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半卷舒簾
在君不羈走了之後,皇后和永樂長公主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永樂長公主指着皇后拿在手裏的名單問道:“皇后娘娘,這個要怎麼處理?”皇后看了一眼手裏的名單,嘆了一口氣,丟給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先收起來吧。”

  轉頭對永樂長公主說道:“這事暫時先放一放吧。剛纔不羈的話長公主你也聽到了,根本還沒長大,在男女情/事上面不曾開竅,不管是性子還是說的話全都充滿了孩子氣。這個時候給他娶親,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嗎,所以還是緩緩吧。”

  永樂長公主點頭附和道:“皇后娘娘說的有道理,還是等不羈年紀再大點再說。”其實就算皇后堅持,她也會反對。

  她也是看着君不羈長大的,對他的脾氣秉性也有所瞭解,他不願意的事情,強逼是沒用的。就算硬給他定下親事,可是拜堂成親的時候怎麼辦?就算能壓着他拜堂,難道還能將他綁進洞房?……要是真那樣做的話,可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屆時她這個大媒,不管期間怎麼費心費力,恐怕兩面都沒有人會記得她的好。費力不討好的這種賠本買賣她可不做。

  君不羈的一番話和世人的想法大有不同,可謂是離經叛道。皇后和永樂長公主將其當作孩子話,不曾當真,但是許宜室卻覺得這應該就是君不羈的心裏話,他真的就是這樣想的。

  “全部心神只能放在我的身上”,這句話落入她的耳中,對其觸動非常大,不覺心動神搖。又聽到“不要孩子”,“不在乎宗祠傳承,死後墳塋祭祀”等句,許宜室細嚼這幾句話的意思,萬般滋味涌上心頭,不覺心痛神馳,眼中落淚。

  皇后嘆了一口氣,對君不羈這個外甥,輕不得,重不得,她真心覺得頭疼,轉頭看向許宜室,想要和她說什麼,見她呆立在那裏,伸手輕推了她一下,問道:“二姐,回魂了,你怎麼突然走起神來了?”

  許宜室唬了一跳,回過神來,往下邊看去,不見君不羈的身影,忙問道:“皇后娘娘,不羈他人哪去了?”

  永樂長公主訝然道:“魏國夫人,你剛纔在想什麼,這麼入神,竟然連不羈走了都不知道?”許宜室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忙問道:“走了多久了?”

  “剛走不久。”皇后答道,詫異的看着許宜室:“怎麼,你有話要和他說?既然這樣,那他剛纔在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許宜室沒有回答,撩起腳邊的裙子,急急的追了出去。

  “不羈——不羈——”長長的迴廊上,許宜室不顧平時保持的貴婦形象,大聲喊着君不羈的名字,小跑着追上因爲聽到喊聲而停了下來的他。

  自從許家發跡之後,一直養尊處優的許宜室還是第一次做如此激烈的運動,等她站到君不羈面前時氣喘吁吁,額頭上有了薄汗。

  許宜室一面拿出帕子擦汗,一面努力平復激盪的情緒,等情緒稍微平復一點之後,開口:“不羈,剛纔在你姨母那裏,我聽你的意思是想要征戰疆場,沙場立功,不是母親攔你,實在是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有個萬一,你還這麼年輕……”

  君不羈輕笑一聲,語氣生硬的打斷她:“這世上還有人喫飯噎死的呢,難道就因此不喫飯了不成?讓我就這麼老死家門,我寧願戰死沙場!只有那家雀纔會貪戀巢穴的溫暖,躲在屋檐下,不肯去面對外面的風雨,母親,你的兒子並不是一隻貪圖安逸的家雀,而是一隻敢於直面風雨,翱翔千里,搏擊長空的雄鷹。”

  雖然知道沙場兇險,但是許宜室對此並沒有深刻的認識。許安和許平都曾經上過戰場,還不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並且還立功封侯。那個時候,許家可不比現在。君不羈很得皇上喜歡,而且許平又手握兵權,官拜大將軍,就算君不羈從軍,暗中照看一下他,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許宜室覺得君不羈就算去了戰場,應該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因此沒有就這個問題和他繼續爭論,說道:“好,好,你想要到沙場上建功立業,我管不了,也不管了。我這次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知道你一直很介意自己的身份。當年生你的時候,我年少輕狂,思慮不深,以至於讓你被人恥笑。我想了一下,決定讓你改姓‘岑’,安成侯從三品將作監岑彭之子,這樣就不會有人對你的出身有所詬病了。”

  君不羈笑了一下,問道:“母親應該是臨時起意吧?只是不曾和岑侯商議就做出這樣的決定,難道就不怕岑侯不同意嗎?”許宜室不假思索的說道:“放心,不會有任何問題,他不會反對的。”

  對岑彭來說,君不羈改不改姓都是他的繼子,既然這個身份已經無可更改,那他又何必吝惜一個姓氏。再者,如果岑彭是個有節操的人,他也不會娶當時聲名狼藉的許宜室爲妻。他之所以肯娶許宜室,還不是爲了她背後的許家。

  君不羈雖然不姓許,但是他是許宜室的孩子,而且是在宮裏長大,深得皇帝的喜愛。而且,君不羈都已經這麼大了,也不需要岑彭操什麼心,一切都有許家和皇上。君不羈改姓,能夠進一步拉近他和這個繼子的關係,對他只有好處,並沒有壞處,他又何必反對,惹許宜室不快呢。

  許宜室可能沒想到這一點,但是君不羈卻是明白的,他冷笑一聲,說道:“岑侯是不會反對,但是母親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願?”對上許宜室詫異而又疑惑的目光,一字一頓的說道:“不好意思,我不願意。”

  “罷,罷,罷,是我想差了,考慮不周。既然你不願意改姓岑,那麼就和我一個姓,改姓許好不好?小的時候,你不是還嚷嚷着說要給你舅舅當兒子,要跟他一個姓氏。你若是改姓許,正好稱了你幼時的心願。再說,你是我的孩子,姓許,本就無可厚非。本朝子女隨母親而姓的也不是沒有,不算什麼奇聞異事。更何況,許家現在這麼榮耀,你改姓許也不辱沒你。”許宜室覺得君不羈可能對岑彭有心結,因而也就沒有強迫他改姓岑,反正她早就做了兩手準備,因此將另一個建議提了出來。

  君不羈看向遠方,嘆了一口氣,神色幽幽的說道:“母親也說那是我幼時的心願了,那個時候不懂事,因爲舅舅和驫鶻打仗,屢屢打敗對方,覺得舅舅是個大英雄,真豪傑,所以才嚷嚷着跟舅舅姓。但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想法自然也有了改變。”

  頓了一下,他問道:“母親,有一個問題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天母親既然提出改姓的問題,那麼我想問一句,既然現在肯讓我姓許了,那爲什麼我出生的時候你沒有想過讓我姓許?因爲不清楚我父親是誰,寧願胡亂給我安了一個‘君’姓,也不肯讓我姓許?”

  許宜室被問住了,嘴脣翕動了好幾下,想要說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她無法告訴君不羈,說當初懷上他不過是個意外,其實他並不是一個被期待的孩子,不僅僅是不被母親所期待,其實整個許家上下都不期待他的出生,只是因爲礙於她的身體情況,所以不得不讓她把他生下來。

  那個時候,正是許家風頭最盛的時候,許安、許平皆被封侯,許宜家成了皇后,她所生的兒子被立爲太子,許平官居尚書令,大將軍,兵部尚書三大要職,許宜華、許宜室皆被封爲國夫人。許家站在榮耀頂處,也等於將自己放到了世人的眼皮子底下。

  本來許家低微的出身就一直被人指摘,偏偏這個時候,許宜室又搞出孩子來。雍朝的民風雖然開放,但這並不意味着男女關係就可以隨便。再者,不管許宜室怎麼風流浪蕩,有沒有孩子還是不一樣的。

  見許宜室答不上來,君不羈自嘲的笑了笑。雖然許宜室不肯說緣由,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君不羈在知曉了自己出生前後許家的情況之後,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雖然都是私生子,但是孩子有父親,總比“父不詳”要好。許家的笑話已經夠多了,不能再讓人看笑話了。他還查到,當時許家還曾傳出過“不是君不羈的父親不肯娶,而是許宜室不肯嫁”類似這樣的流言。

  別看現在許宜室和君不羈言之鑿鑿讓他改姓許,但是君不羈知道,如果許家最後不同意,那麼現在許宜室所說的皆不過是水月鏡花。

  不過君不羈也知道,如果他現在改姓許,許家應該不會反對。除了因爲事過境遷,世人早已經不關注這些了,還因爲許家發現其實不管他是姓“君”還是姓“許”對他是由許宜室未經過嫁娶而生下的孩子這件事而言,在世人眼裏並沒有什麼區別。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長大,而且深得皇上的歡心,並且擔任中書舍人這一要職,能成爲許家的助力。如果能用一個姓氏讓他對許家心生感激,從而死心塌地,許家自然不會吝惜;當然,不管怎麼說,他到底是在許家長大,彼此間還是有着深厚的情分的,多年的情分還有許宜室的慈母心腸或許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正因爲把事情看得太過清楚明白,所以君不羈心裏好像有那麼一根刺紮在那裏,平日裏不碰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感覺,但是一旦碰到,就會覺得很疼,所以說看得太透徹也痛苦,人生難得糊塗。

  君不羈冷眼看着許宜室說道:“母親不必爲我改姓而費心費力了。我君不羈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孩子滿長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難道會因爲改姓‘岑’或者‘許’而有什麼改變不成?難道母親以爲這樣做,就能欺瞞世人不成?除非把我塞回母體裏,讓我再重新投一回胎,不然不管我改姓什麼,都對我的出身沒有影響。母親又何必做出這種‘掩耳盜鈴’的提議?”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縱使我是父不詳的私生孩兒又怎樣,也不代表我就低人一頭,矮人一等!”

  “無需借用他姓的榮耀,終有一天,我會讓我君不羈的名字傳遍大雍,響徹海內!令世人對我刮目相看,讓那些曾經恥笑我的人再也不敢小看於我!像藉助許家門楣榮耀這種事,母親毋需再提,豈不聞‘寧可直中取,莫向曲中求,’我不齒,亦不屑!母親今日覺得許姓榮耀,焉知不會有一日君姓光彩不下於它?”

  “如果母親讓我改姓,是因爲我在鸞和殿裏說的話,憂心我身後祭祀的問題,那麼母親更無須擔心了。我當於沙場上立不世功業,請封萬戶侯,功成畫麟閣,與國同休!”說完話君不羈揚長而去,不肯再理會許宜室。

  “不羈!不羈——”許宜室看着遠走的君不羈在背後大聲疾呼,可是君不羈根本不理睬。

  君不羈和許宜室分開之後,往紫微殿走去。到了殿外,迎面遇上了從裏面走出來的京兆尹,兩人打了個對面。

  大家同殿爲臣,他拱手爲禮,正要和對方打招呼,沒想對方滿臉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宛如沒看到他一般,就這麼揚長而去。

  君不羈已經習慣了滿朝官員看他時,對他的那種打量蔑視的目光,但是像這種當場給他難堪的倒是頭一遭,他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哪裏讓他看不順眼了,又或者哪裏得罪他了。

  雖然被人甩了臉子,不過君不羈並沒有放在心上,他看着對方的背影無語的搖了搖頭,轉頭繼續前行。到了紫宸殿門口,見高朝恩匆匆的從裏面走出來,他迎了上去,笑問道:“阿翁這麼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呀?”

  高朝恩停下了腳步,笑道:“巧了,老奴正要去找將軍你呢。”君不羈手指向自己,詫異的問道:“找我?”高朝恩點了下頭表示確認,然後神色變得嚴肅起來,稍微提高了點聲音說道:“皇上口諭,中書舍人君不羈觸犯律法,酌罰金三百,自今日起,閉門思過兩個月。”

  君不羈在高朝恩一臉嚴肅傳旨的時候,神情也變得正經起來。見高朝恩說完了話轉身就要走,忙伸手一把拉住他,納悶的問道:“阿翁,這是怎麼回事?無緣無故的皇上罰我做什麼?我這陣子可以一直老老實實的,什麼都沒做,怎麼就觸犯律法了?我向皇上喊冤去!”

  高朝恩趕緊伸手攔住鬧着要往裏面走的君不羈,四下看了一下,這才說道:“冤不冤的,老奴不知道。不過剛纔京兆尹大人可是在皇上面前狠狠的告了將軍一狀。”

  “說藍田縣縣令費了不少功夫,終於找到了在京畿附近,一夥假借嫁妹,實則是利用美色/誘騙官宦富家子弟的騙子的行蹤,沒想到在組織人力,進行抓捕的時候,將軍突然跑了出來,不僅帶走了其中一名受害者,並且還毀掉了不少書面證據。這名受害者是本案的一名關鍵證人,而被將軍毀掉的字據,是這些騙子威逼受害者簽下的債務和借條之類的字據,以便他們藉此來進行二次訛詐。因被將軍毀掉許多,從而這些騙子的罪責輕了不少,量刑也……”

  君不羈一聽之下,頓時反應了過來,是太叔通的事情發了。比起他所犯的錯來說,皇上對他的懲罰可謂是高拿輕放,他收起往前邁的腳,對着高朝恩打着哈哈:“啊,我想起了,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既然皇上已經做出處罰,那我就不在這裏耽擱了,馬上回家閉門思過去。至於罰金,等我回到家就馬上命人送往大理寺。”說完,就轉身一溜煙的跑了。

  高朝恩對着他溜走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笑,搖搖頭,轉身回稟皇上去了。正和一堆奏章做奮鬥的皇上聽了他的稟報,嘆道:“朕的京兆尹對朕對君不羈做出的處罰很是不滿,認爲朕罰的輕,太過縱容他了,希望這孩子這兩個月能老老實實的在家思過,不要再給朕惹禍。”

  伺候皇上多年的高朝恩深知什麼該接話,什麼時候保持沉默,此刻他眼觀鼻,鼻觀心的立在一旁,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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