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衆裏尋他

作者:薛白杜五郎
老涼聽得那聲音,呼吸一窒,扶着姜亥轉身就走。

  “你爲何跟着我?”

  薛白才離開楊宅不久便察覺到有人跟蹤,遂讓兩個金吾衛不停往前走,他則漸漸拉開距離,再從別的巷子繞一圈回來,果然發現了對方。卻沒想到是個看起來頗柔弱的少女。

  原本想反跟蹤,結果卻看她躊躇了許久,一點都不專業。

  乾脆上前,沉聲問了一句。

  站在巷口的少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

  薛白立即便想起方纔在路上遇到過她。

  “長安街巷可不是你一個的,我怎就跟着你了?”

  少女拍了拍心口,鎮靜下來之後,卻是半點也不害怕他,眼神中反而有些促狹之意。

  薛白問道:“你認得我?”

  “你在長安很有名嗎?爲何我要認得你?”

  “別再跟着了。”薛白察覺到她沒惡意,稍稍放鬆了些,道:“回家去吧,這邊很危險……”

  此時,他放鬆了心緒,纔想起方纔在巷子裏瞥到那兩個背影時略有奇怪之感,遂轉頭看了一眼。

  一瞬間,薛白便認出了老涼、姜亥。

  他不能讓他們被拿到,會供出他殺人之事來,要麼滅口、要麼保護起來。

  “前面的。”

  薛白開口,盡力剋制着語氣以免嚇到他們。

  “別走……”

  老涼已拔腿就跑。

  薛白快步跟上,開口道:“你們受傷了?走不掉的,我可以幫你……”

  老涼與姜亥突然加快了速度,薛白繼續追蹤。

  追了一會,前方是一片民宅,難得見到一條黑暗的巷子。

  薛白放慢腳步,知道他們就在附近。

  他不急不緩道:“我能幫你們,但你們得信任我……”

  黑暗中忽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薛白停下話語,回過身看去,見是方纔那少女又跟了過來。

  “別過來。”

  “啊!”

  道邊的渠裏突然躍出一個身影,一把扯過了那少女。

  明晃晃的刀光閃過,匕首已架上她的脖子。

  “別動,我殺了她!”老涼叱道。

  “不用激動,我不認識她,而且我本就不會害你。你們受傷了?中毒了?我能幫你……”

  “別上來!你們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別以爲我不知你想做什麼!”

  “輕些說,莫驚動了旁人,你說說出了何事?”

  老涼之前還能冷靜,被他這寬慰的語調一問,登時激動起來,又向薛白叱道:“狗官,全是狗官!募兵時說有功必賞……同村五十九人就活了老子一個……栓子戰死了,憑什麼補他的租庸?!孃的……將軍說替我們出頭……將軍呢?!老子要見將軍!”

  “好,好。”薛白道:“我知道你有委屈,你先鬆開她,她是無辜的,你們中毒了?我們先說怎麼解毒……”

  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他中毒了。”

  卻是那被挾持的少女開口道:“酒氣這麼重,毒在酒裏,喝得還不少。你言語不清,吞嚥困難……可還覺頭暈目眩,四肢麻木?”

  老涼不答。

  那少女又道:“你是鉤吻中毒,我懂醫術,能救你。”

  “我不信……還有你,別過來!”

  薛白卻已擡起手,道:“這樣,你挾持我,便可由她救你們,可好?”

  “你……”

  薛白腳步不停,堅決走近,在月光下直視着老涼的眼,道:“我若不願相幫,大可以拖到你毒發。信不信我?你自己選。”

  “孃的,姜老二快不行了!”

  老涼終於收了匕首,他看過了這麼久姜亥都沒從薛白後方出來,就知他是暈過去了,趕到那暗巷中一找,果然見姜亥倒在那昏迷不醒。

  他自己也是頭暈得厲害。

  薛白蹲下探了姜亥的鼻息,問道:“怎麼做?”

  “先讓他們吐出來。”那少女大概只有理論知識,跺腳轉了一圈,靈機一動,擡手一指,道:“給他們喝水渠的臭水!”

  薛白卻已一把扯起姜亥,往地上摸找了個長條的東西便往他舌根按,同時勐按他的小腹。

  他還不忘向老涼說了一句,“你自己摳。”

  “嘔!”

  一陣酒臭熏天,姜亥卻還不醒。

  那少女則在月光下低頭翻找着自己的荷包,拿出一把藥丸。

  “這是我平時喫的補藥,有黃芩與甘草,也算是對症,可以緩解一二,但要解毒,還是得飲黃湯。”

  “幾顆?”

  “嗯,我想想,且都吃了吧。”

  老涼終於從滿是嘔吐物的地上坐起,口中全是苦味,但胃裏涼涼的,稍稍沒方纔那麼窒息,能夠喘得上來氣了。

  “走,找個醫館買藥材。”

  老涼艱難地起身,與薛白一起扶起姜亥,跌跌撞撞走向長街,那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衫,差點想要哭出來,忍住了,跑了幾步跟上薛白。

  四人轉過長街,依舊是裝作醉酒,一路往東市走去。

  ……

  這夜的東市如同沸騰了一般。

  所有商鋪都開張着,街道中央有各種各樣的表演,雜技、相撲、馬戲,人羣中不時響起陣陣喝彩。

  遠處的高臺上有人在舞火鳥,再擡頭一看,竟有人踩着高蹺在行人的上方行走,也不怕在這麼擠的地方被撞下來。

  四人好不容易穿過大門,拐進循牆巷子,這纔沒那般擁擠。

  藥鋪是今夜東市中最冷清的地方,但也坐着三三兩兩的人正在喝藥湯,有種把藥鋪當茶鋪的感覺。

  老涼一朝被蛇咬,登時謹慎起來,扶着姜亥在坊牆下的陰暗處坐下,不肯請太夫看診,說只買藥材即可。

  “不就是兩條命嗎?老子信這小娘子的醫術。”

  行伍之人,總是覺得自己命硬,能扛得下來。

  那少女也頗爲自信,聽他這麼說了,大大方方就進了醫館,站在櫃檯前寫藥方。

  老涼怕她跑去報官,一直盯着她,卻低聲道:“一會放她走了吧,她不知你是誰。”

  “你們準備去哪?”

  “不知道,但今夜我兄弟若能活下來,來日必報你大恩……”

  薛白沉吟道:“病去如抽絲,你們一時半刻好不了,裴冕也不會放過你們,我給你們一個藏身之地如何?”

  老涼有些詫異,問道:“你不怕我們牽扯你?”

  “今夜他不僅是要滅你們的口……”

  一張藥方寫好,少女滿意地點了點頭,遞了過去。

  “就稱這些。”

  “小娘子這是要治何病啊?”

  “遇到一個病人,驚厥之後有些心竭。”

  “聖手。”

  那藥鋪掌櫃點點頭,自去抓藥。

  少女微微得意,回頭卻見薛白走了進來。她猶豫片刻,招過他上前,低聲道:“他們好可憐的,執金吾,妻子被人擄了……結果將軍要滅他們的口,你能不能放了他們,不要報官啊?”

  “你知道我是誰?”

  “你……你一看就是朝廷的人嘛。我其實看到你在追兇手,才一路跟着你的。”

  “爲何?”

  “好奇啊。”

  薛白略略沉吟,回想了所有的對話,確定自己與老涼沒有在這小女子面前說漏什麼,方纔問道:“你呢?你是誰?”

  “你是問我名字嗎?”

  “不方便說,可否報知家門?”

  “我嘛?嗯……我姓宗,字小仙,名字可不能告訴你。”

  少女說罷,背過身去。

  很快,藥抓好了,薛白接過藥包會了賬,看了眼天色,向掌櫃問道:“幾時了?”

  “再有三刻鐘便到子時了。”

  “呀,不會吧?”

  “小娘子,老夫騙你做甚?你看,東市署上方的大花燈已經準備點燃了。”

  “那怎麼辦?我得趕到……來不及回去了,我得趕到興慶宮前。”

  掌櫃聽得有趣,撫須笑着,擡手道:“那小娘子就請吧。”

  薛白大步趕出藥鋪,只見姜亥已稍清醒了些,由老涼扶着站起身來,遂把藥包遞了過去。

  “既是小娘子爲你們說情,便不拿你們送官了,自便吧。”

  “謝這位郎君,謝小娘子。”

  老涼連忙道謝,提了藥材、扶着姜亥便走,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快走。”宗小仙催促薛白,“我們快去興慶宮。”

  “你如何知道我要去興慶宮?”

  “你是朝廷的人,又問了時辰,當然是。”

  “走吧。”

  兩人當即循着東市坊牆往東走。

  路上行人太多,薛白步伐又快,宗小仙不由惱道:“你等等我。”

  薛白腳步緩了下來,看了她一眼,拿過她手裏的手帕。

  “牽着。”

  “哦。”

  宗小仙老實握住手帕,再看薛白,眼神就有些複雜起來。

  興慶宮前。

  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停下,奴僕們連忙上前,恭請右相下車。

  李林甫顯得十分疲憊,澹澹看了一眼前方的金吾衛,忽然在想,這些年來自己每次出行,都以步騎百餘人爲左右翼,命金吾衛靜街……足夠安全嗎?

  恐還不夠。

  “阿爺。”

  李岫趨步上前,低聲道:“二十一郎的命保住了,十七娘還未找到。”

  “該死的不死,該來的不來,薛白到否?”

  “還沒有。”

  “十七娘若有好歹,讓他陪葬。”李林甫語氣平澹,“若他沒找到十七娘便敢來,殺了。”

  李岫背上一涼,本想說些什麼,想到十七娘是爲了與薛白看花燈纔出門的,俯身應道:“喏。”

  李林甫其實已經來得晚了,並無閒暇與兒子多談,站着攤開雙手,任奴婢爲他整理儀容、官袍,準備入興慶宮等候聖人。

  忽然,身後想起了吵鬧聲。

  李岫轉頭看了一眼,連忙派人去問。

  “十郎,薛白到了。”

  “可有帶回十七娘?”

  “沒有。”

  李岫迅速向北面看了一眼,快步趕到金吾衛執防處,怒氣衝衝過去,用力一推薛白。

  “你敢來?!”

  他語氣森然,咬着牙對薛白道:“十七娘若有一點損傷,你還敢想着有任何門第、前程,還不滾去找?”

  薛白聞言,腦中又將今夜諸事過了一遍,馬上意識到那個披着杏黃色披風的很可能不是李十七娘,同時他也很清楚,今夜沒有任何人要擄她。

  “十郎,我冒昧問一句,十七娘母家姓……”

  “李十郎!”

  忽然,一個婢女一邊喊着一邊飛快往這邊小跑過來。

  “十七娘已經隨公主進興慶宮了!”

  李岫轉過頭,發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婢女跑上前,他才反應過來,問道:“咸宜公主真的已見到十七娘了?”

  “李十郎上元安康,奴婢還能認錯了十七娘不成?”

  “還愣着做甚?快走。”

  李岫轉憂爲喜,一把拉過薛白,腳步匆匆往興慶宮趕去。

  在他們前方,忽然亮起一排花燈,遠遠鋪開,不見盡頭,如同朝陽乍出,天光破曉,但此時還只是深夜。

  子時將至。

  又有一排花燈亮起,其後,一排接着一排。若六百聲暮鼓能使長安城進入宵禁,這六百排的花燈,則能使長安亮如白晝。

  正是“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

  薛白被李岫拉着,一路疾行,什麼都顧不得看,等再擡起頭看去,眼前是一座璀璨無比的高樓。

  那是花萼相輝樓。

  最後一章是7206字,就不分章了,再次感謝大家的首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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