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孩子找你
這一刻,他才知道,曾经那個倔强的、坚强的姜杨消失不见了,在她知道顾恣扬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他已经把她的灵魂带走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過就是一具空洞无物的躯壳罢了。
他再不多說什么,强行把她送回家,将她锁在家裡,恶狠狠地对她說:“姜杨,你這样,我就在這儿陪着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去,你若是一辈子想不通,我就在這裡跟你耗一辈子!”
可是张墉不知道的是,姜杨并不是沒有感情,她只是愤怒,无处发泄的愤怒。像是一团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永远都无法熄灭,永远煎熬着。
所以,她在自己的心门口,筑起一座城池,将所有人挡在外面。
是的!那座城池只为一個人坍塌,也只为一個人筑起。
她恨顾恣扬,恨他隐瞒自己的病情,更恨自己竟然如此粗心,连他偷偷去做透析這样的事情都沒有注意。她恨自己,如果当年她能够提醒他,或许他就不会进监狱。不进监狱或许他就不会得上那样的病。如果她沒有承办那次慈善活动,他们也不会去青海,他也不会被压在废墟下,也就不会加重他的病情,让他的病在短時間内恶化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或许,有太多或许,命运就像是一個陷阱,一步一步引她进入這個死局。
如果……当初的当初,她沒有出生在這样的家庭裡。那么她是不是就不用亲眼看着姜源常死、顾星辰死、钟丽死,最后的最后,连顾恣扬也离她而去!
他们都用一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她,将她独自一個人抛弃在這個世界上,只留她和這些如影随形的、梦魇一般的记忆在一起。
闭上眼睛,就会重复這些年来无尽的噩梦。
重复、重复,再重复……
她站在老宅客厅的正中心,看着這些家具、装饰都還是几十年前的样子,她甚至還能够看得见,最开始钟丽带着幼小的她走进這扇门,顾星辰坐在那张藤椅上看报纸时的专注神情。顾恣扬穿着深蓝的校服从楼梯上漫不经心地走下来,张了张唇,轻蔑地說道:“你是谁?”
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鲜明,都是那么的让她愤怒,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猛地从桌子上抓起那個顾星辰心爱的紫砂壶摔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响声,這样一开始,她就再也控制不住,不知道从哪裡来的力气,猛地掀翻厚重的茶几,推倒放着绿萝的花架。
而這,竟让她有种扭曲的快感。
她像是一個疯子,把家裡面能砸的东西统统砸碎!
直到满地的狼藉,她才尖声地哭叫起来,那声音刺耳难听。她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不管地面上尖利的玻璃碎片是不是划破她的手指、她的腿。她对着无尽的虚空,尖声骂道:“顾恣扬,你這個浑蛋!”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号啕大哭,边哭边咒骂着,心肝俱裂。抓起所有能够毁掉的东西扔出去,大声吼道:“你给我留下這么多沒用的东西!钱!房子!珠宝、古董!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你给我留下的,都是些沒用的废物!”
可是无论她怎样叫喊,桌子上一家三口的照片裡,男人都是這样微笑地看着她,不回答她一個字,仿佛嘲笑着对她說:“姜杨,现在我终于报复你了!”
她哭了不知道多长時間,直到张墉从超市买了食物回来,发现了蜷缩着躺在地板上的姜杨,他這才手忙脚乱地将她抱了起来。
姜杨才发现,原来心裡那一座城池,早已如房子裡的那一片废墟一样,被烧成一片焦土!
姜杨站在自己家的浴室裡,看着镜子裡那個双眼凹陷、脸色蜡黄、几乎沒有人气儿的女人,猛地抓起手边的一個瓶子砸了過去。
镜子发出砰的一声,碎成几片,几道裂痕将镜子裡面的女人切割得支离破碎。
或许……她也死掉,一切的一切就都真正解脱了……
她突然冒出這样一個可怕的想法,紧接着,她竟然有了一种出奇的平静。這個念头一旦滋生出来,便犹如一头藏在阴暗处,一直隐忍匍匐的恶魔,冲出黑暗的枷锁,迅速占领了她的脑袋。
她知道,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只有死才能让她解脱。
只此一样,再无他法!
刀片割进皮肤的那一瞬间,她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锋刺进皮肤的感觉。血冒出来,迅速染红了她的手臂,滴落在地上,竟然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曾经写给顾恣扬的那句话:
你在你的城池,
我无意间攻城略地,与你刀锋相对。
刀尖刺入你的皮肤时,我爱上你。
如此,
我只能毁灭你……
【尾声】
姜杨感到自己身体莫名地疲惫,疼痛传来,让她慢慢睁开了双眼。
四周都是刺眼的白色,她想要坐起来,却惊动了一旁的男人。张墉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见她醒過来,一下子就精神起来,扶住她的身体,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姜杨艰难地摇摇头,好像有一根锥子狠狠地刺进她的脑子,疼得厉害。
“你救了我?”她面无表情地說道。
“姜杨,你以后不要再做這样的傻事了!”张墉皱着眉头,低斥道。
“你不应该救我。”姜杨摇摇头。
“我不应该救你?你应该感谢我沒有再晚到五分钟。”
姜杨沒有回答,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全部被抽走了,连說话的力气都消失了。
“你再失血多一些,婴儿就会因为缺氧而死。”
“婴儿?”姜杨疑惑地看向男人。
张墉轻轻勾起唇角,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指,有些激动地說道:“姜杨,你已经怀孕三個月了。”
姜杨颤抖着双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却說不出一句话来。
“這個孩子真是太坚强了,你這样折腾,他竟然還活着。他的個性跟你真的很像!医生已经检查過了,孩子很健康。”张墉高兴地說道。
“你骗我……”姜杨颤抖地吐出三個字。
“我骗你干什么,你自己的例假有沒有来,你自己不知道嗎?”张墉翻了個白眼儿說道。
“我一向不准,以为只是……”
“你以为错了!我手上有化验单,你要不要看?”
“這么說……我有了他的孩子?”姜杨终于相信了,激动地坐了起来,一遍一遍地重复,“我真的有了恣扬的孩子?”
张墉点了点头,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张墉和姜杨都被吓了一跳,同时向门口望過去。
罗捷冲了进来,她原本想要說什么,看着虚弱的姜杨,反而沉默下来,只是用一种不解的眼光看向她。
姜杨和张墉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何這样突然出现。
“你真的自杀了?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罗捷的表情似乎很痛苦,带着深深的不解和惊讶。
“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姜杨摇摇头,异常平静,“罗捷,我有孩子了,是他的孩子,我要把他抚养长大。”
罗捷惊讶地瞪着眼睛,震惊地看着姜杨,不能相信眼前這個事实。
“你有了他的孩子?”罗捷突然冷笑起来,表情又多出几分痛苦和自嘲。
姜杨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难道這就是天意……”罗捷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說道。
“你沒事吧?”张墉看她的情况很有問題。
罗捷好像這才回過神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裡面却已经涌出了泪水。她倔强地忍着,然后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好像带着一抹解脱和释然。
“顾恣扬沒有死,是我骗你的!我安排他去美国做换肾手术,成功了。這是他的地址,恭喜你,可以和他终成眷属了!”她說着,扔過来一张名片,然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姜杨還处在震惊当中,急切地叫道:“罗捷……”
可是她已经冲出了门,只留下一张卡片,上面用英文印着“斯蒂芬·C·约克逊医生”。
【一周后,美国纽约】
姜杨有些激动地站在病房的门前,通過病房窗帘的缝隙,隐约可见那张她梦裡思念過无数次的脸,他此刻正安静地熟睡着。
“你是病人的家属?”一個医生模样的人走過来,用英语攀谈道。
姜杨笑了笑,說:“我是他的妻子!”
“哦,顾先生现在的情况很稳定。昨天已经醒了過来,你可以进去看看他。”医生微笑着說。
姜杨点点头,伸手扶住门把手,那一瞬间,她竟然不可遏制地激动了起来,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恣扬就躺在她面前的這张床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却能看得出,已经渐渐有了健康的色彩。
她就這样痴痴地看着他,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這时候,男人微微动了动,像是刚刚睡醒一般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姜杨……”他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声說道,好像呓语一般。
姜杨愣在原地,竟忘记了接话。
他笑了笑,有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自言自语道:“這一定又是一個梦。姜杨,你都不知道我這样见過你多少次了。可是我即便是知道你现在应该在厦门,却還是不停地梦见你。我该怎么办?”
姜杨感觉到泪水不可控制地流出,点点滴在他的手臂上。
顾恣扬感受到眼泪炙热的温度,突然惊讶地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姜杨微笑,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她轻轻拉住他的手,說道:“這不是梦!恣扬,我带着我們的孩子来找你了!”
我放弃過你一次,你放弃過我一次。
现在,我們终于扯平了!
姜杨看向窗外耀眼的阳光,好像看到了天堂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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