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亮
夏雲梨的臉“轟”地紅了。
顧約淮:“說話。”
男人呢喃似勾,砸入夏雲梨的耳畔。她的耳垂滾燙,彌散至臉頰,一片雲興霞蔚。
視線上移。
慌張的眼,像老電影裏的慢鏡頭,緩緩對上了他不可名狀的眼神。
昏黃的燈光下。
顧約淮的眸如琥珀,鴉羽如墨。脣瓣微抿着,神情帶着一分漫不經心。
一張雅人深致的臉龐。
她小聲抗議:“你怎麼倒打一耙?”
“哦?”
他對她這句話,似乎興味十足。
夏雲梨不滿地咕噥:“明明是你非要讓我來拿u盤的。”
顧約淮的尾音兀自變冷,“我讓你來你就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此刻似乎有些不虞。夏雲梨微擰眉,這人的氣性還真是陰晴不定,完全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夏雲梨自己也不太確定了,“……也不是。”
她被問懵了。
對啊。
她記得,自己好像有明確地拒絕過。到底因爲什麼糊里糊塗來這了?
他逼問:“那是什麼?”
顧約淮的右手驀地撐在沙發椅背,像大型動物圈記地盤,將她鎖在胸前逼仄的方寸之地。
間距驟縮。
銀色泉月的氣息像是風暴,席捲全身,甚至無孔不入地蠶食呼吸。
夏雲梨緊張至極,脫口而出:“……看你好像不行的樣子。”
“你說什麼?!”
沒想到竟然等到這個離譜的回答,顧約淮的眼底劃過一絲匪夷所思。
夏雲梨覺得大事不好,再擡眸一看,顧約淮彷彿被觸到逆鱗,正危險地逼近。
“你聽我狡辯!哎!不是!”
夏雲梨下意識地後仰身體,不知所措地解釋:“我、我的意思是你生病,很不舒服的樣子。你不要再過來啦!”她慌忙抵住顧約淮侵略性的逼近,“我、我知道男人不能說不行。對、對不起!”
顧約淮停住動作。
見她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可愛得緊。
他彎脣,笑了起來。清朗的笑聲瀰漫在室內,像是對她肆無忌憚的嘲弄。
夏雲梨這才遲鈍地意識到,他剛在耍自己。
好啊!就知道這個人,叫她過來準沒好事。
她惱怒地道:“走開啦你!”
本想拍顧約淮的肩膀,但想到他還在生病,夏雲梨縮回了要揍人的手。她的嗓子眼哽着一口氣,不上不下。
唉,她好虧。
根本不該來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顧約淮這時收起笑意。
凡事適可而止,逗貓也得適度,不然會炸毛。
“你膽子倒是大得很。”他的身子稍退:“現在知道怕了?”
夏雲梨緊繃的神經稍鬆。
她打從心底覺得顧約淮今天叫她過來,完全是爲了折騰她。
她索性敷衍:“好怕好怕。”
顧約淮:“……”
夏雲梨滿腦子都是“回家”兩個字。她悄瞥一眼,趁顧約淮不注意,她伸手去搶他手裏的u盤,“快給我!”
顧約淮卻像提前預判一切,手驟縮,她輕易地撲了個空。
夏雲梨頓時泄氣:“顧約淮,你好無聊!”
她的尾音拉長,雲層般的軟,像是無意識在撒嬌。
顧約淮的心一跳。
在這一瞬,他甚至以爲還活在五年前的那些瞬間。
他勉強定了定心神。
“社會魚龍混雜。”指尖挾着u盤,輕敲夏雲梨額頭,他冷聲警告她:“麻煩你用用腦子。”
夏雲梨心下不虞,不想吭聲。
這人怎麼得了便宜還賣乖。
餘光瞥到茶几上的可樂軟糖,她的脣角頓時一彎,飛快掃他一眼。趁顧約淮心神不穩的時候,右手一探,摸出一顆軟糖。
她猛地塞進他的嘴裏,“你屁話好多。”
顧約淮愕然。
飽滿緋紅的脣上沾了點糖粉,漂亮誘人。襯着他泛紅的眼尾,顯得分外風流蘊藉。
他咬着糖,似笑非笑:“謝謝?”
非常詭異的,夏雲梨感覺臉越來越燙。
顧約淮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漸沉。他的喉結上下滾動,慢吞吞地嚼。
看上去,像男妖。
夏雲梨沒敢再看。
造孽。
這副皮囊真是,人間極品。
她強自緩了緩呼吸。
趁他喫糖的間隙,從顧約淮的手掌搶走了u盤。像是掰回了場子,她忍不住笑了。
顧約淮明明看穿了她的動作,卻壓根沒防着她。
他也笑了,“小騙子。”
“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夏雲梨拿着u盤在他眼前晃,“明明是你扣着不給我。我讓路遇凌聯繫你,你還裝死。”
“我是總裁。”
“?”
他又湊近了些,低啞道:“我很忙的。”
聞到了他脣齒間似有若無的甜糖氣息,夏雲梨推開他,磕磕巴巴:“我可是社畜,更忙。”
好幾秒過去。
顧約淮沒吭聲了。
夏雲梨疑惑地擡眼。
他正閉眼撫着太陽穴,一副暈眩的模樣。剛纔情急之下,她好像確實沒控制力道。
夏雲梨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顧約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夏雲梨鬆了口氣,她看了眼腕錶,時候已經不早了。
“那……”指腹摩挲着u盤,她遲疑地說:“我準備回去了。你可以嗎?”
顧約淮反問:“爲什麼不行?”
很好。
語氣不屑一顧,看樣子離生龍活虎不遠了。
“那就好。”夏雲梨起身,“我十二點門禁,先回去了。”
她轉過去的瞬間,沒看見顧約淮變了臉色。
她走到玄關,“u盤的事,謝謝你了。”
“灰姑娘。”
沙發上的人忽地出聲。
夏雲梨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十二點門禁。”顧約淮饒有興味:“你是灰姑娘嗎?”
夏雲梨:“……”
她的嘴爲什麼老這麼快,怎麼就把這事說出來了!
夏雲梨乾脆不接茬,只是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記得吃藥。”
將u盤放進包裏,她正要開門。
“需要南瓜車送你嗎?”
顧約淮略帶痞氣的聲音再度響起,語速斷斷續續的。
夏雲梨沒發現異樣,關注點全在他的調笑上。
她撇嘴:“你能站起來再說。”
顧約淮卻不再回嘴。
這着實與他的性格不符,夏雲梨覺得奇怪。她轉過頭去,見顧約淮側趴在沙發扶手上,髮絲凌亂,遮住了半張臉。
這就睡着了?
夏雲梨狐疑,心底浮現另一個猜測,還是……人暈過去了?
這個念頭剛劃過腦海,她的神色一僵。
不會……吧……
“顧約淮,你怎麼了?”
她倉促跑到沙發旁,撩起他前額的髮絲,拍拍他的臉,體溫燙得她的心一顫。
夏雲梨驚道:“這麼燙?”
她本以爲沒那麼嚴重的。都這麼不舒服了,還有時間和她插科打諢。這人簡直是腦子不清醒。
夏雲梨迅速翻遍客廳所有的抽屜,都沒找到醫藥箱。冰箱也空無一物。
她驚訝地微睜雙眸。
什麼都沒有。這人真的有在好好生活嗎?
夏雲梨起身,又擅自走到浴室。
看到右邊掛着一條柏林藍毛巾,猶帶溼意。像是意識到什麼,她蹙眉低頭一看。
這男人發燒還洗澡,有沒有常識啊?!
夏雲梨將毛巾浸溼,疊成方塊。她走到沙發,俯身端詳顧約淮。
他的眉毛擰成麻繩,呼吸急促。可能覺得冷,顧約淮抱着雙臂,蝦米般蜷縮身子。
夏雲梨將毛巾敷在他的額頭。
顧約淮的身子顫了下,看着竟然有些可憐。
她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十一點半,還有半小時就門禁。她心下在走與不走之間來回徘徊。
半晌。
夏雲梨嘆氣。
“你今天就訛上我了是吧?”她喃喃道:“這就是個陰謀。”
沒人迴應。
總不能不管病號啊。
夏雲梨從主臥翻出一牀空調被,給顧約淮蓋好。
看着他通紅的臉,夏雲梨思索,退燒要儘快,網上跑腿太慢,不如下去買。
於是她下意識輕聲交代:“你傢什麼都沒有,你等我喔。”
說罷,她將門拉上,只剩一條門縫。她沒有密碼,只能這樣處理。
細碎的腳步聲漸遠。
月光清冷。
偌大的房子恢復了靜默。
男人薄薄的眼皮動了動,他驀地睜開雙眼,眼神無比清醒。他緩緩捂上心臟。
胸口的火,滅了。
男人曲起長腿,指尖撫上額上的溼毛巾。他有些疑惑,不可思議,甚至還帶着點天真。
她剛是不是說,等我?
這個小區太大了。
夏雲梨靠導航,才找到正門。好在門衛大叔對她和顧約淮印象深刻,答應等會放她進來。
打好招呼後,她開始找藥店。
這附近一帶很繁華,深夜也是燈火通明。正門對面有三家藥店,旁邊還有大型超市。她挑了間大牌連鎖藥店。
剛進門,一股苦澀的藥劑味撲鼻而來。夏雲梨其實不反感這種味道,反而讓她有種安心感。同樣,她也不排斥消毒水的氣味。
帶着點苦的味道都讓她備感安全感,就連顧約淮身上也隱隱帶了這種厚重的味道。她以前一直很愛埋在顧約淮的懷裏。
藥店裏只有伶仃人。
老闆在收銀臺給客人結賬。她環視一圈,藥架上琳琅滿目的藥品,讓她看昏了頭。
夏雲梨想找一種退燒藥。
以前她發燒的時候,李清茉給她喂一顆就會好,但她一時忘記牌子了。
前一批客人結賬走後,藥店老闆看她無頭蒼蠅似的,熱情地招待,“小姑娘,需要點什麼啊?”
夏雲梨看他,有些無措,“我……忘記藥名了。”
藥店老闆看上去將近五十歲,他樂呵呵地道:“我賣藥半輩子了。你隨意形容,我保準能給你找出來。”
夏雲梨狐疑:“真的?”
“騙你幹啥子?”老闆拍胸脯,“這裏的藥我可都是如數家珍。”
夏雲梨想了一會,爲難地道:“我只記得兩個字。”
“啥?”
夏雲梨:“顆粒。”
老闆:“……”
這姑娘真不是對家找來砸場子的?
他乾笑兩聲:“沒事,那你告訴我你身體有什麼問題也行。”
“我朋友發燒了。”
爲了顯示自己的專業,找回場子。老闆一股腦推了許多退燒藥,夏雲梨在裏頭正好發現了剛忘記的牌子。
她將它挑了出來。突然想到什麼,又讓老闆給她準備一個完備的家庭醫藥箱。
從藥店出來後,夏雲梨又去超市買了一雙女士拖鞋,一個水壺和一些蔬果禽肉。
拎着一堆沉甸甸的袋子,她艱難地回到了二十層。將右手的袋子都換到左手,夏雲梨推門而入。
室內燈光明亮。
她將袋子放到地上,彎腰換上新買的室內拖。直起身子後,沙發上空無一人,只剩下空調被孤獨地蜷縮着。
人呢?
夏雲梨眨了眨眼睛,喊了一聲:“顧約淮?”
沒人應答。
她加大音量,“顧約淮。你在嗎?”
他不會自己跑出去了吧?
下一秒。
“我在這。”
低啞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
夏雲梨走到門口,探頭,裏面的情形讓她差點被口水嗆到。
“你在幹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