公冶啓的模樣。

  他俊美,棱角比年少時硬朗,長得高大俊挺,此時穿着一套大紅的衣裳,卻朗朗如日月,漂亮而豔麗。

  好看。

  人爲美色而動搖,卻不只沉迷在美色裏。

  莫驚春看不到自己的眼,便也不知道那其中究竟沉浸着多少柔情。

  他拉着正始帝的衣襟,將帝王的頭顱給拉低下來,笑吟吟地吻住他,在脣舌間,還能聽到正始帝斷斷續續地說道:“我還沒洗漱……”

  他也沒有。

  莫驚春在心裏想,然後又咬了正始帝一口。

  倒也無礙。

  他們都不會嫌棄彼此。

  莫驚春鬆開了陛下,動着嫣紅的脣色,平靜淡定地說道:“因爲給了它足夠的愛意,所以它消失了。”

  “愛意?”

  正始帝垂落下來的手指,正下意識扣住了莫驚春的手腕。

  陛下的身體,總是要比莫驚春要來得冰涼。

  莫驚春不喜,微蹙眉頭,反過去緊扣住陛下的手指,“您該去多穿一件。”而這取來的薄披風,已經蓋在了他的肩頭。

  正始帝淡笑着說道:“不冷。”

  他似乎很滿意剛纔莫驚春的回答,即便陛下對小人偶的失蹤,仍然有些下意識的惦記。

  莫驚春看向陛下,意有所指地說道:“陛下不是說,假的東西,終究還是假的嗎?”

  正始帝本是要說話,不知爲何突然住了口,然後意味深遠地看着莫驚春,頗有種高深莫測之感。

  “難道,夫子喫醋了?”

  陛下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還執意要對上莫驚春的眼,弄得他非常不自在地別開頭,看着窗外如此明朗的天色,喃喃說道,“該是遲了些。”

  正始帝看着莫驚春不自然地轉移話題,眼底不由得流露出深沉的笑意,他半心半意地打量着莫驚春,“劉昊已經找了適當的理由,夫子難得一次疏懶,可莫要急匆匆再去。”

  莫驚春沒好氣地看了眼正始帝,“陛下,當然是要去得。”

  他半夜入宮的事情已是有些麻煩,若是清晨再不去,那事情都不知道亂成怎樣一團糟。最近京城中的熱鬧就夠多了,莫驚春並沒有打算讓自己再增添一籌。

  莫驚春的態度是堅決的,他半點都沒有因爲昨夜發生的事情而稍有退卻,反倒是正始帝拗不過莫驚春,只得將人放了去。

  莫驚春騎着好姑娘離開,身上卻已是穿着自己的朝服。

  待到吏部時,左右侍郎剛好尋他有事,更是來不及思忖那麼多,便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等到中午歇息時,莫驚春纔打起精神,想起昨夜在某個時刻,精怪似乎還發出了別的動靜。

  莫驚春揉着太陽穴,在心裏自言自語,“昨夜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他今晨急匆匆從皇宮趕出來,除了不想讓流言更加喧囂至上外,也是因爲昨夜的事情,在他再看到陛下的時候,總會不期然地回想起來,莫驚春覺得總該給點自己冷靜的空間,這才忙不迭地從皇宮離開。

  【您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莫驚春挑眉,手指按在桌面上,好奇地說道:“願聞其詳。”

  【公冶啓的瘋疾無法治療,無法痊癒,此乃宿疾。而系統的介入插手,確實讓歷史發生了一定的改變,但與此同時,也讓陛下深受影響,更加嚴重】

  莫驚春從其中品嚐到些許苦澀的味道,“什麼影響?你說的歷史?”

  【歷史的發展有其既定的過程,對其做出的修補和影響,未必能夠成功地抵.達終點,就會被相同的力量干擾,試圖讓道路重回既定之路】

  精怪說了一堆非常之複雜,對莫驚春來說都近乎是天方夜譚的東西,但他並非不能理解精怪話語中的沉重。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已經做了這麼多的事情,陛下還是有可能會重新走回那條老路?”莫驚春緊蹙着眉頭,“你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爲何不說?而你說的影響,又是什麼?”

  【公冶啓在做夢。他一直持續不斷在做夢,他會不斷、頻繁地夢到曾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親眼看着自己一次次屠戮皇族,造就無數殺孽,即便他在醒來後,不會記得夢中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可是那種殘暴的影響,會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精怪的話,讓莫驚春驀然想起了劉昊曾經說過的話。

  他說,陛下喜靜。

  已經到某種偏執瘋狂的地步。

  宮中不能留着外人,因爲宮人行走的聲音就算再是輕微,都可能驚動了陛下,而招致殺身之禍。正始帝雖然殘暴,卻也不是隨便就喜歡濫殺的人,但瘋疾如此,要指責陛下無法控制,卻也是無法。長樂宮有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劉昊外,甚至連德百也只能在宮外伺候,只得了劉昊和暗衛在宮內行走。

  其他的宮人都被趕到了永壽宮去。

  那些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莫驚春微蹙眉頭,忽而意識到,那些人,是在正始帝險些出事的時候,才從永壽宮回來。而後至今,就再也沒有看到他們離開的蹤影。

  而這些時日,除開莫驚春和陛下冷戰的那些天,他每次入宮的時候,陛下待那些宮人的態度,卻也是正常,沒有從前的冷漠瘋狂。

  這又是什麼導致的?

  總不能說,陛下瀕死了一回,就突然不再做夢了?

  精怪似乎意識到了莫驚春的困惑,叮咚叮咚的聲音在不斷響起。

  【瘋狂乃是公冶啓的本性,他的骨子裏便是這樣漠然冷酷,歷史中乃是先帝對公冶啓的期許,與您拼死一搏,這才勉強挽回了公冶啓的神智。可已然踏上此道,再不能回頭。而在今日,今時中,您還活着,陛下也一直被您拉扯着,從未真正走上瘋狂的不歸路】

  莫驚春在心裏苦笑,如果正始帝從前的所作所爲,都算不得瘋狂殘暴的話,那如精怪所說的那片歷史中,那位帝王又是怎樣的人物?

  精怪的話,讓莫驚春的情緒有些壓抑,訝然之外,還有一種無力迴天的疲乏,“所以,昨夜你要與我說的是,讓我莫要喜上眉梢,其實前頭還有大把艱辛之道在等着我?”

  【並非如此】

  精怪似乎真的學會了人類的那麼一套,它甚至語氣都有些溫和,【您選擇了公冶啓,您最終選擇包容了公冶啓,在昨夜的時候,在你們開始情.動之時,經過系統的檢測,那些歷史滲透的影響,已經在逐漸削弱】

  更準確的說,那些無形的影響,在正始帝瀕死過一回後,就已經一掃而空。

  死亡會帶走一切的影響,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影響”的積累,需要一定的時間。

  即便有着歷史的無形推動,它也做不到一蹴而就。

  莫驚春明瞭精怪的話,半是懷疑,半是好笑地搖着頭,他捂着眼,好半晌說道,“這話便是荒謬,按着你的意思,如果我不選擇如此,而是選擇了另外的道路,又或者,還是保持着從前和陛下的關係,就會,讓陛下一直備受影響?”

  這話說得,就好像兩個大男人的情愛能拯救一切般可笑而荒謬。

  莫驚春這一生所教育的所有,都在抵禦着這個結論。

  因它可笑,又詭奇。

  精怪平靜地說道。

  【系統不通情感,系統目前所模擬出來的所有情緒,都是取決於您和公冶啓。系統剛纔所說,只是基於您的選擇,公冶啓的病情,讓他需要一根可以支撐的支柱。永寧帝,太后,是他所選擇之二,但在永寧帝故去後,太后的性格無法撐起,終會坍塌。而您是在過去那段歷史中,曾經真正觸動過公冶啓的人,所以除了您,不會再有其他人,有可能,或者是有辦法,阻止公冶啓】

  莫驚春微怔,他撒開手,有些出神地看着窗邊的碎光。

  昨夜狂暴的雨聲,阻止不了今日的天光破曉,那赤.裸鮮豔的日頭懸掛,恣意從容地灑落着所有的光輝,那些清淡的日頭和空氣中的飛絮混在一處,彷彿人的視線,當真可以穿透那麼多細小而微妙的物什。

  以至於,仿若也能看到長河漫漫,歷史萬千。

  【您一直認爲,系統所講述的那段歷史,是還未發生?但您錯了,那些是曾經發生過的,曾經必定會發生的真實歷史。不然,這段歷史長河,不會有這樣強烈的推動力,在不斷試圖將歷史推回去。而在昨夜,系統已經確認,過去的歷史幻影,已經消失了】

  “曾經發生過的?”

  莫驚春默默重複了一遍,像是有點冷。

  好姑娘的身上,還趴着一個包裹,那包裹裏面,是正始帝的披風。他分明有那麼多件衣裳,但是此時此刻,他異常想要將那件披風披在身上。

  【正是如此,恭喜您,您真正改變了歷史】

  莫驚春一時間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情緒,或是想笑,或是想哭,他重複着低頭,又擡頭的動作,好半晌,他才啞聲說道,“所以呢,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還沒有】

  精怪異常老實地說道,【根據程序,您的任務還未全部完成,或者是失敗。而天下還未平定,還未達成您輔助的目的】

  莫驚春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鬆了口氣,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

  袁鶴鳴是暗線。

  就是說,如非必要,他是不需要去做那些髒活。

  他只需要接手情報,分析,然後對症下藥。

  誰也不會期待一個並非武將出身的人去殺人,也不可能期待那些武人服氣他的領導。

  畢竟這是分屬兩邊的人。

  當時今夜,袁鶴鳴守在外面的時候,他看了眼跟他一起行動的人。

  柳存劍就杵在這裏,一句話也不說,就好像此事跟他什麼關係也沒有,他就只需要抱劍站着就行了。但袁鶴鳴可不行,他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不然他也不會以着這個出身,然後去結交一堆三教九流的人。

  他站在那裏,然後莫名其妙地捅了捅柳存劍。

  柳存劍沒什麼動靜,但還是下意識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袁鶴鳴沒什麼問題,他只是憨憨地說了一句,“今天抓了幾個人?”

  柳存劍沒露出那張廢話臉,多少是對得住袁鶴鳴了,“二十九個。”

  袁鶴鳴點了點頭,又不說話了。

  但袁鶴鳴不說話,柳存劍就有點好奇,他用劍柄捅了捅袁鶴鳴,看起來是對剛纔他的動作的回報,“你想說什麼?”

  他是知道袁鶴鳴有時候看着很胡來,可實際上他的腦子轉得非常靈活。

  只是袁鶴鳴這個人是真的很疲懶,凡事除非是正始帝安排,不然他壓根不會主動往上湊,這種陛下還沒有來,他卻主動開口說話的感覺,多少是有點二愣子。

  除非是有什麼不得不的行爲。

  而這,往往是爲了莫驚春。

  爲了這個朋友,袁鶴鳴經常做出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行爲。

  而任何和莫驚春有關的事情,都值得關注。

  “陛下的動作,莫驚春不一定知道。”

  袁鶴鳴在柳存劍的面前用詞精準,莫要暴露出他太多的關心,雖然他會問出這句話,就已經暴露了袁鶴鳴的種種想法,“這樣瞞着他,若是以後莫驚春知道此事,那該如何?”

  柳存劍篤定地說道:“他不會知道。”

  他們兩人顯然知道他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而袁鶴鳴更是清楚,他分明是個孱弱的後勤人員,卻還是被正始帝提溜過來的緣由。

  陛下是在警告他。

  袁鶴鳴幽幽地想到,就算如此,那又能怎麼辦呢?

  誰讓最開始,他在入了翰林院的時候,交上了莫驚春這個倒黴朋友?

  袁鶴鳴堅持地說道:“那他要是一個不小心,就真的知道了呢?”

  柳存劍的眼神可疑地落在袁鶴鳴的身上,沉默了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一些過往的事情,眉頭緊蹙在一起。實際上,柳存劍想起的是康王……最開始,正始帝殺了康王的時候,莫驚春是不知道的。

  但那一夜,他站在東府之上等候着正始帝回去。

  所以,他自然也看到了渾身血淋淋的帝王。

  柳存劍不知道他和陛下之間,究竟有沒有說開此事,但他覺得……莫驚春應該比他們這些外人,更加清楚陛下的脾氣。

  柳存劍心平氣和地說道:“你覺得,陛下是那種可以一忍再忍的人嗎?”

  袁鶴鳴誠實地搖頭,認真地說道:“如果陛下真的學會隱忍的話,那現在他和權貴宗室的關係,就不會那麼僵硬,不過……不,陛下在莫驚春的身上,還是有點跡象的。”

  柳存劍裝作沒有聽到袁鶴鳴的腹誹,淡定地說道:“堵不如疏,你該明白這個道理。”而且他覺得,莫驚春也是清楚的。

  一再讓正始帝壓抑,可未必會是好事。

  一把傷人又傷己的利器,在它還沒有出鞘的時候,就已經天下難得的神器,可神器也能墮.落成魔具,誰也無法控制。

  他們兩人還要再說話,也是爲了掃走困頓的睡蟲,只是還未等他們開口的時候,他們守着的那間院子就突然響起了瘋狂的呼救聲。

  砰砰砰——

  非常劇烈,非常壓抑的拍門聲。

  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像是有人飛撲過來,啜泣着求救,“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知道外面有人的對不對,我都看到了外面的火光,快放我出去——這裏,這裏有瘋子,他孃的是個瘋子啊啊啊啊啊——”

  是個男聲。

  求救的話說到一半,不知道是他話裏的瘋子出現了,還是他自己嚇到了自己,這驟然響起來瘋狂的慘叫聲,隔着木板飛入了袁鶴鳴的耳中。

  他的腳尖不着痕跡地動了動。

  柳存劍猛地朝他看過來,眼底是深深地警告。

  如果他敢妄動一步,柳存劍的劍便會出鞘。

  袁鶴鳴無聲無息地張開嘴,“莫驚春不會答應。”他的聲音不是氣聲,甚至只有嘴型,柳存劍只能憑藉着這頭頂一盞猩紅的燈籠,勉強看清楚袁鶴鳴在說什麼。

  噗嗤——

  他們聽到了刀劍切入肉.體的聲音。

  噗嗤——噗嗤——噗嗤——

  機械地,如同發泄般不斷捅下去的力道,讓人不知道究竟是屠夫在切肉,還是真真切切在殺人。這門外的兩人相持着,緊繃的氣氛伴隨着院內古怪的躁動,在詭異的重複聲消失後,柳存劍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收回了按在劍柄上的力道。

  以他敏銳的耳力,自然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又到了什麼地步。

  柳存劍:“你焉能知道,此事,是莫驚春不知道的呢?”他也學着袁鶴鳴直呼其名,不再說那些尊稱,將一切都攤開來說,“你是清楚陛下曾經的打算,那一夜的密令,就差點送到我的手中。之所以眼下你沒有看到京城血流成河,那是因爲在暗衛抵.達的時候,陛下就已經派出了第二個暗衛。”

  他死死盯着袁鶴鳴的眼,“他只要晚上半盞茶的時間入宮,如今這岌岌可危的局面,就會毀於一旦。”

  這個“他”是誰,他們心知肚明。

  袁鶴鳴的臉色極其難看。

  “袁鶴鳴,你看過的,做過的事情,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人。不要與我說,你到現在纔來犯蠢,纔來覺得所謂心慈手軟是你要選擇的道?”柳存劍殘忍地說道,“你不會覺得,莫驚春在每一次勸說陛下讓步的時候,無需付出代價吧?”

  袁鶴鳴猛地看向柳存劍。

  柳存劍嘆了口氣,把着劍柄搖頭,“太蠢了,你居然事到如今都沒有看透。陛下喜愛莫驚春的那份忠貞純粹,但那位這般偏執的性格,如果不能將莫驚春徹底掌控在手中,怎麼能夠甘願?而再是潔白純粹的白紙,在和筆墨接觸那麼久後,還能幹淨如初嗎?”

  正始帝巴不得毀了莫驚春。

  那樣他才能夠徹底地將莫驚春掌控在手裏。

  瀕臨破碎的,壓抑的,畏縮的莫驚春,透着可憐兮兮的味道,是美味的獵物,是甘之如飴的毒.藥,是讓正始帝左右搖擺,卻也一直沒有下手的詭奇之物。

  柳存劍在正始帝的身旁多少年?

  沒比劉昊少多少。

  他在成爲正始帝侍讀的時候,也不過幾歲的年紀。

  這麼,這麼多年下來,他原本以爲正始帝當真會毀掉莫驚春。

  可是正始帝沒有。

  他眼睜睜看着莫驚春的存在無形地壓制住了陛下的殘暴和瘋狂,跌跌撞撞,拉拉扯扯,勉勉強強地走在一條還算是開明君主的道路上。即便手段有些偏激,手法有些殘忍,可歸根究底,正始帝還沒有掀翻棋盤,仍然被莫驚春按在棋手的位置上,老老實實地下棋。

  或許有的時候,不是那麼的老實,但是最起碼,正始帝還在勉力做一個好皇帝。

  他改善稅賦,他推廣新的農具,他在試圖讓天下百姓都有書可讀,他在竭力打壓着世家的力量,順帶阻止土地的剝削。他確實掀起了一場戰役,但是與此同時,他打破了蠢蠢欲動的野心者的膽子,他在培養水軍,他在試圖改進印刷術……

  正始帝做的許多事情,都不是他想做。

  只因爲他在乎的人在乎,所以正始帝便也在乎了些。

  莫驚春在乎,所以這潛移默化,改變了陛下走向瘋狂的可能。

  可既然正始帝能被莫驚春所改變,那莫驚春……又怎麼可能不會被正始帝所改變呢?

  這本就是相融到一處的扭曲。

  若是硬要撕開一半來檢查,到那最後,這黑與白的中間,只會是看不透的灰色。

  “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道慘厲的叫聲響起來。

  刺激得人的頭皮發麻,讓袁鶴鳴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這些時日接連下雨,到底是讓春日的氣溫下降了許多,這是一樁好事。只是夜間就比平時難熬些,這讓袁鶴鳴不自覺地將衣裳扯得更緊,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不希望他會爲此痛苦。”

  袁鶴鳴有些倉皇,嘆息着說道,“他痛苦了太多年,爲那些無謂的,無關他的事情而忍受挫折。陛下敬重永寧帝,可先帝待莫驚春卻異常刻薄,他已經爲那些和他沒有任何干系的事情,浪費了將近十年。”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苦澀。

  “你說得不錯,莫驚春或許改變了一些。”袁鶴鳴搖了搖頭,“此事他或許是早就知道,或許是不知道,或許是默許,也或許是因爲交換,讓陛下不要那般殘暴的交換……但這都改變不了,他在清楚此事後的內疚和痛苦。”

  袁鶴鳴緊蹙眉頭,“他就是這麼個蠢貨。”

  袁鶴鳴並不是爲了所謂的心慈手軟而試圖去阻止此事,他只是想阻止莫驚春將罪責壓在己身的可能。

  柳存劍的嘴脣扭曲了幾下,表情變得有些陰鬱。

  好半晌,袁鶴鳴才聽到柳存劍喃喃地說道:“和那位走到今日這步,這樣的痛苦……”是永遠都無法抹除的。ωWW

  正始帝和莫驚春的情愛,從始至終都籠罩在這層恐怖的壓抑下。

  只不過在這份扭曲漆黑的瘋狂中,唯一可以獨善其身的,也只有莫驚春。

  至少他一直都在掙扎。

  掙扎着不完全跌入陛下那一處永夜般的黑暗。

  身後這處偏僻的宅院內,響起了接連不斷的痛苦呻.吟,彷彿在那其中,有一頭恐怖瘋狂的惡鬼在追逐這他們。時不時,袁鶴鳴會聽到那穿透頭皮,讓人膽顫心驚的求饒聲,只是在最後,都會變作聽不清楚的囈語,然後便是銷聲匿跡。

  不知到了幾時,袁鶴鳴只能勉強感覺到,可能是過去了一個時辰?

  又或者是半個時辰?

  身後那道薄薄的木門,忽而“吱呀”一聲地被打開。

  袁鶴鳴被嚇到,猛地跳竄了起來。

  而他意識到,柳存劍也猛地往外倒退了一小步。

  袁鶴鳴在心裏舒服了。

  這小子方纔說了那麼多大話,可實際上這份壓抑,不也同樣籠罩在他的頭上嗎?

  面上再是淡定,這豈非也是表露在言行中。

  袁鶴鳴藉着這短短的時間分散着自己的注意,然後這纔看向眼前站着的男人。他本該是穿着一身大紅的衣裳,淅淅瀝瀝的血滴不斷從袖口滴落,就像是袖袍已經沾飽了血色……不,那不是紅色的衣裳。

  袁鶴鳴驚恐地發現,那本該是一件素白,或者是淺淡色的長袍,只是接連不斷地染上了猩紅,所以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紅裳。

  用血染紅的。

  紅裳男人從懷裏掏出一條摺疊好的手帕,那手帕也染着斑駁的血痕,但他卻視若無物,平靜地擦着臉上濺落的紅血。他的語氣沒有任何的情緒,冰冷得像是從雪山拔.出.來的冰塊,脆冷得讓人生畏,“去將鄭天河帶到京兆府。”

  柳存劍猛地反應過來,欠身說道:“如果是將他送去京兆府的話,陛下可是要……”

  一份用血染紅的訴狀丟到了他們的身前,儘管這上頭血跡斑斑,但還是能看到,那其中間或蓋着的血手印。

  也不知道紅裳男人究竟染上多少層血紅,只見手帕已經被猩紅污染,可是他眼皮下,仍舊有一處冰涼的血紅沒有擦去。他也不去管,將手帕一起丟在身後的宅院,踏出步來,滋呀——

  這一回,是靴底發出的古怪聲音。

  就像是這靴子曾經踩過不知多少層油脂的東西,如今走在地上,總是會發出一聲聲奇怪的脆響。但是男人依着非一般的身體掌控力,如履平地地行走着。

  袁鶴鳴看着陛下勾起一個血腥的微笑,話裏卻沒有半點笑意。

  “見到這份訴狀的時候,京兆府尹,會知道該怎麼做。”

  “喏!”

  柳存劍立刻領命而去。

  在他轉身的時候,十來個人悄無聲息地出現。

  在他們現身之前,袁鶴鳴壓根感覺不到有任何人在周圍。

  嘎吱——

  無聲無息的畏懼,袁鶴鳴似乎感覺到了正始帝的視線正落在他的身上,那種高高在上的倨傲和冷漠緩緩地掃過他,危險的刺痛幾乎讓袁鶴鳴要跳起來,可他心裏的畏懼,卻壓得他兩股戰戰。

  “你在這等情況下,仍然會爲夫子着想,那很好。”

  正始帝像是在笑。

  可是那道笑意,給人的感覺更像是要生撕了他。

  陛下拍了拍袁鶴鳴的肩膀,留下一個血手印。

  袁鶴鳴抖了抖。

  正始帝越過袁鶴鳴,留下無比血腥的氣息。

  那擦肩而過的血紅身影,在看到牆角開出的野花時,突然停了下來,看着那脆弱的,嬌.小的,卻茁壯勃發生長的小東西,自言自語地說道:“是春天了。”

  不知莫驚春,可會喜歡這樣的野趣?

  一隻血淋淋的手,摘下了那叢生於無人處的野花。

  輕輕一晃,發出淡淡的幽香。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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