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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意料之外

作者:方紫晴
時間回到现在。

  河南沈府之中,梁铮的脸色阴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想不到這一回自己竟然失算了……

  红娘子的目标不是沈府,而是自己定购的二十箱锦帛!

  如今货已被她劫了,红娘子约自己只身前往,這可怎么办?

  再让沈铭臣重新备货嗎?

  這二十箱锦帛已经掏进了大半個梁府,再拿钱出来,那维持团练的日常开销都沒钱了……

  难道以“货沒到手,不算交接”为由,让沈家承担责任,负责补偿损失?

  开什么玩笑,人家可是自己的岳丈……

  所以怎么办?

  躺在床上,梁铮左思右想,辗转反侧,竟是难以成眠。

  门口,似乎传来了轻微地剥啄之声,梁铮侧起身听,却又沒了动静,只窗外风過树叶沙沙地响成一片。

  他以为是耳误,正待不理,敲门声却又响了。

  “谁?”

  沒有应声,但门环又响了两下。梁铮披衣开门,借着月色,看得清清爽爽,竟然是沈晚月的丫鬟香云!

  “你……?”

  “姑娘打发我来請姑爷花园一叙。”香云脆生生說了一句。

  梁铮不由得愣了一下。

  沈晚月要见自己?夜半三更,她這是……?

  正想开口询问,香云却像是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神秘地笑了笑,道:“姑爷只管去了就知道。”

  二人沿着花间小道,踅過一座凉亭,在府中东转西绕的栏干亭榭中曲曲折折地走着,当晚夜空晴朗,星月满天,黑夜中但见香云东张西望,连灯笼也不打,并且几乎每走一段都要停下来仔细地四处打量,有时候远远看见有灯光,她就拉着梁铮隐入凭栏后,梁铮见她始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心中不禁更奇:

  “這明明是在她自己家裡,怎么反而搞的跟做贼似的?”

  只是问了几次,对方却始终微笑不答。如此窸窸窣窣地走了好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当前一座小桥飞架,原来竟是到了舞月台之上,但见台下水波映月、静影沉璧,台上一個娇巧玲珑的倩影御虚凭风,却不是沈晚月又是谁?月光如水洒在她随风飘起的衣衫上,翩翩宛若仙子一般。真真是:细看银月如镜盘,回望只身绕月寒了。

  “姑娘,”香云走到她身边,轻声提醒,“人来了。”

  “嗯,這裡沒你的事了,下去吧。”沈晚月道,一面转過头,望着早已呆掉了的梁铮,“你還愣在那裡做什么?還不過来。”

  梁铮抬了抬脚,只是這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那身子竟似有千斤重,噤得气也透不過来。

  這倒不是因为眼前如画般的夜色,也不是因为夜色中那個如诗般的美丽少女,而是因为……

  大箱!

  整整十口的大箱,齐齐地码在空旷的舞月台上,一個箱子都打开着,其中方方正正地放满着一匹匹地锦帛……简直就像是梦一般。

  這些东西不是已经在燕子矶丢了嗎?

  怎么会?

  “這些是我从铺子裡调来的。”沈晚月走到他的身边,“货虽不全,但仓促之间也只能调到這么多了,剩下的我再想办法就是。”

  “你……”

  “前日花街小巷中,我听你說這些锦帛很重要。如今一朝被劫……丢了货還是小事,耽搁了你的团练成军就糟了。”

  “你是怎么……”

  “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遇到我的?”

  梁铮猛地想了起来。

  苏清和的话,开始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回响:

  “因为沈举人膝下无子,只有這個女儿,因此溺爱非常,令其读书识字。不想此女聪明清秀,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胸中所学竟较之寻常男子高過十倍不止。沈举人自选了皇商后,商务渐忙,因此她便不以书字、针黹为事,开始帮着料理生意……”

  “二十箱锦帛价值不菲。”沈晚月接着說,“你是官家,又不是商人,如今办了团练,募兵、军械、粮饷处处要钱。我知道再让你拿出這么多钱来,定然也有难处,不如干脆就由我……由我……”

  說到這裡,沈晚月的声音渐渐地了下去,后头又嗫嚅了几句什么却是听不见了,過了片刻,她才重新扬起水一般的眼眸,认真地看着梁铮:“只是有一点——万万不可因为這個单刀赴会。那可是龙潭虎穴,万万去不得。”

  “可是……”梁铮迟疑着问,“你這样私下调帛,你爹他……”

  “父亲若是知道你的难处,必然也是肯的。這一点我想你也明白,只是开不了這個口赊账罢了。”

  沈晚月语笑盈盈,梁铮却是听得痴了……

  這一番话句句說在了他的心坎上,而且全身体贴自己的私心,真真是“懂我如卿,无需言表”了。

  联想到沈晚月一個未過门的媳妇儿,却不顾一切地夤夜来见自己,更擅自做主地搜刮了自家铺子所有的锦帛送他,這对于一個从小受着封建礼仪熏陶的少女来說,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想到這裡,梁铮不禁心中感动,胸中有千言万语,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着,一时竟一個字也說不来。

  两人一时不再說话,沈晚月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梁铮的手,轻轻靠在他胸前。梁铮只觉一股甜香围住了他的身体,如痴似梦,直不知自己是否尚在人间。许久,只听沈晚月笑道:

  “你也不必想太多,我想你我既为……既为……迟早這些也是嫁妆,就权当是提前送到你们梁家啦。”

  “沈姑娘,你……”

  “你,你還叫我沈姑娘么?”沈晚月抬头看着梁铮,剪水的双瞳皎如秋月,闪着摄人心魂神光,闪得他不由自主地脱口就道:

  “晚月。”

  “嗯。”沈晚月低低地应了一声,慢慢地把表情埋在梁铮的胸口。两人都不再說话,舞月台上一时变得极静。梁铮轻拥着怀中伊人,只觉一阵阵淡淡的幽香直钻入脑中,此刻软玉温香,早已不知身在何处。正是:

  东流不作西归水,

  伊人怀中任倾醉。

  碧波荡漾双鸳鸯,

  此时无声胜有声。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沈晚月轻轻挣出他的怀裡,笑道:“我要回去啦~這十几口大箱子,可要劳烦公子自己扛走了。小女子弱质扶柳,這可爱莫能助了。”

  梁铮也不禁笑了起来:“這個自然,怎敢劳沈大掌柜的驾。”

  說着一面走到那口打开的箱子前,正打算把它合上,蓦地裡一阵刺鼻的味道钻入,多闻了两下,竟還有微微眩晕之感,梁铮不够分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這锦帛怎么有股怪味?”

  “怪味。”沈晚月怔了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梁公子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连樟脑木的味道都闻不出来么?”

  “樟脑木?”

  “是啊。若不用樟脑木做的箱子,万一遭了虫怎么办?這可是商家们存帛的常用手段,何况我沈家?而且這些锦帛都是从各家铺子的库房裡直接拿出的,自然更是……”

  “等等!”梁铮猛地抬起头,“你刚刚說什么?”

  “……這些锦帛都是从各家铺子的库房裡直接拿出的……”

  “不是這句。”梁铮神情严肃,“上一句。”

  似乎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沉重表情吓住了,沈晚月呆呆地看着他,傻傻地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再次开口:“我……是說若不用樟脑木做的箱子,万一遭了虫……”

  “对了!就是這样!”梁铮犹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是樟脑木!”

  “樟脑木……怎么了?!”沈晚月不明所以。

  “沒什么。”梁铮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想,或许這裡的锦帛,我不必搬走了。”

  “嗯?”

  “因为我得上一趟鸡公山。”

  “什……!”

  “让红娘子把东西送回来。”

  梁铮看着头顶的夜空,幽冷的月光在黑瞋瞋的瞳仁裡折射出更加寒冷的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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