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作者:白孤生
明春王會出現在這牢房中,是有原因的。

  這其中內有乾坤。

  莫驚春在覺得熟悉的同時,也萬萬沒想到,正始帝其實就在隔壁聽着。

  他只是感到可笑又荒謬。

  “陳文秀的失憶,是有了你的配合,纔會將該記得的,和不記得的事情,都忘了個一乾二淨吧。”莫驚春淡淡地說道。

  明春王哈哈大笑,“莫驚春,如果有這樣的藥物,本王爲何不衝着正始帝動手,而要用在陳文秀這女人身上?”

  “陳文秀又如何?”莫驚春平靜地說道,“在臣看來,您可配不上她。”

  明春王的眼底怒色一閃而過,但他只是狠狠地看了眼莫驚春,嗤笑着說道,“你難道是瞧上陳文秀了?偏她也處處給你說話,你們兩人另有貓膩?”

  莫驚春:“世上的事情,並非都可以用兒女私情來解釋。”

  他看了眼明春王,“當然,臣猜您不懂。”

  莫驚春接連幾次陰陽怪氣,給明春王整得煩了,不由得說道:“多說無用。小皇帝始終是個禍害,留着他,只不過是危害國家,危害百姓,危害天下!本王沒錯!”

  莫驚春見過多少死不悔改的人,但明春王的確是其中翹楚。

  他搖了搖頭,“如果只是單憑陳文秀的話,您都覺得她是個瘋婆娘,又怎麼會將她說的話放在心上?”

  明春王笑了笑,“莫驚春,如果有人突然對你說,他知道幾百上千年的歷史,你會覺得她是在發瘋,還是會覺得……這是個機會?”

  莫驚春:“臣只會覺得,這是個玩笑。”

  “無趣。”

  明春王擺了擺手,興意闌珊地坐了下去。

  他可一點都不想再看到莫驚春。

  這世上,怎麼會有莫驚春這樣無趣無味的人?

  正始帝不會覺得他特別乾巴嗎?

  莫驚春只覺得明春王執迷不悟,而且荒誕可笑。他居然因爲陳文秀在錯亂時的胡言亂語,就將正始帝當做是眼中釘肉中刺,只覺得自己會是下一個繼任者……是因爲陳文秀所攜帶的那些知識,讓明春王如獲至寶,以爲自己鐵定是被選中的人嗎……

  【中二】

  精怪突然地出聲。

  莫驚春沒理解精怪的意思,只是記下了精怪的話。

  經過莫驚春剛纔的試探,他大概理清楚這其中的經過。當初精怪說,它在出現在這裏的時候,也有個人跟着一起過來,那個倒黴催的人,就是現在丟失了大多數記憶的陳文秀。而陳文秀在早期剛出現的時候,那些記憶還斷斷續續暫存,因着是兩個時代的問題,她變得有些瘋瘋癲癲……而恰是在這時候,陳文秀遇到了明春王。

  明春王是個善於把握機會的人,顯然,陳文秀所講述的東西,和她所表露出來的能耐,都足夠讓明春王升起覬覦的心思。

  而在精怪處理完所有的錯漏時,陳文秀已經遺忘了大部分的記憶,並且只記得其中一小部分的內容。而這是明春王所需要的,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是將錯就錯,藉着陳文秀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將其囚禁在自己身旁。

  看着是爲她好,可實際上,是爲了自己將來鋪路。

  這世代,女子若是嫁人爲妻,夫君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掌握她的所有。

  除非是世家女子,纔多少掙得一些話語權。

  不然,若是遇到明春王這樣的豺狼,就會被得分毫不剩。

  莫驚春和明春王不歡而散。

  他沿着冰冷寂靜的囚房走到了盡頭,看到站在那裏的陳文秀。

  莫驚春一點,一點地將他的猜測,和明春王所表露出來的意思說了出來,當然沒有提到精怪的存在,只是暗示了陳文秀的記憶會消失,和她所記得的那些知識有關。

  陳文秀站在那裏沉默了半晌,笑着說道:“我總覺得,這樣的局面,似乎在從前看過很多次。”像是在看雜書,或者是小說那樣……那些東西帶來的熟悉感,彷彿都成爲一種經典的套路。

  可當這套路,套中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時候,陳文秀還是有些古怪的感覺在心頭。

  莫驚春:“如果女郎還在糾結自己的來歷,那或許不妨再往外思考些,一切不可爲之事,或許便是真的呢?”

  陳文秀倉皇地看着莫驚春,像是自己心中的猜想被猜中那樣荒謬可怕。

  好半晌,她才囁嚅地移開腦袋,“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聲音壓得低低,像是一隻害怕的麋鹿。

  莫驚春笑了笑,輕聲說道:“女郎莫怕,這世間奇蹟的事情少有,但不是不能有。誰也不能保證,什麼時候就會遇到,不是嗎?”他溫和的聲音,讓陳文秀不再那麼瑟縮,下意識看向莫驚春。

  “莫尚書,您剛纔所說……”

  她還沒說完,突然收住聲音。

  陳文秀嘆了口氣,復笑了起來,“您說得沒錯,其實糾結這個東西,也沒有用。不管究竟是怎麼回事,眼下我在這裏,我站在這裏,這就已經是我的時代。您說得對嗎?”

  在聽到“時代”兩個字的時候,莫驚春便知道,陳文秀已經有所感覺。

  他微微頷首,不再言語。

  陳文秀福身,朝着莫驚春恭敬地拜倒了下去。

  這或許是她在此間,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行禮。莫驚春緊蹙眉頭,雙手虛虛扶着她,但還是不得不看着陳文秀拜倒了下去。

  陳文秀笑:“這並非是行禮,我只是謝過您。若非是您,從一開始,我或許也不能活下來。直到現在,您仍然助我良多,莫尚書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莫驚春搖了搖頭,還是上前一步,將她給攙扶起來,“我曾說過,是我該謝女郎,而不是女郎來謝我。”

  薛青不耐煩地從左邊走了過來,“你們謝來謝去的,難道就不覺得客套生硬?”他的聲音乾巴巴的,倒是比在場的所有人都顯得生硬。

  “啊啊啊——”

  莫驚春和薛青同時看向深處。

  一聲若有若無的慘叫聲起,聽不清楚,但不管是莫驚春和薛青,都忍不住緊蹙眉頭,而陳文秀的聽力不比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但也蹙着眉頭說道,“這是……”

  薛青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來,“是其他人在審問犯人。”

  莫驚春沉默了片刻,“該不會這麼湊巧,也是王爺吧?”

  薛青:“說笑了,王爺可是宗親。這刑罰不上皇親國戚,您也是知道的。”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看起來對這件事很不滿意。

  莫驚春再回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他將陳文秀送回了女子學院,待她回去後,這纔在坐在馬車內沉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沉鬱,片刻後,吩咐車伕回去莫府。

  陳文秀經此一事,對明春王的興趣大打折扣。

  但也因着明春王被關押,而且幾乎不可能出來這一個前提,陳文秀無需再掩飾她的身份。

  柳紅也曾勸說過,“雖然明春王的事情已算是結束,他既入了天牢,就不可能活着離開。但是,您在外的身份,誰也不知道您到底是誰。可要是您露出了真實的相貌,那些還記得您的人,勢必是要攻擊您的。”

  陳文秀卻是不在意,“我不是官員,也不是什麼出衆的人物。就算我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二個熟悉的人,只要我不肯承認,難道他們還能逼着我承認不成?這世上既然沒有這樣的道理,那我想要坐回我自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第二日,陳文秀從房間裏爬出來的時候,正是睡眼惺忪,困頓不已。

  從她門口經過,正端着水盆要去打水的學生喫驚地停住動作,不斷地打量着這個奇奇怪怪,從院長的房間裏走出來的嬌/小女子。只見她穿着院長的衣服,看起來極其年輕嬌/小,那巴掌臉看起來就沒有二十歲,總歸是稚嫩的模樣。

  “你……”

  學生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後蜂擁而來的學生急匆匆的,“徐娘,你再不快點,我們就不等你啦。”

  “三娘,小心前頭。”

  “那是誰?”

  十來個人小步走了過來,畢竟院長的房間,是她們要經過的必經之路。

  她們十來個人圍着,站在走廊的中間,茫然無措地看着陳文秀。

  陳文秀在二十來隻眼睛的注視下逐漸清醒,“你們等在這裏幹嘛?還不快點去梳洗?”

  “是院長的聲音?”

  “院長?”

  “不會吧,院長看起來都沒有我大。”

  “是院長?”

  外面吵鬧的聲音,將昨夜晚睡的鄭雲秀給折騰起來。她懶洋洋地推開窗,倚在窗臺上,半睡半醒地說道:“你們幾個小的聚在此處作甚?難道是忘記張夫子還在前頭等着你們嗎?”鄭雲秀本就長得貌美,那慵懶漂亮的模樣,看得其中有幾個女學生忍不住紅了臉。

  “鄭夫子,院長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終於,最開始走來的那個學生囁嚅着說道,擡手指了指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的徐文秀。

  不對勁?

  鄭雲秀和陳文秀的房間是對門,那些學生剛好擋在她們兩人的中間,所以鄭雲秀第一時間也看不到到底是什麼情況。她挑眉,在那些學生中辨認了一下,最終落在一張熟悉又嬌/小的臉龐上。

  鄭雲秀微微睜大了眼。

  ……她,這,這不是明春王妃?

  沒錯,鄭雲秀是絕對不可能認錯的。

  畢竟當初明春王娶妻,而且還是先斬後奏的消息,幾乎傳遍了京城。

  處理此事的人,還是當時身爲宗正卿的莫驚春。

  原來,陳院長,就是明春王妃嗎?

  就在此時,從屋頂上傳來一把懶洋洋的聲音,“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不過是帶了面/具,又不是人皮的,也不是換了頭。這麼好奇作甚?要不要上來陪我喫酒?”

  陳文秀正聽着學生們好奇的嘰嘰喳喳,就聽到了屋檐上的話。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鄭明春,鄭大夫子,您是學不會走正門嗎?還是說,這進來的幾步路,會累死你?”

  聽到院長和夫子在吵架,那些學生趕忙就溜走了。

  她們很喜歡孺慕陳院長,但也蠻喜歡鄭夫子……不管是哪一位,所以,還是不摻和了。當然,若是鄭夫子欺負陳院長,她們這些學生,當然是站在院長這一邊的。

  待學生們離開,這庭院纔算是安靜下來。

  鄭明春不情不願地給家丁拽下來,手裏還捏着酒壺。陳文秀的臉色難看,幾乎要破口大罵,“不要在學生面前喫酒!”她生平最恨醉酒的人。

  “所以,我這不是躺在屋檐上了嗎?”鄭明春笑嘻嘻地說道,“我可是有一樁好消息……不,應該是兩樁。”他神祕兮兮地比劃着手指。

  “鄭天河死了。”

  鄭明春驟然說道。

  鄭雲秀愣住。

  鄭明春前些天已經定下了罪名,正是要流放的刑罰。鄭雲秀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去送信,就乍然聽到這個消息。

  “……是,怎麼回事?”

  “暴斃。”

  鄭明春的手指捏着酒袋子,歡呼似地繞了一個圈,然後停在陳文秀的身前。

  那一身酒氣,讓陳文秀不喜地避開了些。

  “第二樁嘛……”

  “你是想說,林歡回來了。”

  鄭明春定定地看着陳文秀,忽而咧嘴一笑,“看來,明春王回京的那一天,你也在場。”

  陳文秀在心裏嗤笑,那樣算是“回京”嗎?

  那怕是明春王這一輩子裏最是狼狽的時候。

  即便是在他身邊的時候,陳文秀其實多少是能感覺到明春王那種居高臨下的冷漠。他看着溫和內斂,是天下聞名的木匠王爺,是沒什麼人會關注的普通郡王……可也同樣是他,利用陳文秀,懷揣着遠大的希冀,帶着顛覆王朝的願望,還真真付之行動,造成了百姓顛沛流離的痛苦……會有那樣的欲/望,明春王就算再怎麼僞裝,也是無法假裝得了那猙獰的一面。

  “林歡……他還好嗎?”

  陳文秀道。

  “他想見你。”

  鄭明春沒再裝神弄鬼,從懷裏取出了一封信,然後遞給了陳文秀。

  …

  正始帝站在月下。

  清輝的月光散落在樹梢,在庭院,就如同水鋪開一層淡淡的銀白。帝王身上的殺氣逐漸收斂下來,擡手摸了摸脖頸,歪了歪脖子,“劉昊,準備得怎麼樣了?”

  劉昊欠身說道:“陛下,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全都在妥善進行中。”

  他頓了頓。

  “您不打算將此事告知莫尚書嗎?”

  他試探着問。

  正始帝笑了笑,“你覺得夫子會答應嗎?”

  這……

  莫驚春那性格,劉昊怎麼想,都覺得,莫尚書大抵是會拒絕的。

  正始帝看着劉昊無話,便笑着說道:“如果他會答應的話,寡人就不必等到今日。”

  劉昊有些不理解陛下的意思。

  正始帝卻沒有解釋。

  他揹着手,站在御花園中欣賞着這難得的美景。這本該是後宮人賞景的好去處,可如今卻是變得無人問津。正始帝看着那幾株長得非常妖豔的話,忽而露出一個詭奇的微笑,“看來,就連這些花花草草,也是清楚,這人之精華,纔是最好的肥料。”

  劉昊:“……”陛下這話聽起來,特別有種恐怖惡鬼的感覺。

  他自己瞎捉摸了一會,突然靈光一閃。

  陛下這個念想,已經不是一年一月,而是間隔了許久,思忖了許久,一直都沒有忘卻。可太傅是不會答應的,至少從前的太傅,肯定是不會答應陛下做這樣荒唐可笑的事情。

  但是……

  似乎在譚慶山的事情後,莫驚春對陛下的容忍和退讓,比之前更甚之。

  不管是陛下公開了他與莫驚春的干係,還是後來莫驚春默許了陛下的動作,更是親自將陛下迎入了莫府……

  此番種種,可謂是默許,更是一種主動的表態。

  譚慶山之事,到底發生了什麼,唯獨陛下和莫驚春清楚內情,即便是當時跟在身邊的衛壹和墨痕,都知道得不多。

  這是屬於陛下和莫驚春的祕密。

  也正是這個祕密,造就了莫驚春如今待陛下的寬容。

  ……是,劉昊甚至覺得,如果不用上“寬容”或者是“容忍”這樣的詞句,當真無法形容陛下的胡鬧。

  ”劉昊,你覺得,如果莫驚春死去的話,寡人會做些什麼呢?“

  這突如其來的問句,讓劉昊一愣。

  這是什麼……

  他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陛下,太傅在您的保護下,是不會出事的。”劉昊謹慎地說道。

  在還未清楚陛下是什麼意思時,他是不敢表露太多。

  “實話實話,你在這呆個什麼勁兒呢?”正始帝不耐煩地看了眼劉昊,那架勢頗像是想要將劉昊拿來練手。

  劉昊苦笑着說道:“哎呀,陛下,您這不是讓奴婢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那奴婢一時間怎麼想得出來?只是……如果太傅出事的話,陛下肯定會讓那些人伏誅,更有那些摻和其中的罪魁禍首,一個都不會放過。”他儘量用更爲柔和的語句,去形容陛下會做出來的事情。

  劉昊所描繪的字句,不過是陛下有可能做出來的十分之一,甚至還比不上。

  但更多的,劉昊可不會說。

  畢竟,那樣豈非是指着陛下的鼻子,指名道姓地責罵陛下?

  正始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劉昊,“滑頭。”

  劉昊訕笑着說道:“您這也得給奴婢留點餘地,畢竟,奴婢可是從來都是希望莫尚書可以平平安安,健康長壽的。”

  正始帝臉上的神色稍稍收斂,嘆息了一聲,“是啊。”

  他的眼神落在庭院中如流水的月光,淡淡地重複道。

  “是啊。”

  劉昊不由得皺眉。

  陛下這表露出來的態度,多少有些……

  他下意識想要說些什麼,卻猛地住了口,也一併看向如流水的庭院。

  到了晚間,長樂宮逐漸安靜下來。

  守夜的太監換做是德百,但其實也無需入殿,甚至還可以有個休息的小間。真正需要熬個通宵的人,是那些二等太監。不過就算是德百,其實也不敢睡得踏實。

  這夜間無事則矣,若是有事,可是驚天闢地,讓人擔憂。

  正始帝最近都少有夜半前往莫府的舉動,蓋因莫廣生那個煩人的蠢物,不知是打哪裏意識到了莫驚春偶爾夜半會和他相見,最近默默加強了莫府的守衛不說,還見天沒事找事地守在墨香院外。

  在莫廣生第七次遇到陛下的時候,兩人忍不住幹架。

  然後半夜鬧出來的動靜,差點讓闔府的人都知道,惹得趕來的莫驚春大發雷霆,將陛下和兄長全都轟了出去。

  正始帝:“你死定了。”

  莫廣生跳腳:“我他孃的纔要叫屈好嗎?”他可是有家都不得回!

  正始帝這麼一想也是,愉悅地回去了。

  留下莫廣生在夜半深沉時,獨自一人孤獨寂寥。

  莫廣生:?

  是人嗎您?

  正始帝躺下來前,還在想着今日的事情,許是因爲剛見了血,所以情緒還是有些焦躁暴戾,只是剛纔散去的殺氣,不過是面上的事情。至於根骨裏的鬱色,那是半點都沒有改變。

  窗外,殿外,風聲清脆。

  帝王聽了許久,逐漸地沉睡入夢。

  夢。

  …

  公冶啓睜開眼。

  他有些睏乏。

  像是大夢初醒,像是一直籠罩在他眼前的朦朧布條被猛地抽去,耳邊只餘下一把聒噪的聲音,如何也聽不清楚。

  累極,倦極。

  “吵死了。”

  公冶啓兇惡地叫嚷着。

  心中暴戾之氣乍然而起,他恨不得要殺些什麼人,又或是將什麼東西在眼前徹底毀掉,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公冶啓心頭這詭奇而瘋狂的怒氣。

  這……有些不對勁。

  公冶啓緩緩睜開眼。

  破曉的天光,扎入他的眼。

  刺疼得很。

  他什麼時候,那麼畏懼日光了?

  在撕開一切的靜默後,一把急促,帶着哭腔的聲音,焦急地在公冶啓的耳邊迴盪着,“陛下,陛下!您這是怎麼了?您且將手鬆開,莫太傅,莫太傅他已經死了。”

  莫……太傅?

  公冶啓的意識有過一瞬間短暫地明悟。

  他記得這個人。

  他記得這個,低調而無趣的人。

  是他的夫子,是莫家的人,是腐朽愚昧的朝臣,是……

  公冶啓低頭。

  他看清楚那個人的臉色,血污遮蓋住他的面孔,卻仍然擋不住那青白的神情,那正是被剝奪了鮮活之氣的模樣,那正是死氣佈滿的跡象,那……他死了。

  公冶啓怔愣地看着懷中人。

  一個,在他記憶中,幾乎想不起來的人。

  叫……莫,驚春。

  驚春。

  非常驚豔的名字。

  卻落在他的身上,公冶啓曾想,這十分地不匹配。

  “……孤,睡了多久?”

  臉上有疤痕的劉昊愣住,他眼角的那點淚水本來是憋出來的。在瘋狂的帝王面前,將自己僞裝得非常孱弱,在和陛下足夠熟悉的前提下,那正是能讓陛下稍稍留情的可能……但那也說不準。

  十有二三的可能。

  劉昊雖然恨極了莫驚春的衝動,卻也深感悲哀。

  陛下陷入長久的瘋狂,這是誰也不想見的。

  而歷經如此艱辛,重新站在長樂宮前,劉昊卻不容許任何人動搖陛下的帝位。即便是莫驚春,勉強算得上他昔日友人的人,也不例外。

  ……可這不意味着劉昊不會動容。

  居然是莫驚春。

  怎麼會是莫驚春?

  他心裏也忍不住迴盪着這個想法。

  可是陛下剛纔說話了!

  非常沙啞,但還是勉強說出來的話,不是剛纔在殿前那乍然而過的短暫,而是徹底的清醒。劉昊險些以爲自己在做夢,就連說話都是顫抖的,“陛,陛下……如今,已經過去,四年了。”

  “是嗎?”

  公冶啓的手指用力,“母后呢?”

  他的喉嚨似乎是磨着砂礫,生疼得很。

  公冶啓上一份記憶,就是方纔在殿前短暫的清醒。

  再上一份……

  則是永寧帝的死。

  劉昊的聲音愈發顫抖起來,猛地跪倒下去,“太后,太后娘娘爲了庇護陛下,將叛軍攔在了鳳鸞殿,被公冶清,公冶常的叛軍亂刀砍死。”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聽到陛下的聲音。

  劉昊不敢擡頭,甚至連動作都不敢有,只是雙手抵/住額頭,久久也不願擡起。

  陛下醒來了。

  這無疑是好事。

  可眼下的陛下,似乎並沒有從前那些瘋狂的記憶,也忘卻了……

  太后的慘死。

  太后是爲了救陛下而死的。

  當初劉昊爲了護着半瘋的公冶啓離開京城,就已經自顧不暇。更別說是要去給太后收屍,最終太后是被當時登基的皇帝給一把火燒成灰,丟在湖中,再也找不回半點痕跡。

  陛下空落落一身,已無一親人。

  公冶啓在作甚?

  他在描繪着莫驚春的模樣。

  陰鷙暴戾的瘋狂逐漸扭曲成團,壓抑在公冶啓的心頭,他恨不得要將肉眼所及的一切全部都毀得一乾二淨,可是低頭看着這張青白的,還顯得溫和的臉龐,又一種奇怪的冷靜蔓了上來。

  公冶啓再擡頭,原來,他正站在殿前。

  身後的殿內,跪倒了無數的朝臣,血淋淋的味道從殿內,從他的身上,從死去的莫驚春身上撲面而來,薰得公冶啓想吐。他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然後終於忍不住彎腰乾嘔。

  他的力氣極大,幾乎要將莫驚春碾碎壓進身體。

  眼角的血紅滑落下來,也不知道究竟是血水還是淚水,只是滾燙得有些嚇人。

  公冶啓緩緩地站直了身體,冷漠地說道:“讓所有人都滾回去。三日後,再開大朝。”

  話罷,身着玄色冕服的帝王抱着莫驚春大步離去。

  劉昊着急地跟了上去。

  可是旋即,公冶啓將自己和莫驚春的屍體關在一處,再也沒有出現。

  劉昊捱了兩日,第三日的時候終於忍不住跪倒在長樂宮門前,哀求着陛下開門喫點東西,可是殿內卻像是陷入一片死寂,沒有半點動靜。

  倏地,劉昊擡頭看着天上,那沖天的火霧,驚得他都差點要帶人闖進去。

  “任何人擅闖——”

  一門之隔,公冶啓瘋狂陰鷙的語氣陰惻惻地響起,“就地格殺勿論!”

  劉昊差點以頭搶地。

  帝王,公冶啓,仍然穿着那身玄色冠冕,深沉血濃得可怖。

  他的手裏捏着一把小刀,正在指尖把玩着,然後隨着步伐,一點,一點,踩着濃烈的日頭,走到了長樂宮的後殿。

  在後殿外的庭院,此地,便是煙霧沖天的所在。

  整個庭院七零八落,唯獨那在火光中燃燒的身軀,是真實的。

  公冶啓怔然,卻冷漠地注視着那焚燒一切的烈火將所有的痕跡都吞噬,直到最後,一切都化成一縷煙,化成粉末,消散於天地間。

  靴子踩上赤黑的土壤,彎腰拾起一小把骨灰。

  地上灰的,白的,黑的,紅的,刺目的色彩染成一團,雜亂得無序。

  公冶啓看着掌心輕飄飄的灰白舔舐了上去,將那一小撮骨灰吞入腹中。

  嘴巴邊染着可疑的猩紅,衣襟,心口,更是有着大片大片的紅,低垂着頭顱的帝王慢慢擡頭,血紅陰冷的眼眸恐怖異常。

  他先是輕笑了兩聲。

  “哈哈哈哈哈哈——”

  而後便是肆意瘋狂的大笑,笑得恣意張狂,笑得清醒不再。這醒過來的,究竟是公冶啓,是帝王,還是一隻披着人皮的惡獸?

  …

  寂靜漆黑的長樂宮內,正始帝霍然睜開了黑沉的眼。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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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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