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麥田
不。
要是爲了製造混亂。
那爲什麼不直接在鎮子裏大開殺戒呢？
對能在離崗街進行屠殺的那股勢力而言，想要讓鎮子亂起來太容易了。
一定是有別的原因。
跳動的思緒讓加德里本就疲憊的大腦變得更加沉重。
暈眩感告誡他，在剛剛使用聖物完成了這麼大規模的‘繁榮之路’計劃後，應該儘快休息。
譬如躺在大地之上舒服地睡個覺。
但他不敢讓自己就這樣昏睡過去。
敵人很可能已經進入鎮子了，只是出於某種目的引而不發。
現在的情況詭譎不定。
納爾遜在聽到召集鍾之後也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勁。
見到加德里緊繃的神色，明白對方在擔心什麼。
略微權衡了一下，還是勸說道：
“使徒大人，‘繁榮之路’現在已經完成了，參與計劃的同僚們應該也在往「塔列克」的方向趕來。”
“我們等他們都到了，再一起回鎮子裏去看一看吧。”
“鎮子裏現在的情況還不明朗。”
“貿然回去的話，萬一中了敵人的陷阱就不好了。”
“再說，鎮子裏還有衛兵呢。”
“我看他們行！”
納爾遜沒說的是，趁這段等待的時間，他和加德里正好也可以多恢復一些體力。
就算鎮子裏真出了什麼大事。
大地父親的信徒們可以躲進神殿裏。
有特倫斯主持大局，信衆們短期內不太可能會受到傷害。
要死，死的也是無信者和異教徒。
無信者和異教徒能算人嗎？
死就死了。
只要能在死之前拖延一下事態惡化的進度，打出一點敵人的東西，給大地教會這邊創造時間。
納爾遜不介意在事後給他們立個碑啊什麼的。
說到底，大地父親教會之所以沒有對鎮子裏這些天的動盪表現出如臨大敵般的反應。
甚至教會上上下下即使聽到些風聲也依然都支持優先完成“繁榮之路”計劃。
就是因爲死的人裏沒有一個是大地父親的信徒。
當然，全鎮人口中，大地父親信徒的比例本來就很小。
所以哪怕真出現了頭腦一熱，隨機殺人的瘋子，想要殺到大地父親信徒的概率也低得離譜。
尤其還要考慮到這些大地的子民往往居住在鎮子的核心區域。
治安良好不說，離鎮子中心區域的最中心——大地父親神殿也很近。
所以更不可能出現傷亡。
既然自己人沒有事，那問題的性質也就始終停留在普通治安事件的範圍——
衛隊能管就讓衛隊管，不能管就拉倒。
鬧得太離譜，影響到教衆們的生活質量了，教會再考慮出手。
總之，普通鎮民能在大地父親教會的庇佑下有地方住，有飯喫，已經是受到了教會天大的恩惠了。
爲了報答教會的恩情，去死一死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加德里太熟悉納爾遜了，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嗤笑一聲，隨後垂下頭用手用力捏了捏太陽穴，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納爾遜，我們現在這麼累，難道其他參與計劃的人消耗就不大，就不累嗎？”
“他們縱使有大地的恩澤可以仰仗，又要多久才能恢復呢？”
“等我們把力量集結起來，人員全都到位，「塔列克」早就變了天。”
“鎮子裏肯定出了內鬼，不然敵人決不可能對我們的動向把握得這麼清楚。”
“他們不會留給我們喘息的時間的。”
納爾遜大腦瘋狂轉動。
隨後，自覺聽出了面前的使徒大人的潛臺詞，遲疑道：
“您的意思是？”
“我們應該立刻趕回鎮子去”
“爭取多保住一些平民？”
心裏想，使徒大人不愧做了這麼多年的鎮長。
眼光確實老辣。
是啊，平民們的命確實不值錢。
但繁榮之路已經被打通。
馬上就是「塔列克」連同「弗以」進行大發展的時機。
拋去了「瓦斯多克城」和「多克鎮」這一對吸血的中間商。
兩個鎮子不但在教會組織層面變得更緊密。
在經濟層面無疑也給彼此創造了更多的機會。
無論是大商團還是行商都必然會選擇路線更近、收稅更少的「塔列克——弗以」路線來將北地的毛皮賣往常青平原內陸。
甚至於原本不把毛皮作爲主要貨物的遊商也很可能會因爲運輸成本的明顯下降而參與進毛皮交易。
在這個檔口，平民的重要性自然大大提升了。
不單單是進皮革廠做工這樣有直接關聯性的工作需求量會上升。
像是搬運貨物、指引方向和清掃街道這樣瑣碎的活兒需求量一定也不會小。
到時候總不可能讓信徒們屈尊紆貴去做這些事吧。
所以，要保住平民們的命，不能拖延太久！
加德里聽到納爾遜的話，卻有些莫名其妙：
“平民？”
“我什麼時候說平民了？”
“平民們的命也算命？”
“啊？”納爾遜沒想到自己猜錯方向了。
加德里眉頭一蹙，感覺自己的副手今天很不在狀態。
思路比起到現在還頭痛欲裂的他都更不清晰。
對大地的感知能力也變得這麼差。
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納爾遜，我的意思是說。”
“內鬼既然能這麼精確地掌握我們的信息。”
“那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派人把我們攔在鎮子外呢？”
“這”納爾遜喉嚨聳動了一下，“不會這麼巧吧？”
“不會這麼巧？”到了此時此刻，加德里反而有一種解脫感，“你往田地裏看看？”
“田地裏？”納爾遜的狀態恢復得比加德里快些，站起身，順從地向北望去。
除了稍近些的幾片麥田，就是遠處鎮子那爬滿二日藤的圍牆。
視線回到麥田中。
麥子高高矗立，麥穗上的穎花在死氣沉沉的天空之下依舊傲然綻放。
稻草人平靜地立於麥間。
一切都正常？
不對。
不對！！
納爾遜緊緊地盯着那個稻草人。
它高大的身軀像是一座黑暗的塔樓。
眼球之間纏繞着黑色蜘蛛網般的怪異紋路。
雙臂伸展開來，指向四面八方。
手指上長滿了尖銳的木刺，在微風中發出咯吱作響的聲音。
身上裹着鬆動、破碎不堪的衣物。
納爾遜看向稻草人的臉。
稻草編織成它瘦弱而醜陋的面容。
嘴脣掀起一抹噁心的弧度。
稻草人獰笑地看着和它對視的納爾遜。
“被發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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