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第一百四十章
他緊蹙眉頭,身後的小太監也跟着停了下來。
他有點焦躁,但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分毫。
大皇子如今的身量,已經長高了些,比起從前,不再是那麼瘦弱,至少臉上看得出有肉。他在七歲的時候,就開始跟着武師傅開始鍛鍊,這身子骨當然要比之前好上太多,但抽條的身子,似乎並沒有鍛煉出大皇子的膽量。
特指,在面對桃娘時的膽量。
他本是在景陽宮讀書,聽聞桃娘入宮的消息,幾乎是嚇得從景陽宮飛跑了出來。但在臨近永壽宮時,又莫名有種膽怯之感,不敢肆意入內。
不過人已經走到永壽宮門外,大皇子到底還是昂首挺胸地入內。
門口的宮女看到大皇子,笑吟吟地往內通傳。
這般平和的態度,那宮內,理應不會出現問題。
大皇子在心裏莫名鬆了口氣,又有些納悶。
桃娘是第一次入宮。
在前幾年,正始帝和莫驚春的傳聞鬧得紛紛擾擾的時候,也沒見太后在宮中召見桃娘,如今這般,卻是爲何?
這纔是大皇子着急的緣故。
今年,已是正始八年秋。
秋高氣爽,涼風陣陣,一路快步走來,大皇子的背上居然還透出少許薄汗,只是在幾層衣裳的遮擋下,卻看不清楚,倒穩住了他一貫平靜溫和的外表。
衆所周知,大皇子素來不愛生事,更是個溫和有禮,大方得體的好皇子。
便是有些怕正始帝,總歸像是老鼠見到狸奴那般繞着走。
永壽宮內,秀林親自出來,將大皇子給迎了進去。
大皇子直到入了宮內,這纔看清楚,除了太后,桃娘之外,就連莫府上的大夫人徐素梅也在。太后和徐素梅顯然相談甚歡,看過來的眼神也帶着濃濃的笑意,至於坐在一旁的桃娘,不知爲何顯得有些呆若木雞,隨着外面通傳的話,這才慢吞吞地看了過來。
大皇子忍不住想笑,面上卻是鎮定地朝着太后行了禮。
太后淡笑着說道:“大皇子,這纔剛剛下課,怎不多歇息一會,這般急着趕來。”
徐素梅看了眼大皇子,又對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大皇子定然是着急來看您,這才如此,這可是大皇子的一片孝心呀。”太后看着神色淡淡,可實際上,怎會不高興有人在稱讚大皇子呢?
故而也只是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就快快讓大皇子坐了下來。
大皇子落座的時候,正在桃孃的右手邊,也正是太后的左下方。
桃娘在大皇子坐下來的時候,偷偷朝着他笑了笑。
十七六歲的大姑娘,看起來明媚漂亮極了,輕輕一笑時,便燦若桃李。
大皇子只覺得心口奇怪地動了動,這種古怪的感覺,一時間,他也分辨不出來這是爲何,只是安靜地聽着太后和徐素梅說話。
太后:“陛下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但此事茲事體大,他既然向哀家透了口風,自然是要做得正派些,免得留下遺憾。”
徐素梅輕笑着說道:“只是,這到底是有些不好辦,畢竟陛下和子卿的身份……”
大皇子微蹙眉,只覺得太后和徐素梅說的話有些不對勁。
大皇子雖然面無表情,可桃娘看得出來他的困惑,便低着頭,偷偷摸摸地說道:“太后說,陛下欲與我阿耶成親。”
大皇子的眼睛猛地就瞪圓了,什麼?!
成親?
此時,已經是正始八年。
不管是朝廷內外,各處的亂事都平息下來,百姓們安居樂業,之前被戰火波及的地區,也逐漸平穩,連着兩年風調雨順,讓戶部尚書走路都在帶風。
外頭安定無戰事,朝中也是平平安安,自從正始帝大刀闊斧處理了明春王的黨羽後,陛下雷霆手段威懾了蠢蠢欲動的人,畢竟株連的手段,正始帝即便在面對皇親國戚時也不肯善罷甘休,硬生生將所有涉及到的人全部下牢獄,甚至比譚慶山的事情做得還要果斷絕情,那些時日,京城的菜市場都瀰漫着血腥味,難以散去。
以殺止殺雖是不妥,卻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只是,大皇子沒想到在安生了兩年後,陛下居然會無端升起這樣的念頭。也不知道,這位又在瞎折騰什麼。
那廂,長樂宮內。
正始帝莫名其妙打了兩個噴嚏,然後緊蹙眉頭,看着劉昊。
“徐大夫人和桃娘,眼下都在永壽宮?”
劉昊:“正是,這兩位是在半個時辰前入宮的。”那會,陛下還在御書房和朝臣們商議朝事。
正始帝的手指不着痕跡地敲擊在桌面上,好半晌,“母后該不會是將寡人之前的……以爲是要交給她去操辦吧?”他自言自語,狐疑地說道。
正始帝雖與莫驚春求親過,可是臨到頭了,偏生是他自己開始挑剔起來。
自從帝王有了這個心思,他已經花費了一年的時間去準備,可正始帝猶然不滿足眼下的籌謀,只覺得還能精益求精,將此事做得更完美極致。這幾乎逼瘋了正始帝手下這一票人,尤其是以劉昊德百爲首的內侍,在這三年的時間,已經幾乎將婚禮的流程倒背如流,甚至到了再回憶就想吐的地步。
就連莫驚春也沒想到,陛下居然會糾結到這個地步,居然連着兩年都在打磨此事,讓莫驚春從最開始的擔憂,到今日的淡定,已經是毫不在意,甚至認定已無此事。
畢竟,正始帝那雷厲風行的脾氣,如果真的要做,當然是立馬就做了,怎會折騰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動靜呢。
他卻不料,正始帝這面上端正,那勁頭盡都在私下出呢!
今年,先帝忌日時,正始帝特地抽了一天去陪太后。
太后沒露出什麼傷感的神情,只是那天多吃了幾杯酒,道了些許傷春悲秋的話,到底是心中有些悲慟。正始帝見太后如此,也去勸慰太后,但沒什麼效用,正此時,帝王想起這件糾結許久的事情,便將此事告知母后。
本是做分心寬神之用。
這效用自然大爲不同,太后喫驚得不行,將之前的情緒都拋開了去,接連追問了起來。
待到今日,正始帝見太后將徐素梅等人請進宮來,多少也猜測到了太后的主意。
劉昊賠笑着說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夫子那邊……”
正始帝沉默了一瞬,幽幽地說道:“若夫子能同意,那才叫奇了怪了。”他搖了搖頭,卻也說不了什麼,畢竟這話是自己說出去的,而太后上心,顯然也是爲了正始帝着想,不然,她不會將這兩年避嫌的莫家人給叫進宮內。
太后對莫家沒什麼惡感,常年不聯繫,不過是爲了平息前朝的風聲。
有些事情,即便是皇室,也不可過分囂張。
但若是陛下有意,這私下自己弄一弄,也不是什麼大事。
畢竟……
那可是太后期待了許久的婚事,便是和男子,也無甚大礙了。
好歹莫驚春,還能收一收陛下胡來的神通。
而這個消息,到了夜間,就傳入了莫驚春的耳中。
無他,徐素梅回家後,便着人在垂花門等着,一聽着二郎回來,就直接將人往裏面請。
莫驚春:“……”
他當然記得正始帝的話。
可是距離陛下的求親,已經過去兩年,莫驚春從劉昊處得知,陛下的偏執和完美癖好,已經逼瘋了好幾個裁縫和內侍,那私下的折騰還多得是呢。
這讓莫驚春不寒而慄,不敢再問。
咳,頗有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感覺。
而且兩年過去,此事在莫驚春記憶中已經淡化,只以爲陛下是打算在口頭上說一說。
不得不承認,莫驚春在思忖到這點時,是曾悄悄鬆了口氣的。
只是莫驚春萬萬沒想到,原來此事還能在這裏埋伏着,冷不丁炸他一波。莫驚春從院裏出來的時候,只覺得腦袋都是嗡嗡的。
他可不敢再回想徐素梅那溫柔表情下的脅迫,尤其是莫驚春居然沒將此事告知她,反而是拖延到今日被太后叫去宮中才知道,且這其中,還有桃娘和大皇子……莫驚春想想都有些窒息。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冷不丁的,精怪突然在莫驚春的耳邊出聲。
精怪已經許久沒有發佈過任務,也基本不出聲了,但是這兩年來,它還是偶爾會和莫驚春說話,尤其是正始帝越來越平靜,也幾乎不再暴躁和流露出凶煞一面時,莫驚春已經感覺離精怪離開的日子不遠了。
只是沒想到這一過,就是兩年。
莫驚春回到墨香院,抹了把臉,只覺得上值都沒有剛纔在徐素梅院子裏那短暫的一刻鐘勞累。
“夫子。”
角落裏,有人幽幽地出聲。
莫驚春坐在桌邊喫茶,也幽幽地說道:“陛下,您不覺得,您應該解釋點什麼嗎?”
公冶啓踱步在莫驚春的身旁坐下,臉上難得有些忐忑,又有些好笑,他捂着臉,無奈地將之前和太后的事情說了一遍。
儘管是因緣巧合,但莫驚春也覺得,太后會誤解再正常不過。
莫驚春無奈地說道:“陛下,換做是誰,在聽了您長達兩年都沒有動作的話,都會誤以爲您是想要尋求幫忙,或者是……”他的話還沒說完,正始帝就一擡手,將莫驚春給摟了過來,兩人的椅子間本來是有所間隔,結果被這生生一拖,莫驚春險些栽倒在地上。即便他打算穩住自己,但帝王是故意如此,莫驚春在意識到正始帝的意圖後,好笑又無奈地泄去力氣。
莫驚春穩穩地靠在正始帝的臂膀上,嘲弄地說道:“陛下,您若是想要臣做出小鳥依人的姿態,卻也不是不行。只是提前知會一聲,可莫要如此專斷。”
正始帝淡定地說道:“君王,豈非這世上最是專斷的人?”
莫驚春隱晦地搖了搖頭,被正始帝捕捉到這小小的動作,硬是要在他的臉上留下個咬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消除。莫驚春和正始帝過了幾招,這才得以坐了回去,頂着臉上的牙印,平靜地說道:“陛下,臣是不會參加公開的婚事。”
正始帝委屈地說道:“可是夫子已經答應過寡人了。”
莫驚春的額頭似乎要爆出青筋,隱忍地說道:“臣確實是在兩年前曾經答應過您,可那是兩年前!而且,如果照着太后的意思,難道陛下想要讓諸王都參與進來嗎?”
徐素梅與他所說的,自然是太后的初步打算。
儘管太后也沒想大辦特辦,可是小半個在京城的皇室總歸是有的。
而莫驚春絕對不會出席這樣的婚事。
正始帝沉默,稍微一想,也不由得流露出殺意。
莫驚春按住。
殺意就不必了。
莫驚春抹了把臉,嘆息着說道:“陛下,既然您其實……還是有着這個心思的,爲何花費了兩年之久,臣還以爲,您已經放下這個打算了。”
正始帝先是說了一句“絕無可能”,然後才慢吞吞地說道:“寡人總歸是對您不住,至少在這婚事上,總想着再完美些,再得體些,讓您高興纔好。”
而這世上,哪有真的絕對完美的事情呢?
即便正始帝是皇帝,可他也無法苛求到十全十美。
剛決定好的事情,下一刻又覺得不夠美好,前一日覺得已經是盡善盡美,可是過了兩日,帝王又覺得不滿意。
正始帝想一出是一出,底下的人這兩年其實已經摺騰得半死。
【婚前恐慌症】
精怪冷不丁地說道。
莫驚春的眼神茫然了一瞬,這是什麼?
【有些人在結婚之前,就會有類似的症狀,具體表現爲突然悔婚,心律不齊,恐慌焦慮,更嚴重的會得抑鬱症,公冶啓的表象極其符合】
莫驚春:“……”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但說到正始帝的恐慌……
不管是從求親,還是到這婚事的準備,完全看不出來公冶啓的餘裕。
彷彿對正始帝來說,這世間一切的事情都盡在把握中,可唯獨莫驚春的事情,仍然會牽引他的心神動搖,甚至如同每一個普通人,尋常人一般會有擔憂,困惑。只是身爲公冶啓,他的應激,他的反應,會比其他人表現得更爲離譜些。
就連莫驚春也沒想到,正始帝居然是因爲這般的緣故,所以纔等待了足足兩年的時間。
虧他還以爲……
莫驚春笑了笑,“陛下,您覺得,臣會在乎這些表面的功夫嗎?”
正始帝:“夫子確實不在乎,可這世上的人,看的,不就是這些表面的功夫嗎?”他的語氣淡淡,卻是實在。
莫驚春撲哧一聲,笑得更是開懷,他嘆息着說道,“陛下啊陛下,您是想要一個爲了旁人的眼光而去裝扮的婚事,還是想要一個,只有我們兩人,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婚事?難道這所謂婚事,是爲了別人而舉辦的嗎?臣要的,只是您罷了。”
正始帝微頓,看着主動依偎過來的莫驚春。
夫子的手指摩/挲着帝王脖頸上的項圈,似笑非笑地說道:“您,不也是屬於臣的嗎?”公冶啓臉上的漠然被一點點敲碎,剝落出底下的狂熱和偏執,他將莫驚春攔腰抱了起來,一併滾上/牀榻。
他壓在莫驚春的身上,露出獸性的一面。
“這可是您說的。”
公冶啓狠狠地咬住身下人的肩頭,在重重疊疊的痕跡上,再烙下印痕。
一道,又是一道。
…
姬府上,正是一副張燈結綵的模樣。
大紅的燈籠掛滿了屋檐,就連大門口的石像都被掃得泛光,兩盞大大的紅燈籠高掛着,隨着秋風搖動,喜慶得很。
整座姬府,或者說東府,像是洗淨了鉛華,別有不同。
從幾個月前,東府就一點點在裝點修飾,直到如今脫胎換骨。
就連一株花骨朵兒,連一片嫩葉,都是不落半點灰塵。
穿行其中的宮人寂靜無聲,訓練有素地預備着最後的事情,劉昊德百等人忙得腳不沾地,在來往間還唸唸有詞,像是生怕自己落下哪個章程。
莫驚春坐在屋中,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他隻身着單薄的裏衣,那件厚重繁華的玄紅喜袍,還掛在架子上。光是上面的暗紋,就需要十來個繡娘接連幾個月的趕工,莫驚春在看到這套完整的服飾被送過來的時候,就忍不住在心裏搖頭。
劉昊所言非虛。
陛下爲此所準備的時日,又何止是兩年?
怕是從前在心中,就已經籌謀許久。
思及此處,莫驚春心中的忐忑散去了些,只餘下些許好笑。
梆梆梆——
外頭的聲音輕微響了起來,而後是德百的聲音,“莫尚書,時辰快到了,就讓奴婢們伺候您穿衣吧。”
莫驚春此前已經沐浴過,只是這身喜袍並非一人所能穿上的。
在得了莫驚春的應肯後,外頭的宮人才涌了進來,包括德百在內的三個內侍小心翼翼地扶起喜袍,將其披在莫驚春的肩頭,然後服侍着他穿上。
這套衣裳,可謂是價值連城。
容不得他們輕忽。
莫驚春在這份沉甸甸的分量壓上來時,忍不住笑了笑,“陛下就沒想過,這重得有些過分嗎?”
德百一邊小心地將莫驚春的墨發給捋出來,一邊笑着說道:“其實陛下從前還做過一版,其上墜着九十九顆夜明珠,送來的時候,陛下掂量了那份重量,又嫌棄得讓人給拆了,送去給太后養顏。”
莫驚春聞言哭笑不得。
九十九顆夜明珠,也虧得陛下想得出來,那豈不是走路都熠熠生輝。
字面意義上的,生輝。
那模樣可真是不忍直視。
莫驚春長出了一口氣,看到有女官取着小刷子上前來,嚇了一跳,“這是……”
那女官輕笑着說道:“莫尚書,只是輕微上妝,畢竟婚禮是在晚間舉行,怕是看不清楚。”莫驚春還從未接觸過這些胭脂水粉,有些僵直地坐正了。
不過如同女官所說,其實忙活的時間不算長,最後只是取來塊小紅紙讓他抿了抿,就算是結束了。直到此時,莫驚春已經有些累了,畢竟從早晨到現在,已經摺騰了大半日的時間,礙於王朝的婚事一貫是在晚上舉行,所以這時辰還未到。
窗外日暮,昏暗血紅的夕陽打下淺淺的影子。
莫驚春看到德百送來的冠冕時,忍不住微微蹙眉。
關於婚禮的所有事情,莫驚春一應沒有插手,全部都是交給陛下來處置。正始帝樂得如此……可是莫驚春沒想到,德百送來的冠冕,卻是與正始帝的一般無二。
“德百,可是送錯了?”
莫驚春明知道這幾乎不可能,還是下意識這麼問。
德百欠身:“莫尚書,這是新造的。”
莫驚春沉默,那些垂落下來的珠串相互碰撞,卻也絲毫掩蓋不了,這是帝王在皇室大典上,方纔會穿戴的冠冕。而此時,莫驚春再回想起身上穿戴的喜袍,和冕服的差別,卻也沒有多少。
德百的雙手還捧着冠冕。
人也還彎着腰,沒有起身,像是在沉默地等待着莫驚春的接受。
過了良久,那冠冕上,才又伸出來一隻扶住的手。
殘陽西下,逐漸變得暗沉。
…
公冶啓站在走廊的盡頭,通身玄紅交織的喜袍,與莫驚春的一般無二。帝王之威,天子之氣,落在他的肩上,卻絲毫平復不了帝王心中的狂熱。
那就像是一堆永不熄滅的篝火,永遠熾熱地燃燒。
劉昊深吸了一口氣,欠身說道:“陛下,時辰到了。”
公冶啓低頭看他。
“是不是沒想到,寡人還能有今日?”
他邁開步。
劉昊亦步亦趨地跟在公冶啓的身後,輕笑着說道:“您說得是,奴婢從前還以爲,陛下怕是尋不到一個知心人了。”
“總是臨到頭了,纔敢說真話,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膽小,還是膽大。”
劉昊嘿嘿笑,“奴婢確實是有些怕死,但該說的話,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十步。
公冶啓看着前方的路。
兩側搖曳的紅燈籠,許是太過晃眼,正落着赤紅的光芒。
將昏暗的長廊照耀得過分鮮紅。
公冶啓:“到底是誰出的主意,將時間定在晚上。”
劉昊鎮定地說道:“陛下,一貫如是。”
大家都是如此。
二十步。
公冶啓冷哼了聲,冠冕的珠串微微晃動,劉昊連忙說道:“陛下,您可要高興些,這是您的大喜之日。”
大喜之日。
這四個字一出,公冶啓的氣勢顯而易見柔和了下來。
三十步。
公冶啓已經能夠看到莫驚春。
他正在德百的攙扶下,慢慢地朝着這邊走來。
兩個男子成親,這樣的事情從所未有。那些世俗婚禮的規矩,都無法套在他們的身上。別說是去迎親,就算是從長樂宮,或者是莫府出發,對於他們而言,都是無法做到的事情。從一開始,這地點就選在了姬府。
姬府的位置特殊,在正始帝和莫驚春的心中,也算是特殊。
畢竟這裏,也是莫驚春和陛下說開的地方。
只是,如何讓婚禮顯得自然,就花費了劉昊不少力氣,最終是正始帝拍板,就不弄那些亂七八糟的禮儀,直接在姬府上開始,至於那些不可見面的規矩……
公冶啓生來就是爲了打破規矩的,在他的眼中,就沒有任何的規矩。
他看着莫驚春。
莫驚春也看着他。
公冶啓笑了起來,俊美的臉上宛若透着紅,眼底濃郁的笑意,讓得莫驚春不太敢直視。他上前一步,扶住了莫驚春的胳膊。
“太重?”
劉昊也不敢提示,其實在進行儀式前,兩人是不可說話的。
莫驚春笑,“您也知道。”
他低低說道。
公冶啓扶着莫驚春入了屋門,那上頭的桌椅,是空着的。
其實兩人都有長輩在世,按理說,合該要請他們過來纔是。可不管是正始帝還是莫驚春,都只希望有一場不被旁人所打擾的婚事。
整個大堂的模樣煥然一新,莫驚春都險些要認不出來了。
劉昊站在邊上看着時辰,高聲說道:“一拜天地——”
兩人一齊朝着天地拜下。
“二拜高堂——”
公冶啓和莫驚春看向空無一人的座位,心中一齊閃過某種不妙的猜想,等結束後,怕是要面對太后和家中人的聲討。
他們拜下。
“雙人對拜——”
莫驚春看着陛下,卻發現公冶啓的眼角微紅。
他微頓,抿住了嘴角。
兩人虔誠地拜下。
“禮成——”
劉昊叫得比誰都高興,外頭猛地響起敲鑼的聲音。
梆梆梆——
梆梆梆——
梆梆梆——
這是親事上特殊的禮節,乃是象徵着“九九”之數。
禮成。
莫驚春想,他和公冶啓,當真成了一家人。
他的眼微熱,垂頭不自然地抓着袖口,忽而被公冶啓攔腰抱了起來,大步地朝着後院走去。莫驚春的雙手抱住帝王的脖子,因着匆忙,險些叫了起來,“陛下,您這般着急,可要讓劉昊他們笑話。”他的聲音裏帶着淡淡的笑意。
公冶啓:“那便讓他們笑話去。”
他大笑着朝前走。
“我可是急着喫交杯酒呢!”
莫驚春抱住陛下的脖子,忍不住也隨之大笑起來。
他關於那一夜的記憶,並不十分清楚。
彷彿眼底所見,只剩下熾熱的紅。
滾燙的吐息和或高或低的呻/吟,貫穿了那一夜的後半段。
他們兩人直接睡到了那日下午,才被得知消息的太后和莫家人趕到了姬府上捉住,險些丟了大臉。但是白日裏的姬府,卻是漂亮得緊,就在那一夜,冬日裏的初雪落下,銀裝素雪洋洋灑灑地落滿了整個府邸,與那鮮豔的大紅交織在一處,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只覺得這大抵是京城中最美的一處。
在莫驚春徹底清醒的時候,精怪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恭喜宿主,已經完成全部任務。系統007將會在1分鐘後,從宿主的身上脫離,系統將多餘攢下來的能量,全部都贈予公冶啓與莫驚春二位,祝福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莫驚春:“……”
他在心中無力地說道:“我不會生。”
【抱歉,這祝福語,是系統剛剛搜索來的】
倒計時的聲音一直在響。
而莫驚春還躺在公冶啓的懷中,懶得起來。
他道:“謝謝。”
他恨過,但也應當慶幸,有過精怪的出現。
纔不會讓一切都踏入無法挽回的局面。
【謝謝】
精怪也這麼說道。
直到歸零。
…
正始十二年,大皇子十三歲。
這一年,恰好是桃娘訂婚的一年。
莫家給她選擇了一個傑出的才俊,雖不是世家出身,卻也是前幾年的榜眼,家底還算是不錯,本人也甚是有才學。
大皇子得知消息的那一夜,在景陽宮枯坐了一宿,第二日,祝賀的信送去了莫府。
桃娘收到的時候,甚是高興。
不出半年,就在婚事前夕,那男人出了意外,在冬夜失足摔入湖中,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苦熬了三月,就去了。
桃娘是他未過門的妻子,莫家自然不會讓自家的姑娘受了委屈,這樁婚事當然就此解除。
次年,由着太后親自牽線,桃娘這次定親的人家,乃是宗親,卻是根底不錯。
雖然不出仕,可是往上兩代都沒有納妾的習慣,那家裏頭也許諾,即便無子也不納妾,這對桃娘來說,也不失爲一個好選擇。
可是這人在接下來的秋獵裏摔下馬,被自己的坐騎活活踩死。
倘若說,之前的那一樁事情,只是讓桃娘受了點影響,可是接連兩個未婚夫都出事,還是讓京城中的人家感覺過於奇怪。甚至在私底下,開始有了桃娘剋夫的說法。一時間,原本媒婆幾乎踏破了莫家的門檻,到了後來,卻是無人敢登門。
而這時候,桃娘已經快二十歲。
這對姑娘家來說,已經是有些大的年紀。
桃娘不甚在意,平日裏還是照舊生活,只是偶爾在和大皇子阿正的書信來往中,才稍稍透出了自己的鬱悶。
她寫:也不知是他們倒黴,還是我纔是真真禍事。
阿正雲:勿要多思。
桃娘不忿:阿正當安慰纔是。
阿正上書:好。
桃娘二丈摸不着頭腦,只覺得阿正這兩封信稀奇古怪。
殊不知,在第二封簡短的書信送出的當天,大皇子已經親去長樂宮。
這大抵是這麼些年來,大皇子第一次主動去尋正始帝。
正始帝坐在龍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腰板挺直的公冶正,“這朝上總說你溫文爾雅,頗得顧氏真傳。寡人倒是覺得,你這份狠厲陰毒,讓寡人瞧着更加不爽利。”
大皇子恭恭敬敬地說道:“還請陛下恩准兒臣的一廂情願,兒臣可以遠離京城,從此不再踏入半步。”
正始帝的脾氣並沒有隨着年紀的增長而變好,他陰陽怪氣地說道:“你想要離開,那也得桃娘答應纔是。啊,怕還是不止,最起碼,也得她答應婚事纔行。”他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
“有夫子在,他可決不允許你耍小聰明。”
大皇子笑了笑,“多謝陛下。”
只需要正始帝不阻他,那一切就都安然無事。
畢竟,陛下這半年毫無動靜,甚至都不曾追查什麼……足以看得出來帝王的態度。
大皇子來,不過是爲確保萬無一失罷了。
半年後,大皇子得償所願,在十五歲的成人禮上,他終於得到了桃孃的應許。
婚事,將會在三年後舉行。
實際上,大皇子對於這個時間還是頗有微詞的。
可是桃娘卻是不肯改。
她殷殷切切,萬分擔憂地說道:“我知你是爲了我好,可是連累你來娶我,確實是不該。若是你後悔了,你隨時都可以改變主意,可切切不要不好意思說呀。”
大皇子:“……”
這隻黑心團在心裏咬牙切齒,難得露出猙獰之色。
他哪裏像是被迫的樣子?
可惜的是前十來年裝得太像好人,在桃孃的心中,大皇子便是一株脆弱的小白花,是需要精心去呵護,良善得過頭的存在。
有此誤解,實屬正常。
莫驚春在得知此事後,與正始帝兩人在私下笑得開懷。
卻是有些壞心眼,沒有幫着去解開這個誤會,只作壁上觀,看着兩小兒折騰。
因着桃娘和皇家定了親,那規格自然與從前不同。
該學習的規矩,也需要再變個樣子。
桃娘每過三天就會入宮,跟着太后和教習嬤嬤學習,在永壽宮的時候,她也常常能夠看到大皇子,兩人逐漸在適應着身份的轉變。
這日,桃娘已經學得坐不住,教習嬤嬤見好就收,也沒有過分相逼。
她的阿耶是莫驚春,是如今整個王朝都知道的存在,即便是這皇宮,也是出入於無物,正始帝捧在心尖上的人。而桃娘又是將來的大皇子妃,就算教習嬤嬤再是刻薄,都絕不敢苛責莫沅桃。
永壽宮的女官菏澤便笑着說道:“您不如去御花園走走?太后眼下正在小佛堂,怕是還得再過些時候纔出來。”
桃娘也知道,太后這幾年越發信佛,每日總會在小佛堂待一段時間。
她便笑着說道:“御花園離着永壽宮也是有些遠,便在左近走走便是了。”菏澤笑着起身,親自在前頭帶路。
菏澤同樣是永壽宮裏的女官,只是相較於得寵的秀林,她是這幾年才被提拔上來的。
桃娘得了鬆活的時間,還有些高興,正揹着手慢吞吞地走着,仔細打量着皇宮的模樣。每次來,都是來去匆匆,倒也沒有時間仔細打量着這些景物的模樣,如今認真看去,整座宮城都沉浸着古樸的氣息,仿若一磚一瓦都佈滿歷史。
她們行過一處小園,桃娘正在思索着要不要進去的時候。
一牆之隔,便聽得有人在說話。
“聽說……莫……”
“莫驚春可真是……”
桃娘微蹙眉。
她的耳朵敏銳地聽到了莫驚春的字眼。
這人就不由得駐足停下,走近了些。
這微末的距離,就讓那聲音更爲清楚了些。
“聽說當年譚慶山的事情,可是莫驚春造的孽。”
“這話怎麼說?”
“那夥子賊人,壓根就不是衝着陛下去的,他們本意,可還是莫驚春!”
“什麼?”
“是啊……”
“這是瘋了吧?陛下當時,可是險些出事,你們……”
桃娘瞪大了眼,爲着自己聽到的內容。
她下意識倒退了一步,然後更覺得不對,爲什麼這麼巧合?
皇宮之內,怎麼會有人敢於冒陛下的皇威,來說這些話?
這難道不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嗎?
偏偏是在此處,偏偏是在她來的路上?
桃娘下意識地看向女官菏澤,只見她也是神色蒼白,驚恐萬分。
“桃娘。”
一道低沉略顯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彷彿撕破了這份凝滯,讓桃娘倉皇地擡起頭,看到了正沉着臉色走來的大皇子。在他的身後,赫然跟着劉昊等人。
大皇子在桃孃的身後站定,一掃菏澤,她撲通就跪了下來。
劉昊朝着桃娘欠了欠身,然後就帶着人徑直入了園子。
那小園中驟起尖叫聲,桃娘只聽得一二句,就被拖着離開。
菏澤慘聲叫道:“女郎——”
桃娘欲要回頭,卻被大皇子牢牢地把住胳膊,朝着她搖了搖頭,“你來此地,並非意外。”
桃娘也猜到這個,卻忍不住黯然。
她入宮這些時日,菏澤一直對她很是照顧,她萬萬沒想到,這份算計,居然是她帶來的。
直到他們遠離了那處,站在光華門外,大皇子嚴肅的臉色才逐漸恢復,嘆了口氣,“此事事關莫尚書,劉昊私下早就在查,只是沒想到還是到了你的面前來。陛下只要事關莫尚書的事情,都會做得果決,如果你非莫尚書之女,眼下,也是離不開那裏的。”
桃娘想笑,卻是笑不出來。
好半晌,她才說道:“她們說的,是真的嗎?”
大皇子定定看了眼桃娘,沒有說話,帶着她繼續往景陽宮走,直到抵/達景陽宮,推着她坐下,然後又親自給她端來熱茶,捧到她的面前來。
“是。”
大皇子嘶啞着聲音說道。
他近來正在變聲,所以其實不是很喜歡說話。
大皇子在桃孃的邊上坐下,嘆息着說道:“譚慶山的事情,外頭自有公論。但其實此事,從一開始,確實是衝着莫尚書去的。如果說,陛下是替莫尚書擋槍,某個角度來說,也是對的。”
可旋即他盯着桃孃的眼,“之後的話,我只說這一次,桃娘聽了,決不能讓陛下知道,你清楚此事。”
桃娘茫然,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值得大皇子如此謹慎。
大皇子吸了口氣,“當初你在譚慶山看到我,並非偶然。我在譚慶山現身,會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也會攪渾這趟水。實際上,陛下早就做好了十足的準備,依着他備下的力量,陛下絕不可能會出事。”
桃娘微怔,陛下絕不會出事?
絕不會出事的陛下,卻偏偏出事了。
這是爲何?
桃孃的心裏有無數的念頭擠壓到一塊,話到了嘴邊,最後變成喃喃的一句,“……他在算計,誰?”
這句話輕飄飄說出來的時候,桃娘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猛地看向大皇子。
“陛下算計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是那些賊人,更不是譚慶山,也不是滿朝文武。他算計的人,是我阿耶!”
電光雷火間,桃娘將大皇子說的話出串聯了起來,身體卻哆嗦得更厲害。
到底是誰瘋了?
陛下?
還是他們?
怎麼會有人,怎麼會有人……
桃娘猛地站了起來,手裏的茶杯摔在地上,她卻仿若無所聞,直接跑出了景陽宮。大皇子一驚,也急忙追了出去,可是桃娘出身莫家,雖然沒有特別錘鍊過,可是在輕功上特別有天賦,三兩下就消失在眼前,儘管大皇子知道她去往了何處,卻更是焦急。
那正是御書房。
莫驚春眼下在那裏。
可是正始帝更在那裏!
桃娘知道她不該如此衝動,可是一時間,她的心裏亂糟糟的,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想見到阿耶!
也不知道她的祈求真的得到上天的迴應,還是真的如此巧合,在桃娘重新回到光華門的時候,她正撞見了從那裏出來的莫驚春。
莫驚春的身後跟着德百,顯然是要送他出去。
桃娘急忙停下來,急聲說道:“阿耶,女兒有話要同你說。”
莫驚春微蹙眉,留意到桃娘隻身一人。
但他什麼都沒說,請德百在邊上稍作等候,就跟着桃娘走到遠些的地方去,這才輕聲細語地問道:“你身旁怎麼沒跟着永壽宮的人?”
桃娘抿脣,想起菏澤的事情,仍然心情不好,她道:“阿耶,此事不重要,我有一事,想要與你說。”
在開口前,桃娘莫名覺得嘴巴里的舌頭像是千斤重。
可她終究還是張開了嘴。
“阿耶,當初陛下在譚慶山出事,或許並不是意外。”
“這本就不是意外。”
莫驚春淡淡地說道。
桃娘着急起來,“阿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她心一狠。
“我是說,此事或許,從頭到尾,都是陛下自己的算計。他從一開始帶去譚慶山的人馬,就不可能出事。陛下,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譚慶山有埋伏!”
莫驚春沉默。
“陛下爲何要故意讓自己在譚慶山出事?譚慶山的事情,本來是衝着您來的,如果陛下爲了此事而受傷,甚至爲了此事而險些死去,對您來說,豈非是無法回報的恩情?”桃娘越說,臉色越是蒼白,只覺得這世上怎會有人瘋魔至此,瘋狂如此!
正始帝就不怕自己真的死了嗎?
莫驚春嘆了口氣,“我知道。”
“您不知道!”桃娘都要急瘋了。
莫驚春拍了拍桃孃的肩膀,輕笑着說道:“相信阿耶,我是真的知道。”
桃娘愣住,茫然地看着莫驚春,“您……真的知道?”
她就像是隻可憐的小狸奴,被狂風暴雨澆溼了,無措得很。
莫驚春本想安慰她,卻見大皇子已經焦急趕來,緊張地將桃娘護在了自己身後。那小心謹慎的模樣,透出了少許難以掩飾的保護欲。
莫驚春沒有上前,只是對着大皇子點了點頭。
就給他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莫驚春想了想,沒有立刻出宮,而是帶着德百,又原路回到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的正始帝得了通傳,高興地擡頭,笑吟吟地看着重新回來的莫驚春,“是什麼風,將夫子有給帶回來了?”他剛纔讓莫驚春留下,夫子可是千不肯,萬不肯。分明他們已是一家人,可莫驚春對外界的眼光多少有些在意,在宮中留宿的時間還是少,姬府幾乎成爲他們第二個家。
莫驚春慢吞吞地說道:“是一陣打西邊來的桃風,讓臣想起了一樁久遠的事情。”正始帝挑眉看向莫驚春,手頭的毛筆丟到一邊,自座位走了下來,抱住莫驚春。
“到底是何事,如此神神祕祕的?”
莫驚春忽而主動抱住正始帝,擡手摸上他的腰腹,淡淡說道:“此處,可還疼?”手掌按着的地方,正是當年帝王所受的幾道致命傷。
正始帝緩緩擡頭,撞入莫驚春的視線。
良久,帝王咧開嘴,饜/足而快意地說道:“當然,不疼。”
他就像是一隻華美/豔麗的巨獸,正趾高氣揚地站在他的財富堆上,露出的猙獰牙齒還帶着嗜殺之氣,瘋狂地流露出霸佔和瘋狂的野望。
莫驚春頷首。
他收回手,後退一步。
正始帝的神色微沉,仿若鮮活的神像一下子變得肅穆而冷漠。
莫驚春揚眉一笑,“以防陛下不記得,臣還有個項圈寄放在您那裏吧?”正始帝凶煞之氣未成,就已經被莫驚春這輕飄飄的話給打散。
帝王身上自然還佩戴着莫驚春從前送的項圈。
只是那項圈已經有些磨損,畢竟過去數年,總歸是逐漸破舊。
莫驚春不等陛下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臣已經私下請人做了十來條,預備着往後爲陛下更換,所以……”他的話還沒說完,正始帝已經抓住莫驚春的胳膊,狠狠地咬住他的下脣。
這一下可真是兇狠,生生咬出血來。
血色與唾液糾纏在一處,正始帝幾乎要生吞了莫驚春。
正始帝那與生俱來畸變瘋狂的怪物還未醒來,就被莫驚春三言兩語再度安撫下,簡直是將帝王的心拿捏在手中,肆意玩弄,偏生他還甘之如飴,巴不得莫驚春也生出那樣瘋狂的欲/望,渴望吞噬他纔好。
他終於……
公冶啓在笑。
他終於徹底安心了。
要完完全全地得到莫驚春,終歸是要付出代價,即便是他自己的命,拿去賭,也是應當的。
死,不會滿盤皆輸。
莫驚春永遠,永遠不會忘記他。
而活下來……
此即是終焉。
他永遠屬於莫驚春。
【完】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牀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愛閱小說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愛閱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纔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着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牀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牀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鑑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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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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