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月亮
兩個外形優越的男人站在樹下,面對面抽菸。
顧約淮指尖的菸頭星火明滅。他的領口被扯鬆,衣衫凌亂,佈滿皺褶。
沈以冬比他狼狽許多,臉上掛了彩,右眼角都有些腫,身上的襯衫更是染了灰塵。
看着像是泥打滾一般。
顧約淮低頭彈了彈菸灰,悶不吭聲。
貓員外酒館的門口現在無人進出,除了招牌發出的光線,再無其他照明的燈柱。
光線晦暗,秋蟲不歇。
逆着光源,顧約淮的明暗交錯,輪廓的邊緣被模糊。
夏雲梨無法覷見他位於陰影的那半張臉,眉間卻似是擁着風雪,寒氣襲人,眸底的陰霾正在浮浮沉沉。
無端端看去,像是一隻絕望的狠獸。
夏雲梨心口也焦躁。
今天這一晚上,根本不知道經歷了些什麼。
細想起來,亂七八糟。
夏雲梨站在門口沒動。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到沈以冬說這樣的話。原本以前沈以冬也不看好他們在一起的。
那時候許多人認爲他們不合適。他們在一起之後,沈以冬也沒說什麼,從來都是笑呵呵的,偶爾夏雲梨和顧約淮鬧脾氣,他還會幫着調解調解。
顧約淮似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擡頭望了過來。
與夏雲梨的視線不經意相撞。
顧約淮脣線瞬間拉直,下顎微斂。他慢悠悠地站直,隨手掐滅剩大半根的菸頭。
夏雲梨敏銳地意識到,顧約淮現在似乎不想見到自己。
沈以冬察覺到顧約淮的異狀。
他轉頭見三個姑娘就在門口,臉色一僵。
媽的,他個大男人說人壞話還被抓包,真是丟人他媽給丟人開門。
——丟人到家了。
但沈以冬臉皮厚,很快恢復正常。他和夏雲梨打了個招呼,“都收拾好了?”
夏雲梨點頭。
汪季棠也當沒聽到剛纔那句話,岔開話題:“兩位老闆破費了,改天請你們喫飯。”
沈以冬扯脣想笑,又疼得齜牙咧嘴。
他只能含糊道:“汪季棠你謝他幹嗎?錢是老子出的。”
汪季棠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發笑。夏雲梨卻注意到,冉思瑩一直偷偷瞅着顧約淮。
她垂下眼,心中莫名發澀。
顧約淮:“走了。”
這話是對沈以冬說的。他的聲音很冷漠。也沒有看任何人,更沒在意任何人的情緒。
除了剛纔無意間和夏雲梨撞上視線,他再沒有投眸過來。
夏雲梨滿腔迷惑。
明明剛纔還相處正常,現在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地。
不。
或許,比原來更糟糕。
沈以冬看下手錶,確實不早了。他抹了把臉,“姑娘們,我們送你回去吧。”
夏雲梨頓時回神。
她婉拒:“不用了。我開了車,我送她們回去就行。”
注意到顧約淮看了自己一眼,夏雲梨停了一秒:“你們今天都喝了酒,記得叫代駕。”
一直沒說話的冉思瑩開口,語氣猶疑:“小梨,我和你,好像不在一個方向。”
夏雲梨神色頓了下,瞭然:“你想坐他們車是不是?”
“不是。”冉思瑩連忙擺擺手,還在裝模作樣,“我家離這離得遠,你送我回家都很晚了,不安全。我打車回去也可以。”
汪季棠聞言皺了皺眉,很是看不慣她這副黏黏糊糊的樣子。
明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還要假惺惺地做姿態。
夏雲梨的語氣平靜:“那你們商量吧。我和棠棠先走了。”
沈以冬:“行。注意安全。有事隨時call我們。”
“……”
沈以冬打開軟件叫了代駕。
代駕很快就到了貓員外酒館。顧約淮和沈以冬坐在後排,冉思瑩一個人坐在副駕駛。
冉思瑩向代駕報了家的地址,代駕發動車子。豪車疾馳而發,逐漸甩開這條黑巷。
一切的燈紅酒綠都被他們拋在身後。
沈以冬剛被顧約淮胖揍一頓,渾身的骨頭都懶着。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顧約淮和冉思瑩更是沒什麼可聊的。
他低下頭,玩着手機。神色平靜,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麼。
沒有人說話。
氛圍很奇怪。
冉思瑩不敢輕易開口。
顧約淮則像毫無所覺,刷着朋友圈。
他的指尖不斷往下滑,朋友們深夜都很活躍,或是曬旅遊照,或是曬美食,還有曬娃的,但他一個都沒看進去。
胸口焦躁翻涌。
心口像勒着一根麻繩,鈍痛不已。
腦海中總是回播着剛纔看到的那一幕。
驀地,他的指尖頓住。
夏雲梨一個小時前發了一張照片。應該是在去廁所之前發的。
照片裏的她握着透明玻璃杯,裏頭盛着半杯牛奶,微微晃盪。
晦暗的背景裏,她的五官極爲驚豔。微垂鴉羽般的睫毛,脣角漾起一個小弧度,不知道被什麼逗笑了。
從角度上來看,拍照的人應該是汪季棠。
顧約淮視線稍移。
不可避免地,照片也將他拍了進去。
他比夏雲梨高出不少,不見五官,拍進了大半個身子。
不經意的同框。
他長按圖片,點下保存。
兩秒後。
顧約淮的神情僵住。
他閉了閉眼,心中暗罵一聲“不爭氣”,點開相冊,將那張照片刪去。
焦躁更甚。
他“啪”地將手機扔到旁邊。
沈以冬倒吸一口冷氣,趕緊將腰腹上的手機拿開。
這塊地方今天可剛被顧約淮的拳頭錘過,都青了!
他睜開眼睛,轉頭將手機扔向顧約淮,罵了一句:“白癡,有本事你扔窗外去啊!”
顧約淮接住手機,冷冷地問:“是不是還想捱揍?”
沈以冬頓時將滿肚子的髒話吞了回去。他拿顧約淮的武力值向來毫無辦法。煩躁地扒拉了下頭髮。
這代駕的技術不行。一輛法拉利被他開得跟拖拉機沒什麼區別,人都快顛吐了。
感覺到太陽穴突突地跳,沈以冬朝代駕道:“司機先生,麻煩開個窗,快吐了。”
司機應了聲,操作了下。
車窗降下。
清風吹了進來,帶來了一絲清涼。
沈以冬也覺得人稍微好受些。
冉思瑩藉着後視鏡,看了眼兩人的狀況。她按捺不住,輕聲問:“你們兩個爲什麼打架啊?”
沈以冬笑咪咪,又扯到傷口,“我倆鬧着玩的。”
當人傻子呢。
冉思瑩收回視線,“是因爲小梨起的衝突嗎?”
沈以冬:“啊這。”
這姑娘缺心眼。
有些時候像是聽不懂別人的言外之意,這話題明顯沒人想聊。
沈以冬嘆了口氣:“算是吧。”
冉思瑩:“你也喜歡她嗎?”
沈以冬頓時滿頭的問號。
我他媽不要命了?這話你能別在顧約淮面前亂說嗎?
冉思瑩像是沒注意的樣子,“真羨慕她啊。總是很多人喜歡她,圍着她的樣子。不像我。”
沈以冬:“……”
這就有點茶了。妹妹。
顧約淮扯脣,不語。
冉思瑩的家很快到了。
一路上,都沒機會和顧約淮好好聊下。
她心下懊惱,但也毫無辦法。只能安慰自己來日方長。
冉思瑩下車,朝兩個人揮手道別。
等她走進一樓大門,沈以冬才讓代駕開車,往市中心開。顧約淮和沈以冬住得很近,都在北城高新科技園的方向。
沈以冬頗爲玩味:“這個妹妹有點意思。”
顧約淮瞥他,“那你追。祝你成功。”
“可別。她心思可不在我身上。妹妹眼光不行。”沈以冬輕笑,他瞅顧約淮一眼,“這齣戲碼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顧約淮:“聽不懂。”
沈以冬湊近顧約淮,頗感趣味地問:“顧約淮,你今天聽見雲梨那句不合適,不可能複合。你感受如何?”
顧約淮的臉色微滯,眼梢開始散發若有似無的寒意,“沒感受。”
“把我揍了一頓,又巴巴想找人家解釋,結果聽見雲梨那句話,像是天都塌了。話才聽了幾句,人就跑了。”沈以冬樂笑了,“多少年了。終於又能見到你這老狗逼膽小如鼠的樣子。”
顧約淮臉崩得死緊:“你想死?”
“還想揍?顧約淮,你得給老子賠醫藥費!”
顧約淮磨牙:“建議你早點死。”
沈以冬罵他:“操。要不是老子身子扛造,今兒小命就交代這了。”
顧約淮冷笑:“我也不介意現在送你駕鶴西去。”
沈以冬揚了揚手機,語氣帶了點不可思議:“顧約淮,你先將老子給你遊戲氪的金先還我,再來和我講這些屁話。”
顧約淮懶得接話。
沈以冬攤着,看向車頂。
半晌。
他倏然悠悠嘆氣,“兄弟,對不起。”
顧約淮神色一僵。
沈以冬沒有注意他的神情。
他的眉梢往下耷拉,顯得喪氣:“實話說,我當年確實覺得你和她不合適的。你什麼家庭,她什麼家庭。門當戶對這玩意亙古永存。我當時就覺得,你們還小,但是以後呢?”
“更何況你倆性格不合。夏雲梨是個冷心冷情的人,什麼都不往心裏去。你追了足足三年,才讓她鬆口答應。在一起之後,仍舊是大矛盾小問題不斷。”沈以冬捏了捏眉心,“你們的出身、思想都南轅北轍。分手是註定的事。”
顧約淮淡聲:“沒有爹的命,操什麼爹的心。”
“……”
沈以冬愣了下。
這話可他媽的真損啊。
沈以冬也不反駁,只是拍顧約淮的肩膀:“我只是說說。屏蔽她那事,也算我鬼迷心竅吧。當時就是氣不過,替你抱不平,腦子一熱就那麼做了。”
“但我又不敢刪。”沈以冬說起來還有點心虛,“關鍵是睡了一覺,我完全忘了這事。”
顧約淮:“傻逼。”
他知道以前沈以冬不靠譜,但沒想到這麼不靠譜。
沈以冬煩了,“你有完沒完!老子和你道歉呢!”
顧約淮的眉梢往下壓了壓,淡聲道:“畢業後我和父母說過了。他們說實在喜歡,女方願意,大學也可以結婚。”
“???”
沈以冬爆出粗口:“操!”
他轉頭,神情慘不忍睹,“哥們兒。我現在一路磕頭到拉薩,能不能贖罪?”
作者有話要說:沈以冬:救救我吧!一把年紀了,還要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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