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泼天雨浇来旧事 初升阳谐谱新辞 作者:慈莲笙 天沉沉的,已经接连两三天沒有看见太阳了。 远山上的松沒有烧過,就已经隐约靠近松烟墨的颜色。管殷心裡暗暗的有些不放心——她想到那一段被程衡称为“南北合套”的格式下,被大雨淹死的百姓。 好像邻家夫妇孩子的過世,也和雨有关。 毕竟,和水有关的一切,似乎常伴着中国歷史,有时候是智慧、有时候是勇敢,有时候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的教训…… 在這個陌生的环境裡,管殷是害怕這样一场可能随时到来,却又缺少自己能够信任的一份力量作为保护的暴风骤雨的。 “相公,不過是场大雨,這屋子還是禁得住的,” 刘姣安不知道,管殷怕的并不是雨。而是随之可能一起到来的山洪泥石流——如果曲牌裡的故事還沒有发生,不過是原身知道了贪腐的真相,借着這曲的传播度,想要看得懂、管得了的人管一管呢? “嗯。”可這些管殷都不好和刘姣安說,嚼不透還要咽到肚子裡的事情,就像是卡在喉咙的一根青菜,上不去、下不来,实在是让人难受。 “相公,我昨日去集市,他们都說這雨不会很大。” 越是這样沒有预备的天灾,往往受灾的人才多。管殷下意识的想到了在办公室同事判的娟子上看到的那道地理题,下意识的抬头想要看看附近的山。 后世砍了树,为了资源挖空了山,于是山体很容易就崩塌下来。直到人们意识到了問題,种树固土……這才慢慢好了起来。 如今满山苍翠,也不是沒有砍伐。松烟墨、油墨,各式各样的墨,总要烧柴火,总需要树。于是一切都是相对的,做人毕竟容易顾此失彼——斧斤以时入山林,终归要有個度。 “是啊相公,我們不出屋子也就不会有什么事。” 三恒觉自家相公有些杞人忧天。 不,愈发的杞人忧天。 雨终于還是噼裡啪啦的砸了下来。刚才修复的小厨房倒是结实,第一阵势头還不算大的雨半点也沒有动摇它。 倒是這间住人的屋子,雨顺着窗户喷洒进来,把原本就有些变形的桌子弄得更不成样子。可雨下個不停,冒着雨出去肯定免不了害了风寒,谁也不敢去冒這個风险,刘姣安也不允许任何人去冒這個风险。 “三恒去给夫人和相公热一热热水。” 一碗飘着几叶茶,带着些许姜丝的热水被三恒趁着雨短暂的停歇端過来的时候,对于每一個人来說都是救命的存在。 狭小的屋子裡不敢生火,這样一杯姜茶能够带来的温暖是想象不到的。 也难怪三恒觉得自家相公是杞人忧天,有思考会不会因为這样那样偶发的事情失去生命的功夫,倒不如学学三恒,早早的备好了姜茶,给一些干柴架在相对干燥的地方,及时热好了水。 “夫人,這雨若是再大一些,该不会要冲垮了堤坝?”喝過了姜茶,管殷又有精神去思考额外的問題,刚才萦绕在脑海裡的溃堤,此时就被问出了口。 “這雨不比当年的那一场,况且如今堤上已经加固過,又是朝廷钦差督管……不会,再不会了。” 一個“再”字說明了一切,管殷意识到自己或许沒有必要去深究那一场“超度”是否存在了。至少過世的百姓真的存在,這当中更是少不了人为。 “夫人,這洪涝也好,干旱也罢,其实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天灾,总是人祸。” 如果只有天灾,办法少的时候,用少量的人换更多人,经济好的时候,用损失,换生命。无论是什么情况,总能過做得到一個以小博大,以弱胜强——這就是人定胜天。 绵延了几千年,都是一样的心照不宣…… 只可惜,有时候一個人的一己之私,就有可能要一切都毁于一旦。 “是啊,总是人祸。” 听到自家夫人和相公又聊起了這些沉重的话题,三恒并不想参与,侧過头去,顺着门板呃缝隙望向院子。 又下起来的雨已经摧碎了凌霄花藤大把的叶子,三恒记得夫人和相公都喜歡這棵藤,忽然有些担心、如果這株凌霄花明年长势還不如今年,夫人和相公会不会失望? 三恒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侧脸一阵冰凉,随后就是痒痒的,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爬一样。 “总是?” “当年那一场山洪,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被牵连其中……当然,這還是我听父亲說的。” “這些年……” “所幸這些年未曾见過。” 终于還是被夫人和相公的对话吸引過去,三恒似懂非懂,脸上又是一凉一痒,三恒分着神,沒有去管它。 管殷觉得刘姣安刚才看向自己的目光当中有深意,似是看穿了自己的试探,却又心甘情愿的把听說過的故事說给自己听。 两個人的对话停了下来,随着被“骚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三恒也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向脸上抹去,触手冰凉。 原来是水,三個人几乎同一時間注意到了从屋顶漏下来的這一注水——滴得虽然缓慢,可也說明這间屋子的房顶出现了裂痕。 水滴石穿,日子久了這個屋子是住不得人了。 住了太久的楼房,上一次管殷见到天花板漏水,還是雨季北京城的地铁裡边,放着個“小心滑倒”的牌子,一個花哨的桶给原本就拥挤的路加了一份阻挡。 所幸,雨真得像是除了管殷以外所有人說的那样,沒有下很久就停了下来。 太阳還沒有出来之前,一阵阵鸟叫昭示着雨是真得停了。 “相公,雨停了。” “夫人、相公雨停了。” 雨是停了,人们却不得不起身打扫屋子内外的雨水。 所幸,這個人们只是這個算不得一层一进院落的三個人,其余的屋子大多抗住了這样的例行的风雨。 山的中间架起来一道彩虹,两段都已经隐入深山,唯有中间這一段光彩照人。管殷驻足良久,下意识的去摸口袋的位置,想要拿出手机来拍照。 “相公,這裡有我和三恒就够了,你去看看书桌和那些稿子如何了。” 比起做相公的,分明刘姣安才更像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后知后觉回過神来的管殷点点头,径自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