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亮
她被夏玉成打了一頓。
從她嘴裏問不到任何信息,這讓他十分惱怒,所有的不滿盡數傾瀉在她身上。他將這條視頻發給李清茉,就走了。
夏雲梨喘着氣從地上爬起,抹了抹淤青的嘴角。她從兜裏掏出手機,解鎖屏幕,翻出了李清茉的電話號碼。
她的手拼命抖着,艱難地打出一句話。
夏雲梨:【媽。快逃。】
快逃。
逃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
天涯海角,哪都比這好。
夏雲梨呆坐在地上,覺得剛纔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
彷彿一個世紀。
地上的手機瘋狂地顫動起來。
好似天光乍亮,大夢初醒。
夏雲梨低下頭。
有汗水從額邊蜿蜒而下,落在她捲翹的羽睫上。她的睫毛扇了扇,視線模糊,看不清屏幕。
她用手背揩了下。
是顧約淮連續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
她點開來看。
顧約淮:【贏了。】
夏雲梨勉強彎了彎脣角。
身體很疼,但是心頭有一絲喜悅冒了出來。
像是一道光,驅散了黑暗。
顧約淮:【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發了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集體合照。
他站在冠軍的領獎臺,左手捧着鮮花,右手握着一枚金色獎牌。
旁邊的二三名是別國人,眉眼均是隱匿不住喜悅,唯有他仍是氣定神閒。神情淺淡,嘴角微微翹起,更顯得滿眼風流。
第二張是獎牌特寫照。金色的紋理在光線下,顯得貴氣。
顧約淮:【獎牌送你。】
顧約淮:【我的,都給你。】
夏雲梨沒有回覆他,直接給他掛了個電話。
“喂。”
顧約淮磁性的聲音順着電流聲傳了過來。
夏雲梨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
就那麼一聲。
這一瞬間。
她驀地覺得委屈。
四圍靜默。
顧約淮等了半晌,都沒聽見她的回覆。以爲是越洋電話信號不好,連“喂”了幾句:“聽得到嗎?”
夏雲梨的眼睛一紅,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若有似無的一句抽泣聲,讓電話那頭的呼吸都像是靜止了。
下一秒。
“你怎麼了?”他彷彿方寸大亂,手足無措地問:“怎麼哭了?有人欺負你了嗎?我交代過同學他們,我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你的。”
她輕聲喚:“顧約淮。”
對面安靜下來,低聲迴應:“在。”
——恍覺驚痛。
所有的情緒驀然決堤。
他是持石擊甕的聖人,將她營救。那些不安、恐懼、彷徨、羞辱統統消隱不見。
唯有思念,頓足久久。
夏雲梨的眼淚瘋狂地落下。
“我想你了。”她聽見自己喑啞着嗓子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
夏雲梨記得。
他說:“不哭。明天不管什麼事,都交給我。”
她向來不愛以脆弱示人,哭得極少。就算哭,也是揹着人,偷偷地掉淚。可那時候她像是要這一輩子的眼淚掉光,在天台上,哭得人都幾乎過去了。
顧約淮一直哄着,不曾耐煩。
掛斷電話後。
她打開相機,調到前置,發現自己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她又坐了一會,風吹乾了臉上的淚痕。她才起身,步伐蹣跚地下了樓。
以防被舍友們看出,她在便利店特意買了墨鏡和口罩。將自己武裝完畢,她才放下心,往宿舍走去。
女生宿舍樓下經常有情侶逗留,偶爾有膽大的還會不顧他人的眼光,肆意親吻。
夏雲梨眼都不擡,垂頭越了過去。
回到宿舍。
裏面空無一人,想來是大家還在上課。她爲了應付夏玉成,特地請了一下午的假。
她慢吞吞地洗了個澡。
溫熱的水流過受傷的地方,會引起她的抽氣。等洗完澡後,夏雲梨想好好睡一覺,等待顧約淮第二天坐飛機回來。
當晚,她沒等來顧約淮照常的電話。
李清茉聯繫了她。
她們約在李清茉住的酒店裏。
暮色疲倦。
夕暈沮喪得無法照亮這所小房間。
李清茉抱着她,幾乎精神崩潰。
她忍了二十載,夏玉成不管做什麼,她都滿口齒落,與血吞併。唯獨沒有料到,連親生女兒他都下得了手。
這段日子的躲避讓她成爲驚弓之鳥,
每每閉上眼睛也覺得有雙眼睛緊盯着她。心力交瘁之下,她只想快點離開北城。
李清茉想帶夏雲梨走。
女兒是她唯一的寄託。
她啞聲問道:“跟我走嗎?”
沒想到李清茉會問出這句話。
夏雲梨喉頭微哽。
父母離婚即將成爲事實。
她已成年,也做好與李清茉分別的準備。無意成爲任何人的負累,本打算自己半工半學,努力畢業。
李清茉淚意漣漣,神色憔悴,等待着她的答覆。
夏雲梨覺得自己像坐在考場的學生。考卷那樣簡單,她明明知道答案,卻遲遲捨不得下筆。
絕望漸漸漫過呼吸,她脣翕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夏雲梨的沉默讓人驚慌。
李清茉緊張地道:“你留在這,你爸也會一直騷擾你的。到時候攪擾得你無法畢業。至於你現在談的那個男朋友,誰知道能談到什麼時候?”
“新鮮感一過,你們又能談多久?你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要到最後,和媽媽落得一樣的下場。”
“跟媽媽走吧。相依爲命。”
夏雲梨擡眸,緊盯着李清茉。
她頭髮散亂,落了些許在頰邊。滿懷希冀地望着她,眼眸帶光。
隨着她持久的沉默,逐漸黯淡。
夏雲梨知道。
她一句簡單的拒絕,也能將李清茉送到地獄。李清茉再不能失去任何東西。
尤其是她。
眸光險將澆息那刻,夏雲梨聽見自己平靜地應了一聲。
“……好。”
叩叩叩。
有人敲響她的房門。
夏雲梨像做了一場黃粱大夢,她從思緒抽身。
她呆站在桌子前半晌,腿腳已經麻了。
沒法走到門口,她乾脆坐在凳子上,她問:“誰?”
“怎麼叫你半天都不應的?”
門外傳來黎渡頗爲不耐的聲音。
腿上的麻意已經逐漸消退,她仍舊是不想去開門。起身將自己拋到牀上。
頭埋進被褥裏,她悶悶地回答:“有事嗎?”
黎渡:“我喫飯打包了點心回來。剛路過你門口,看你房間還亮着,估計你還沒睡,就問問你要不要嚐嚐。現在還熱着。”
她有氣無力地說:“不要。你拿走。”
黎渡強調:“真不喫?”
她放大點音量,“不喫。”
“不喫拉倒。”黎渡在外頭哼了一聲:“看看你現在這派頭,最近不知道是被哪個狗男人寵壞了。”
黎渡老這麼擠兌她。今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雲梨從牀上爬了起來,語氣頗爲不痛快:“老男人屁話就不要太多。早點睡,不然眼角的紋都能夾死蒼蠅了。”
黎渡驚愕一秒:“你今天喫炸藥了?”
夏雲梨:“對。快走。不然我炸你全家!”
黎渡:“……”
這丫頭看來是腦子進水,連自己都罵進去了。
聽見黎渡的腳步聲漸遠,又關上房門的聲音。夏雲梨的臉貼在牀褥上,暗吐一口氣。
她思索幾秒,有點擔心李清茉的情況。從牀上起來,她撿起地上的手機。
李清茉的睡眠質量不好。一遇到事情,就容易思慮過重,自然睡不着覺。
現在估計和她一樣,翻來覆去睡不着。
夏雲梨打開手機,沒給她發信息。
先是看了下李清茉的朋友圈,果然又被她刪了。
她嘆了口氣。
這就是無盡循環的過程。但她再也不想哄了。
夏雲梨握着手機,一個沉寂已久的念頭冒了出來。
——她想搬出去。
自己一個人住。
夏雲梨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起身開始到處開始翻抽屜。終於在牀頭櫃的最下面一個抽屜翻出了一個紅本。
這是她的房產證。
她前年購置了一套房子。
當時她手頭上存着一筆錢,就在發愁是理財還是做其他投資的時候,黎渡給她指了條明路。
他有個做房地產的發小。
在市中心開發了一個小區,專門賣給合作伙伴或是明星。當時也問了黎渡,給他發了設計圖和沙盤照片,黎渡毫無興趣。
轉念考慮妹妹那貧瘠的理財頭腦,他順手把圖轉發了過去。
於是一錘定音,夏雲梨連連殺價。在發小的一再退讓下,她終於成功購置到這套房子。
兩年過去了。想來也漲了不少了。
夏雲梨開心之餘,又有點犯愁。
是後天就是莉莉安遊戲的直播專訪,明晚應該來不及搬出去。乾脆等這個項目徹底結束,再搬吧。這幾天也不想再和李清茉打照面,免得又起衝突。
要不先住棠棠那過渡幾天。
夏雲梨做好決定。
睏倦襲來,眼睛也酸澀無比。
她按亮手機屏幕,發現快凌晨兩點。
夏雲梨的心下一驚。
得趕緊洗澡。
她的衣帽間在臥室進門的右邊,呈一個大大的“u”字型。左邊擺放的是衣服,右邊擺放的是包,另一邊凹進去的地方,擺的是鞋。
她開燈。
室內頓時一亮。
夏雲梨發現添了不少的新品,估計又是不少品牌方送上門來的。
她沒空仔細去看。打開其中一個小衣櫃,裏面擺放着各式顏色的睡衣。
她順手拿了件純白的睡裙,目光突然一凝。兩件男士西裝外套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是顧約淮借她的外套。
她差點都忘了還衣服了。今天聚會沒想到他也在,就沒帶出去。
後天直播的時候,順手帶給他吧。
夏雲梨直接將兩件外套拎了出來,折成豆腐塊,放在桌上。
免得明天起牀,又忘記將外套帶走。她可不想又折返回來,重拿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