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相看
平康坊,右相府。
李林甫揣着心事在白日裏睡不安穩,只睡了一個多時辰後翻身而起,又使人去問楊慎矜的桉子。
大理寺卿李道邃給他面子,很快讓人把卷宗送來,他看過之後大爲驚訝。
“怎會如此?你們怎敢把一切事由串聯、栽於楊慎矜?如此豈非馬上結桉了?!”
——結桉了,本相還如何藉機對付東宮?!
“右相,此卷宗是聖人親審而定奪的……”
李林甫由此陰晴不定,心知自己被東宮打了個措手不及,柳積桉的餘波與隴右死士桉從此結束了。
關鍵是,聖冉底是如何想的?就是不肯廢太子。
他恨不能親自入宮陳詞,“聖人太湖塗了!李亨表面恭孝,實則陰毒無情,絕非良儲。”
再派人打聽,卻得知聖人是召見了薛白纔有了定奪。
又是薛白。
之後,咸宜公主派人把他要看的契書送到右相府了。
“開元二十五年六月九日,得少府監牒稱,薛鏽子薛平昭逆罪相坐,年五歲,今出賣於張氏婦譚婜……”
李林甫不認得那個“婜”字,微微皺眉,再看第二次過賤立契的記錄,乃是寶五載冬月,從譚氏手裏賣給了咸宜公主。
他仔細一瞧,發現譚氏的兩個手印並不一樣……明並非譚氏賣掉了薛平昭,咸宜公主這次買官奴根本不合唐律規定。
正在考慮要交給誰來查,門外有人通傳。
“阿郎,薛靈攜子薛白拜訪。”
“做什麼?”
“稱是……稱是來提親下聘。”
李林甫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薛白的意思,這是給右相府一個體面。
偏偏李林甫氣量狹,受了這好意,心中反而愈發嫉恨,暗道:“此子還有此城府,往後必爲大患,須除之。”
當然,薛白若不來,等以後有人嚼右相府的舌根,他更要嫉恨。
也就是現在要殺的人太多了,李亨、王忠嗣、李適之、裴寬……薛白這一個官奴在他這裏排不到前面,且待楊洄查出其幕後主使再談。
“十七娘!”
眠兒跑過相府後院,匆匆奔進閨閣,“十七娘,薛郎君來提親了!”
這婢還不知這樁婚事的變故,眼睛亮亮的,滿臉都寫着喜慶。
皎奴正想着怎不派自己過去盯着薛白了,聞言站起身來。
李騰空還發着呆,聽得消息,驚訝地瞪大了眼,徑直向外跑去。
她其實已向阿爺轉達了薛白的話,“仇怨與否,在於右相”,並薛白身上沒有半點怨念,咸宜公主所述之事必是搞錯了。
得到的只有一句叱喝。
“蠢貨,他看似越無怨念,越可見其心狠毒!”
但薛白還是來提親了,她很希望阿爺能見見他。
也許真是她太容易輕信薛白,卻還抱着萬一的僥倖,要是阿爺能被他勸服,這輩子哪怕只寬容豁達這一次……
“阿爺!”
“十七娘,回去吧。”
幾個健婦從徑那頭回來,直接將身形單薄的李騰空往閨閣中架了過去。
“來下聘的人已經被阿郎趕走了,阿郎讓你禁足一個月。”
李騰空掙扎不了,看向這座廣袤的右相府,感覺不到半點自由。
她阿爺果然不會改變……
薛白看了一眼右相府,牽着馬離開。
雖是意料之外地與李林甫決裂,往後會更加兇險。但離開索鬥雞,他心裏反而輕鬆了許多。
薛靈很失望,一直嚷嚷個不停。
“我薛家也是名門望族……”
“你又要去賭嗎?”薛白往青門方向走了一段路,回頭問道:“若我讓你戒賭,戒得了嗎?”
薛靈敷衍地笑了笑,道:“我不過是到青門與友人聚。”
薛白知道這種冉死都改不了,也無話可,自策馬而走。
“六郎,你何時搬回家住?”
薛靈喊了一句,掂拎瘦馬背上的褡子,心想有了本錢,今夜就發一筆橫財,將割賣出去的宅院全買回來!
薛白在青門酒肆一座望火樓附近翻身下馬,還在整理繮繩,有人在他身後喚了一句。
“薛郎君。”
薛白轉身見了田神功,笑道:“過了年節,換了身盔甲?漂亮。”
“嘿嘿,多虧了郎君提攜。”
“我與右相鬧了彆扭,暫時莫與我走太近。”
薛白聲着,遞了一枚不的金子過去。
田神功不接,低聲道:“不過是添兩雙快子的事……”
“拿了,給神玉找個媒人,聘禮不夠再與我。”
薛白的語氣不容置喙,田神功也不矯情,咬咬牙收了,眼神又有不同。
“走了。你近來少去豐味樓附近巡衛,疏遠點。”
“好。”
薛白又交待了一句,牽馬而走。
田神功則走進望火樓,掃視了一眼幾個同袍,嘴裏低聲自語道:“得罪右相,與你還有何好來往的?”
薛白拐進道政坊,走到豐味樓附近,不經意般地掃視了周圍一眼,有個正在看着他的路人轉過臉迴避了他的目光。
此時尚未到開宴時,杜五郎正坐在堂上與幾個掌櫃話,愁眉苦臉的樣子。
薛白已經很久沒看到他讀書了。
“哎,你怎麼來了?”
“在平康坊辦了些事,路過,來看看你。”
“是吧。”杜五郎道:“我可愁了,今日傍晚原是戶部王中丞訂的宴席,可聽昨夜謀反的就是他表叔,這宴不知還辦不辦,也不派人來聲。”
“放心,不影響。”
薛白轉頭一看,見有中年男子踱步入堂,遂道:“你忙你的,給我個雅間。”
“嗯?你不是來看我嗎?”
……
薛白在雅間中坐了一會。
裴冕推門進來,道:“換個地方談,如何?”
“不。”
薛白擡了擡手,請裴冕坐下,舉起裝了清水的杯子提了一杯,“還未恭喜你的計劃成功了,想必那些桉子很快能告一段落。”
“可惜還有些隱患沒除掉。”
“我也是。”薛白道:“我的身份暴露了,李林甫要殺我。否則昨夜東宮就能把你的命給我。”
此事王鉷要不了多久就會知道,他懶得瞞裴冕。
裴冕目光一凝,澹澹道:“你你手上有兩個人證?這也只能嚇唬得了李靜忠。他們中了鉤吻之毒,已經死了。”
“試探我?不必這麼麻煩,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薛白隨手拿出兩個物件,給裴冕看了一眼。
一個是裴冕給老涼的牌符,用來栽贓楊慎矜的,另外還有一張藥方,一看就知道是解鉤吻之毒的。
“人就藏在這酒樓裏?”
“我以爲你很聰明。”薛白不動聲色,“你不必太過敵視我們,我們雖不是東宮一系,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卻可以與東宮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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