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往事
木艾剛吩咐春分要她記着準備一隻雞和一罈酒,也替老太太準備好一盒點心,派人一起送到了宗祠。這時,去西院送早飯的冬至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平日裏她爲人很內向,連話都很少說,突然如此,讓廳裏的幾人都心裏一緊,忍不住猜測發生了什麼事?沒容衆人多想,她也顧不得行禮,張嘴就說道,“夫人,不好了,老夫人病倒了。栓小姐正哭呢。”
“什麼?”木艾騰得就站了起來,慌亂間打翻了手邊的粥碗,夏至急忙想要給她擦拭,她卻起身就往西院跑,春分幾個人連忙跟在後面。
進得老太太內室,果然見到老太太仰躺在牀上,臉色暗沉,呼吸微弱,而栓栓趴在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木艾連忙喊了春分去隔壁院子請王老爺子來,然後抱了栓栓輕輕拍着,這孩子顯然嚇壞了,在她懷裏抽噎着,眼睛還直直的盯着牀上的奶奶,木艾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什麼腦血栓、腦出血、中風,各種老年病的症狀都在她的腦海裏亂轉,卻找不出一個和奶奶眼前的模樣對得上的,又不敢貿然移動位置,只好盼着王老爺子快點到來。
好在不到一會兒,王老爺子帶着二牛就趕到了,診脈、翻了眼皮、看了舌苔,最後施針紮了幾個穴位,老太太終於慢悠悠的醒了過來,木艾和栓栓連忙湊上前去,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緩了片刻,眼睛裏纔有了神采,木艾給她餵了半杯溫水,她才微弱的出聲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王老爺子收了針,嘆了口氣,“老嫂子,你這是急火攻心,憂思過度,才惹了今日這場病症,雖然與性命無礙,但是,終究對身子有害啊,我給你開幾副藥,好好調理幾日,以後放寬心,什麼事儘量想開些,保管不會再犯就是。”
老太太聽了,嘆了口氣卻沒有出聲,木艾知道她是惦記沒有按時歸來的兒子一家,心裏埋怨自己沒有及早發現,多多勸慰開導。但是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親自送了王老爺子和二牛出門,老爺子跟她約了過幾日去她院子看那些藥草,然後領着頻頻回望的二牛回家了,夏至機靈的跟着去拿藥材,秋分也開始刷洗廚房裏的藥罐準備熬藥。
木艾和栓栓坐在老太太牀邊兒陪着說了會兒話,然後服侍着她吃了藥和半碗米粥,這纔回了自己院子,找來歐陽警悟吩咐了他幾句,又給他準備了一包東西和銀兩,讓他騎馬出門了。
等老太太再次醒來,知道木艾派人去石頭堡問信兒去了,嘴上說着,大過年的還派人出去幹什麼,可是,精神卻明顯的好了起來,第二日就能下地走幾圈了。
因爲老太太的病症,木艾一天中大半時間都呆在西院親自照料,郭管家也沒有準備在府裏大肆慶賀,但是,三十晚上木艾卻吩咐郭嬸和秋分合力做了兩桌酒席,擺在正房大廳裏,聚齊了闔府上下的人,一起坐下來吃了頓團圓飯,簡單的說了幾句鼓舞人心的話,又給每人發了二兩銀子的紅包,這着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要知道他們都是死契奴僕,只有幹活聽命的事,一般富貴而且仁厚之家,才每月按等級給些月錢,但也不過就是幾百文罷了,而他們纔來府裏兩月,甚至沒有出力幹過什麼活兒,就得了自家夫人二兩銀的厚賜,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啊。聽說明年乾的好,過年之時還會獎勵更多銀錢,大夥兒也不顧禮法,高興的歡呼出聲,齊齊跪下給木艾磕頭謝了賞,賭咒發誓,明年一定好好做事,報答夫人的厚恩。
木艾受了他們的禮,吃了幾口菜做做樣子就回了自己院子,畢竟才相處幾個月,平日裏她也不常出跨院,大夥兒見到她還是很拘謹,索性識趣的讓出地方,他們也能盡情喫喝一頓。果然,看見夫人走了,大家都放開了,阿大他們幾個,首先給年紀大的溫伯和郭淮敬了杯酒,然後才互相拼起酒來,說着以前受的苦,說到辛酸處更是差點抱頭痛哭,再看看現在的生活,大夥兒更堅定了要好好忠心跟着夫人的心…
大年初一一早,老太太院兒裏就開始來客了,村子裏的小輩媳婦們,三三兩兩的來給老太太拜年,木艾怕讓她們不自在,打發了春分她們,只帶着栓栓照料添些茶水點心,好再大夥兒知道老太太身體不好,也都不久坐,勸慰了兩句,也就回去了,木艾也沒讓她們空手離開,每人都給包了一包餅乾,讓她們帶回去給孩子嚐嚐,哪個當孃的不心疼孩子,都樂顛顛的收了,一臉笑意的回去了。
到了下午,李大奶奶也上門來了,木艾親自給她倒了茶水,被她拉着誇讚了幾句。然後就坐在桌子前面指導栓栓寫起了大字,老太太這段時間總是讓栓栓學繡活兒,倒是把習字扔下好久了,本來提前學了幾個月,反倒沒有後學的小青她們識的字多,所以木艾一有空就監督她多寫幾篇。
老太太閒不住,依靠在牀上,慢悠悠的做些繡活兒,和李大奶奶聊着些閒話。
李大奶奶看着姐妹兩個讀書習字,很是羨慕,就和老太太說,“老妹子,我真是羨慕你啊,你看仙仙這般有能耐,栓栓也乖巧懂事,你真是老來得福啊。”
老太太扭頭笑眯眯的看了木艾一眼,說,“天神是公平的,想來是看我早早沒了老頭子,兒子也不孝順,就把仙仙送來補償我了。”
“可不是嘛,仙仙這麼聰明靈巧,比我那幾個不省心的媳婦兒不知要好多少倍呢。還有更大的福氣在後面呢,所以,你得養好身子纔是正事啊。”
“我這次能撿回條命,多虧了仙仙照料,我雖然也在心裏唸叨着不着急,可是人老了,就沒有年輕時,那麼禁打磨了。”老太太說着苦笑了下,拿起牀裏的針線筐,又翻出塊手絹繡了起來。
李大奶奶也幫着挑繡線,“古話說知足常樂,老嫂子這麼想就對了,你就說,我家那桂枝兒,這次回來是啥活兒都不伸手,以前餵雞餵豬的麻利着呢,現在呢,就嫌髒不幹了,連喫個菜都要挑挑揀揀,不是嫌菘菜炒的老了就是嫌麪餅硬了。氣得我頭疼,本來想訓她幾句,想想大過年的也就罷了。”
“咱們也都老了,小輩兒們的事能不理也就不理了。我家那不孝子,這不也把我急病了,還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起了什麼主意,萬一要在外面再呆個幾年,我這把老骨頭也入土了。好再我還有仙仙,萬一到那天了,栓栓我也不擔心了。栓栓他爹我就當沒生過好了。”老太太慢慢一針針繡着,嘴裏罵着,其實心裏也不是滋味。
李大奶奶當然知道栓栓他爹的事是老太太的心病,想了想,岔開了話頭兒,“老嫂子,年前我孃家兄弟捎信兒來說,初六要來給我拜年,我用不用幫你問問你那兩個兄弟的事啊?”
老太太聽了,手下停了停,半晌還是嘆了口氣。她這一生啊,可謂波折不斷,苦難連連。
老太太的孃家在離這兒幾十裏遠的一個唐家村,父母一共生了一女兩男,她是家裏老大,從四五歲剛剛懂事起就要幫着照料兩個弟弟,割草,餵豬,洗衣,長到十歲左右,因爲女紅出色,就又多了樣兒熬夜繡花的活兒,賣了貼補家用,常常累得夜裏偷偷哭泣。
可是,爹孃重男輕女很嚴重,爲了給兒子攢夠娶媳婦的聘禮,她十六歲該到出嫁年紀了,還藉口說捨不得她,拖着不爲她說親,只想着留她多賺些銀錢。
後來村人看不過眼,背後說閒話了,她爹孃才咬牙把她嫁到了最貧困的李家村,只因爲嫁到這裏可以不要她家出嫁妝。她嫁過來後,孃家人怕她拖累自家,一次也沒有來走動過,她也不怨,低頭伺候公婆、操持家事,勤勞肯幹,一年後又了生了兒子,全家都很歡喜。老太太也算是有了個指望,後來公婆陸續去世,她和丈夫帶着兒子過活兒,沒想到最後,老頭子、媳婦兒、孫子都死了,兒子也走了。她一個人帶着小孫女艱難餬口度日,孃家人更是怕她上門了,前幾年爹孃去世時,那兩個弟弟也都沒告訴她一聲,她也就寒了心了。
“不用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什麼德行,這麼多年我這裏困難,他們都未曾來看看,想必也是怕我拖累他們了。如今,我這兒有仙仙孝順,剛剛過了幾天好日子,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省着不得清淨。你也幫忙囑咐幾個侄子幾句,別說漏了纔好。”
李大奶奶點點頭,“也是這麼個理兒,前年我恍惚也聽我兄弟說起過,好像那兩家也都過的不富裕。”
兩個人聊得熱乎,木艾在桌邊也聽得認真,這些事奶奶從沒在她跟前提起過,想必是傷透心了,她以後倒是要多留意一下。
就這樣,一晃過了年初八,歐陽警悟終於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帶回了一封栓栓她爹的親筆信,原來是顧氏臘月初得了風寒,耽誤了啓程的時間,李生心疼妻子病弱,所以,計劃推後幾月,待春暖花開再啓程回鄉。木艾看了心裏十分氣憤,對這個男人的印象簡直壞到了極點,典型的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只心疼患了風寒的妻子,就不心疼一心苦盼他回家的老孃。就算退一萬步說,妻子得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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