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利薩瓦尼耶畫社
大塊的黑巖堆砌而成的宏偉石牆高聳入雲,彷彿要與天空融爲一體。
城垛處的旗幟在微風中輕輕晃動,隱約可以看見哨兵們在上面走動。
護城河環繞了整個「塔列克」,水中的倒影則映照出城牆的壯麗景象。
在河中,偶爾可以看到幾隻遊弋的魚兒穿梭於水中。
巨大的吊橋放下,兩側站着的衛兵目不斜視,精神緊繃,盡力表現出自己最好的狀態。
“那麼,請多保重!”
伊格的聲音在空曠的東門外傳得格外清晰。
他還是那一襲黑色祭袍,與披着件棕褐色皮夾克的約維克握了握手。
從約維克皮夾克微微敞開的上拉鍊口,還可以看見他那枚北風菖蒲式樣的銀色胸針。
相較於約維克和瑪莎剛來「塔列克」時走的南門,東門這裏就顯得清靜得多了。
畢竟前者是讓獵人和往來的普通商旅入城的唯一通道,而後者則是給黑衣之禮的神職者與信徒們專用的入城通道。
大地父親教會和天平教會的神職者在證明了身份並得到衛隊長的驗證後,也可以從東門入城。
“感謝你這些天的招待,伊格。”
約維克和伊格握完手,頗爲客氣地答謝道。
僅從語氣,讓人完全難以想象就在數天前,他還在頗有敵意地“預言”鎮子要出大問題。
在「塔列克」的這些天,他的收穫遠比自己先前預想的大。
或者說,他原先根本就不覺得自己在「塔列克」會有任何收穫,只是單純地過來受罪罷了。
沒想到,最後不僅好好地在這裏度了個假,還嚐到了不少本地調味的牛羊肉。
不過,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還屬向月兔肉。
無論是肥瘦相間的兔肉,還是那香溢四濺的兔油,都讓他回味無窮。
再配上本地的紅果和杉果,不管怎麼烹製兔肉,味道都是一絕。
最重要的是,「塔列克」的廚師們的燻肉技術也不錯。
一想到那鮮香程度完全不亞於紅果烤兔的薰兔肉,約維克的喉結忍不住又上下聳動了一下,隱祕地看了一眼不遠處車伕阿倫手裏的行李箱。
那裏藏着他在伊格推薦的“鮑勃酒館”裏買的二十隻熏製的全兔,個個都用油紙小心包裝。
他已經想好了,到時候拿上五隻給自己的上級,也就是農務總官肖恩·查普曼品嚐、評估。
分個五隻給鄰居和朋友。
剩下十隻犒勞自己和瑪莎。
這些天從早喫到晚都在喫東西,肚子都喫累了。
得再來點兔肉放鬆放鬆。
伊格沒在意約維克的小動作,微笑着又和在約維克身邊跟瑪俐說着悄悄話的瑪莎客套了兩句。
這些天,瑪莎回到了老德雷克在“聖方大道”的新家之後,與已經成爲鎮子衛生事務長官和副官的父母順利地修復了關係。
不過,就伊格所知,並沒有出現什麼“相擁而泣”的戲碼。
事實上正如同現在瑪俐和瑪莎的關係一樣,德雷克一家已經不可避免地和“瑪莎·朗費羅”成爲了相敬如賓但稱不上親熱的家人關係。
這既是因爲作爲曾經的平民,老德雷克和波佩早已習慣了失去。
時間抹平了一切。
也是因爲現在老德雷克一家都是禮儀之神的信徒,和丈夫信仰“金黃母親”的瑪莎之間天然存在一層可悲的屏障。
這一點在讓孩子們分信不同神明的貴族家庭都是無法解決的頑疾,更別說在老德雷克家了。
到頭來,瑪莎這一次回「塔列克」與其說是與多年未見的家人互訴衷腸,倒不如說像是在和“有着血緣關係的普通朋友”一起喫喫喝喝。
好在她本人似乎也沒有多在意與家人之間的隔閡。
或許她也知道,時過境遷,無論是她本人,還是「塔列克」、德雷克家,都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一家人想要一蹴而就恢復到原來的關係純屬異想天開。
最後,見約維克看了眼自己的懷錶,伊格和瑪俐便止住話頭,一起將二人送至馬車,與他們揮手告別。
望着那樸素的馬車漸漸消失在遠處,最後化爲一個看不清的點,伊格朝衛兵點頭示意,換來兩個激動的眼神後,帶着瑪俐一起回了「塔列克」。
今天已經是14號了,每個月的4號、14號和24號都是“利薩瓦尼耶”的集會日。
作爲畫社的主人和主要負責人,伊格和瑪俐可不能缺席。
「塔列克」的城主府是從原來的鎮長辦公室重建而來的,也是鎮子自“那一夜”之後最早重建的建築之一。
由和城牆一樣的大塊黑巖壘砌而成。
整個建築呈現出肅穆的氛圍。
入口是巨大的拱門,由純黑大理石雕刻而成。
拱門上方則是一個黑鐵柵欄,上面嵌着金屬飾物和紅黑寶石。
值得注意的是,城主府前方開闢出了一個寬闊的庭院。
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將城主府和庭院隔開。
庭院內保留了原來鎮長辦公室周圍的大多數景觀:草地、鮮花、石橋等等。
中央也是一座先前就存在的巨大噴泉,只不過經過了部分改建。
水柱從紅色大理石雕刻的巨鷹口中噴涌而出。
沿着長方形的噴泉底座種滿了傲雪紅和黑色荊棘,交織成一層套在噴泉底座外的長方形景觀帶。
整片庭院區域面積很大,不僅囊括了原鎮長辦公室周圍的綠景,還把原先中心區域的多座聯排房屋也圈了進去。
如果是在尋常的城市中,這樣的擴建會遇到的阻力一定是巨大的。
畢竟能住在覈心區域的富人,哪個不和城主或是鎮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但在「塔列克」,還真就沒有人反對這樣的大刀闊斧的圈地擴建。
因爲生活在中心區域的富人們基本都死在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伊格派人張貼的啓事也沒有得到什麼有效反饋。
城主府最後只好勉爲其難地佔據了那些富人們的屋子。
其中,有的房屋直接被拆倒給庭院騰出空地,有的被用作了諸如商業、衛生、公共事務等等新部門的辦公場所,還有的被改造成了迎接外來商旅的昂貴旅店和車伕行會的辦事處。
當然,也有一座樓被留給了衛隊當做駐地。
可以說,這樣的擴建成功地順應了「塔列克」發展的新形勢、新需求,確保了「塔列克」能夠最大限度地轉化由繁榮之路帶來的發展紅利。
同時,這種職能的拆分也讓作爲城主的伊格能從各類繁複的政務中解脫出來,將重心放在黑衣之禮的教務上。
在這件事上,伊格聽取了大地父親教會留守「塔列克」的沃爾特牧師和天平教會常駐「塔列克」的多納休牧師二人的建議。
畢竟,整個黑衣之禮就沒有人擔任過行政職務,伊格絕不會剛愎自用地把神明賞賜給黑衣之禮的鎮子當做一片試驗田。
適當地聽取在“那一夜”之後就與黑衣之禮一直交好的大地父親教會和“盟友”天平教會的意見無疑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尤其是天平教會。
雖然多納休牧師似乎從來沒有擔任過任何行政職責,但他走南闖北,見識非凡,還和許多大城市的高級行政人員乃至掌管者本人都有過交流。
伊格經常向他請教問題,很多時候交談完都覺得受益匪淺。
不過,這不意味着他就真把別人當朋友了。
到現在,天平教會建神殿的事情還在“衛生審覈”呢。
伊格也只是同意讓天平教會實際控制的車伕行會入駐「塔列克」。
他與這些異教神職者來往基本就是秉持這樣的方針。
如果是與城市發展和建設有關的,他就去向這些更有經驗的人瞭解和學習。
可要是牽扯到了教會事務,他就會立馬警覺,把事情卡住。
伊格已經年近半百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年輕時一樣精力充沛,時刻警惕。
但他認定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那就是在席偉爾大陸,所有的問題本質上都是信仰的問題。
在凡俗事務上要懂得思考,懂得學習和變通。
但在教會事務上,卻必須要多頑固有多頑固。
“利薩瓦尼耶”畫社作爲「塔列克」當下勢力最大的組織,定期的集會地點在城主府的議事大廳。
議事大廳面積極大,高高的穹頂下全是它的恢弘壯麗。
牆壁由雕刻精美、冰冷堅硬的黑色岩石構成。
描繪着純白長方形的掛毯懸掛在牆上。
議事大廳左右分別是一張巨大的漆木長桌,它們被打磨得光滑如鏡,並用鮮血般濃郁的紅漆裝飾邊角。
桌子周圍擺放着黑色鍛鐵熔鑄而成的各種形態的刀劍、盾牌和飾品,彰顯着這座議事大廳與衆不同的風格。
大廳最前方搭建着一個寬大的高臺,臺上擺放着一把整體由黑曜石雕刻而成的座椅,鑲嵌有火紅色的寶石。
伊格自認並不算熱衷於權勢的人。
然而,儘管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坐在這把屬於城主的椅子上,看着下方“利薩瓦尼耶”畫社的成員在肅靜中等待他發言的樣子,伊格還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這些,都是屬於黑衣之禮的力量。
也就是服務於偉大的禮儀之神的事業的力量!
神明在三年前降下諭旨,要他【隱祕地發展教會】。
起初,他並沒有完全理解神明的意思,還爲此苦惱了許久——
既然要發展,那自然就得光明正大,總不能鬼鬼祟祟地要別人加入你的教會吧?
而且很多時候也不是你想隱蔽就能隱蔽的,畢竟在當時的「塔列克」,黑衣之禮和“禮儀之神”的名諱也已經比較響亮了,信息總是會不可避免地流傳出去。
後來,他才明白,一切早就在全知全能的神明的預料之中。
有天平教會和大地父親教會的遮掩,可能還有與天平教會勢力友好的數個教會的幫助,“黑衣之禮”的消息很快就變得像是市井謠言一樣縹緲——
邊陲的事情本就傳不了多遠,再加上還有離奇的“邪物入侵”事件擋在前面,更顯得“黑衣之禮”存在感淡薄了。
不過保險起見,伊格還是包裝了一下黑衣之禮。
他採納了原來的街頭畫家,也是黑衣之禮繼瑪俐之後的第二位牧師,奧斯瓦爾的意見。
以“利薩瓦尼耶”畫社的名字開展黑衣之禮的外事交往。
對內,畫社當然也會正常開展繪畫和鑑賞集會。
感興趣,或者懂得欣賞“藝術”的人可以到城主府來提交申請。
黑衣之禮藉此選拔信徒,擴大教會的勢力。
其實,「塔列克」的絕大多數的人都瞭解“利薩瓦尼耶”畫社的真實情況,但他們都是平民和窮人,既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的膽量,也沒有捅破它的必要。
相反,城主府還經常能收到來自平民們的舉報,指控鄰里之間有人妄議畫社,企圖破壞城市穩定。
這些平民們熱衷於幫助畫社粉飾那層“窗戶紙”,並且還希冀這樣的行爲可以讓自己獲得“欣賞藝術”的機會。
畢竟「塔列克」的富人們死光了,黑衣之禮的神職者和信徒都是從平民中選出來的。
誰不希望能在這種千載難逢的關口把握住機會呢?
伊格對此當然是卻之不恭。
事實上,「塔列克」能用三年的時間從一座鎮子發展成現在這樣的大城市,繁榮之路和掌握了“三造術”的沃土之神的神職者們確實有很大功勞。
但本地老百姓對於階級躍升的渴望也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
哪個獵人和皮廠工人看見被衛兵們前呼後擁出行的老德雷克這個“衛生事務長官”,都會想起當初自己和他在“鮑勃酒館”喝酒的經歷。
想起他當時同樣也只點得起最便宜的麥芽酒的那股窮酸勁。
難免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渴望。
而加入“利薩瓦尼耶”畫社就是他們實現渴望的唯一機會。
也是他們從來沒有被給予過的機會。
黑衣之禮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塔列克」的最高權力。
伊格爲自己的教會在三年內取得的成果而感到自豪,但並不打算刻意拖延集會時間來表現出自己的威嚴。
他再次巡視了一下議事大廳,確認這次集會所有的三十五名參會成員都已經來齊了,便向坐在下方左側長桌桌首的奧斯瓦爾點了點頭。
奧斯瓦爾會意,站起身,打破了議事大廳的肅靜,神情莊重:
“本次的‘利薩瓦尼耶’畫社集會由我主持。”
“現在,讓我們先用最誠摯的心讚頌我們的神明。”
“偉大的、慈愛的、至高的禮儀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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