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16 章
他擡頭看向楚望,不等他猶豫到做出一番答案來,就說:“你甘心爲了他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犧牲者,甚至一直承受對方的誤解——他不是一直都在誤解你,覺得你滿口謊言,爲了錢才接近他,你費盡心機對他好,都只是惡劣的討好,只會被他和周圍的人嘲笑。”
楚望愣住,臉色變得蒼白,嘴脣也全無血色。
程衍看着他有些模樣,又繼續說:“如果你因爲他而死,他都沒有再多看你一眼,甚至也沒有對你生出一分同情,你覺得值不值得?”
楚望傻愣愣地看着程衍,但那眼神好像透過程衍看到另一個人一樣。
這些東西他從前沒有想過,而就算知道着程一彬不喜歡自己,大家都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笑話,他也是剋制着自己不去想這些,卯着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從不回頭看自己跋涉過多艱苦的路。
此時,那些東西都被明晃晃地揭露了出來。
楚望眼眶溼潤,好像淚水就要搖搖欲墜落下來一樣。
程衍捏着他手心,打了兩下,說:“不許哭。”
楚望傻愣愣地吸了吸鼻子,憋住了眼淚。
程衍低頭看向那截細白的手腕,也看到了腕上包紮的紗布。
他問:“傷口怎樣了?”
楚望支支吾吾了下,他也不知道,那傷口雖然很淺,但他每次看到上面那個蝴蝶結,就莫名地想留着紗布沒有拆。
程衍瞄了他一眼,沒有做聲,把那紗布解開。
拆開那個蝴蝶結,再把紗布一層一層地旋轉着抽開,露出來的那條血痕已經癒合,只能看到一條不那麼明顯的偏淺的細細的線。
程衍把紗布隨手扔到茶几上,指腹輕輕撫摸過那條傷口,楚望感覺好像羽毛撓過一樣,癢得他想躲閃。
還好,程衍立刻把手指挪開了。
他擡頭看楚望,說:“如果當時,我沒有阻止你,你是不是真的會把刀紮下去?如果你傷到的不是左手而是右手,你以後還怎麼畫畫?”
楚望睜大了眼睛,好像之前都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一樣,後背滲出一片冷汗來。
程衍嗤笑一聲,說:“爲程一彬守身如玉這麼重要,恨不得尋死?”
“不、不是的……”楚望顫抖着嘴脣,帶着顫音說話。他渾身發寒,眼淚憋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程衍看着他,臉上卻好像不爲他這幅可憐的模樣而動容,他說:“你覺得,程一彬聽到你自殘的事情,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你該不會忘記了吧?是他給你下藥,想把你送到我牀上——他想討好我,你還真心甘情願被他利用,你覺得他會感激你,還是把你自以爲是的犧牲當成理所當然?”
楚望只知道傻愣愣地掉眼淚。
他知道,不需要程衍說,他心裏已經非常清楚了。
聽到他自殘的消息,程一彬也許會和當做一個笑談和鄧衛方說起,也許會抱怨他不識大體,他的跟班們也會嘲笑他、挖苦他,程一彬說不定會覺得他矯情。
他也不會意識到自己做過多麼過分的事情,好像楚望可以爲了他做什麼事情,那麼程一彬爲他施加的傷害,楚望也應該理所當然的承受一樣。
楚望恍惚感覺,他好像見過那些被對方羞辱的場景,如同真實發生過一樣,而只要一想到這些可能,楚望才遲鈍地發現,原來他的心是會爲了自己而痛的。
剛纔程衍的那個問題,他可以回答了——他對程一彬,好像也沒有那麼喜歡了。
程衍看着楚望的神情,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也邊溫和了許多。
他緩緩說:“不是阻止還沒來得及發生的錯誤,犯錯的人就是可以原諒的,明白嗎?還是你覺得,一定要程一彬傷害過你一次,破壞你的學業,摧毀你的人生,你纔會覺得,他不是無心之失,他就是沒把你放在眼裏?”
楚望閉上眼,捲翹的睫毛上掛着細小晶瑩的淚珠,顫動着輕輕墜落下。
“我……我知道了……”
程衍把他的手握住,翻過來在他手背上輕拍了下,才說:“以後不能再自殘了,遇事先想想怎麼解決問題,對自己自愛一點,可以嗎?”
楚望輕輕點頭,他睜開眼看着楚望,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態來。
程衍又補充:“還有,自信一點,想說什麼直接說。”
楚望才小聲地說:“我……我當時拿着刀,沒想那麼多……我只是控制不住,我經常覺得頭疼,一難受我就忍不住想拿刀扎自己……我不是爲了程一彬而尋死……”
程衍抽了抽嘴角:……敢情自殘還不是一次兩次的?
他低頭看楚望的手腕,也看不出什麼痕跡,人魚的自愈能力比人類要強悍一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截細巧的手腕,說不定受過多少次傷,要真有哪次傷到手筋,將會有不可估量的後果。
程衍還是忍不住放軟了聲音,說:“現在還難受嗎?”
楚望搖頭,又小聲說:“我、我會盡量控制住自己,我會忍住的……不會再傷害自己的……”
程衍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今晚在我屋裏睡吧。”
楚望瞪大了眼睛。
楚望過來之前,就已經收拾好上牀了,所以在程衍的示意下,他還有些同手同腳的,呆愣愣地上了牀,睡到其中一邊,程衍幫他蓋上被子,看他緊張的模樣,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髮,輕笑着說:“我睡你旁邊,如果等下被情潮期後遺症影響,我就在你身邊,別怕。”
少年的棉被一直蓋到了他的下巴尖,露出來的臉龐上還有哭過的痕跡,眼眶還泛紅,眼睛圓溜溜,帶着不諳世事一樣的天真。
程衍幫他把棉被的邊角整理好,然後才轉身離去。
他在浴室裏換了睡衣,洗漱一番完畢後,出來後看到,楚望保持着剛纔的姿勢沒變化,已經閉上眼睛了。
想來今晚一番折騰,他也有些累了。
程衍想了想,又折回洗手間擰了一條半溼的熱毛巾,給楚望擦了擦臉龐。
他睡得沉,也沒有被驚醒。
做完所有瑣碎的事情後,程衍才熄了燈,同樣睡到牀上。
楚望一夜好眠,反而是程衍幾乎沒什麼睡意。
他想着晚上的事情。
程衍都不知道自己那種行爲是不是應該叫做恐嚇了,他剛纔也是帶了些試探說出了在崩掉的世界線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楚望的反應比他自己預想的還要激烈。
如果他真的愛程一彬,一心維護他,應該會反駁或者不認同、極力給對方澄清。
但是楚望沒有,甚至看他那時傻愣住的模樣,就好像親身經歷過一樣。
之前隱約猜測過的那種可能,也許不只是他空想的擔憂。
也許楚望真的是在這個世界輪迴過那麼多次,靈魂沒有變過,一次次重置喪失記憶,一次次重來,喜歡一個不愛他的人,一次次落得慘不忍睹的下場。
他忍不住把人攬進自己的懷裏。
懷裏的少年骨架小,體重輕,睡覺的時候乖巧安穩。
程衍之前還想過,怎麼正常的時候看起來那麼討人喜歡的人,發起瘋來真有點嚇人。
現在,他心裏隱約有答案了。
這個不穩定的世界能量那麼少,不停崩潰重來,記憶的清空不徹底,也讓楚望被之前的記憶影響到,精神纔會越來越不正常。
他爲什麼會到這個世界?
是本源發現異常把他分配過來,還是……有一個靈魂,輪迴那麼多次不死不滅,在苦苦地等着他的到來?
第二天程衍先醒來,把懷裏的人重新放回到牀上,保持對方剛入睡的姿勢,然後揉着自己被枕了一夜,有些發麻的胳膊起了身。
他洗漱更衣,下樓的時候,管家已經在樓下恭敬地等他了。
程衍吩咐了一句:“小望昨天晚上累到了,早餐幫他準備多一點,給他一杯豆漿。”
管家震撼,沒能保持住職業素養,表情崩了下。
程衍瞥他:“不是你想的那個累!”
——不要把心理活動都全寫在臉上好不好!
程衍再重新上樓去叫楚望起牀時,推開臥室門,看到被子已經被掀開,屋裏空蕩蕩的。
他愣了下,好像心頭猛地一空。
這時,身後傳來個聲音:“衍哥,早上好,我、我起牀了……”
程衍猛地回過頭去,楚望從他的客房裏走出來,已經換好了衣服,捏着自己的衣角小聲說話。
程衍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發現楚望連小書包都已經背在身上了。
楚望把稍長的頭髮整整齊齊梳好,頭髮被掖到耳後,露出一張乾淨又漂亮的臉蛋來。
程衍稍微擡手,但又放下,只神色如常地點頭說:“早上好。”
楚望有些忐忑地開口:“昨天晚上……給您添麻煩了……”
程衍搖頭,笑了一聲,語氣溫和:“沒添麻煩。下樓吧,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楚望小雞啄米地點頭,跟在他身後走下回旋樓梯。
喫過早餐,程衍照例送楚望去學校,這回他也沒有再被情潮期的後遺症影響,程衍把車子開到教學區前面,就放下自己下去。
離開前,程衍說:“我週五再來接你。”
楚望的眼睛亮了下,點頭應聲:“好!”
車子掉頭離開時,程衍才發現,剛纔楚望回他的聲音,可能是楚望第一次主動說這麼大聲的話了。
也算是一個不小的進步。
回到別墅後,管家立刻迎上來說:“先生,您最喜歡的那條灰藍色領帶找不到了。”
程衍不記得他喜歡那條領帶,只是放在掛衣架上,他出門總隨手拿了去用而已。
他沒在意,隨口說:“找不到就算了。”
管家欲言又止,別墅裏安保系統那麼好,失竊的情況從未發生過,更何況丟失的是一條領帶,這也太古怪了吧……
另一邊,楚望揹着他那個鮮豔的書包到教室,無視了教室裏的同學對他投來的注目禮,走到教室的最後一排獨自一個人坐下來。
等開始上課,無人注意他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打開書包。
楚望嚥了咽口水,感覺自己心跳加快了好幾分。
書包裏東西不多,除了他的寫生本和畫筆,最明顯的物品就是——
一條顏色深沉,格格不入的領帶。
他把領帶拿出來,握在手心裏,半天都沒有鬆開。
作者有話要說:好啦我把這段劇情寫完了!
今晚可能有更新可能沒有,如果有的話,就是零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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