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狼人

作者:薛白杜五郎
滿唐華彩正文卷第277章狼人首陽山腳下,有兩個頭戴斗笠、脖子上裹着破布的男子正坐在道路邊。

  十月底的天氣太冷,他們縮着頭,讓人看不清面容,但偶然間轉動脖子,能看到他們皮膚上有着觸目驚心的疤痕,乃燒傷後所留下的。

  “郎君小心,有人來了。”

  “嗯。”高尚低下頭,拿出一枚胡餅。

  他燒傷得非常嚴重,再不復以往的英俊。雖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但傷勢致使他高燒了一場,再也控制不了手指,總是顫抖個不停。

  沒了嘴脣,牙齒暴露在外,他艱難地咬了一口胡餅,咀嚼着。

  一隊人從他們面前趕路而過,爲首的兩人身披大氅,威風凜凜,正是薛白麾下的老涼、姜亥。

  高尚連氣都不敢喘,直到他們策馬走遠了,才擡起頭瞥了一眼,喃喃道:“四十八人。”

  “這裏太危險了。”

  田乾真傷勢則輕得多,只有手臂與背部帶着燒傷後留下的疤。被追殺那夜,他是在火勢最烈的地方,攀過圍牆把渾身起火的高尚拽出去的。

  之後休整了四個月,高尚才遂漸恢復過來,田乾真本以爲該回范陽了,高尚卻打算去長安見劉駱谷,經過偃師,又停了幾天。

  高尚在誆公孫大娘時,完全沒想過會被人追上,用了劉駱谷的令牌與身份,那是安祿山留在長安打聽消息的密探。

  他恢復之後立即打聽,得知長安沒有變故遂放心下來,心知一枚令牌也證明不了任何事,絲毫不會動搖聖人對府君的信任。

  但今日觀察到薛白調動人馬,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擔心薛白調人是衝着劉駱谷去的。”

  田乾真藝高人膽大,問道:“我們跟上看看嗎?”

  高尚思忖着,目光先是看向西面,之後轉向北方,最後道:“不,回范陽。”

  他明知道薛白回了長安必會拿着在偃師得到的證據攻訐安祿山,但以他眼下的狀態只怕阻止不了。

  而且,在大唐官場中玩些小伎倆,殊無必要了。

  兩人走進樹林,翻身上馬,過程中高尚頭上的斗笠掉落,顯出一張醜陋、可怖的臉,他感到頭上一涼,嚇得一個激靈。

  “郎君勿驚。”田乾真連忙將斗笠拾起,安慰道:“沒人認得出郎君了。”

  長安,宣陽坊。

  刁家兄弟隨薛白喫的朝食是面油餅,坐在小攤邊,看着萬年縣的差役們匆匆跑過,非常忙碌的樣子。

  如今連刁丙都知道殺韋會、任海川的幕後真兇是王焊了,萬年縣只差捉到人證就要拿人。畢竟他只是見過的世面少,不是傻,在村裏還屬於聰明的那種。

  “萬年尉好像快捉住真兇了,郎君要是慢了,被搶了功勞怎麼辦?”

  “無妨。”薛白道:“查出來未必是功勞,得收拾得了局面。”

  刁丙於是思忖着這話裏的含義,刁庚方纔沒聽清,問道:“還有面?到了長安,每天喫的朝食都不重樣哩。”

  悠哉悠哉地喫完朝食,薛白竟不去長安縣衙署,而是往敦化坊去找顏家姐弟。

  他與顏嫣說好了,趁着這段時間最閒,儘可能地陪她多玩玩。

  今日韋芸卻是不在,顏家的幾個長輩也出去了,只有一個女管事帶着顏嫣、顏頵在大堂上練字。

  “阿兄來了!”

  一見薛白,顏嫣眼眸一亮,當即起身想要過來,須臾想到自己是大姑娘了,理了理裙子,很淑女地行了個萬福,眼神中的雀躍之色卻是掩都掩不住。

  顏頵平時是個小君子,高興起來卻完全不管不顧,催促着身邊的小廝,嚷道:“快來快來,趁着阿孃不在,不管哪個,擺起來玩啊,汝等插標賣首之輩。”

  最後這句話是薛白之前開的一個玩笑,他很喜歡,玩遊戲時得說好多遍。

  小半個時辰不到,韋芸回來時,顏頵正玩得認真。

  “汝等插標賣首……阿孃,啊!阿爺?!”

  薛白回頭看去,只見顏真卿揹着個行囊,風塵僕僕地趕了進來。他一直知道顏真卿快回來了,卻不知具體時日。

  “阿爺回來了。”顏嫣展露出甜甜的笑顏,上前道:“怎不派人提前說一聲?女兒好去接阿爺。”

  顏真卿臉上雖未笑,回家了自是歡欣,眉梢上的喜意掃去了疲憊之色,他瞪了顏頵一眼,應道:“接到公文便動身了,何必再派人說。”

  說罷,他轉向薛白,道:“你在偃師做得不好。”

  “學生還需老師多加指點。”

  衆人坐下寒暄,先是述了別後離情,說起近況,顏真卿如今從監察御史升到了殿中侍御史。

  之後,問起薛白在長安縣的情況,不免提到了韋會的案子。

  顏真卿聽過,捋着趕路時被吹亂的鬍鬚,沉吟道:“如此說來,王鉷是爲了替王焊隱瞞,才讓賈季鄰殺了韋會?可若如你所猜測,王焊是中了楊國忠的圈套,何必殺人?”

  薛白亦考慮過這個問題,道:“是,以王鉷的聖眷,大可直接向聖人稟明,聖人知曉王焊一向不太聰明,會信他是被人欺騙的。”

  “你是如何看待的?”

  也就是面對着顏真卿,薛白直接說出了他的看法。

  “學生以爲,王鉷之所以如此,是因爲王焊真的留下了一些解釋不清的罪證。”

  “若如此,時局又要動盪了。”顏真卿道:“此案還有疑點,老夫會去問一問賈季鄰。”

  此時,韋芸安排人端了熱水進來,道:“好了,伱們師徒二人,才見面就聊這些公務,也不談談家事。”

  她想說的是薛白與顏嫣的婚事,說話間揮手便要顏嫣退下去。

  顏嫣是想聽的,扁扁嘴,萬福告退,不情不願地往外挪步。

  “家事。”顏真卿語氣一沉,嚴肅了幾分,指了指桌上的各種遊戲用的小物件,道:“你等不上衙、不讀書,於此玩鬧,可知錯了?!”

  顏嫣正支着耳朵想聽聽阿爺對家事的安排,聞言當即加快腳步,一溜煙地跑出門去。

  她跑出去之後,回眸看向薛白,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薛白與她對視一眼,不慌不忙向顏真卿執禮,道:“老師的教誨,學生深有感悟,正是‘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學生往後一定謹記。”

  “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顏真卿重複唸了一遍,點頭不已,道:“難爲你有這般思考,說得好。”

  聽到了如此振聾發聵的佳句,他沒有再怪薛白。

  顏頵無比驚訝,擡起頭看向薛白,感到萬分佩服,卻想到薛白輕而易舉一句話就脫身解圍,不再與他共患難了。

  “你呢?!”顏真卿一指顏頵,板着臉教訓道:“你就是那荒於嬉。”

  “孩兒錯了。”

  “爲父聽說你還夜裏不睡,偷偷到院裏捉蛐蛐,如此貪玩荒誕,往後能成器嗎?”

  “孩兒……”

  顏頵不知所措,看向薛白。

  薛白正愛莫能助,有婢女匆匆跑過來,稟道:“阿郎,娘子,有位內官來找薛郎。”

  顏真卿眉頭一皺,道:“你又惹何事了?”

  韋芸亦是臉色一變,想到張去逸與薛白之間的過節。

  “那位內官很着急,稱聖人召薛郎入宮……狼人殺。”

  吳懷實沒有在薛白獻寶一事上做手腳,李隆基很快就感受到了那些遊戲的樂趣所在。

  他聰明,也一向是擅於玩樂的。

  也就是如今大唐正是國力鼎盛,臣民對這位聖人極盡美化讚美,把嬉鬧稱爲風流,把荒誕當作率性。唯有薛白知道,命運到最後給了李隆基公正的評價。

  薛白如今當了官,不願意陪李隆基玩樂,只負責教導、解釋。

  聖人當然是不缺狎臣的,王準、賈昌之流都在,楊國忠也不顧大臣體統,湊在其中。

  上次與楊國忠一起出宮的瘦小老道長也在,名叫李遐周,據說是真有道法的。

  宴到中途,高力士還捧出一個匣子,裏面盛着一枚丹藥,李隆基隨手接過,含水服了。

  薛白知道李隆基一直有服丹藥的,但這位聖人在煉丹一事上也確實有水平,至今還未吃出什麼惡果來。

  “真人的丹煉得好,朕近來亦覺神清氣爽。”李隆基嚥下丹藥,隨口吩咐了幾句,再次重賞了李遐周。

  李遐周雖不如一些道長仙風道骨,在聖人面前卻毫無獻媚之態,淡淡應道:“聖人謬讚了。”

  “右相近來染疾在身,道長若得空,可爲他治一治。”

  “是,可讓右相到玄都觀來。”李遐周應道。

  他態度平淡,竟是連聖人、右相都沒有太放在心上。

  薛白此時才知道爲何這次回長安,李林甫沒有請他相見,原是病了。

  病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薛白在偃師時也病過,奈何李林甫仇家太多,連病了都不敢聲張。

  次日,玄都觀。

  崇業坊中金吾靜街,百姓避走,因右相來謁見李遐周了。

  “咳咳咳。”

  李林甫披着大氅,由李岫攙扶着走下馬車,他其實病得不算重,就是天氣轉涼,加上勞累過度,染了風寒。另一方面,他也有趁養病靜看楊國忠與王鉷鬥爭的心思。

  是因聖人關心,他纔來見見李遐周。

  “右相,薛白也在客堂,是否將他驅出去?”

  “豎子想來看本相笑話。”李林甫以己度人,喃喃自語道:“他巴不得本相病死,可惜要失望了,留着他。”

  “喏。”

  步入客堂,果然見薛白坐在那。

  李林甫於是不讓李岫相扶,邁步走進去,雖被香線的氣味嗆了一下,卻是強忍着不咳。

  他並不理會薛白,只與李遐周見禮,道:“本相身體不適,厚顏請道長診治。”

  李遐周目光灼灼打量着李林甫,應道:“右相不過略有小疾,無礙。”

  “多謝道長。”

  “比起偶感風寒,右相更該擔心的是家小吧。”

  “道長何意?”

  李遐周閉上眼,掐指算着,喃喃道:“右相存,則家族安泰;右相歿,則家門不存。眼下早作準備,尚未晚也。”

  “是嗎?”李林甫當即冷了臉,瞥向薛白,眼神不悅。

  李岫則是大驚失色,連忙行禮,請李遐周解救。李遐周這才睜開眼,笑道:“戲言而已,十郎不必介意。”

  “這……”

  待李林甫離開了玄都觀,反手便給了李岫輕輕一巴掌。

  “廢物,一個只會給聖人掛興陽蜈蚣袋的江湖術士,你向他求情?薛白收買他來誆你,這都看不出嗎?”

  李岫捱了一巴掌,不敢做聲。

  過了一會,他不由好奇起來,問道:“何謂‘興陽蜈蚣袋’?”

  李林甫懶得回答,淡淡道:“問唾壺。”

  傍晚,太府少卿楊國忠、刑部尚書蕭隱之、萬年縣令馮用之等人,皆被招到了右相府。

  李林甫病中不見客,由李岫引衆人到堂上說話。

  “國舅,我有一個問題……何謂‘興陽蜈蚣袋’?”

  楊國忠聞言朗笑,道:“蜈蚣去頭、足,碾爲細末,配甘草三分、甘遂三分,以及幾味藥材,以絹裹盛於袋中,繫於胯下,三至七日,可使你那話且大且長,久戰不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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