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施璟看着一步步朝她靠近的賀臨,突然跑開了。她步伐飛快,很快消失在樓梯[kou],踢踢踏踏的下樓梯聲,又急又重,她在生氣,從腳步節奏中都能聽出來。
賀臨無端地害怕,急不暇擇就去追她。蔣獻也緊隨其後。
路邊梧桐木疏影橫斜,在秋風的遊移下左右打擺。施璟跑出酒店,習習涼意中低頭急奔,溫度適中的空氣變成燥風,讓她莫名臉熱,羞面見人。
跑到外面的岔路[kou],攔上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上去,“師傅,先開,先往前開。”
司機踩下油門,揚長而去,透過中央後視鏡瞄她,“你要去哪裏?”
“德樺新城,花中大道下段的[lun]南公館。”施璟報出市中心那套大平層的地址。
“好嘞。”
她看向車外右側後視鏡,遠遠能看到蔣獻和賀臨都出來了,二人就站在路[kou],似乎在吵架。施璟羞憤得面紅耳赤,幾根手指輕輕攪在一起,腦回路失控地狂飆。
這兩個男人在吵什麼,他們在說什麼,是不是在談論她賭石的事兒?他們會怎麼說,是不是[yin]陽怪氣地嘲諷她了不長進,朽木不雕?是不是還有可能一塊兒對賬,談論她花了他們多少錢?
小氣鬼,出爾反爾。
明明是他們自己給她銀行卡的,到頭來又嫌她花錢多,她都說了她控制不住,他們還偏偏給。自己把錢往燒火盆裏扔,還嫌火燒得快,有毛病!
蔣獻和賀臨長身玉立站在路邊,各自拿起手機,目光在街上來往的車輛轉[dang]着,不約而同給施璟打電話。
兩人一塊兒打,全都顯示正在通話中。
蔣獻放下手機,對賀臨輕蔑地擡了擡下巴,“你先別打,我來打,你打了她不會接的。”
賀臨沒說什麼,當是默認。
蔣獻重新撥號,這次是顯示無人接聽。
“還是我來吧。”賀臨又給施璟撥過去,施璟居然接了。
她說話很快,像是難以啓齒,“我今晚不回南山路那邊了,想自己待一會兒,別再給我打電話。”
“那你今晚住哪裏?”賀臨忙問。
“住酒店。”施璟隨[kou]回了一句,把電話掛了。
蔣獻兩指夾着手機,在手裏轉了轉,尷尬又落寞。
他固步自封地以爲,即便分手了,他在施璟心中的分量也要比賀臨高。他和施璟從小一塊長大,又談戀愛那麼多年,到頭來居然比不上賀臨這個新歡,這讓他無法接受。引以爲傲的優越感遭到了威脅。
“她說什麼了?”蔣獻問道。
賀臨神情肅穆,擡頭正面直視蔣獻,“跟你沒關係。”
蔣獻怔了下,很快將情緒藏得滴水不漏,若有若無的囂張,“對了,剛纔的話還沒談完呢,你想要多少錢?”
“有病。”賀臨轉身離開了。
蔣獻立在秋風中,看向賀臨離開的背影。
鄙夷地打量,人長得沒他帥,穿上衣服人模狗樣
,脫下後還不知道幾斤幾兩呢,又摳摳搜搜,施璟花點錢他就急得跳腳。施璟到底看上他哪一點,估計是玩一玩,解解罷了。
施璟那麼調皮,無聊了,找個男人玩一玩也是可以理解。
他在腦海過了一圈,決定去[lun]南公館碰碰運氣。施璟和賀臨吵架了,說不定還鬧分手,有可能回[lun]南公館去了,那裏纔是她的房產。
在門外,果然看到門縫有亮光。他沒出聲,收聲斂息按下門鎖密碼,輕輕推門而入。
施璟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光腳盤腿坐在地毯上,一塊臉盆大小的黑皮原石端在跟前。她一隻手拿着拇指粗細的強光手電筒,一隻手握着金剛砂銼刀忙碌。
這塊仔料其實是中秋之前偷偷買的,沒告訴賀臨,懶得聽他嘮叨。
一共45萬,她很看好這塊石頭,從之前的經驗中,總覺得這塊開出來玻璃種。但買下來後,遲疑着沒敢開,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先帶回[lun]納公館這邊藏着。
門[kou]突兀的響聲將她嚇得不輕,手裏的強光手電筒直接照過去。
這種專業用於押玉鑑石的手電,光線強勁,穿透力很強,照到蔣獻的眼睛上,他被耀得眼睛出現一圈虛幻的光圈,連忙擡手擋住。
施璟看到是他,這才關掉手電。
蔣獻揉了揉眼睛,適應過來後,自顧自彎腰在鞋櫃裏找拖鞋。沒找到,裏面只有施璟幾年前留下的大牌鞋,問道:“我鞋呢,你全扔了?”
施璟一聲不吭,低頭用砂銼刀磨削石料外皮。
蔣獻自然而然走進來,神情自若,如往年同居時一樣。
一切好像沒變過,似乎還是老樣子。以前施璟也是這樣,每次他外出工作回來了,她也無動於衷,要麼玩手機,要麼擺弄自己的小玩意兒。甚至還帶着怨氣,嫌他回家嘮叨,嫌他管天管地。
舊事回溯,畫面清晰到可以用手指描繪下來。
蔣獻按照以前的路線,來到臥室,輕車[shu]路打開角落的立櫃。
一切原封不動。他以前每次外出住酒店,離開時都會把一次[xing]拖鞋帶回家攢着,那一摞用皮筋捆着的拖鞋還在。
拎着拖鞋到門[kou]換下,又去衛生間洗了手,移步至施璟身邊,蹲下來看她專注的側臉。手電光反[she]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了了可見,似一層薄霧。
蔣獻目光一寸寸下泄,看她密而翹的睫毛,黑亮的眼睛,緊抿的脣,半截白淨的脖子。忽然燥了,喉結滾動了下。
“再看,拿這石頭砸死你。”
施璟頭也不擡,慪氣地警告。
蔣獻意識回籠,眸光轉到她面前的仔料,手伸過去,白皙指腹在石面摩挲,“花多少錢買的,能開出翡翠嗎?”
“45萬。你不是看不起我賭石嗎,還問這個幹嘛。”施璟心裏擰巴,用手電頭敲了一下蔣獻指尖,“手欠,碰壞了,你賠得起嗎?”
蔣獻被砸得鈍痛,收回手,半笑不笑,“這麼兇。”
“來我家幹什麼,出去,這是
我家。”施璟挺直身子,臉繃着冷睇他,固執地補充,“別以爲是你買的房子就可以亂進,當初你自己不願意把房子拿走,現在回來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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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出去,這是我自己的家,不是你家。”
蔣獻不以爲然,眼底水光瀲灩,眼尾上挑,“都這麼久了,當過大老闆了,也[jiao]新男朋友了,怎麼還和以前一樣暴躁。”
“跟你沒關係。”
兩人靜默了十來分鐘,施璟一直在打着手電反反覆覆看面前的原石。
蔣獻也跟着看,他驚訝於這樣的石頭在自然光下什麼也看不出,但這種強光手電的光線居然能穿透石皮,看到是石皮下的內部[se]澤。
施璟將燈光調爲黃光,黃光適合帶皮鑑玉,照[she]力度極強,光線能穿透外層石皮,清晰觀察到玉[rou]的水頭、顏[se]、紋路、綹裂等。
蔣獻不懂裏面的門路,只能看到在光線的穿透下,石皮底下應該是有玉的。因爲強光這麼一打,黑[se]石皮底下就隱約透出綠光。
他饒有興趣地問:“施老闆,說說話唄,你都看出什麼了?”
施璟將石頭往他跟前挪了下,道:“知道我爲什麼把這塊石頭帶回家看嗎?”
“不知道。”
施璟講得認真:“這是一塊高檔毛料。對於這種高檔毛料,必須沉下心觀察,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市場里人多[kou]雜,好多人一直在鼓動吹噓,要麼慫恿你轉賣,要麼慫恿你現場開料。大家都在起鬨,現場開料會切得很快,如果是一塊好種的話,用尋常的開料方法,非常傷玉。”
“那你要什麼時候開?”蔣獻又問。
施璟指尖在石面上輕點,沒直面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道:“行裏有句話‘黑隨綠走,綠靠黑生’,石皮越黑,裏面的綠越多。按我這塊的顏[se],裏面水頭肯定不錯。但還不能確定是什麼種,我猜是玻璃種帶綠飄。如果是的話,我這次就能回本了。”
蔣獻聽不懂她的話,只是道:“那回本之後呢,還玩嗎?”
“玩。”施璟脫[kou]而出。
蔣獻暗自嘆氣,又摸上那塊石頭,語重心長:“以後用我的錢玩吧,別用賀臨的。錢嘛,還是花家裏的纔沒有後顧之憂。”
“家裏的?”施璟轉過頭看,有點憨厚的稚氣。
蔣獻淡聲道:“不是嗎,別人每次問你,房子車子哪裏來的,你都說家裏給買的。我可不就是你的家裏人嗎?”
施璟垂下頭,話不對頭地說:“我剛開始接觸賭石時,興頭上來就不管不顧。現在才明白這一行得‘多看少買’,得看好了才能買,而不是靠運氣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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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璟慢慢摸着跟前的石頭,低聲嘀咕:“我也不是真的喜歡賭,就是覺得很好玩。一塊這樣粗糲無華的石頭,裏面卻包裹着晶瑩剔透的心
髒,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
施璟將手電筒和砂銼刀收起來,移開話題,“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個月了。”
施璟興致缺缺:“來找我幹什麼?”
蔣獻:“賀臨跟我說你在賭石,想讓我勸勸你。”
施璟還在氣惱:“他怎麼不自己勸啊,還讓外人知道,腦子有病。”
“我也這麼覺得,什麼垃圾男人,素質真差,咱們以後別跟他在一起了。”蔣獻談噱自若,銷歇的優越感又歸位了。他纔是施璟的家,賀臨算什麼東西,解悶的小玩意兒罷了。
“你走吧,我要睡覺了。”施璟下了逐客令。
蔣獻沒再糾纏,起身道:“嗯,照顧好自己,有事兒就和家裏人說,別自己硬抗。”——“家裏人”三個字咬得格外重,傲氣不露自顯。
施璟跑到陽臺,熒熒路燈下,能看到蔣獻走出單元樓。這會兒她才猛然回神,蔣獻回來了,真的回來了,三年多不見,有些東西變了,又好像沒變。
次[ri]一大早,她都還沒醒,賀臨給她打電話:“今天去上班嗎?”
“上啊。”
“是直接去公司嗎,要不要先回家一趟?”賀臨問。
施璟:“不回,直接去公司。”
賀臨又道:“那衣服呢?”
施璟:“我昨晚沒住酒店,回家了。”
賀臨稍稍愣住,下意識問:“哪裏的家?”
“還能是哪裏的家,我自己的家啊。”施璟掀開被子起來,“以後我不住你那裏,也不租那個單間了。我就住在自己家,通勤時間長就長吧,我起早一點就行了。”
賀臨沒敢再跟她爭執:“那你今晚下班後我去接你,我們再談一談。”
“隨便你。”
施璟起來去洗漱,找了以前的衣服換上,坐一個半小時的地鐵到公司。
下午下班,賀臨開車來接她。施璟開門見山地問:“你爲什麼要把我賭石的事情告訴蔣獻?”
賀臨坦誠地解釋:“那幾[ri]你每天晚上都去公盤,我們約好去看電影,你電話不接消息不回,自己跑去看人家賭。我想找個人勸勸你,考慮過你爸媽,你朋友她們,最後選擇了蔣獻。”
“爲什麼是蔣獻?”
賀臨:“你說過,你以前花錢很兇,但蔣獻會一直幫你打掩護,他不會讓你丟臉。”
施璟不明白他這個邏輯,往旁邊走了幾步。
賀臨緊跟上去牽她的手,“小璟,我第一次談戀愛,有些事情不太會處理。我很害怕和你吵架,不敢多勸你,就一時衝動給蔣獻打了個電話。”
“我以後不會再賭了。”
賀臨抱住她,在她臉上親了親,“不賭就好。”
三天後,賀臨下班來施璟公司樓下,卻沒接上她。給她打電話,她支支吾吾說自己有事,讓他別管。
賀臨立即開車往平沙公盤,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問了幾個檔[kou]的老闆,有人說剛纔還看到施璟在這兒逛呢,這會兒不知道去哪裏了。
他一直找到晚上八點,還是沒找到。
正好,這個時候蔣獻自己給他發消息,問他施璟去哪裏了,怎麼聯繫不上。
賀臨給他回覆:“好像又來賭石了,我在平沙公盤裏,還沒找到她人。”
蔣獻掛斷電話,拿起車鑰匙就出門。
施璟此刻在距離平沙公盤500米處的高檔玉器加工店。她終於下定決心開料,觀察了這麼久,積累了這麼多經驗,敢肯定這次能回本。
如她所猜,真的開出了玻璃種。
玻璃種是翡翠中檔次最高的,晶粒小於0.01毫米,玉質細膩純淨,行內稱之爲“老坑玻璃種”,集億年山川之[jing]華,歷史上的帝王綠翡翠就是這樣的玻璃種。
翡翠的質地失之毫釐差以千里,同樣一枚翡翠戒指,如果是一般冰種的話,可能賣個10萬。但是帝王綠玻璃種,就能賣500萬以上。
店裏的人都來看施璟這塊帝王綠仔料,問她怎麼挑到的。施璟笑笑不說,賭石這種東西,經驗眼光和運氣缺一不可,她前期花了不少冤枉錢買經驗。
這次算上是70%靠眼力,30%靠運氣。
開料的師傅幫她估價,說這麼大塊翡翠起碼能賣2500萬。如果施璟有興趣的話,可以去了解玉器雕刻的市場,雕成幾個玉鐲、戒指、觀音墜之類,到時候參加拍賣,能賺得更多。
施璟還是放棄了,她沒[jing]力去搞這些,雕琢再拍賣也有風險,她志也不在此。她只是興奮於開料那一刻的悸動。
最後,決定直接把這塊翡翠賣給店裏的玉石商。
雙方找來平沙公盤翡翠鑑定[jiao]易協會的鑑定師過來議價,最後定了2800萬的價格,施璟和商家都能接受。
走的是平沙公盤這邊翡翠[jiao]易的合同,鑑定師拍照,註明翡翠的條厚、重量、質地等。通過協會的賬戶打款,避免買賣雙方後續因爲翡翠價格[bo]動而發生糾紛。
平沙公盤對這樣大單生意流程已經很[shu]悉,填好合同不到半個小時,施璟就收到款了。
她離開店裏,算了算現在的錢,之前她賺了賠,賠了賺。這次不僅把之前的本都回了,還賺了兩百萬。
店裏的開料師傅來追她,問她以後還賭不賭石,可以合作一起看料。
施璟擺擺手:“不了,我以後不怎麼玩了。”
“幹嘛不玩啊,剛賺了這麼多錢。”
施璟:“風險太大,及時收手比較好,多看少買纔是正途。”
她揣着銀行卡,繼續在賭石場裏逛,只是看別人賭,自己不賭了。都說賭癮難戒,施璟卻覺得還好,她見過大風大[lang],大錢花過不少,熱情一退卻,就雲淡風輕了。
她正在檔[kou]看別人切石時,身後傳來[shu]悉的聲音,“施璟,不是說不來這裏了嗎?”
施璟轉過身,朝
賀臨走過去:“沒玩。”
蔣獻也在後面出現了,
臉上和賀臨一樣的擔憂,
怕施璟脫不開身。
施璟走出賭石區,來到外面的岔路[kou],這裏光線沒那麼亮,樹影在腳下斑駁。
她從[kou]袋裏取出之前賀臨給的銀行卡,遞給他,“全部回本了,還多賺了兩百萬,你記得回去後把兩百萬轉給我。”
蔣獻走過來問道:“開了45萬那塊?”
施璟點頭。
賀臨接過銀行卡,又塞施璟[kou]袋裏,“這卡本來就是給你花的。既然都回本了,以後就別賭了,一刀富一刀窮風險太大了。”
“我知道,以後不會玩了。”
賀臨牽過她的手,還想說什麼。
蔣獻卻不耐煩了,他聽不得一點點旁人對施璟的“埋怨”,有種家醜不可外揚的扭曲感。施璟就算做得不對,還有他善後,哪裏論得到別人指指點點。
當初他哥對施璟說過“包養”的話,他都恨不得撕了他哥的嘴。
他臉上訕訕,剜了賀臨一眼,自認十分明事理地調節矛盾,“這麼點小事有什麼好說的,風險大不大,施璟自己難道不知道嗎?她都收手了,你還想怎麼樣。她還小,走點歪路也難免,一直罵她幹什麼?”
賀臨被噎住,他哪一句話罵施璟了。
蔣獻高高在上,繼續指責:“別動不動就說賭這個字,說話沒分寸。她今天回本了,該是件高興的事兒,你一直喋喋不休,她心裏能好受嗎?”
賀臨有種錯覺,蔣獻的言行舉止很像溺愛孩子的父母,無條件無理由護崽心切,別人說一句他家孩子不好,他都得拼命。
甚至於,他感受到從蔣獻身上的敵意,除了情敵的忌恨外,還有類似佔有[yu]極強的父母對子女配偶的嫌惡。是高人一等的蔑視——我是施璟的家裏人,我有權審判你這個外來女婿。
“你是以什麼身份和我說這些話?”賀臨心裏不是滋味。
蔣獻皮笑[rou]不笑:“家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