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大唐風氣
街市上,五陵少年騎着駿馬,帶着美貌可饒新羅婢出城踏青;女子們的衣着愈發輕薄,肆意顯出嬌美的身軀。
滿城紅妝,柳綠鶯啼。皇城外忽響起爽朗大笑,驚走了枝頭的鳥兒,羞走了圍觀的少女。
“薛郎當面,在下劉長卿,字文房,早盼與你詳敘情誼。不如一道去平康坊嫖宿?!”
話的男子二十出頭,身長玉立,舉止灑脫。話間,轉頭看向那些裙襬飛揚的窈窕身影,眼睛一亮,隨口便吟出幾句詩來,甚顯風流。
“曲房珠翠合,深巷管絃調。”
“日晚春風裏,衣香滿路飄。”
當即便有婦人往這邊擲花,正站在街道邊話的六人衣襟上登時落滿了花瓣。
“看,是春闈五子呢。”
“怎有六個?哦,帶了個眼睛的胖書童。”
有打扮奢華的美婦上前,邀六人往她家中作客,劉長卿雖想去,卻被元結拉住了,避入務本坊,才清靜些。
“哈哈哈,不去也罷,我等去嫖最美的歌姬!”
杜五郎掃着身上的花瓣,苦惱於這些糾纏,問道:“幾位兄長,不知你們覆試如何?”
“欸,考都考過了,只等放榜便是,且先到南曲坐下再聊。”
“我與五郎年歲還,就不去了?”
“薛郎此言差矣,我像你這般年歲時,可比如今更爲風流,因此被阿爺送到嵩山書院苦讀。”
“文房,莫在糾纏。薛郎君投懷送抱的尚且應付不來,豈有花錢去嫖宿之理?”
覆試之後,元結放鬆下來,一句戲言,逗得劉長卿哈哈大笑。
他們只好約定先去酒樓坐坐,其後元結、劉長卿、皇甫冉自去平康坊。
杜甫也不去,他原本家底還算殷實,喪父之後家道中落,加上到長安科舉花費巨大,已經徹底淪落爲寒門了,不願去那銷金窟。
衆人落座,春闈五子還有些祕事要私下商議,因此合力灌劉長卿。
飲了一圈,薛白臉上泛了酡紅,劉長卿反而愈發熱忱,聊起過往的風流蘊事。
他在薛白這年紀時到嵩山讀書,與一女尼相好,將那禁忌的少年情事得繾綣動人,完他才半醉,興致一起,喚店家借來琴,當衆撫弦而歌。
“五年持戒長一食,至今猶自顏如花。亭亭獨立青蓮下,忍草禪枝繞精舍……”
一曲罷,劉長卿攬住薛白的肩,笑道:“聽聞,伱曾向右相府提親被拒。我給你出個主意,你讓李娘子當個女冠,便能與你長期來往了。”
“文房兄醉了。”薛白其實已有些醉了,道:“我與哥奴結仇,豈好誤了她?”
“哈哈哈,薛郎太拘謹了,誰管這些?若照你這般,聖人還能先納武惠妃、再納楊貴妃嗎?”
劉長卿這句話聽着放肆,旁人皆只是大笑。
他又有個朋友乃京兆杜氏之嫡子,名叫杜位,也是愛慕哥奴之女,正是他出的主意,讓杜位拐了相府千金私奔云云。
“杜兄雲浮風骨,自然不羈,真男兒也!哈哈哈……”
聽聞這事,杜甫也擊箸稱善。
元結笑道:“相比而言,薛白確是太拘泥了,戒律比女尼都多。”
“哎,他就是太自重了。”杜五郎道:“不過,君子自重,也是我輩當學的。”
“大丈夫當世,當風流豁達。如此婆婆媽媽,簡直束縛了我大唐睥睨萬邦之雄風!”
劉長卿恨不能站在桌子上嘲諷薛白,仰頭飲了酒,開始從高陽公主與辯機的風流事起,洋洋灑灑講述貴胄之女出家爲冠與青年才俊交往是多麼正常之事。
他雄辯滔滔,一番話,竟讓薛白恍惚覺得自己被程朱理學、明清禮教束縛的思想是那般落後、狹隘。
當今,風流不影響上進,不風流反而要讓人看輕了。
大唐盛世的開放、包容,確是往後一千餘年從未再有過的。
是夜,薛白回到家中,青嵐忙前忙後,非要熬醒酒湯,坐在榻邊一勺一勺地喂他喝。
“郎君,燙嗎?”
燭光下,少女吹着勺裏的湯,嘟起的嘴脣泛着漂亮的水潤光澤。
她的拇指翹着,細,嫩紅,讓人想捏一捏。
即使在杜家,她也不是粗使奴婢,近來似乎更嬌嫩了許多。
“郎君?看我做什麼?”青嵐聲問道。
“你,想當我的,侍妾嗎?”
薛白雖久經人事,還真是從未問過如此墮落的話,尤其是對着這般青澀的姑娘。話中間停頓了幾次,全無大唐男兒瀟灑豪縱的風範,此時倒真像是十多歲的束髮少年了。
青嵐先是一愣,頭一低,應道:“郎君誤會了……奴婢是逆罪賤籍,當不了侍妾的。”
罷,她飛快偷瞥了一眼薛白,跑回耳房裏。
捂着衣領躲回榻上,青嵐探出頭看了一眼,沒見薛白追進來,一時對自己也很是着惱,乾脆把被子往頭上一蒙。
她倒不是禮教拘束,而是然的害羞。
轉眼到了覆試放榜日。
皇城臺省依舊空空如也,擬定好的進士名單被送到了右相府。
待看到了最末多了兩個名字,李林甫皺了皺眉,問道:“如何回事?”
“回右相,裴寬強壓王中丞,直接放榜,禮部主考官崔翹不敢反對。”
“裴老狗嫌命長了。”
堂堂御史大夫,漢代的三公之一,僅僅是添了兩個科舉名額,甚至連名次都沒變,李林甫卻被激得殺氣騰騰。
他心知自己猜得沒錯,裴寬與人聯合要與右相府爲敵了,在此事中上躥下跳、牽線搭橋的正是薛白。
“薛白近日在做什麼?”
“還是每日讀書,另外,去了玉真觀幾次……見了十七娘。”
面對這樣的回答,李林甫卻也沒有發怒,罵了一句“狗賊好膽”,開始安排應對。
無非是督促裴敦復舉報裴寬,再搜查裴家,找到裴寬與東宮交構的證據,再把薛白等人牽涉進去……很簡單的計劃,右相府排除政敵只用這一招,屢試不爽。
唯薛白這種螻蟻已逃了兩次,但凡事不過三。
“阿郎,十一娘來了。”
李林甫本沒耐心處置家事,但皺了皺眉之後,還是讓這個女兒過來。
不一會兒,李十一娘帶着她的夫婿楊齊宣到了大堂,還未開口,便被罵了一頓。
“你教的好道理,讓姐妹們隨心所欲。眼下倒好,十四被拐跑了,十七盡日在道觀與畜生眉來眼去。”
“阿爺,這有何打緊?”李十一娘不怕,反而笑道:“女兒安排十七娘到玉真觀,不正是爲了讓她開竅嗎?她嘴裏得冠冕堂皇,要修道,要清靜,當女冠還不是爲了自在與男子往來。待回頭她將薛白勾到手玩弄幾次,厭了膩了也就罷了。往後與玉真公主一般自由自在,也無甚不好。”
這一番言論,李林甫聽在耳裏,竟是點零頭。
他確想弄死薛白,此時也覺得若弄死前沒讓女兒玩玩那豎子,或許會讓她遺憾。
“這是事。”李林甫道:“十四又是如何回事?可是你縱容她的?”
“女兒可沒告訴十四娘可改嫁杜位,不過是……”
“老夫不管你了什麼,去找回來。”
李十一娘是個爽利性子,竟還反駁道:“依女兒看,讓十四嫁了京兆杜家也好,想來對阿爺是利大於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