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9章 行屍走肉
在叢林裏的第39工兵聯隊完全陷入到了絕望中。
不斷的有人倒下。
起初，他們還能得到同伴的救援。
但很快，同伴們發現，這樣的救援也會拖累自己，把自己陷入到滅頂之災。
所以，他們選擇了放棄。
叢林裏潛伏着各式各樣的未知危險。
而最可怕的，就是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瘧疾。
這纔是這股日軍最大的敵人。
瘧疾開始肆虐。
叢林，是瘧原蟲的誕生地啊！
越來越多的日軍在病痛中掙扎。
他們沒有任何藥物。
食物缺乏可以啃樹皮、喫野草，但是藥品缺乏就意味着慢性死亡。
在人員密集的營地中，只要有一個人感染瘧疾，那麼這個營地的所有人都逃不出病魔的手掌，感染瘧疾的人運氣好自身抵抗後便可以繼續活下去，但是疾病帶來的後遺症不要說繼續戰鬥了，能夠生活自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北澤信弘還是比較果斷的。
在發現了第一例瘧疾後，他當機立斷下令，放棄所有病患！
這在某種程度上，減少了瘧疾大規模的爆發。
但還是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日軍被感染瘧疾。
一個人倒下了，他身邊的人，紛紛避之不及。
可是，他們的腳步再快，又怎麼可能躲避瘧原蟲的攻擊？
僅僅半個月後，北澤信弘驚恐的發現，第39工兵聯隊，已經僅僅剩下了一千二百人。
那一千四百人，死亡、失蹤了！
北澤信弘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中。
……
“後來，我們終於發現了城市，就是馬尼拉。”
市川草芥帶着哭腔說道：“我們也不知道在叢林裏到底走了多久，更加不知道怎麼走到馬尼拉附近的。
將軍閣下做出了一個決定，向美軍投降，這是我們唯一活下去的機會了。可我們不敢貿然走出叢林，擔心遭到你們的打擊。
我會英語，所以，將軍閣下交給了我一個重任，讓我負責和美軍接洽，商談投降事宜。”
“你們還有多少人？”威廉姆上尉問了一句。
“五百二十一人。”
一邊聽的人簡直難以置信。
一支2600人的隊伍，在沒有遭遇戰鬥的情況下，僅僅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減員了兩千多人！
孟紹原卻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這算什麼？
在呂宋島之戰中，日軍第26師團1萬3千人，在戰鬥結束後，只活下來了20多人。
其中戰場減員的數字，遠遠低於包括瘧疾在內的非戰鬥減員！
第39工兵聯隊還算是幸運的。
畢竟，他們只在叢林裏走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幸運的走到了馬尼拉附近。
而且他們的指揮官，明智的選擇了投降。
否則，也許整個聯隊沒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的。
“閣下，請接受我們的投降。”市川草芥巍顫顫的站了起來：“我們，真的支撐不住了。”
孟紹原沒有立刻做出決定。
這種事情，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夠決斷了。
“給麥克阿瑟將軍發電！”
……
麥克阿瑟將軍的回電很快來了。
同意接受日軍39工兵聯隊的投降。
任命查理斯·孟爲受降官，負責全權處理一切事宜。
同時，麥克阿瑟抽調了一支三十人組成的醫療部隊，由軍醫麥斯馬蘭中校率領，攜帶大量藥品，正在趕赴馬尼拉的途中，預計明日就能到達。
“同意接受日軍第39工兵聯隊投降。”
孟紹原沉吟了一下：“接受投降日子，定在後天上午10時，屆時，所有日軍，必須扔棄所有武器，有秩序的走出叢林，在指定地點投降。
封鎖受降現場，避免民衆情緒激動。架設機槍，一旦發現投降之日軍有任何不軌，立刻絞殺。威廉姆，你親自負責現場安全。”
“是的，上校！”
孟紹原掏出了一根菸，卻並沒有點上。
自從抗戰爆發以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接受日軍投降。
這，也許會讓自己記一輩子的。
……
一大早的時候，麥斯馬蘭軍醫和他的醫療團隊就到了。
他第一時間讓孟紹原帶自己去看了關押日軍的地點。
那是之前日軍用來關押美軍戰俘的集中營。
甚至，連臭名昭著的“零號病房”都在。
“這裏，全部設立爲隔離區。”
麥斯馬蘭立刻說道：“看管日軍的士兵，必須在我們的指導下，穿戴專業設備，確保不會被病體感染。
上校，只要投降日軍中存在一例病例，就有大規模爆發的可能。而我確定，這五百名日軍中，患瘧疾的大有人在，甚至，可能所有人都已經被感染上了瘧疾。”
孟紹原也這麼認爲。
儘管北澤信弘採取了措施，但他根本沒有辦法避免瘧疾肆虐。
“這次，我帶來了不少的奎寧。”麥斯馬蘭隨即說道：“這些奎寧，將由我集中保管使用，一旦我們的人，發現了感染瘧疾病例，立刻進行隔壁，並且第一時間服用奎寧。”
說着，他還特意補充了一句：“是真正的奎寧，不是阿的平！”
孟紹原也是醫生，當然明白麥斯馬蘭話裏的意思。
來了，奎寧終於到了。
馬尼拉同樣在爆發瘧疾，只是，由於當地人常年生活在這種環境下，身體已經有了抗體，所以暫時還沒有那麼嚴重。
然而，美軍身體裏可沒有抗體。
而且，即便對於強大的美國來說，奎寧依舊是非常珍貴並且缺乏的藥品。
1826年，科學家從金雞納的樹皮上提取出了奎寧，奎寧纔在人類舞臺上登場，人類此後一直以來從金雞納的樹皮中提取奎寧。
到了20世紀，人類才發明了人工合成奎寧的辦法，這是數百年來人類對抗瘧疾的唯一武器，一直到青蒿素的問世！
一直以來，東印度羣島就是金雞納的唯一來源，當日軍在二戰期間掌握這裏之後，奎寧就成爲了一種珍貴的戰時資源，不再供應美軍使用。
在這種情況下，美軍不得不投入力量，研發一種瘧疾的新藥。
人造奎寧Atabrin（阿的平）因此誕生，這種物質雖然有效果，但士兵們會有很大的生理反應。
因此，美軍在二戰時期可以說幾乎什麼都不缺，但唯獨缺少奎寧！
奎寧，也因此成爲了戰爭中美國管控最嚴格的戰略物資之一！
在馬尼拉，別說是奎寧了，即便是阿的平的數量也嚴重匱乏。
這不得不讓美軍採取飛機噴灑滴滴涕的辦法也抑制瘧疾的肆虐。
可是採取這種方式，人類一旦接觸到佈滿滴滴涕的空氣，對人體是有很大損害的。
而隨着美軍逐漸掌握了戰場主動權，越來越多的東印度羣島地區被收復，金雞納的來源重新恢復了。
美國立刻從國內抽調了一大批的醫生，緊急奔赴前線，就地提取奎寧，第一時間提供給前線使用。
美軍在登陸呂宋後，同樣面臨這個問題，日軍不是他們最大的敵人，瘧疾纔是！
親自在菲律賓參與了整個戰鬥的孟紹原，也終於知道，後世的影視劇，包括美國人拍攝的有多麼的不真實。
在這些影視劇中，美軍的敵人除了兇狠的日軍，再也沒有第二個敵人了。
其實，在真正的戰鬥中，美軍的傷亡並不是很多。
非戰鬥減員和日軍一樣，佔據了最大的比例。
不過萬幸的是，美軍不像日軍那樣嚴重匱乏藥物，至少他們還有阿的平！
所以，這些感染瘧疾的美軍，幾乎全都活了下來。
只是，由於阿的平的副作用，不可避免的讓他們的身體遭到了一定程度損害。
現在，麥斯馬蘭帶着真正的奎寧來了！
這就是馬尼拉的救星！
“還有滴滴涕，我也帶來了大量。”麥斯馬蘭繼續說道：“我建議，在日軍走出叢林後，由我的人穿戴專業設備，對日軍進行消毒！在隔離三天，確保瘧疾不會大規模傳染後，再由你進行受降！”
這就打破了孟紹原之前制定的受降時間。
不過，這也是最安全的辦法。
孟紹原知道麥斯馬蘭說的消毒指的是什麼。
除了滴滴涕還有什麼呢？
直接噴灑滴滴涕？
那些投降日軍，身體會受到極大損害，但至少，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可以活下來了！
“我同意，中校。”孟紹原也不再遲疑：“我抽調兩個排的美軍，協助你們，但你們帶來的防護設備，夠用嗎？”
……
很快，孟紹原就知道，自己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
美軍後勤保障的強大。在這裏一覽無餘。
麥斯馬蘭帶來了整整一個營的防護設備。
這是麥克阿瑟親自下令，從一個化學迫擊炮營裏調用的。
防護服、M2A3防毒面具一應俱全。
你能想到的防護設備，這裏都有。
要知道，美國陸軍常設機構化學戰勤務局，在1943年的預算就已經超過了十億美元！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啊！
市川草芥在走出叢林的當天夜裏，又重新回去向北澤信弘彙報了。
相信，現在第39工兵聯隊，正在走出叢林。
“上校，請穿上防護服和戴好防毒面具。”麥斯馬蘭走過來說道：“我們的消毒工作已經完成準備。”
這是孟紹原要求的，自己必須第一時間看到那些日軍。
這是自己一生中都值得紀念的一刻，他是不會放過這樣機會的。
他，必須要在現場，必須！
……
上午10點。
周圍，架設着大量的機槍和兩門迫擊炮。
所有的美軍都穿上了防護服。
叢林那裏，終於有動靜了。
接着，一個接着一個的日軍出現。
日軍？
不，不能稱呼他們是日軍了。
他們，就好像……一羣殭屍！
是的，一羣殭屍，一羣行屍走肉。
他們緩緩前行，步伐僵硬，幾乎是機械的靠着兩隻腳在拖動自己的身軀。
孟紹原也發現，自己之前命令日軍放下武器的要求有些可笑了。
現在，就算把槍塞到他們的手裏，他們也沒有開槍的力氣了。
孟紹原又想起，這些日軍喫過“猴子肉”嗎？
爲了活命，有些日軍會獲取“猴子肉”充飢，這些所謂的“猴子肉”正是打死自己的戰友從他們身上割下來的肉，戰役後期他們狩獵的目標已經從動物轉變爲人類，他們爲了活下去也已經不能稱之爲“人類”了。
“停止前進！”
一個美軍上士拿着喇叭用日語大聲喊道。
那些“殭屍”停了下來。
沒過多久，又是一批“殭屍”出現。
在這羣“殭屍”中，只有一個人類：
市川草芥。
那攙扶着一個似乎站都站不穩的“殭屍”。
那一定是北澤信弘了！
按照之前市川草芥的交代，北澤信弘是日本一個非常有名的地質勘探學家，後來被日軍以技術少將身份徵召調往呂宋。
“上校，可以開始了。”麥斯馬蘭走過來說道。
孟紹原點了點頭。
消毒，開始！
滴滴涕噴灑向那些“殭屍”。
刺鼻的味道，終於讓這羣“殭屍”有了反應。
可他們不敢動。
能夠生存到現在，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他們不會在這個時候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這些人都不會長壽的。”麥斯馬蘭嘆了口氣：“有的人，甚至一分鐘後就會死去。”
他的話音剛落，一具“殭屍”就“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是出於宣傳目的。”孟紹原冷冷說道：“在真正接受受降的時候，會有大批記者出現，把這一場景拍下，然後開始在了呂宋島，在任何一個戰場，甚至在日本國內用飛機大肆散發，從而動搖日軍和日本人的決心。”
沒人比他更加清楚，儘管節節敗退，但日軍在呂宋島的抵抗有多麼的頑強。
他們一直都在欺騙自己，只要堅持下去，國內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但他們錯了，日本國內，自顧不暇，已經早就放棄了這些人。
“必須讓北澤信弘活下去，不屑一切代價！”孟紹原吩咐道：“還有，他穿的那身衣服，進行消毒，但不許燒燬，受降那天，讓他穿着這身衣服，向我投降！”
“是的，上校。”威廉姆上尉接口說道：“這些猴子還算是幸運的，我剛纔真的想扣動扳機了。”
“忍住，上尉。”孟紹原笑了笑說道：“殺死他們很容易，可是，接受他們的投降意義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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