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人言虎毒不食子 戏写雷劈不孝词 作者:慈莲笙 不见青山总多情,既见青山多汗颜。看久了山色,人便更觉得自身渺小,管殷的目光收回来不久,又垂在纸上陷入自己的颓唐。 想不尽的结局,却沒有一個看上去是应该属于這個情丝牵戏绵的故事的。 “轰隆。” 晴天闷雷,想必不久又是疾风骤雨,管殷是无心关注的——刘姣安知道自己回家,管殷盲目催三恒去寻,反而是添乱。 “你怎么又来了?” 阴雨天最是好睡,管殷不一会靠着桌子睡下了,這时候却還要反過来怪程衡怎么到了自己梦裡。 “打雷了?我那边在下雨。” 简单至极的对话之后,两個人谁也沒有再主动說什么。程衡无事,在不大的屋子裡来回踱步…… 又過了不一会,程衡晃悠的烦了,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桌面上。 宣纸上写着两個字,“团圆”,细看過去,才能发现两個字被一道干出飞白的竖杠像是穿糖葫芦一样连在一起,程衡下意识“啧”了一声。 “怎么突然就团圆了?” “团圆了,又划掉了?” 這几個字管殷刚才写完沒多久,现在倒是不用猜也能知道程衡說的是什么:“三代人的故事突然要有個交代,想不到应该怎么团圆。” “给活人求公平,就是青天大老爷,给死人求公平,就是判官阴审……沒有什么需要纠结的。” 回到现实,有一层层的法院,各种各样的监察机构,可這裡显然比不了,管殷不理解程衡口中轻而易举就结束了的团圆:“多大的青天大老爷能够审得了从京城到地方這么多贪官污吏?” 就算是皇帝亲手交代下来查办,也少不了又是一出官官相护。等查到罪魁祸首头上,這人還在不在人世都是需要思考的問題,管殷觉得這样的结局未免太理想化了。 “那你有沒有听說過《天雷报》?” “沒有。” 程衡眼中的常见显然和管殷概念中的熟知是两個概念,到如今前者還不想着直接把故事讲出来:“呃……那我换一种說法,《清风亭》?” “也沒有。” 无可奈何,程衡一五一十的把故事给管殷讲了一遍。只听得后者拳头硬了——但依旧不能理解程衡想要表达怎样一种“团圆”的结局。 看着眼前人一脸懵懂,程衡甚至在思考自己要不要直接给管殷把故事写好?可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管殷還得靠着写剧本生活,程衡打算抓住一切机会给管殷留下些有用的知识。 “就是說這個故事你要是想要写個团圆的结局很简单,女将军請命彻查,皇帝允许,然后下令把相关的人都带来,然后雷来了,一雷劈死一個,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然后你這不是有三個仙么?在劈死這些之前,你写一個在阴司告状的部分,這样不就都完美解决了?” 在程衡自己看来,目前這個故事逻辑清晰、立意完美,最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非常符合一個标准的戏曲剧本格式。 从“又一個故事杀青”了的喜悦中走出来,程衡才意识到自己說了半天,管殷好像一句话也沒有回——怕是還沒有听懂。 “依靠于怪力乱神的结局,会不会像是烂尾?” “当然不了……”管殷较起劲来和自己有得一拼,程衡忽然怀疑起自己钻牛角尖的时候是不是一样让人急不得恼不得,“按照你的逻辑,這种事就很难有一個完美的结局。” “所以我写了团圆,又划了团圆。這种事很可能闹到最后也是一场悲剧。”管殷這個时候倒是有理了,“你看原身自己,本身不也是一场悲剧的产物?” 程衡想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无意识间就陷入了管殷的逻辑,以至于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說什么。 “轰隆!” “轰隆!” 接连两声雷声,已经不再像刚才响起时那样闷闷的,似乎昭示着雨已经离着這裡越来越近。 “正是因为很难得到该有的结局,看的人才渴望看见大团圆。”终于,程衡也只能想出来這样一個理由,“就像是你看小說,還是希望坎坷之后,主角能够获得成功似的。” “好像我缺了她那便活不下去了似的。” “這质优价廉,谁去买她那些旧样式?” 远处的闷雷還沒有来得及传进刘姣安耳朵裡,反而是這些老客人的话,像是平地惊雷一样重重砸在刘姣安心头。 集上平白多了两三家卖绣花的,有很多时新的样式,确实是刘姣安做不来的——那些绣线的质量,也远比刘姣安手上的强。 刻意的针对让刘姣安将来人的身份猜了個八九不离十,低垂的眉尾裡酿满了苦涩。 “看姑娘這绣工不像寻常人家能有的……不知能否写字?鄙人倒是想讨几幅字画回去。” 這声音略有几分熟悉,刘姣安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之前那個要在自己這裡多订些绣花却沒了下文的教书先生。 “我們见過一面,后来鄙人思来想去,這绣花鄙人用不上什么,若是姑娘家有字画之类,鄙人倒是颇有兴趣。” 第一次见的时候,刘姣安便觉得面前這個教书先生的眉眼有些熟悉,如今越看便越觉得,只是一時間說什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裡见過——终归不是在梦乡。 “這倒是沒有,這位相公還是问问别家罢。” 看那边已经有收拾起来的了,远处凝墨欲滴,刘姣安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往回走,沒必要同一個自己并沒有太深刻印象的人纠缠,免得横生事端。 “好,如此是鄙人唐突了。” 耳边终于安静了,可该愁的事情還是要愁。 就像是雷声不响了,這乌黑浓密的云终究還是要把雨送下来的,事情早就堆积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无论是管殷還是刘姣安,都有自己不得不愁的事情。 愁容面对愁容面,所幸天边的云落在地上成了影,刚好搭在每個人的脸上,反而如同给两個人各自带上面具,不用亲口和对方陈述自己的愁。 阴云,就這样默默的掩盖着一切原本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