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亮
顧約淮緊盯着夏雲梨。
室內光線明亮,霓虹被落地窗打碎，彌散進來。些許的光斑落在她的眉心。
空氣，不安分地暗流涌動。
對於他的話語,女孩毫無所察。她側過臉,雙眸微闔,無意識囈語幾聲。
完全的醉態。
顧約淮笑了：“也是,你又不是我。”
他看着她。
柔弱無骨的身軀半倚桌面，夾着着甜酒味,氣息幾乎使人神馳目眩。按捺下心中的悸動，他微彎着腰，準備將女孩攬進懷裏。
下一刻。
她像是要醒來一般,眼皮動了動，羽睫微撲。估摸她是真要醒了,顧約淮的雙手停在半空中，又垂下。
夏雲梨又沒了動靜。
顧約淮忍不住笑：“逗我呢？”
下一秒。
夏雲梨睜開雙眼。像是對眼前有些迷茫,雙眼沒有焦距。半晌後,她來回掃視了一圈。
顧約淮的語氣淺淡，“醒了？”
看着她毛絨絨的髮絲，顧約淮禁不住地想。
第一次見醒酒這麼快的人，醉酒的樣子,倒也乖巧。
夏雲梨緩緩轉頭,迷茫的眼神落在顧約淮的眼梢。
定格久久。
顧約淮笑容漸收：“怎麼？”
她的眼神迷離。手搭上他的手背。
顧約淮的身體一僵。
柔軟的掌心貼合着手背,體溫微涼，卻讓他的心臟止不住地發熱。
他暗吸一口氣。以爲她是不舒服,看她，“難受嗎？”
夏雲梨直勾勾地盯着他，沒吭聲。
顧約淮從來沒見過她醉酒的樣子,便也搞不懂她葫蘆裏賣什麼藥。
他等着她徹底醒來。
只見夏雲梨輕聲喚了句：“阿月。”
顧約淮的身體震了下。
畫面靜止良久。
顧約淮失了動靜。視線一寸一寸打量着她，分不清她究竟是醒了，還是醉着。
他便先哄着她，喑啞地“嗯”了一聲。
停了一秒，他像是想到什麼，長手一伸，掂量了下那瓶未喝完的酒。
整整一罐，全空了。
他嘆息地說：“怎麼就全都喝了？”
夏雲梨的目光未動，嘴裏含糊不清，“我、我沒喝。”
沒喝？
夏雲梨瑩白的臉頰煙霞一片，儼然是已經醉得不行了。
顧約淮：“你不知道這是酒？”
夏雲梨：“阿月你眼神不好。”
顧約淮：“？”
夏雲梨指：“這是可樂吧。”
顧約淮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她指着電視機。她是想指桌上那聽酒瓶，暈頭轉向的，指歪了。
若不是發現這個端倪，他還真以爲她完全醒酒了。
“嗯，是可樂。”
夏雲梨像想到什麼，她手撐在桌子上，費勁想起來。
怕她摔了，顧約淮伸手扶住她，“你要幹什麼？”
她蹙眉，委屈看他，“上課。阿月，快要回來了。”
顧約淮：“……”
上課？
哪門子的課？
“我在這。”
和醉鬼沒有道理可講的。顧約淮並不準和她就這個問題辯駁。
夏雲梨卻扁嘴，突然冒出一句：“阿月拿了冠軍，明天就要回來找我了。”
顧約淮的目光一滯。
一瞬間，他聽懂她在說什麼了。
夏雲梨撐了一會，像是有些累了。脫力地坐下，顧約淮怕她磕到桌上，扯住她的雙臂。
她的身體順勢一倒，重量幾乎都承託在顧約淮的身上。
顧約淮的身子微微後仰，使了些勁，才穩住。
呼吸像是頓住。
顧約淮一時也忘記做任何的反應。
夏雲梨低眼，嘴裏胡言亂語：“阿月在美國很辛苦的。前段時間還生我的氣。你不要生氣啦。我都不認識那個學長。是他一直纏着我。我就是怕你生氣，纔不敢和你說。”
顧約淮的眼睫一動，安靜地扶着她。
“我好高興。但……來找我。”她的聲音逐漸變得含混，低落下來：“我很害怕。我不敢告訴阿月。”
顧約淮的眉眼一斂，背脊變得僵硬。
像是猜到到了什麼，顧約淮的眼皮緩緩動了動。
他仍舊沒接話。
夏雲梨囈語：“本來想快點見到阿月的。……也來找我……很怕……不知道怎麼辦。”
她說的語序很混亂，後面的話聽不清了。
顧約淮的表情略顯詫異。
當年夏雲梨的退學非常突然，甚至連他提出見最後一面，也沒有赴約。他思索了許久，始終想不出是自己哪裏做錯。
爲此甚至一蹶不振。
只是從她的反應看來，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顧約淮捋了一會，沒有太多的頭緒。他低眼，
夏雲梨半闔着眼，緊盯着他。
她喝醉的樣子竟然是這樣的。
說乖，又不乖。
讓人心疼得緊。
顧約淮不準備和酒鬼糾纏，將她扶在沙發坐好，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查了下“醒酒湯”的做法。
簡短地看完，他起身，準備去廚房。
手腕驀地被攥住，聽見身後傳來一句：“阿月不能走。”
“……”
“走”這個字眼，幾乎要撕裂顧約淮的理智。
這話落下後，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雙柔軟的手扯住他的衣角。
顧約淮的身體一僵，他屏住呼吸。
心臟泛起焦灼，喉結輕輕滑了下，顧約淮從嘴裏逸出一聲：“夏雲梨。”
語氣帶了點不甘，“你雙標。”
夏雲梨似乎是睏意泛起，她機械式地迴應：“我嗎？”
他轉過身，蹲下，看她。
長久積壓的情緒，像洪水，決堤。
他捏起她的下巴。
不敢用力，又像是想把她揉碎，語氣帶了點熾痛，“要走的人，從來是你。若即若離的人，是你。現在不讓我走的人，也是你。”
“憑什麼？”
“我就活該永遠站在身後，看你的背影？”
畫面幾近靜止。
顧約淮的視線範圍裏，見到夏雲梨微掀眼簾，呢喃：“對不起。我錯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眼角，定格。
似乎是中了蠱，夏雲梨的神色怔忡，反覆着這句話。
不願對視，顧約淮別開頭，身體繃得死緊。
像是呼吸都被燒燙了，喉嚨乾澀，顧約淮閉了閉眼。
面前的夏雲梨再無反應。
半晌。
他的肩膀乍然泄勁。
罷了。
和一個醉鬼討什麼可憐呢。
就在想抽身離去的時候，他倏地感覺到，有點滴東西劃到指尖。
顧約淮表情微滯。側過頭，微擡眼簾，看到自己的指尖沾了點晶瑩。
他的表情變得空茫起來。
空氣既凝滯又安靜。
夏雲梨蜷着身子，眼梢殷紅，整個人像是闃靜無聲。有什麼東西不斷地劃過空中，砸在他的指尖。
在明亮到使人頭昏的光線下，似是染了哀愁的螢火。
——她哭了。
猝然驚痛。
顧約淮低頭，淚珠從指間劃過，又蜿蜒流向手背。
視線定格一瞬。
他擡眸，聲音喑啞，“不準哭。”
夏雲梨鼻端通紅，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淚痕逶迤。
虎口的淚泉越攢越多。
溼意在皮膚上蔓延，像焰火飛騰，燒得心臟慟震。
她突然動了。
夏雲梨突然傾身，緩緩靠近他。
顧約淮的身體一瞬間緊繃。
他微睜眼睛，幾乎不敢呼吸，像是怕嚇到她。
一秒。
兩秒。
……
距離愈來愈近。
裹挾花香的甜酒味拂過鼻尖，腦子像充斥了她的味道的棉花。
夏雲梨遽然停住。
像是有些迷茫，她的眼皮微耷，睫毛垂下。視線下移，又在他的脣角稍頓。
顧約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實際上，他也並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腦子攪成一坨漿糊。
夏雲梨的手倏地揪住衣角。
像只飛鷗，漸漸攀爬，越過胸膛，最後棲息在他的脖頸。
顧約淮的掌心霎時收緊。肌膚彌散的痛意，昭然若揭。
脣角抿成直線。一路被她觸碰的地方，像是濺起一陣火星，麻意驚人。
他微斂眼皮，來回打量夏雲梨。
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測，卻又不敢深想。
怕自作多情。
怕一場空歡喜。
顧約淮甚至不敢呼吸，輕輕垂眼。
宛若女蘿抱鬆，夏雲梨探起身子，微微擡頭，逼近他的視野中心。
五官瞬間放大，極爲清晰。
眼尾的煙霞稍褪，睫毛沾着淚珠，溼漉漉地。
她睫羽抖動的每個頻次，落在顧約淮的眼中，都是一場慢放的默劇。
等待的時間分外地熬人。
可能是一個光景。
又像是跋涉了無量的光年。
顧約淮嘴脣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下一個瞬間。
他清晰地感受到，夏雲梨的脣觸上他的脣角，溼潤而滾燙。停頓短暫的一秒，顧約淮還沒來得及感受任何，她又往後一退。
他甚至以爲是一場夢，然後夏雲梨的腦袋稍移，傾軋上他的脣瓣。
脣齒間酒香果香糾纏，彌散，遲遲不褪。心跳與感性共舞，理性的國土瘋狂地淪喪。
顧約淮忘了反應。
心臟空了許久的地方，被填滿，愈漸充盈。
像是一場虛幻的黃粱夢。
只一個簡單碰觸，就足以讓他神馳目眩。
不敢呼吸。
怕一切都是幻境。
怕自己一眨眼，這一切只是一場空。
夏雲梨指尖微微用力，輕輕抽身。
她的碰觸，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呼吸紊亂，互相糾纏。
近到，她的脣，幾乎蹭上他的下巴。
顧約淮的思維發僵。
他的喉結滾了滾，緊盯着她。摸不準她還會做些什麼出來。
然後。
夏雲梨擡頭，眼眸冶麗地亮着。
她脣角微彎，輕聲咕噥，“哥哥，這樣就……”
“——不生氣了。”
操。
這一刻。
顧約淮覺得自己幾欲瘋狂。
作者有話要說：顧約淮：是甜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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