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月亮
至於兩個人以後的結果究竟如何,就全交給棠棠了。前兩次聊起來,見棠棠那副樣子,她也不是全然沒有意思的樣子。就是……
夏雲梨想起來,當時汪季棠似乎對他,也完全沒想好的樣子。
視線落在沈以冬的臉上,夏雲梨若有所思。
許是她的目光過於顯眼,沈以冬被看得有點頭皮發麻。將咖啡杯放回桌上,他問,“你這什麼眼神?難不成你還怕我欺負她?”
“這我倒不擔心。”夏雲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怕你最後會被她甩了。”
沈以冬:“?”
“何出此言。”
夏雲梨:“棠棠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孩。也喜歡自由,受不了管束。從小你身邊的人就遷就着你,棠棠怕是受不了你的。”
沈以冬:“……”
這一刻,沈以冬有一種角色調換的感覺。
當年,顧約淮和她在一起。他也是爲了兩個人這樣考慮。擔心家庭背景的差異,兩個人最終沒有好的結果。誰能想到,五年後,夏雲梨竟然以過來人的口吻,對他說出這番話。
“雲梨,暫且不表我和她是否有可能。”他忍不住笑:“你看阿月,出身比我還好。但他以前哪次是不尊重你的。”
夏雲梨的手一震。
兩人的視線交匯。
知道她現在有喜歡的人,但沈以冬總歸是替他們惋惜。
他別開眼,“過去是我腦子不清醒,固執地認爲感情那一套,就是我想得那樣。”
他微微一頓,才繼續道,“對不起。”
夏雲梨的身子微微一震,心裏五味雜陳,“和你沒關係。是我們倆之間的問題。”
沈以冬當年的行爲,對她和顧約淮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當時和顧約淮已經分手。夏雲梨很清楚,就算沒有沈以冬的攪和,她和顧約淮也未必會複合。
沈以冬卻全然不這樣認爲。他苦笑道:“該說的。畢竟拿他微信屏蔽你這種幼稚的事,確實是我做的。”
他摸摸褲兜,條件反射地想抽菸。又意識到這是咖啡廳,他抽出手來。
“我現在知道,感情是不好說的事。誰和誰都有可能。也不是我說想要,我就能得到的。”沈以冬看向窗外,“但總歸是要努力下的。”
“努力”這個字眼,讓夏雲梨的心一顫。
她以前認爲,感情是經不得努力的。但現在竟然有點想認同他。
“棠棠,其實心很軟。”夏雲梨想起汪季棠那天略帶羞赧的眉眼,她彎了彎脣角,“以冬,烈女怕纏郎,這個道理我想你比我懂。”
沈以冬驀地轉過頭。
兩人四目相對。
霎時聽懂了她的某些暗示,他的眼睛逐漸被點亮。夏雲梨拿着咖啡杯,忍俊不禁。
像是意識到自己愚蠢的模樣,掌心磋磨一下。他恢復到原來高傲不羈的樣子,略帶浮誇哂笑,“我不懂。”
“這個道理,阿月可比我懂多了。”
知道他這是想要找回場子,故意這樣調侃她。夏雲梨搖頭,“以冬。遇上棠棠,你可有苦吃了。”
沈以冬低眼,視線落在自己的掌心上。
“汪季棠的性子可比你軟。雲梨,其實你纔是我們之間最理智的人。”他擡起頭來看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當年,你說分手就分手。阿月第三天約你去學校外的糖果書屋見面,等了你一晚上,你也沒來。”
“叮啷——”
咖啡杯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沈以冬驚愕地看向她。
抽氣聲四起。
這刺耳的聲響,引來其他人的側目。
周圍像是一切都被虛化,視覺一片空茫,任何事物再無法映入她的眼底。
夏雲梨顫着嗓子,一字一頓,“……我不知道。”
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是這個回答,沈以冬正想追問,服務員快步走來。沈以冬只得抽身,和服務員說聲抱歉,“東西我們會照價賠償。麻煩再上兩份拿鐵。”
夏雲梨像是有些平靜下來,轉頭看向窗外。眉宇間帶了點魂不守舍。
以免夏雲梨受傷,沈以冬讓服務員儘快收拾乾淨瓷片。
不過須臾。
這塊片區再度恢復安靜,只有舒緩的鋼琴曲在室內流蕩。
沈以冬坐下,這才追問,“你剛說你不知道?”
夏雲梨點頭。
沈以冬愕然地道:“不可能啊。阿月給你發的微信。看你沒回,還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最後你回了,好的。”
夏雲梨垂眼,不吭聲。
她開始艱難地回憶。
她記得。
那時候,李清茉讓自己和她走。別無辦法之下,她不想再讓顧約淮等自己,便自顧自說了分手。
第三天一早,沒有理會老師們的挽留,她立刻申辦退學手續。
當時已經拖不得了。夏玉成每天都瘋狂給她打電話,甚至威脅當晚就去找她。
辦完退學手續後,她趁着同學們上課,立刻去宿舍收拾行李,低調地離開。
當時。
不想被人側目,她一直忍着淚,拉着行李,在站臺等車。
當公車到達後,上了車。
她看向車窗外,“清北大學”四個大字愈來愈遠。視線一片模糊,直至再也看不見學校。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
夏雲梨回到李清茉住的酒店,兩人準備明天就離開北城。按照沈以冬說的,顧約淮就是那天晚上,約她的嗎?
她捋好思緒,擡起頭,“不是我發的。我不知道這件事。”
沈以冬一頭霧水,“那、難不成是別人幫你回的,忘記和你說了?”
夏雲梨的心下隱隱有了猜測。
心底駐足的僵蟲蠢蠢欲動,彷彿迎來破繭,壯烈而孤勇。
她嘲諷一笑,沒吭聲。
夏雲梨嚯地起身,沈以冬在舌尖打轉的話,又咽了回去。夏雲梨鄭重地瞧他一眼,“謝謝。”
話音未落,她往外頭跑去。徒留下尾部的音節,彌散在空氣中。
夏雲梨一直跑。
身旁的行人來來往往,均側目向她。周圍像是被空茫徹底籠罩,她視而不見。
十三月的北城,風越來越冷。刮在臉頰上,像刀子般疼。髮絲飄蕩如一尾魚,夏雲梨將髮絲別到耳後。
胸膛像是燃着雪中火焰,又熱又冷。它肆意向上蔓延,燒傷喉嚨。
夏雲梨停在路口,身軀微微側着,招手示意。
已經是晚上九點。
路燈綻放,霓虹閃爍。是晦暗中唯一的斑斕。影子伶仃纖細,和她同樣沉默不語。
夏雲梨攔了一輛車。
車尾一擺,車子掉轉頭,向無限的黑暗狂奔去。
大約半小時,車子終於開到別墅正門前。夏雲梨僵坐許久,剛纔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片段。
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直奔黎家而來。打開車門時,她看見自己的手在發抖。
鬆了鬆手指的關節,她吐出一口氣,打氣兩秒。
她毅然地下了車。
“司機先生,謝謝。”
留下這一句話,夏雲梨一路疾走,甚至忘記和庭院的劉伯打招呼。
她打開門,身子停在玄關之外。
客廳傳出李清茉的聲音,她聽着像在和繼父打電話。這個點,黎渡應該也還沒回來。
只有她們兩個。
心臟痛到震顫。
夏雲梨連鞋都沒脫,穿過玄關,直奔李清茉而去。
她在李清茉的面前站定,細喘着氣。
李清茉右手握着手機,左手搭在扶手上。聽見她開門的動靜,轉過頭,正好撞上她的視線。
李清茉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意動,不到一秒,便恢復以往的神色。她不急不忙,還在和丈夫聊着。
夏雲梨不着急,漸漸平了呼吸。
李清茉聊了幾句之後,纔不慌不忙,掛了電話。
她仔細打量夏雲梨的臉色,發現竟然比之前還紅潤,心口鬆了口氣。緊接着,又是那股不滿的情緒涌上來。
她略帶嘲諷:“前陣子給你打多少電話,你都不接。現在遇上困難就想到我了?”
夏雲梨沒有接她這茬。她磋磨一秒,開門見山,“我想問你一件事。”
她連一聲“媽”都沒先叫,李清茉的眉尖微擰,“什麼事這麼來勢洶洶?”
夏雲梨碾了碾指尖,呼吸燒得五臟俱焚。
她本以爲自己能忍住,還沒先開口,卻率先紅了眼眶。
“在酒店那天,我們要離開北城的前一天。”
夏雲梨停了一秒。瞥見李清茉已然變了點臉色,她的嗓音飄忽起來,“他發來的信息,是不是被你刪了?”
指尖緊扣沙發扶手,李清茉愕然,“你怎麼知道的?”
她思索不過一秒,李清茉驚聲道,“你又和那個小子見面了?”
便不需再問,李清茉的反應說明一切。當然,她也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
在她看來,這件事已然過去那麼久。就算是翻舊賬,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夏雲梨的腳步不穩,她勉強站立,“真的是你。爲什麼?”
她的質問像是挑戰了李清茉身爲家長的威嚴,她驀地起身,“你這什麼態度?我這不是爲了你好。你知道那個男孩的品性嗎?”
兩人的視線相撞。
夏雲梨的心中烈焰沸騰,五臟俱焚。
“難道你比我清楚嗎?”她第一次朝李清茉喊了起來,“你從來都是這樣。你寧願相信冉思瑩,也從不相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