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母若不強 子必生執念
自到了客房後，傅天華就一直蔫蔫地坐在一邊。
傅氏心知，兒子定是爲了賴夫人在院子裏時說的話難受，遂想哄勸幾句。
未料，傅天華忽然冒出一問:“娘，我們爲什麼要離開家啊？”
傅氏聞言，捂着心口，語塞良久。
傅天華見母親不說話，遂又問:“娘啊，我們離開家這麼久了，怎不見爹來找我們？是不是爹不要我們了？”
傅氏不禁悲從中來，將兒子一把摟進懷裏後，努力剋制着情緒，哄道:“不是的……哪有……你爹人很好的，他怎麼會不要我們呢……是大……等你再長大些，娘再跟你仔細說……你現在只需明白一點，你爹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要我們……傅家家大業大，你爹太忙了，娘是不想影響你爹，才帶你出來的，等你爹忙好了，我們就回去……再說了，有娘帶着你到處玩，不好嗎？”
傅天華終究年紀小，被母親哄了幾句後，便又開心了起來:“嗯，有娘陪着到處玩，當然好啊……”
傅氏遂撫着兒子的小臉，提醒:“今日，你打了拳，也累了，早點睡……”
傅天華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後，脫下外衣躺上牀。
傅氏替兒子蓋好被子後，就坐在牀沿上，輕拍着兒子肩頭，哄他入睡。
很快，傅天華就睡着了，傅氏則陷入沉思中。
隨着她回憶起往昔，時間倒回到了四年前，那時候，她還是稽城傅家的主母……
時值傅家祭祖之日，
一大早，
傅夫人便帶着兒子，及已身懷六甲的妾室張氏（張巧紅），到門口等候，外出經商的丈夫，傅錦赫的歸來。
傅天華還有些沒睡醒，邊揉着小眼睛，邊問母親:“娘，我們爲什麼要站在門口啊？”
傅夫人笑答:“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咱們要等你爹回來，一起拜祖先啊……”
傅天華遂又問:“噢，等爹回來……那爹什麼時候回來？”
傅夫人遂蹲下身子，摸着兒子的臉，溫言細語道:“你爹一會兒就回來了……天華乖，耐心等等……”
過了纔沒一會兒，只聽傅天華又發問:“娘啊娘啊，怎麼還不見爹回來？天華想爹……”
但聽一旁的張氏，不耐煩地甩出一句:“給我閉嘴！”
傅天華有些被嚇到，癟起小嘴看向母親。
傅夫人忙拍了拍兒子的肩頭，以示安慰。
隨後，她安撫張氏道:“巧紅妹妹，懷了孕的女人，是會煩躁一些，你順順氣，別動了肝火影響到胎兒……天華還小，不懂事……”
還未等她說完，就聽張氏嗆道:“是啊，小孩是不懂事，那大人就見得懂事了？小孩不都得靠大人來教的嗎？哼，不過呢，這大人若不懂事的話，又豈能教得好小孩呢！”
傅夫人有些不悅的問:“巧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氏擡手挽了下頭髮，輕笑道:“素蕊姐，您覺得是什麼意思，那就是什麼意思嘍……”
傅夫人緩了口氣道:“你我都是傅家的妻妾，無益互相置氣。今天又是祭祖的日子，夫君難得回來……”
但聽張氏再一次打斷道:“喲，這是又要拿出當家主母的架勢，來教訓妾身了！哼，別以爲，你是原配正妻，就了不得了！我可是貴妾！當年，赫郎在經商途中遇險，若不是我哥相救，他還能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傅家還能富上加貴？”
傅夫人聽得耳痛，遂道:“這些我跟夫君都知道，我們也都銘記於心，更從未怠慢過你和你哥。你就不必總掛在嘴上了……”
張氏卻不依不饒，走上兩步，挺了挺隆起的肚子道:“好啊！不說就不說！那說說我這肚子！大夫和相士可都說了是男胎！哼，別以爲，就你會給赫郎生兒子，我也會！而且，我還會給赫郎生個富貴命格的兒子！纔不會像你，好生不生的，生了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的陰命兒子！”
傅夫人忙捂住兒子的雙耳，並微責巧紅:“你說話能不能別那麼難聽！對孩子不好！”
但聽傅天華嚷起來:“不許你欺負我娘！壞女人！不許你欺負我娘！”說着，就去拍打張氏。
傅夫人生怕兒子會碰到張氏的肚子，趕緊去拉回兒子，張氏則要扯過傅天華來打。
混亂中，只見張氏，一個屁股蹲兒，跌坐在了門檻上。
她先是一愣，跟着就叫嚷起來:“好你個陳素蕊！你好歹毒的心腸啊！居然教唆你兒子暗算我……我兒子！”
二人的丫鬟們，本來見妾室和主母鬥嘴，都尷尬地躲得遠遠的。但看做妾室的跌倒了，趕緊過來扶。
張氏卻耍賴似的推開丫鬟，一個勁地斥訴傅夫人:“做正室就這麼蠻橫的嗎？就這麼容不得妾室的嗎？就你是大家閨秀嗎？就你註定是當主母的命嗎？我家也是世代書香！我也是大家閨秀呢！我也合該是當主母的！要不是……要……啊！我的肚子……啊……好疼……”
她呼痛之際，但聽一名丫鬟發出驚叫:“啊！紅……見紅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傅夫人聞言一看，只見張氏的裙襬處滲出了血。
張氏自己也下意識地低頭去看，見有血，嚇得尖叫一聲後，暈了過去。
傅夫人趕緊命丫鬟們擡張氏回房，並急令僕從去請大夫。
……
此時，下起了雨。
只見傅夫人，既着急，又心慌的，在張氏房外的走廊裏，來回踱着步。
傅天華則是一臉懵愣的，看着走來走去的母親，及着急忙慌跑進跑出的丫鬟們。
在房裏接受大夫施救的張氏，則是一會兒鬼哭狼嚎，一會兒罵罵咧咧。
傅夫人聽張氏還能大呼小叫，估摸着她應該不會有什麼事。遂壓下心慌，哄慰起兒子。
就在這時，但聽房內傳出張氏近乎癲狂的一聲嘶喊。
緊接着，是她的咒罵:“陳素蕊！你個毒婦！你指使你兒子害我兒子！你不得好死！傅天華！你個陰司惡鬼投胎的喪門星！我兒子若出不得世，我也定要讓你永墜地獄！不得超生！”
傅夫人哪堪得如此惡毒咒罵，尤其是辱及兒子的，更讓她難以承受。
一時間，她也不管不顧了，就想衝進去訓斥張氏。
就在這當口，傅家的家主，傅錦赫回來了。
他看家裏亂哄哄的，遂拉住妻子詢問:“素蕊，家裏出什麼事了？”
就在傅夫人要與丈夫說話間，早有丫鬟去通知了張氏。
張氏本已因腹痛加劇而乏力叫嚷，但得聞家主回來，即又來了氣力，遂哭鬧起來:“赫郎！您可回來了！正室欺辱妾室！巧紅苦不堪言！求赫郎替妾身做主啊！”跟着，則是一聲慘呼。
傅錦赫聞言，訝然的同時，焦灼的再次問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還不快說！”
誰知道，傅夫人剛開口叫了一聲:“夫君！”
就見一名丫鬟，捧着個木盆，哭着走了出來。
傅錦赫上前一看，但見木盆的水中赫然泡着個血胎。
傅錦赫立時感到一陣暈眩，踉蹌着問:“這……這……怎麼會這樣？我臨出門時，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就……”
但見大夫，走出房來告知傅錦赫:“傅爺，之前，老朽替二夫人診脈時，就曾說過，二夫人坐胎不穩，需小心養胎……”
還沒等大夫說完，傅錦赫就轉頭責問起妻子:“你，你這個主母，是怎麼當的？你也是生養過的，怎麼就這麼……說！你給我說清楚了，怎麼會弄成這樣的？說！”
傅夫人在又氣又慌又委屈之下，不免凌亂，喏喏的道:“是……今日是祭祖之期，一大清早，我就帶着天華，還有巧紅，到門口等你……因爲……因爲，因爲一點小口角……巧紅就……就……”
這時，只見張氏，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支撐着身體走了出來。
但見她，指着傅氏母子，聲淚俱下地道:“什麼一點小口角！你就是容不得我！早就存着心害我！今日，終究是讓你逮到機會了啊！就是你！是你教唆你兒子坑害我的！是你兒子奪了我兒子的命！”
傅錦赫聞言，驚怒不已，當即喝問兒子:“華兒！是你傷到你二孃的？你不知道你二孃懷有孩子啊？那可是你弟弟！”
傅夫人忙替兒子解釋:“天華他不是故意的！這是意外……”
傅天華還未曾見父親對自己這麼兇過，一時怕得想往母親身邊躲。
傅錦赫氣惱之下，一把拽過兒子，扳着他的小肩膀訓斥:“華兒！爲父原以爲，你早慧。沒成想，你竟然是這般的頑劣！爲父纔出門幾日，你就闖出這等大禍來！”
傅天華本來是害怕，被父親這通訓後，小脾氣上來了。
只見他小臉漲紅，氣鼓鼓地嚷:“誰叫她欺負我娘！她是壞女人！她欺負我娘！”說着，掙脫開父親後，就衝向張氏。
傅錦赫趕緊一個健步上去，揪住兒子的衣領後一拽，跟着一推。
傅天華摔倒後大哭起來，傅夫人趕緊去扶起兒子。
隨即，她帶着哭腔指責丈夫:“天華是你兒子啊！他這麼小，你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
但聽張氏哭懟:“噢，就你生的是傅家子孫，我這個也是傅家子孫啊！就這麼被你兒子害沒了！你下手何止是重，簡直是惡毒之極！”
傅夫人剛要反駁之際，竟被丈夫重重打了一耳光。
她受力之下，轉了個圈後，一頭撞向迴廊的美人靠，繼而，跌倒在地。
只見她的額頭，被美人靠突出的邊角劃傷，立時鮮血直流。
傅天華看見母親受傷，遂哭喊着跑過去:“娘！娘！痛痛……呼呼……”
傅錦赫眼見妻子受傷，不免有些憐惜，遂想過去扶，卻聽張氏又哭訴:“赫郎啊！妾身對不起你！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兒子！妾身愧對赫郎的一番愛憐！無顏苟活於世，不如隨兒子去了，也免得兒子獨赴黃泉，受孤魂野鬼的欺凌！”
轉而，她指着傅天華恨聲咒怨:“我死了也不會放過害我兒子的人！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她說着，就作勢要去撞牆，卻暈了過去。
傅錦赫猶豫了下後，還是選擇了去探看妾室。
傅夫人則坐在地上，一手摟着兒子，一手捂着傷口，看着丈夫抱起張氏進房的背影，傷心之餘，又覺害怕。
隨即，她抱起兒子急步回了房。
……
母子倆回到房間後，張氏的咒罵聲一直縈繞在傅夫人的耳邊。
那句:一命抵一命，更讓她感到心驚肉跳。
她怕丈夫真會聽了張氏所言，要兒子償命。
她於凌亂中，腦海裏閃過一串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她瞬間感到心寒，竟自抱起兒子，衝出了家門……
……
正當傅夫人身陷回憶，感傷之際，只聽熟睡中的傅天華，發出夢囈:“爹……你爲什麼要打娘……爹，你幫壞女人欺負我娘！我討厭你……”
傅夫人驚覺後，泣不成聲。
繼而，她走到窗前，跪倒在地乞求上蒼:“老天爺！一切罪過，都在我陳素蕊！是我無能，是我害得兒子有家歸不得。我願意承受所有的罪責！若是要一命抵一命，就用我的命來抵！老天爺！我無所求，只求天華能回家，能得到他爹的原諒。我願意折壽，換取我兒一生一世平安！”說着連連對天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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