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麪人
莫青楚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村長爺爺看着他，微微嘆了口氣，道：“小莫，你真的想好了嗎，真的想修行？”
莫青楚點了點頭，語氣堅定地道：“對！”
村長那張沒有五官的臉龐望着莫青楚良久，最後也只是道：“四年前的事情，還是放不下？”
莫青楚回以沉默。
四年前，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便遇上了邪祟在莫家村大肆屠戮。
他不知道這類邪祟叫什麼，遠遠地看去，它就像是一團黑霧，飄到哪裏，哪裏的生靈就會被吸食殆盡。
莫青楚眼睜睜的看到一個個村民化爲乾屍，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他，還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剛剛穿越，還處於一種很懵逼很迷茫的狀態。
直至…….這團黑霧來到了他的面前！
一個婦人大喊着他的名字，然後用力地將呆在原地的莫青楚給推開，自己這則被這團黑霧給吸食完了一切的生機。
他後來融合了原主的記憶才知道，這個婦人便是這具身體的孃親。
他和莫書離的娘。
實際上，這團黑霧在村裏肆虐，誰都逃不了。
但婦人還是推開了自己的孩子，選擇用自己的生命拖延住片刻的時間。
看似是個所有人的必死之局，可是，萬一呢？
——萬一呢。
婦人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了這個【萬一】。
可饒是如此，依然有一小團黑霧觸碰到了莫青楚的額頭。
然後，他便開始頭痛欲裂。
在昏死過去前，他隱約看到自己身旁本已嚇壞了的弟弟莫書離，眉心處開始閃爍着暗淡的金光，瞎子的眼神其實沒那麼多的變化，但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好像變爲了一種說不清的淡漠。
“幻覺嗎？”這是莫青楚在昏死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等到他甦醒過來，自己和莫書離便已經在百家村了。
是鐵匠李叔在村門口發現了倒地不起的兄弟二人，然後這位猛男將他們扛了回來。
這兩位可憐的外鄉少年，就這樣被百家村收留了。
後來，莫青楚有問過村長，自己在昏迷前，看到了弟弟產生了異變。
村長沉吟片刻後，纔給了他答案：“我猜測是有修行者路過，然後運用修行之法，操控了莫書離的身體，救下了你們兩個。”
莫青楚看着村長那張空白的臉龐，看不出他在說這些話時，究竟是何表情。
但也是自那以後，莫青楚對於所謂的修行者，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他總愛纏着村長，讓他與自己講一些與修行者有關的故事。
可從話裏話外，莫青楚都能感覺到村長並不希望他成爲一名修行者。
在村長的口中，絕大多數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後輩成爲修行者。
“村長爺爺，爲什麼啊，修行者不是這個世界的守護者，是抵禦邪祟的人嗎？”
“就像你之前說的那些事蹟裏，就算髮生天災，修行者也永遠是衝在第一線。”那時候的莫青楚不解。
修行者內部紀律嚴明，有着諸多約束，哪怕有着超出常人的力量，也並非是凌駕於衆生之上。
在莫青楚的概念裏，這些修行者更像是地球上的古早仙俠劇，裏面的修行者都以護佑蒼生爲己任，而不是像近些年的仙偶劇那樣，爲了一己之私，談個戀愛就毀天滅地。
無麪人村長望向莫青楚，道：“是，修行者有很多稱呼，比如護道者、濟世人、除魔師……..”
“但你知道，還有很多人叫他們什麼嗎？”
“什麼？”
“世上最瘋的瘋子、不可預知的災難、潛在的邪魔……..”村長沉聲道。
“爲什麼？”莫青楚更加困惑了。
村長耐心作答道：“修行者的確具備着比我們普通人更爲強大的力量。”
“哪怕是修爲最低微的修行者，也擁有着尋常人無可匹敵之力。”
“然而，獲得力量，必要付出代價。”
莫青楚忍不住重複了一遍：“代價嗎？”
村長點了點頭，繼續道：“比如有的修行者，每逢月圓之夜，便要忍受刺骨鑽心之痛，直至旭日初昇。”
“比如有的修行者，明明還正值壯年，卻已滿臉皺紋，白髮蒼蒼，陽壽無多，每次動用法力，便是透支生命。”
“不同的修行者，身上的症狀不一定相同，但都有其要付出的代價。”
莫青楚錯愕地道：“無一例外？”
村長很肯定地作答：“無一例外。”
他語氣之篤定，宛如這是世人皆知的鐵律。
“可這和世上最瘋的瘋子、不可預知的災難、潛在的邪魔……..有什麼關係？”莫青楚問道。
村長道：“上面我所述的這些代價，一般都來自於人的軀體。”
“而力量越是強大的修行者，這裏……..越容易出問題。”村長擡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強大的修行者一旦瘋了，你說是否配得上這些稱呼呢？”無麪人村長道。
莫青楚愣了愣，沒想到修行居然還會讓人發瘋。
“自古以來，修爲高深的修行者，善終之人十不存一。”
莫青楚雖然看不到村長的表情，但能從他的語氣裏聽出幾分悲涼。
他大概能猜出村長口中的不得善終，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個修行者瘋了，等待他的結局，八成是…….被其他修行者殺死！
很明顯，這個世界的修行者，與莫青楚所想象的不大一樣。
而正因爲修行的種種弊端，村長才會覺得莫青楚對修行很感興趣，是因爲四年前發生的事情。
畢竟四年前，他所生長的地方，他的親人好友，都被邪祟屠戮殆盡。
對邪祟的仇恨，是很多人成爲修行者的緣由與動力。
只不過對於四年前的事情，莫青楚並沒有給村長爺爺一個正面的迴應。
與村長又聊了一會兒後，莫青楚便請辭了。
在臨走前，他還不忘把鐵匠李叔讓他帶給村長的鐮刀，放到置物架上。
拄着拐的老村長看着莫青楚轉身離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置物架上的鐮刀，眼神開始逐漸恍惚。
上了年紀的人，好像就是會突然走神。
………
………
離開了老村長的家，並順路把剪子送給孫姨後，莫青楚便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上，他腳步輕快，明顯心情不錯。
“修行者要來了，終於要有修行者來百家村了。”莫青楚微微捏緊了拳頭。
等他到家時，已是中午。
“哥哥，回來啦。”莫書離眼睛看不見，聽覺很好。
“嗯，我這就去給你蒸包子喫。”他說着。
“確實有點餓了。”莫書離道又開始囉嗦了：“早上我就只喝了點白粥，然後吃了兩口……..”
莫青楚都沒認真聽，只是看了眼弟弟的影子。
只見他的影子則在做着拿筷子喫飯的動作，宛若在傳遞信息：“哥哥，餓餓，飯飯。”
莫青楚笑了笑，開始蒸包。
兄弟倆一個眼睛瞎，一個眼睛有問題。
在等待包子蒸熟的過程中，莫青楚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眼睛。
穿越以後，在昏迷的過程中，他彷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自己的記憶和原主莫青楚的記憶也便融合了。
現在的他，等於是兩個人、兩個靈魂的融合體。
他還是莫青楚，但也不只是莫青楚。
根據過往的記憶，莫青楚以前的眼睛是沒有問題的，從來不會把周圍的人給“邪祟化。”
“是因爲我穿越過來，靈魂融合了？”
“還是因爲那團該死的黑霧觸碰到了我的額頭？”他在心中想着。
包子出籠後，兄弟二人在木桌旁坐下。
莫書離剛準備伸手，就被莫青楚拍打了一下：“燙。”
他看向自己的瞎子弟弟，直入正題，很直接地道：“村長爺爺告訴我，修行者要來百家村了。”
“是你之前說的那種【傳道士】嗎，招收新人的那種。”莫書離道。
“對。”莫青楚點了點頭。
“終於輪到我們百家村了啊。”莫書離輕聲道。
二人又聊了幾句後，莫青楚才把沒那麼燙的包子遞給了莫書離。
瞎子弟弟拿着包子，輕輕捏了捏，突然道：“哥哥，你說人死後，真的會進入輪迴嗎？”
“應該吧。”莫青楚道。
這種說法，在地球上是很流行的，而且不僅僅是在華夏，在多國都有類似的說法。
但在這個世界，卻從來都沒有輪迴之說。
兩兄弟的爹走得早，娘也被那團黑霧吸盡生機。
莫書離傷感時，莫青楚就會搬出輪迴這一套說法，來安慰他。
此刻，他拿着包子，笑着對弟弟道：“娘今年三歲啦，是個小屁孩咯，一定很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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