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作者:半卷舒簾
紫宸殿中被贏夔叫來,結果過來之後,贏夔並不在,等了有大半個時辰的君不羈百無聊賴的打量着殿中早已經看熟了的一切,瞟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宛如柱子一般,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跟他一起被叫來的梁綸,心中猜度着贏夔喊他們過來的用意。

  因爲梁綸這個外人在,所以君不羈不好像以前一樣,在殿中宛如在自家一般那麼自在隨意,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雖然和梁綸同殿爲臣,但是君不羈以前和他根本沒有交集,若非前幾天大朝會上因爲南詔的事,梁綸突然站出來發言,他都不認識他,所以哪怕這會兒兩人一塊被叫進紫宸殿,他和梁綸也沒什麼話可說,而且看梁綸那個小心謹慎的樣子,就算他和他搭話,恐怕他也不會迴應他。

  君不羈按捺住性子又等了大約有兩刻鐘的時間,還不見贏夔到來,等得不耐煩的他,看了一眼闆闆正正的站在那裏的梁綸,移步到一旁的桌案,無視對方喫驚的目光,隨手從果盤中拿起一個蘋果吃了起來。正喫着,贏夔從外面走了進來,君不羈將手中的吃了一半的果子丟在那裏,走過去和梁綸站在了一起。

  贏夔說起了他對南詔來求援做出的決定:“這次關於南詔被越詔攻打一事,朝廷決定出兵救援。只是如今朝廷要爲即將和東驫鶻開始的大戰做準備,再加上從長安抽調兵馬過去,耗費巨大,所以朕決定派梁綸你爲正使,君不羈爲副使,朕會有手諭給你們到蜀郡調兵,並隨後會下旨給和西南夷接界的蜀郡的地方官員,你們到了那邊後,調派當地的兵馬救助南詔。”

  目光落到梁綸身上,贏夔意味深長的說道:“梁綸,當年你的曾祖父入荊州說服姜家投高祖,而後又說降南詔王臣服我大雍,立下大功,被高祖皇帝封爲言侯。你身爲他的後代子孫,縱使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不要給他的臉上抹黑纔好。朕在長安等你成功的消息,希望不要讓朕等太久,也不要讓朕失望纔好。”

  一番話說得梁綸熱血上頭,臉色潮紅,若非神智還有幾分清明,知道這種國家大事不是家裏挖一口井,砌一堵牆那麼簡單,所以纔沒有拍着胸脯滿口應諾,大包大攬下來,只是和下保證也差不了什麼了,語氣中帶着幾分激昂,自信滿滿的說道:“臣必定會竭盡全力,讓陛下滿意。”

  等梁綸退了下去之後,君不羈看着他退下的身影,不解的說道:“陛下你剛纔的話我聽着沒什麼問題呀,只是追憶一下樑家祖上的榮光,並沒有什麼升官發財的許諾,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怎麼一副肝腦塗地的模樣?”右手握拳,擊打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這是冷板凳坐得太久了,終於看到了出頭的機會,太激動了……”

  贏夔敲了一下君不羈的腦袋,打斷他的話,嗔道:“胡說什麼呢?本來就該是這樣的態度,做臣子的爲國盡忠是應有的本份,讓你這麼一說,成什麼了?”

  君不羈捂着被敲的有些發疼的腦門,不服氣的辨道:“我也沒說錯什麼呀,盡忠職守的同時不代表就不能升官發財呀?”用一種“你怎麼這麼天真”的目光看着他,嘆道,“陛下你好歹也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了,該不會認爲朝堂上的臣子們全都是一心盡忠爲國,沒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追名求利的高潔之士吧?那樣的人,陛下你在朝堂上是找不到的,大家都是紅塵俗人,自然都擁有一顆世俗之心。更何況,我不覺得濟世安民和追求高官厚祿,榮華富貴有什麼衝突的地方,是可以並存的,而且站的位置越高,能爲百姓做的事情做多,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戰場上,一將無能累死千軍,這樣的例子不不夠多嗎?在我看來,一個廉潔自守,不追求名利的清官,若是沒有能力的話,可能還不如一個有能力的貪官呢。”

  君不羈所說的觀點聽起來很新奇,但是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贏夔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甚至他的體會比君不羈還要深刻。只是這世上有些事,能做,不能說,特別是在他這個位置上,若是不想被諫官的吐沫給淹死,更是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他無奈的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告誡道:“你這些想法可有些離經叛道了,在朕面前說說就得了,出了這個門就忘了吧。你也入朝這麼長時間了,朝裏的那幫人是什麼成色你也清楚,古板守舊,老腦筋,若是不想被另眼看待,被煩死的話,就管好你的嘴巴,閉得緊緊的。”

  “不用陛下你叮囑,我知道怎麼做。我也就在陛下你這裏說說,在其他人前面我才懶得說呢,他們根本就不懂,和他們說這些有什麼用。”君不羈將他之前吃了一半的蘋果拿了起來,咔嚓一聲,咬了一大口,嗤笑了一聲,想到自己因爲“外戚”的身份入朝,撇了撇嘴,說道:“就算我不說,難道他們對我就不是‘另眼看待’了嗎?這些年來,舅舅和驫鶻作戰,屢戰屢勝,立下大功,封侯拜將,就這樣,朝堂上還有人對他說三道四呢。更何況我這麼一個毛頭小子,寸功未立,蒙皇上厚愛,入朝爲官,官至五品,不知道有多少人心裏不服氣,不說那些背後指指點點的,就是當面指摘的也不是沒有!”

  贏夔早就知道這個問題的存在,但是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不過他並沒有把這事看得太重,看到君不羈眉眼中的惱怒,輕笑着搖了搖頭,心中暗笑君不羈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轉而好奇的問道:“對了,不羈,你這個紅塵俗人在馳騁疆場,征戰四方,以求邊疆永靖,百姓安居樂業之外的俗願是什麼?”

  君不羈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只怕我的願望要讓陛下失望了,我可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和大部分人的追求沒什麼區別。不過我要麼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極致,所以我的俗願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立業和成家兩不耽誤,而且還都是最好的。”爽朗的笑容中透着灑脫和自信,神采飛揚,整個人是那麼的意氣風發,俊朗的眉眼之間一片昂揚之色。

  聽了他的話,贏夔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點頭笑道:“情理之中,美女配英雄,相得益彰。男人一旦身價高了,想要什麼樣的女子都唾手可得。不過你現在的身份地位,距離你的願望可是差着十萬八千里,你可有的努力了。”頓了一下,又道:“既然這樣,那這次出使南詔的事你可要給我辦得漂漂亮亮的。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上戰場嗎,這次越詔和南詔之間的爭戰雖然比不上明年朝廷和東驫鶻的大戰,但是好歹也是打仗,你過去看看,習慣一下,免得等到了真正上戰場,見真章的時候,不適應不說,還被嚇破了膽子。”

  “嘁!”君不羈面帶不屑的笑道“嚇破膽子?陛下在說誰?是說我嗎?我的膽子可沒有這麼小,哪怕我的膽子是老鼠膽,可是陛下應該也聽過‘鼠膽包天’這麼一個詞。不是我說大話,我把話撂在這,我若是上了戰場,恐怕將來嚇破膽子的就是驫鶻人了。”

  ……

  徐塢的花廳中,邢風憤憤不平的說道:“……既然決定從蜀郡調派軍隊,蜀郡又不是沒有領兵的都尉,何必從長安千里迢迢的派人過去?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此乃領兵大忌,更何況,派的還是君不羈這麼一個乳臭未乾,連戰場都沒上過的毛頭小子!雖然君不羈有着一個定遠將軍的名頭,但是誰不知道,那是武散官,和高朝恩那個內侍頭子的右監門巴將軍似的,不過掛個名而已,根本沒人指望着他們去帶兵,他實際上走的是文官那一條路。”

  邢雨冷笑一聲,語帶譏諷的說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在我們的這位皇上眼裏,這事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只要朝廷大軍一出,南詔之圍必解。雖然南詔國並不大,而是又只是我們大雍的藩屬國,但是不管怎麼說,都是解了一國之難的功勞,這樣的好事,他怎麼肯便宜旁人,自然要交到他寵愛的臣子手中了。有了這樣的功勞,今後君不羈立足於朝堂上,也好看一點,免得整日被人說道,只是皇帝佬兒當朝堂上的人都是傻子嗎,看不出來他的用意?”

  “就算看出來了又如何?”歐文嘆道:“我們的這位皇上,這麼多年看下來,難道你們還沒看出來,那就是個‘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的性子,如今君不羈正是被愛重的時候,自然苦心孤詣要爲其籌謀打算了,而且只要他拿定了主意的事,基本上都不會再改了。當初皇帝任命君不羈爲正五品上階中書舍人的時候,朝堂上的那些大佬們不是沒有反對過,覺得‘中書舍人位卑而權重,非老成之人不以授。君不羈年幼,沒有經驗,不堪此職。’,因此諫言皇上可以先任命他爲祕書省從五品上階的祕書丞,歷練幾年再將其升任爲中書舍人,這提議不錯,可謂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但是我們的這位皇上卻不肯聽。關於君不羈的任命人家竟然直接在朝堂上宣佈了,根本沒走正常程序,也沒給有資格提出異議的朝臣們反對的機會。如今出使南詔正使和副使這兩位人選,也是他直接定下來的,都已經宣佈了,塵埃落定,就算大臣們有異議又如何?根本沒有更改的可能。”

  莫落舒端坐在輪椅上,眉頭微皺,說道:“話雖如此,但是我叔叔這次在人員安排上很是不妥,他的確把事情看簡單了,越詔若是肯服王化的話,當初就不會從南詔分裂出來了。這次出使南詔,恐怕並不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功勞不是那麼好得的。梁綸雖然是言侯的後代,但是他可不是當年的言侯,叔叔安排君不羈這次跟着過去蹭份功勞回來,恐怕難呀。”

  “當年的言侯梁衍智慧和膽氣都不缺,又趕上曹縉覆滅,大雍崛起之亂世,恰逢其時,因爲立功封侯,將原本不過是耕讀之家的梁家拉到了仕宦階層,但是奈何他去世的早,其子孫才智平庸,原本靠着言侯留下的遺澤在朝堂上勉強還有一席之位,縱使衰落也會有個漸漸的過程,但是因爲祖父在位大力打壓姜氏的緣故,姜氏遷怒當初說降自家的梁家身上。哪怕那個時候,姜氏權勢大減,也不是出身寒門的梁家可以抵抗的,因此梁家在朝堂上迅速的被邊緣化,急速的衰落了下來。梁綸是梁家現在第四代子孫中最出色的一個,梁家把梁家重新崛起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他的身上。”

  “當初爲了讓梁綸入仕,梁家把家族能利用的資源和人脈全都動用上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他謀了個門下典儀的小官,雖然是從九品下,最小的品級,但好歹是流內的,這已經是梁家能力之內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可惜梁綸入仕之後,十多年來不過按部就班的升了三個品級,到了從七品上,讓對他寄予厚望的梁家失望了。這次南詔的事,梁綸跳了出來,固然是因爲當初說服南詔臣服大雍的是他的先祖,他作爲言侯的後代,沿着先祖的足跡走下去,無可厚非,還因爲他把這次的事當做了一次機會,心急着想要抓住它,但是很可惜,梁綸這個人,雖然有那一點點小聰明,但是他並沒有他的曾祖言侯那種一言可以興邦,縱橫捭闔的能力,而且性子上,因爲讀書有點讀腐了,缺乏變通,並不是出使的好人選。況且攻打南詔的越詔,乃是不服教化的蠻夷,也不是充滿了書生意氣的他過去之後,隨隨便便就能說服的。”

  至於君不羈,因爲前面邢風他們已經說得太多了,對他們的觀點,莫落舒是贊同的,所以並沒有給予點評,只是嘆道:“這種因爲一人而崛起,後代子孫平庸而衰落下去的家族比比皆是。梁家當初的崛起是靠着言侯的真本事,許家一開始雖然是靠着許皇后的裙帶關係,不過幸運的是,她有成亭侯和高嶽侯這兩個爭氣,給她作臉的兄弟,可惜許家的下一代,卻都是好逸惡勞,不務正業之輩。等老一輩人故去,在他們中間實在是難找出一個能夠頂起許家一片天的人來,就是蔭封,將來能不能守得住都是個問題。不過這也是外戚家族的通病,崛起的快,倒塌的也快。”

  孫伯對梁家和許家的興起還是衰落不感興趣,他沉思了片刻,問道:“少主,既然這次出使南詔的正使擔不起來事,副使不靠譜,那麼我們還要安排我們的人進出使南詔人選的隊伍裏去嗎?”

  莫落舒沉吟了一會兒,拍板決定道:“要去,不僅要安排人去,而且孫伯,你還要好好挑選一下人選。梁綸這個人有些書生意氣,行事猶豫,耳根子又有點軟,如果我們的人能夠贏得他的信任,說動了他,那麼此次跟着出使,哪怕不是正使和副使,但是並不妨礙他們立功,說不定反而因爲沒有這兩個身份而大放光彩呢。”關於君不羈,他提都沒提,因爲在他看來,雖然君不羈此行身爲副使,但是那就是個掛名的,是跟着去分功勞的,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沒必要在他身上下功夫。

  聞言,在座的諸位全都明白了,不由得心領會神的笑了起來。邢風忍不住笑道:“好,好,少主說的對,正該如此。孫伯,就按照少主所言,好好安排一下人選,這次的事若是操作好了,就算我們的人不是正使和副使,那又如何?絲毫不耽誤我們從中得利。”

  坐在他下首的邢雨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說道:“原本皇帝老兒這麼費盡心思安排,是爲了給他寵愛的臣子君不羈臉上貼金,可惜他沒想到,他挑選的正使人選梁綸是個不中用的,而且南詔的事情也不像他所想的那麼簡單,以致最終他對君不羈的一片苦心爲我們做了嫁衣。”搖頭嘆道,“可惜,這事沒法讓他知道,不然我還真想看看他知道真相時那會兒的臉色,一定很好看。”

  一番話說的在場的人全都笑了起來,雖然平時莫落舒也常笑,不過那只是掛在他臉上的一種習慣性的面具,並不代表他真正心情,這次也難得的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雖然臉上的笑容很淺,但是他的眼睛裏都透出笑意來了。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