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見公義而忘私利

作者:薛白杜五郎
回紇大營。

  到處都散落着布匹與鞋帽,士卒們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帳外,有人稟道:“葉護,使者從涇州回來了。”

  葉護正因爲自己的要求被薛白拒絕而感到不快,聞言當即吩咐道:“讓他們進來。”

  很快,他派去的使者葛薩默就快步進了大帳,道:“葉護,唐主答應了我們的條件,會給我們更多的金帛子女。約在十日之後一起攻打歧州城。”

  “這麼久。”

  葉護知道李亨、李俶父子還需要穩定士氣,但依舊不耐。他怕拖得太久了,薛白有長安來的援軍,而他又不想攻城。

  很快,葛薩默遞上了李亨給的書信。葉護倒是看得懂,李亨在信上盛讚了他一番,說他是“功濟艱難,義存邦國,萬里絕域,一德同心”,又許諾要封他爲忠義王,除了約定好的金帛子女之外,每年再贈他兩萬匹絹。

  看着這信,葉護不自覺地笑了,嘴都快咧到耳根處。

  “好好好,我得的是實實在在的好處,讓唐廷對我朝貢。好笑他們還把我當成忠臣,‘豈惟裂土之封,誓河之賞而已’,死要面子,跳樑小醜。”

  葛薩默聽不懂這些話,但也能感受到李亨的可笑之處,遂跟着賠笑了一會,之後道:“葉護,我回來的路上捉了一個絕色的女子,想要進奉給你。”

  “真是絕色?”

  “葉護一看就知。”葛薩默拍膝道:“她的皮膚比絹還要細,比草原上最乾淨的羊還要白……”

  等葉護見到了那女子,發現葛薩默並沒有騙他。

  他的手掌撫過她光滑細膩的皮膚,俯下身,嗅着她帶着微微香氣的頭髮,舒服地長呼了一口氣。

  “嗚!”

  那女子嚇得尖叫,瑟瑟發抖,通紅的眼睛裏有無盡的乞求之意。她的嘴被塞着布,正努力掙扎,想要說些什麼。

  葉護倒是願意與她交流,調笑道:“你說我是先給你解下這個?還是先解下這個?”

  “嗚!嗚!”

  過了一會,葉護終於拿下她嘴裏塞着的布。

  “別碰我,別碰我,我是大唐廣平王的女人,我是奉節郡王的母親,你不能碰我。”

  “誰?你說你是誰?”

  “我姓沈,是李俶長子的生母。殿下與我說過你,你與他是結拜兄弟,伱不能碰我。”

  葉護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故意嚇她道:“在我們那裏,兄弟共用一個女人,很正常。”

  “別!你若敢碰我,後果很嚴重。”沈珍珠已被嚇得膽裂,一頭冷汗,她用顫抖的聲音威脅道:“我的丈夫、我的兒子會是大唐未來的皇帝,你敢碰我,你一定會得不償失。”

  “得不償失?”葉護又笑了起來,道,“女人,你教了我一個新的成語。”

  他雖在調侃沈珍珠,心裏對大唐還是有所忌憚,興致便褪了下去,又問了幾句,印證她是否真是李俶的女人。

  之後,他再次招過葛薩默,劈頭蓋臉地問道:“你敢劫廣平王李俶的女人?!”

  “葉護,我是在路上劫的,怎麼會是李俶的女人?”

  “你再去涇州一趟,問清楚他有沒有丟失的妻妾。如果是,我給他送回去。”葉護道,“漢人有句話,朋友妻,不可欺。”

  兩日之後,心驚膽顫的沈珍珠又被帶到了葉護的帳篷裏。

  “你懂怎麼做奴隸嗎?”葉護回過頭向她問道。

  沈珍珠搖了搖頭,看着帳外,試圖看到李俶派來接她的人。

  “我熱了,你給我打扇;我冷了,你給我暖牀;我渴了,你給我端水;我餓了,你給我烹羊。”葉護如同吟詩一般地說着,褪掉外套,又道:“我想發泄了,你得滿足我。”

  沈珍珠駭然色變,轉頭便想跑,葉護上前,一把捉住她的頭髮,將她拖了回來。

  她遂大哭着,重申着自己的身份,試圖嚇住葉護。

  “作爲奴隸,你是我的財產、我的物品。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想逃,不會有好下場。”

  “放開我,我是你義兄的女人啊。”

  葉護伸手便是一個巴掌過去,道:“還想騙我?我已經派人問過了,你不是。”

  沈珍珠被打懵了,又或許是因爲他這句話而懵了。

  “李俶根本就沒有走失的妻妾,他的家眷全都安然無恙地在涇州。你很聰明,居然能想到這樣的辦法騙我。”

  “不,怎麼會這樣?不會的,我的兒子是他的長子。”

  沈珍珠私心裏其實一直都知道李俶是怎麼想的,他願意讓他們的兒子成爲他的繼承者,又擔憂她會像武則天或韋妃,遂刻意地疏遠她。但她付出年華,爲他奉獻一輩子,想要的也只是一份平安喜樂,她以爲這是自己應得的……

  葉護忽然撲上前抱住了她,一股濃烈的腥味傳來,他瘋狂地親着她,道:“你若爲我生下兒子,我讓你成爲回紇的可敦。”

  沈珍珠嚇得尖叫、奮力掙扎着。

  “啪!”

  葉護又是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也把她的美夢打碎……

  “讓她到俘虜營裏,好好學學怎麼當好奴隸。”

  沈珍珠如同丟了魂一般地被帶出了大帳,等她再回過神來,目光所見,見到的是一羣衣不蔽體的女人被關在羊圈裏,她們脖子上往往都繫着繩索,都在不停地哭泣。

  有人扒在柵欄邊,悽聲呼喊着她們的孩子,捱了士卒們一鞭又一鞭。

  而她們年幼的孩子們已失去了玩耍的資格,正在擠牛奶、掃羊屎……學着如何當好奴隸。

  到處都是絕望的哭聲。沈珍珠置身於此,忽然覺得自己是這所有人裏最不值得同情的一個,她或許是自討苦喫,可這些女子與孩童卻是無數關中百姓的心中摯愛。

  他們將被帶到遙遠的草原,永世爲奴。

  歧州府署。

  薛白正在與諸將商議軍情,臉色有些不是太好,正此時,有人前來稟道:“雍王,去涇州的使者回來了。”

  “召。”

  很快,高參等人進了大堂,詳述了在涇州的經歷。衆人無法想象僕固懷恩能殺了自己的兒子,議論之後,都認爲應該是僕固玢背叛了,便有脾氣急的力勸薛白殺了僕固玢的家眷,以儆效尤。

  薛白卻不是急脾氣,只說等確切的消息傳回來了再談,之後話題便轉到了與回紇的戰事。

  “依高參等人所見,李亨必是與回紇約定了一齊來攻打我們……”

  若說薛白的戰略目的,奇襲了鳳翔,把消息傳到天下各地,必然能等到一部分地方官員、將領的歸附,而李亨也勢必想搶這個時間差來轉扭局勢。

  堂中不少將領都認爲此時可以拖一拖了,他們兵力不多,佔據着城池守上一兩個月,讓世人瞧瞧李亨的無能。

  聽着這些建議,高參不由大急。

  “不可啊!”

  衆人紛紛轉頭看去,不知高參這個級別的將領爲何如此急切地插嘴。

  高參拜倒在地,道:“末將願爲先鋒,誓死爲雍王破敵虜!”

  老涼聽了大搖其頭,問道:“兵力、戰力都不如回紇兵,憑你的一腔熱血就能敵虜嗎?都是打仗的人,別說傻話。”

  高參大慟,他實在是不擅言辭,想當個說客,卻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只能向薛白苦苦哀求道:“末將懇請雍王破敵,早日救關中百姓妻兒於水火!”

  “盡是些沒用的渾話。”老涼怕他被軍法處置,道:“你下去清醒些。”

  薛白卻似看出了高參的心思,表示軍情容後再議,讓他單獨留了下來。

  “想戰?”

  “是!”高參用力點頭,咬牙道:“戰死不惜。”

  “看上沈珍珠了?”

  高參一愣,點了點頭,向薛白請罪。

  “糊塗。”薛白叱道:“你如今爲國立下大功,往後前程似錦,何患無妻?”

  “雍王,末將想到她落在回紇人手裏……末將寧死不願受此恥辱!”

  “這是你的恥辱嗎?李俶都不覺得恥辱,你去賣命?”

  高參被罵得痛徹心扉,恨自己連想救沈珍珠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說。但當心情壓抑到極點之後,曾烙在腦中的一句話被他回想起來,讓他終於能響地回答。

  “末將是大唐的將士!”高參應道:“末將以不能守國爲恥,以關中百姓淪爲回紇之俘虜奴隸爲恥。末將有心上人,不求與之長相廝守,唯以不能盡從軍之職,不能護她周全爲恥!”

  他說到後來,愈發激動,面紅耳赤,又道:“李俶能忍,我不能忍!我不管他是皇孫郡王,手握重兵。我只管堂堂七尺男兒,絕不受辱!”

  薛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你若好美色,大可給你賜婚一個比沈氏年輕貌美的。”

  “末將但求一戰,懇請雍王成全。”

  “但求一戰?你是甚萬人敵嗎?”

  高參武藝不甚了得,不由慚愧。

  “我知萬人敵在何處。”薛白道:“我已遣張光晟往隴州勸降封常清。原本,你在涇州若能問得李亨父子啞口無言,或能使封常清看清他們不配被追隨。”

  說着,薛白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點了兩下,道:“你已歸來,張光晟卻未有消息送回,恐事有不順,我欲再遣人去探清情況,若是壞結果,便設法救他回來。”

  “末將願往。”

  高參想到沈珍珠如今在回紇營中受難就心急如焚,恨不能馬上就殺破回紇大營,救出沈珍珠。但他也知道取得安西兵馬的支持,是如今最快、最有把握破敵的辦法。

  “去吧。”薛白道,“不必說服我,用你的道理去說服安西軍。”

  “末將定不負雍王重託!”高參領命而去。

  薛白心中堅定地想與回紇騎兵一戰,但這幾日也有不少人勸他只管守着城池就可以,守住了城,不管外面被回紇劫掠成什麼樣子,這一戰在天下人看來就是他驅走了李亨,而出城反而會有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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