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好兄弟

作者:薛白杜五郎
靈武。

  朔方節度使的行營如今被暫時闢爲行宮,地方自然是小了些,卻可使新立的朝廷處事效率高不少。

  凡有消息傳來,新君坐於堂上,老遠就能聽到呼喊。

  “陛下,使節回來了!”

  李輔國趨步入堂,身上穿着的紫袍彰顯出朝堂大臣的威風,腳下的步伐又不失家奴的諂媚,有種獨特的氣質。

  李亨的頭髮近來又白了不少,愁容滿面。他正在與張汀低聲商談着什麼,張汀才說到“我有一個辦法”,便被李輔國不小心打斷了。

  “哪邊的使者回來了?”

  “向回紇可汗借兵的李承寀、石定番等人回來了,還帶來了回紇可汗的長子,明日便可入城。”

  “總算有了好消息。”李亨自語了一聲,精神稍振奮了些,道:“明日朕親自去迎,讓所有的文武官員都來,壯一壯我大唐的威勢。”

  他近來很憂慮,原本以爲李隆基死在陳倉了,他纔敢登基稱帝,沒成想如今鬧得十分被動。

  昨天又有兩個消息傳來,李光弼支援長安之後,倒向了李琮;而郭子儀行軍到中受降城之後突然中風,暫停了行軍。總之,形勢正在漸漸傾向李琮。

  因此李亨不得不把更多的希望寄託在回紇身上。

  次日。

  出使的隊伍入城之時,靈武朝堂的文武官員們都已經在列隊等候了。初立朝時只有數十人,如今已有兩百餘人,所有官員都拉出來,看着倒是也有些威勢。

  除了宗室之外,列在武將之首的是封常清,其後便是僕固懷恩了。

  僕固懷恩是一個高大的鐵勒人,一臉的大鬍子,長相非常兇惡。實則,性格卻十分淳樸,是個直腦筋,想事不會繞彎,做起事情來分外賣命。

  因李亨特意籠絡,封賞,賜衣,並拉着他同食,酒後推心置腹地訴說了自己光復大唐的志向,僕固懷恩感激涕零,近來正在積極進行練軍,準備誓死報效新君。

  文官之列,立下擁立大功的杜鴻漸並未站在首位。他非常謙遜地把位置讓給了不久前趕到靈武來的名臣,房琯。

  房琯在前幾年就擔任過給事中,這是儲相之職,算是李亨在東宮時的重要臂膀,可惜後來牽扯到了薛白的案子,被外貶出長安。

  聽聞李亨登基之後,房琯星夜兼程趕來投效,如今已被封爲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擔任宰相。他披着一身紫袍,極有風範,是靈武朝廷的定海神針。

  站在那等着李亨,房琯正閉目養神,忽聽到身後有人很小聲地說“神童來了”之類,他轉頭往後看了一眼,卻見李泌披着一襲羽衣,站在官員末位,於一衆紫紅之間顯得十分突兀。

  他遂走了過去,道:“長源,你站到上首來。”

  李泌站定,不願上前,擺手道:“貧道無官無祿,不宜在在百官之列,房相請。”

  房琯還待繼續邀請,聽到那邊有宦官呼了一句,他只好停下說話,重又站回首位。

  待李亨已到殿中,放眼看去,首先也是看向李泌,連連招手,笑道:“長源,你站近些。”

  房琯帶着輕鬆的語調,緩緩道:“臣方纔也勸李泌站到臣前面,他卻自稱無官無祿,如何都不肯,請聖人拜他爲宰相。”

  他們看重李泌,是因爲知道李泌真有本事,且是不世出的奇才。放在盛世,奇才還能放着往後再用,如今這亂世,卻迫切需要奇才出力。

  但李泌的心境已與幾年前不同了,他勘破了權力鬥爭,對皇權也失去了過去的敬畏,多了分灑脫。當李亨再次提出要拜他爲宰相,他依舊推拒。

  “長源可是與朕見外?”李亨加重了語氣,彷彿李泌再不受,便是不給他面子。

  他近來很憂慮,擔心李隆基出現在蜀郡,會導致他臣下的離心,非得要籠絡了李泌才能感到安心些。

  李泌遂道:“臣是絕粒無家之人,不求高官厚祿、良田美宅。爲陛下出謀劃策,只求收復二京之後,能枕着天子膝睡一覺,嚇一嚇欽天監,使他們稟奏‘客星犯帝座’,一動天文,則平生所願足矣。”

  他是一本正經的語氣,說的卻是一樁有些荒誕之事,殿中不少人不由笑了一下,氣氛一緩,化解了李亨的強求。

  李泌這插科打諢的樣子,倒有些像是他此前遇到的和尚懶殘,故而他當時說“偷了禪師的虛誕”。

  李亨哈哈大笑,因李泌說的枕膝一事表現出的親近而高興,但還是讓李泌站到上首。反正站哪裏都是站,李泌也無所謂,遂施施然以布衣之身站在前方。

  君臣間這一番禮讓之後,那邊使者也到了。隨着鼓樂起,李承寀、石定番等人引着一個回紇年輕人入殿。

  那回紇年輕人正是葛勒可汗的長子,不過二十歲出頭,雖也會說漢話,卻說得磕磕絆絆,待他自報了名號,通譯遲疑着說意思是可稱他爲“葉護太子”。

  李亨聽了微微皺眉,但他眼下是有求於人之時,想着叫太子就太子吧,不必在這些無謂的小事上與之爭辯。

  葉護太子則表現出了對大唐的好奇,睜着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打量着這小小的堂屋,盛讚了大唐宮殿的瑰麗雄壯。

  “外臣是初次到大唐,見到這麼大的城也是初次。”

  這些話,讓李亨略感尷尬,以爲葉護太子是在譏諷他。可他仔細看了對方那清澈純真的眼神,確認了對方應該只是沒有見識。

  果然,之後葉護太子又道:“我們的王都建在鬱督軍山的腳下,只有靈武城的一半大,宮城有兩個門,有一個瞭望塔。”

  李承寀上前稟道:“陛下,臣到了鬱督軍山,見到了葛勒可汗,他很仰慕大唐,想要將女兒嫁給臣。”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苦意。私下裏,他並不願意娶對方,說是回紇公主,其實是個皮膚粗糙黝黑、脾氣暴躁的女人,且把一個回紇女人娶爲正妻,生下子嗣便是嫡子。他屬實不希望自己的嫡子帶着回紇血統,相比起來,寧可讓宗室嫁女過去聯姻。

  但沒辦法,國危當頭,他作爲大唐宗室,只能做出犧牲,想必李亨也會回報他。

  “好!”李亨大悅,當即封賞李承寀。

  “謝陛下隆恩。”李承寀領了封賞,上前兩步,雙手舉過一封國書,道:“這是葛勒可汗答應出兵的請求,請陛下過目。”

  李輔國連忙過去接過,捧給李亨。

  李承寀低着頭,偷眼觀察着李亨的表情,見他不動聲色,暗暗鬆了一口氣。

  在殿上,李亨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設宴款待葉護太子。

  是夜,靈武行宮御宴,酒過三巡,李亨方纔留下了兩個兒子以及一些信得過的大臣,與葉護太子詳談借兵的條件。

  葉護太子是個實在人,尤其是酒意上來,更顯豪邁。

  “可汗非常仰慕大唐,他將女兒嫁到了大唐,也希望能迎娶到大唐公主。雙方聯姻,才能齊心協力一同殺敵。”

  李亨只是略微猶豫,很快點頭答應了下來,道:“朕會把女兒嫁到回紇。”

  “多謝聖人。”葉護太子大喜,又道:“回紇願意爲大唐征戰,可是必然會讓男兒們戰死、損失大量的牛羊馬匹,陛下得要有賞賜,可汗要求,等收復了長安,城池歸陛下,城裏的女人、奴隸、錢財、糧食,得全部歸回紇。”

  此事,李亨已經看過李承寀的奏章了,沉思着,沒有說話。

  房琯皺了皺眉,道:“豈有此理?你們需要多少賞賜,列個數便是。”

  “不列數。”葉護太子搖頭不已,道:“回紇人打仗,戰利品分一半,這是規矩。比起城池,城中的人和財物可沒有一半重要,這是可汗仰慕大唐作出的退讓。”

  “你們要如何帶走長安的金帛子女?”

  “不用管,攻入城之後,唐軍只要讓我們搶擄幾天就行。”

  葉護太子說話時依舊睜着他那雙清澈純真的眼睛,可手裏的匕首卻還在割肉。

  他方纔說御宴上的肉烤得太老了,要了些烤得半生不熟的肉,一刀割下去,血汁便溢出來。他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捉着喫,於是嘴角都帶着血。

  再是單純,再是說着仰慕大唐,他的野蠻卻已冒犯到了堂中不少官員。

  “啪!”

  一聲響,卻是李倓拍案而起,擡手一指,怒叱道:“竟敢口出欲搶擄我大唐國都的狂言,還不向陛下乞罪?!”

  葉護太子嚥下口中的肉,以不解的眼神看着李倓,道:“這是回紇的規矩,大唐要是不答應,不向我們借兵就好,發什麼火?”

  李倓愈怒,握拳道:“犯我大唐天威,其心可誅!”

  這兩人年紀差不多大,這般一對上,彼此的火氣都上來。葉護太子把手中的匕首一拋,走到堂中,敲着胸膛道:“打一架?!”

  “好!”

  李倓劍眉一豎,當即紮起衣襟上前。

  其實,他絕非他表現出來的這般衝動,而是深知談判絕不能對方說什麼就是什麼,尤其是原則上的事情,必須得堅決地反擊,拿出大唐該有的氣魄來。

  “住手!”李亨大喝道。

  堂中兩個年輕人並不聽,已然大步趕向對方。

  “虎——”

  破風聲中,葉護太子一拳揮出,拳勢迅捷,力道剛猛。他對自己的武力極有信心,這一拳能直接打死一頭牛。

  “嘭!”

  葉護太子那兇猛的一拳竟是落了空。也不見李倓有太多動作,只是輕輕一閃,人已欺身至他面前,徑直一拳砸在他的面中,砸斷了葉護太子的鼻樑。

  未至他喊叫,李倓擡起膝,狠狠擊在他的小腹上,將他打得喫痛,像只蝦一般彎下了腰。

  這兩下乾淨利落,勢若奔雷,先聲奪人,之後李倓便要肘擊葉護太子的背。恰此時,卻有人撲上,一把抱住了李倓。

  “給我住手!”

  “滾開!”李倓回頭看了一眼,見扯着自己的是李俶,還是換了語氣,道:“兄長鬆手。”

  “別打了。”

  “欲劫掠我大唐國都者,死!”

  李倓還要掙扎,眼前忽然一花,“啪”地一聲已捱了一巴掌,定睛一看,李亨卻已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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