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

作者:白孤生
劉昊從公冶啓的身後遞過來一份被血染紅的訴狀,恭敬地雙手奉上。

  帝王懶洋洋地站直了身,彈手抖了抖訴狀,漫不經心地看向上頭的字據,“竇遠,竇何唯之子,參與了譚慶山之事,僥倖逃脫。他聰明狡詐,預備在下一屆科考的時候下場考試,又與眼下新的竇氏宗子沾親帶故,還與你,鄭天河,更是忘年交……瞧瞧這身份,是不是充滿了各種有趣的組合?”

  正始帝臉上掛着笑,還不如不笑。

  笑得可是滲人。

  “他親手寫的訴狀,你看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呢?”他嘻嘻笑,踩上鄭天河的胳膊,碾壓下去,“是覺得有趣,還是在預料之中?”

  他像是極其高興那樣,笑彎了腰。

  “還是覺得,當真如你所料,莫驚春與寡人,可真是藕斷絲連?”

  最後四個字,正始帝每吐出一個字眼,都愈發用力,直至最後,幾乎踩斷了鄭天河的胳膊。鄭天河疼得幾乎要滿地打滾,可惜的是,他偏是無法動彈,畢竟他的腳板正被鐵釘扎穿在地上,兩隻腳任由是怎麼掙扎,都只將傷口撕扯得更開。

  鄭天河清楚陛下脾氣暴虐,卻從未想過,掩藏在其表皮底下,更是個無法無天的瘋子。

  如果是正常人,怎麼可能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生生捏造一個罪名,將他給抓入牢獄中?再是愚蠢的人,也應該看得出來此事存在的矛盾吧?

  更不用說,如果有心人去查探,難道他們會查不出來莫驚春和此事的干係嗎?竇氏死傷了幾個嫡系血脈,他們難道不會爲此瘋狂?整棟宅子裏燒死了將近三十來人,除開那些賤命一條的奴僕,餘下的那些,一個接着一個,可都是世家出身!

  陛下究竟又有什麼倚仗?

  難道就不怕他們……

  “咳咳咳……”

  鄭天河被靴子踢中心口,疼得直打哆嗦,差點沒厥過去。

  正始帝漫不經心地說道:“啊,好教你知道,經過你的刺激,眼下朝廷內外,皆知道,寡人對夫子求而不得,愛而不捨,爲了一個男人,瘋得徹徹底底。”靴子不安分地動了動,像是某種有趣的反應,“而這一切,都有賴於你之前的推波助瀾,這才讓朝臣百姓的心裏,接受得更快。哎呀呀,這麼說來,寡人豈不是,還要感謝鄭大家主纔是?”帝王故意拖長着嗓音,含着字詞說道。

  那曖.昧有趣的模樣,仿若他當真是這麼想的。

  鄭天河竭力擡頭,呼哧出來的熱氣拍打在地上,掙扎着,蠕動着,像是要說些什麼。正始帝嫌惡地擺了擺手,讓劉昊上前,將堵在他喉嚨嗓子眼裏的破爛布團給抽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他咳嗽得眼淚和血沫都要飛出來。

  “陛下……”鄭天河的聲音裏盡是怨懟和憤怒,“您如此折辱臣,這是在視世家於無物嗎?”

  “啊。”正始帝自顧自感慨了一聲,搖着頭對劉昊說道,“就總有這麼一些人,回望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祖上光榮,便想着這般榮耀等身,可以流傳百年千年,卻是從來都沒有想過,面子裏子,是靠自己掙的,而不是靠着先輩的榮光蹭的。”

  誰人都是焦氏嗎?

  焦氏能活,是因爲他們知道變通,知道什麼是能爲之事,什麼是不可爲之事。但是這羣已經享受了這般多利益的、且自持甚高的世家子們,當真會知道嗎?

  喫進去的東西,他們怎甘願吐出來?

  “那些都是先輩留下來的榮光,我等更是苦心孤詣,方纔維持住這等門楣,落在陛下的嘴中,怎麼便成了貪圖之事?若是有朝一日,連這皇室都是天下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難道陛下便認爲,需要拱手將自己的血肉奉獻出去嗎?”

  鄭天河叫得撕心裂肺,怒目圓睜。

  正始帝瞧着他都奄奄一息了,怎還有這麼多的力氣說話,着實是有些好奇,不知道拆開他的胸骨,是不是能看到一顆和康王一樣的心?至少,之前秦王的內臟,是看得正始帝有些嫌棄,只覺得人廢了,這心肝便也黑透了。

  “那和寡人有什麼干係?”正始帝接過劉昊遞過來的手帕,開始漫不經心地擦拭着手指上的血痕,但可惜的是,這越擦,就變得越發髒污,這讓陛下瞪了眼劉昊,隨手將這手帕再丟了回去,“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舒展着身體,將妨礙他動作的冕服脫了下來,拋在了架子上。

  正始帝在笑。

  “百姓不需要皇帝的時候,自然也是皇室需要消弭的時刻,爾等怎麼就不懂這個道理?”他抓住鄭天河的頭髮,像是拖着一條死狗,將他拖動了一點距離,“世事總會變遷啊!”

  “啊啊啊啊啊啊——”

  鄭天河慘叫起來,他的腳,他的腳他的腳他的腳……

  他痛得腦子裏似乎只剩下這幾個字在盤旋,整個身體都在抽.搐,眼淚鼻涕都掉了下來。

  “哎呀,”正始帝頭疼地停了下來,露出個飽含歉意的微笑,“對不住了,剛剛動手的時候,居然忘記了此事,不好不好,可別連腳都廢了。”

  他非常虛僞地讓劉昊去拔出釘子,然後這纔將鄭天河拖到鐵架子上。

  ……其實這些都可以讓獄卒來做。

  可是正始帝從來都是更喜歡親力親爲。

  他看着耷拉着腦袋,身體還在一抖一抖地抽.搐的鄭天河,屈起兩根手指晃了晃,身後的劉昊趕忙上前一步,欠身:“陛下。”

  正始帝:“那個什麼來着,之前追殺成家的那批人,情報不都調出來了嗎?”

  “正是。”

  劉昊畢恭畢敬地說道:“先前,魏王已經肯定過這份名單。”

  “咳咳咳……”

  鄭天河悶悶地咳嗽起來,緩緩地看向正始帝。

  帝王朝着他偏頭一笑,下一瞬抓住他的腦袋狠狠地往鐵架子上一貫,笑吟吟地說道:“是不是在猜,爲什麼寡人用這樣荒謬的理由將你抓進來的時候,爲什麼一貫嫉惡如仇的薛青居然會同意此事,正在想着,爲何偏偏,正是天牢?爲什麼,從一開始,你自詡什麼都沒有泄露,卻還是落得這個下場?”

  正始帝嗜血地獰笑起來。

  當然是有人,早早就將其供了出來。

  …

  魏王被人攙扶着,急匆匆地回到了王府。

  他的動作看着有些疲軟,即便是身邊有着得用的侍從,但還是顯得喫力。魏王妃聽到消息的時候,正也被侍女扶了過來,急切地說道:“王爺,您不是決定要在京城定居,爲何突然要離開京城,回去封地?”

  對他們這把老骨頭來說,住在哪裏,早就沒有差別。

  他們數年前因着先帝駕崩,回到京城後,便已經打算在京城落腳,封地上的事情,則是交給子嗣在處理。他們已經年老,手上又沒有兵權,之前在朝廷削弱宗室權勢的時候,魏王他們正是第一批主動倚靠皇室的宗親,不管從哪個角度講,他們都不可能與皇室爲敵……頂多,頂多是加上之前魏王一直鍥而不捨,希望陛下再娶。

  然此事,也只算作是魏王多管閒事,怎麼都不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可是如果不是大事,魏王怎麼會這麼行色匆匆?

  魏王妃和魏王這麼多年夫妻過來,從他這倉促的言行中看出了極大的不妥。

  “王妃,你便莫要多言,聽本王的勸,今夜落鎖前,必須要離開京城。”

  魏王的態度堅定,甚至可以說得上狼狽。

  這可怎生得了?

  一個偌大的王府,就算是將底下的奴僕賣了命地使喚,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拾完行囊離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主事不知雜務多,老王妃即便是要聽魏王的勸,也在他這荒謬的言論下搖了搖頭,再三與其爭辯,纔將時間拖延了三日。

  入了夜,魏王府還是燈火通明,各色的奴僕穿行其中,正在打理着各處的行囊。

  而正院,卻是安靜得離譜。

  屋內,只得魏王和王妃兩個人。

  王妃冷着臉看他,優雅大方的臉上透着淡淡的怒氣,“王爺,今兒您不將事情說個清楚,咱們便誰也別想走。”

  魏王嘆息着看了眼老王妃,一起生活的老妻早就看出他的不妥,不過因着他今日的舉動,才終於沒忍住問出了口,但在魏王心中,還是有些猶豫。

  好半晌,他伸出兩個手指捏住了太陽穴,用力揉了揉,陰沉地說道:“追殺成家那兩小兒的人中,也有公冶一緒的一份。”

  公冶緒,王妃的臉色變了變,一下子想起來這是誰。

  她當然清楚不過,這名字……

  是她的小兒子。

  難道說……

  魏王妃猛地擡頭,“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當初王爺冒然說要搬到京城,其實壓根就不是爲了你話裏所說的那些,那些換個地方落腳的說辭,而是爲了在東窗事發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安撫住陛下?”

  不然,他們在封地的日子更爲自在,爲何要巴巴到京城來!

  “是,也不是。”

  魏王感覺就像是老了十歲,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徒然地說道:“當初,本王在覺察到他的所作所爲後,就派了侍衛去阻止他。本王並不知道那輛姐弟究竟是誰,是在將三兒抓回來後,才隱約知道了前因後果。”

  適時,不管是魏王還是公冶一緒,都沒有想過那會是成家人。

  因爲當時這兩姐弟用的都是化名,而按照公冶一緒所說,他是用另外一種手段,得知了他們身上有着太.祖令這樣的東西。

  太.祖令……那可是太.祖令。

  即便是魏王,在知道此事時,都曾下意識閃過一些不甚美好的念頭。但是最終全部都被壓了下來,魏王讓人悄然送走了那姐弟兩個……

  “三兒說他不知道,但他真的不知道嗎?至少若是願意去查,他們兩個不過是普通人,三兒又怎麼查不出來他們的身份?”魏王嘆息了一聲,不過是心中懷有貪念,便說服着自己無視了疑竇,就好像這樣一來,自己也當真是無辜,“總之,成家這樁事情,魏王府到底是插手了。”

  就算魏王最開始不知道,後續的插手,也是干涉。

  在處理好首尾後,魏王順便也將他們的痕跡都抹去了。

  可是那一夜……:筆瞇樓

  魏王打了個寒顫。

  就是正始帝親自蒞臨魏王府,而他那些蠢笨如豬狗的護衛卻一點都不知道的那個夜晚,正始帝取出了更多的證據……關於公冶一緒針對成家後人的事情,以及他在被魏王警告後,還是曾試圖去追查過成家人的下落。

  這便是魏王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魏王很失望。

  不知道是對看着聰明,卻據不聽話的三子,還是對這個眼線佈滿天下的帝皇。

  他總覺得,陛下和先帝,有些不太一樣。

  老王妃臉上的驚訝已經逐漸淡去,變得更近漠然,她開口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王爺在京城落腳後,跟鄭家走得那麼近的原因……也是因爲三兒吧?”

  公冶緒和鄭天河,本是友人。

  不然魏王府和鄭家沒有別的交集,爲何魏王要去與鄭天河商議陛下後宮、以及莫驚春和陛下曖.昧的關係?

  魏王又不是那麼閒得無聊。

  是鄭天河,在魏王入京後,藉着公冶一緒的關係,結交了魏王。

  更是在數年間的來往,而逐漸變得親近起來。

  這件事部分,或者說絕大部分,都有賴於鄭家在坊間的捕風捉影。

  老王妃壓低着聲音氣悶地說道:“妾身當年就與你說過,莫要插手去管那麼多閒事!管他莫驚春和陛下的關係再是如何,難道對我們還能有什麼影響?即便他們愛得死去活來也好,他們下一刻便恨得對方去死也罷,您爲何偏是要干涉陛下後宮的事情?”她用手抵.住額頭,只覺得滿胸腔裏都藏着火氣。

  這對老王妃來說,何嘗不是另一種刺激?

  她總是不得不擔心,這一次魏王入宮去了,會不會差點就回不來?太后就算再支持,可是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當年張家藉着太后的名頭胡亂作亂的時候,可曾看到陛下容忍過?

  康王,秦王,虛懷王……

  這些王爺的死,都和京城有關,這在老王妃的眼中,已然象徵着京城是個不祥之地。

  魏王嘆了口氣,他只是因着從前先帝的緣故,多少有些照料罷了。

  他不想再提陛下的事,轉而說起了別的,“這坊間的歌謠傳聞,要說和鄭家有關係,那就太低看鄭天河了,此事和他沒關係。但要說他沒再其中推波助瀾,那也必定不可能。城東出事,那一把火燒死了二三十人,全部都是當夜,那一首暗指莫驚春的歌謠誕生時,在場的所有人。”

  王妃倒抽了一口氣。

  正如袁鶴鳴所追查的那樣,這些人,這首歌謠,從一開始誕生,便是沒有任何人操控的前提下,出於某些人的惡意,或者說根據京城的傳聞信手拈來,這才融合在歌詞中,逐漸被人傳唱了出去。而後來爲何會有那麼廣的流傳,也恰恰是平康坊的獨特性,以及世人對於捕風捉影的八卦異常熱衷的緣故。

  若是沒有禍根,那便從源頭連根帶起。

  而後,這其中推波助瀾過的人,正始帝自然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之所以深夜來訪,是礙於老魏王當真是一無所知。也是因着魏王的作爲,起因是因着他與先帝的情面,所以才希望正始帝能夠傳宗接代……

  陛下雖然瘋癲,但也不是是非不分。

  但是,魏王沒事。

  可是公冶一緒呢?

  爲了公冶緒能活命,魏王只得犧牲掉鄭天河。

  或者說,更多的人。

  他的良心難免不安,畢竟成家的事情已經鬧得滿朝皆知,要是公冶一緒被供出來,那必定是大辦特辦。而當初魏王查到的消息裏,可不單單隻有公冶一緒一個人……

  畢竟,公冶一緒有野心是一回事,但他又是怎麼注意到那成家姐弟?

  成家隱居的地方離魏王的封地可遠得很,成家姐弟在此之前逃竄過來,意味着早就出事,那是誰動的手?

  總該有個由來。

  鄭天河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還有更多。

  當初魏王抹除掉的證據,可不只是公冶一緒和成家姐弟的線索。

  他順手隱瞞的,還有整個世家,整個宗親的顏面。

  王妃沉默了許久,“你倒是將此事瞞了這麼久。”

  魏王捂着腦袋,苦笑着說道:“當初本王只來得及將成家姐弟送走,順手還將他們失去孃親的消息也給抹除掉,其他的事情,也就顧不上了。誰能想到,那些人……”若非魏王的插手,若是照着成家姐弟所說,只是因着失去了母親,便能離開敵人的追蹤眼線,那未免有些瞧不起這些人了。

  乃是因爲魏王的插手,成家姐弟纔有了那幾年安閒的機會,這讓他們有了喘息和學習的時間,這纔是他們最終能活得抵.達京城的緣故。

  也是看在這事上,正始帝高看了魏王一眼。

  “此事既了,又何必這麼着急離開?”

  王妃在說出此話後,突然住了口,神色變又變,露出一副愁容,“是了,是我荒謬了,正是因爲此事到了這般地步,才需要迅速離開。”

  再過不久,整個京城,就會變得愈發瘋魔。

  不走,便也來不及。

  即便是魏王,也無法獨善其身。

  一個漆黑的夜晚,或者說,天還未擦亮的清晨,有大批車馬從城東使了出來,低調地抵.達了城門口。這本不符合宵禁的時間,但是守城的兵馬只看了他們一眼,便漠然移開了眼。

  待到時辰已到,剛打開城門的時候,衛兵就已經搜查好整支隊伍的情況,默然放了行。頂着擦黑的天色出攤的攤販,只能有些好奇地支開窗,看着車馬離開。

  “誰啊?”

  “不知。”

  “這半年裏頭,可再沒見到有誰這麼趕早地離開。”

  “嘿嘿,便是連離開的人也少吧。”

  “是啊……”

  “這裏,可是京城。”

  …

  “是嗎?”

  莫驚春在起身的時候,就收到了魏王離開的消息。他站在銅鏡前整理着衣裳,淡淡地說道:“衛壹,你怎知道得這麼快?”

  衛壹的腦袋從窗門冒了出來,“郎君,暗十一剛從外頭回來。”

  莫驚春挑眉,“歇息的時候,他也去辦事?”

  這幾日,可不是暗十一輪值的時候。

  衛壹搖了搖頭說道:“郎君,小的拜託暗十一去查坊間的傳聞,所以這幾日,他有些早出晚歸。不過,聽說,最近民間,似乎不再那麼熱衷於說起您和陛下的事情了。”

  莫驚春有些神經質地扯着領口,刻板得要求它熨帖下來,這才移開眼。

  “怎可能一直在說我倆的事情。”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如果來來往往,一直都只有這件事可以說嘴,那豈不是無聊得很?”

  從前閒暇的時候,莫驚春也不是沒去過西街走走,對於普通的百姓交往閒談時的習慣,多少也瞭解一些。

  一件事再有爆點和奇怪之處,可總不能照着一日三餐的量給喫。

  除非還有更深可以挖掘的事情,不然久而久之,也就平息了些。當然,這只是在京城附近,至於各地的傳聞,那隻得說是在逐步擴散出去,許是在半年後,偏遠的地方纔將將知道此事,又將此事當做是趣聞或者厭惡之事來談,也是說不準的。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之所以這麼快速消退下去,主要還是京城中接連爆出來大大小小的事情。”

  莫驚春的眼神有些茫然,“最近京城裏,還出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倒是有些好奇。

  對上郎君那雙清亮的眼,衛壹本來興致勃勃的八卦心一下子就澆滅了,不敢表現得那麼興奮。

  他訕笑地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那都是些後院裏的事情,比如說,王侍郎他的家裏,正娶了第十八房小妾,結果這小妾囂張得砸破了正妻的腦袋,被正妻拖去了祠堂給活活打死了;比如,平康坊有兩位花魁在爭奪頭牌的聲名,結果有一夜,她們兩人正在庭院中對弈,不知怎的,居然變成蝴蝶飛走了;還有,聽說靜明湖裏,有水怪,已經有好幾個人被拖下去水,險些救不回來……”他的記憶力倒是不錯,吧嗒吧嗒地將之前聽過的飯後雜談全都說了一遍。

  這些事情,平時若是爆出來,京城中都會熱議一段時間,結果在這短短一二月間,這樣的事情,居然接連出現了十幾起。

  如此之頻率,如此之詭事,只能力壓了之前皇帝與他情.人的緋聞……

  皇帝喜歡男人怎麼了?

  公冶皇室這麼些年下來,也不是沒有好男色的皇帝。

  而且眼下這皇帝慫得很,追了好幾年,這情.人都還沒追到手,還不如喫喫靜明湖的水怪那個趣談,那可真是恐怖得很喲,聽說隔壁那條街道上的張三,就是死裏逃生求得一條性命,不然都要被水怪活生生扼殺在湖底。

  哎呀呀……

  莫驚春默然。

  他立在銅鏡前,從衛壹的講述中,品嚐到了一種極其強烈的,“被安排”的味道。

  那個人,可還將這輿論,把弄在了掌心。

  莫驚春垂眸,將腰帶環上,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了,衛壹,你做得很好。不過此事不必再追查下去了,畢竟……諸事,都逃不開陛下的眼。”

  衛壹微愣,緊接着蹙眉。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麼,臉色微變,然後衝着莫驚春點了點頭,悄然離開。

  莫驚春嘆了口氣。

  看來,鄭天河是不可能活着出來了。

  …

  “砰砰砰——”

  一塊定型的木塊飛了出去,險些削過席和方的髮髻,害得他驚愣在了當場,還得是墨痕扶了他一把,才讓他勉強回過神來。

  莫驚春渾身溼汗淋漓,袖口微微擼起,正用力地把住木樁,喘着氣看向席和方,“沒傷着吧?”他剛纔沒收住力氣,居然將練習的木頭打飛了出去。

  “沒事,只是差點。”席和方愣愣地說道,“莫尚書,您好像比以前……”他站在燈火通明的武場裏,看着穿着便於行動的短襯、露出犀利與鋒銳一面的莫驚春,總覺得他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在莫驚春身旁的人,許是因着日積月累的緣故,並且他們身在其中,也未必能看得明白。

  而對於席和方這種,多少清楚莫驚春的秉性,但又不是時時都能見面的人來說,莫驚春的變化,那可真是太大了。

  就像是一瞬間從“靜”到了“動”。

  莫驚春喘了口氣,心知那是因爲發.情期的影響,他的性格逐漸外露,而且在面對各種事情時,更加獨斷專行,透露出幾分暴躁和兇狠的意味。

  他也清楚自己的變化,但暫時還無法遏制住。

  至少,目前莫驚春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

  但,倒黴的是,正好在這些天,正始帝都忙得有些腳不沾地。

  不管是前朝接連而來的軍務,還是大將長平提及的水軍剿匪的事,再加上有幾處在鬧災,這一來二去,雖然說不是什麼焦頭爛額的壞事,但也未必能夠輕鬆得下來。

  莫驚春忍了忍,再是怎麼急切,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斷正始帝。

  他的本性可還沒被侵蝕至此,做不出這麼猴急且不顧大局的事來。

  所以,莫驚春竭力將多餘的精力發泄在了武場。

  席和方看着逐漸鬆緩下來,正微笑地看着他的莫驚春,再察覺不出什麼分別來,便也將心中的感覺當做是的奇怪的錯覺,立在樹下和莫驚春說話。

  這樹頂上,正掛着兩盞燈籠,勉強照亮了他們站着的地方。

  莫驚春淡笑着說道:“讓我來猜猜看,你這一次過來,是和竇氏有關?”

  席和方清秀的臉上滿是笑意,“您說得極是,竇氏確實派人來找過我們。”他看起來像是很高興,但是莫驚春從他的話裏,其實也聽不出多少高興的意味。

  “他們主動來找你們,應該是爲了之前城東的事情。不過此事與你們沒有任何干系,找上你們……是因爲嫡系血脈,基本上都……”

  莫驚春微蹙眉頭,一邊說,一邊思忖着。

  席和方點了點頭,“其實之前竇何唯他們鋃鐺入獄的時候,竇氏就已經損失慘重。畢竟失卻了風骨,失去了名聲,其實遠遠比失去那些藏書,還要來得痛苦。竇氏藏書的事情拖了好幾年了,京城中留在這裏的,本來只是幾個分家的人,便是爲了及時知道情況罷了,但是年前的時候,這批藏書的數量,不是已經找得七七八八嗎?所以竇氏就派了好些個本家的人來接手此事,誰成想……”

  嫡系的人,居然大部分都葬身在火海里。

  “嫡系的人都死光了?”

  席和方苦笑着搖了搖頭,“還有一個,但他被嚇瘋了,最近別說是離開房間,就是連牀也不肯離開。和翰林院,恆氏,官府交接的時間近在眼前,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主事者,分家的人不敢自作主張,所以就找到了竇原頭上。”

  竇原的血脈純正,是竇何明之子。

  而當初如果竇何明沒有出事的話,他就是鐵板的下任宗子。儘管竇原因爲竇何童和竇何唯的事情,已經和本家幾乎沒有了聯繫,但是……他的名字,可還在族譜上。

  莫驚春不知道,竇原在看到竇氏族人來尋他的時候,會不會有滑天下之大稽的感覺,但此時此刻,他倒是也覺得有些荒謬。

  莫驚春平靜地說道:“那你來尋我,是希望我幫忙將那些騷擾的人拒之門外,還是……”而且,爲何竇原不親自過來?

  此事,本來和席和方,該是沒有關係的。

  席和方沉默了片刻,無奈地笑了笑,有些落寞地說道:“其實,竇原不會有別的選擇。”

  只要他還活在這世上一日,他對竇氏還是留有眷念。

  他不比席和方。

  在竇何唯的事情被揭露前,竇氏在竇原看來,都是一個異常溫暖的避風港。只是誰成想,一夕之間,就被敲破了所有的溫情,一切都覆滅了。

  莫驚春微蹙眉頭,也不是不能理解竇原。

  但是。

  “他今夜沒來,是因爲竇氏,便是在今夜上門的。而他,已經跟着竇氏的人一起回去,正在商議如何解決。”莫驚春淡淡說道,“他肯定邀請了你。”

  席和方堅定地說道:“我不會再回去了。不過兄長說,他回去,也不是爲了討好族中那些人而回去,他回去,是帶着要回到頂端的念想回去。”說到這裏,席和方釋然地笑了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其實,我也覺得,如果是他來做宗子的話,那竇氏往後,或許會更好些。只是我大抵還是有些捨不得,所以……”

  所以,才忍不住爲了這小小的事端,莽撞地登門拜訪。

  許是因爲,當初席和方就是在莫驚春的力挽狂瀾下,纔沒得出事。

  這使得他對莫驚春,多少有些雛鳥般的依賴。

  莫驚春淡笑着說道:“你既然已經想清楚了,他也做出了決定,就不必再猶豫了。”他將擦汗的巾子放到一邊,對席和方說道,“來都來了,可要與我手談一局,試試我的棋藝可有進步?”

  席和方眼前一亮,自是答應了。

  莫驚春回去換了衣裳,已然能夠坦然地將陛下的裏衣貼身穿着。

  這能安撫莫驚春那麻煩的本能。

  雖然隨着幾次清洗,那上面的味道已經有些微乎其微……但是嘛,莫驚春別的沒有,眼下,正始帝的衣裳,難道還怕沒有嗎?

  莫驚春那屋,眼下可是連墨痕和衛壹都不得進去。

  暗衛都得在屋檐上趴着。

  不然,莫驚春那突破天際的嗅覺,就連橫樑上躲着個人都能聞得清楚,繼而開始暴躁起來。

  ——他做的窩,進了第三個人!

  那種狂怒的感覺,莫驚春不想再體會第二回了。

  …

  啪嗒——

  棋子落下。

  莫驚春的棋藝其實尚可,但他也不怎麼喜歡下棋。不過席和方的技巧卻是精妙,許是有些天賦在上頭,每每總能突出奇兵,讓人訝異。

  接連下了三盤,倒是有來有回。

  不過莫驚春還是輸居多。

  席和方笑着說道:“您比起從前,可是大有進步。”

  這話由着席和方來說,似乎有些逾越本分,但是從他們兩人的棋藝來說,倒也勉強可以說得上不錯。

  墨痕悄悄地給他們送來宵夜,卻也說明了眼下這時辰不早。

  他們兩人這才驚覺時光的流逝,畢竟下棋的時候,一旦開始鑽研其中的精巧,便會不知不覺地忘記時間,而且這來了三盤,自然是晚。

  莫驚春:“不如便留下,明日我讓人早些喚你起身。”

  明日可不是席和方的休沐。

  席和方連忙說道:“這怎麼能行呢?我這便離開,免得打擾了您安歇的時辰。”他是真的沒想到會拖到這麼晚,忙彈了起來。

  兩人正在客套着說話時,門窗外,復響起了不緊不慢的敲擊聲。

  篤——

  篤篤——

  “在說什麼呢?竟說得如此忘乎所以,不如教寡人也聽聽如何?”

  清越的嗓音透着濃濃的笑意,穿透了這逐漸開始燥熱的空氣,徑直地砸入了莫驚春的耳中。

  旋即,一顆腦袋從窗外探了進來,那襲大紅的衣裳亮得人煙,襯得陛下面如冠玉,玉質金相。他笑吟吟地倚在窗臺上,眼波微動,在莫驚春和席和方的身上打了個轉,又幽幽地停留在了席和方身上。

  不知怎地,席和方的心裏浮現出了大大的兩個字。

  悚然的寒意更是爬上了他的背脊。

  ——捉姦。

  席和方:“……”

  吾命休矣!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爲您提供大神白孤生的莫太傅說他不答應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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