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情報組織與行動
“你明白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伊格的神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黑衣之禮治下的「塔列克」，別說是販賣迷月草了，就算是單純吸食迷月草，那也是起步三年監禁。
最早一批送進城北監獄的毒蟲們到現在還沒放出來呢。
他們中的大多數甚至連兩年都沒捱過，就因爲毒癮得不到滿足自我了斷了。
按照伊格當初部分採納大地父親教會和天平教會的意見編纂出來的“塔列克居民規定”，‘販賣迷月草者，視情節而定，處以終身監禁或死刑’。
不過，兩年多來，因販賣迷月草被抓到的兩個團伙19名成員和11名既吸食也販賣的二道販子，全都被伊格判了死刑。
原先「塔列克」在大地父親教會手裏的時候，伊格不在其位，自然不謀其事。
現在他成爲了城主，「塔列克」也變成了黑衣之禮的禁臠，他當然不可能放任迷月草毒害本來就因爲夜獸暴亂而減少的居民。
總之，舉報他人販賣迷月草是相當嚴重的指控，這幾乎相當於直接要求處死對方。
“是的，祭司大人，我願意爲我說的話負責。”
“廠裏表面上說是因爲訂單太多要採取早晚班制度，所以皮廠在夜裏也會運行。”
“但最後，所有的工人都被歸在‘早班’。”
“沒有人上過一天晚班，也沒有人見過任何一個上晚班的‘同事’。”
“根據我的調查，所謂的‘晚班’時間，正是廠裏用來販賣迷月草的時間！”
埃裏克越說越流暢，自信心也跟着回來了。
能夠揭發出這樣一件大案，絕對是大功一件。
然而，伊格聽到這裏，卻搖了搖頭。
埃裏克給的理由乍一聽像那麼一回事，但仔細一想還是有很多地方經不起推敲。
“你自己也說了，沒有一個工人見過晚班的同事。”
“這麼蹊蹺的事情，難道只有伱注意到了？難道頂着死刑的風險幹這事的人會露出這麼大一個破綻？”
埃裏克在心中早就預演過了無數遍和伊格的對話，所以答得飛快：
“祭司大人，晚班的頻率並不高，差不多每個月也就兩三天。”
“工人們白天干了一整天，巴不得趕緊回家，沒人會去在意這樣的‘小事’。”
“而且‘早晚班’其實也不是公開宣佈的消息，只是偶爾廠裏的設備和大家留下的東西的位置會有些變化，所以主管纔給了大傢伙這麼一個解釋而已。”
伊格揉了揉太陽穴，算是接受了埃裏克的說法。
他也在底層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知道平民們基本每天都得工作十幾個小時，把體力壓榨得乾乾淨淨，才能賺取一家老小的開銷。
就算現在在伊格的治下，這個問題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整體的趨勢其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畢竟重建城市、管理城市的各項開支很大，以黑巖皮革爲首的黑衣之禮的教產也要想辦法創收，對僱工當然還是會適當“激發他們的潛力”。
其他皮廠自是有樣學樣。
所以工人們下了工之後急着休息放鬆或者回家再正常不過了，對廠子之後的事情毫不關心也很正常。
“好，那我問你，埃裏克，你又是怎麼調查，怎麼發現淨羽在販賣迷月草的呢？”
“我想，他們在交易的時候，防衛恐怕很嚴密吧？”
埃裏克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微微一笑，接下來纔是他表現的重點：
“是的，祭祀大人，據我觀察，‘交易日’的當晚，廠子周圍的街道上多出了十幾個我從來沒見過的打手僞裝成路人遊蕩放哨。”
“廠子裏面的打手就更多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自己就參加過交易？”伊格眉頭一挑。
假裝不經意地路過是可以觀察街道上的情況的。
但想要了解廠裏的動向，非得在裏面不可。
考慮到參與販賣的人絕不可能在事先不檢查幾遍廠房，所以比較合理的猜測就是埃裏克自己也參加了交易。
沒想到，埃裏克卻堅決地搖了搖頭。
開玩笑，不管怎麼樣，他也不可能去和“迷月草交易”這樣的事情攪在一起。
他是來表現自己的能力的，要做就要做得乾淨漂亮：
“祭司大人，我沒有參加過交易，但是我找了一個絕對不會被發現的位置全程經歷了一場交易。”
“嗯？”
“我躲在了排風管道里！”埃裏克頗爲自豪地說道，“我在淨羽當工人的這兩年，摸清了皮革廠的排風系統，還學會了用鐵絲開鎖。”
“從上個月月底開始，我每天都是從大門正常下班，然後在外面等人走完，翻牆重新進廠，再用鐵絲捅開廠子西面矮一點的那個排風閘口的鎖鑽進去，一直鑽到廠房正上方的排風口等着。”
“總算在昨天晚上等到了交易日。”
“也讓我捉到了淨羽販賣迷月草。”
伊格這下還真是有些喫驚了。
埃裏克的行動軌跡從邏輯上確實說得通。
結合他前面信誓旦旦的保證，這個前黑幫打手未必就是在信口開河。
“那你跟我說說，到底哪些人蔘與了交易，他們交易的方式又是怎麼樣的？”
埃裏克感覺到伊格開始認真地對待自己的話了，內心激動不已，但他知道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沉住氣好好表達：
“祭司大人，現場是以拍賣會的形式來按箱出售提煉好的‘迷月草油’的。”
“打手我都很臉生，參加拍賣的人又都戴着遮擋臉部的面具。”
“我能認出來的只有拍賣會的主持人。”
“也就是淨羽的廠區主管，賈裏德·波萊。”
“他沒有戴面具。”
伊格的眉頭蹙起。
如果埃裏克說的是真的，那事情就麻煩了。
站在臺面上的必然是棄子，但這一次連廠區主管都成了棄子，很難想象幕後的人只是常見的那種從“舊塔列克”時代遺留下來的毒販。
毫無疑問，這個團伙是要牽扯到更上一級的人物的。
是淨羽的副廠長？還是廠長？
伊格再次揉捏起了自己的太陽穴。
夜獸入侵以來，想要在「塔列克」建立皮革廠的本地人和外鄉人數不勝數。
只要智力正常，就不會看不出有了繁榮之路以後「塔列克」那必定更上一臺階的毛皮貿易。
淨羽皮革廠能夠在伊格的刻意管控下，成爲「塔列克」僅有的五家皮革廠之一，當然是有背後的原因的。
它的廠長名叫克拉帕姆，是當初和博伊斯一樣，放下了皮革廠的工作來參與黑衣之禮神殿的建設的三個皮革工人之一。
但是因爲他各方面都沒有什麼突出之處，年齡也比較大了，所以伊格沒有把他吸納進黑衣之禮。
儘管如此，憑藉着這一點情分，克拉帕姆不僅成功地吸引到了多個富裕遊商投資，還順利地擊敗了一衆資金實力遠遠雄厚於他的競爭者，並最終獲得了開廠的資格。
可以說，他雖然沒有成爲禮儀之神的信徒，但他在「塔列克」中享受到的神明的恩澤一點都不少於很多信徒。
其他沒能被吸納進教會但在黑衣之禮初創階段有過寶貴貢獻的人也大多享受到了各種各樣的優待。
給這些“落選”的人提供些許特權，既能平復他們的心態，也能樹立起榜樣，完全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這些人的故事傳播廣了，才叫越來越多的「塔列克」平民削尖了腦袋也要加入“利薩瓦尼耶”畫社，進而加入黑衣之禮。
爲了通過畫社的審覈，或是不影響自己至親的審覈，居民們纔會安分守己，乃至主動舉報有可能威脅城市穩定的情況。
但同樣的，要是那些被優待的人出現了問題，或者突然被取消了待遇，就可能會引發不必要的猜疑。
伊格原來以爲這些人受到了黑衣之禮的優待，應當感恩戴德地爲城市的發展做出積極的貢獻，哪怕他們喫穿用度上奢侈了點，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畢竟「塔列克」的盤子一共就這麼大，這裏所謂的“奢侈”別說是放到「常綠之心」了，就算是放到「貝爾斯塔德」，只怕也就是個中富之家的做派而已。
他萬沒想到，竟然有人很可能被牽扯進了迷月草販賣這樣的大事裏面。
這就遠遠超過了他忍耐的上限了。
而且，如果往下深想，會不會城衛系統也有瀆職者
伊格靜靜思忖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再度投向了因爲長時間沒有得到答覆而變得忐忑不安的埃裏克。
既然是他帶來的信息，那就問問他的意見吧。
“埃裏克，你認爲，淨羽皮革廠有多少人和這件事有關聯？”
埃裏克一愣。
他先前的全部心思都花在了怎麼說服伊格相信自己上，沒想到對方還會問他的意見。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腦內的信息，儘可能地讓自己的回答顯得有條理些：
“祭司大人，我認爲，除去賈裏德·波萊這個板上釘釘的罪犯之外，至少還有兩個人有很大的嫌疑。”
“一個，是負責皮革廠安全，保管所有鑰匙的護衛主管阿爾文·佈雷。”
“還有一個，就是負責皮廠人事的副廠長，約克·霍布斯。”
“約克·霍布斯？.”伊格聽着這個名字覺得有點熟悉。
埃裏克在這個時候適時補充：
“是的，祭司大人，約克·霍布斯。”
“他也是淨羽皮廠的廠長，克拉帕姆·普萊斯的女婿。”
埃裏克所講述的情況成爲了壓在伊格心底好幾天的大石，令他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販賣迷月草”毋庸置疑是一件大案，但它本身並不足以給伊格帶來如此巨大的壓力。
真正的問題是，三年來，他頭一次感受到自己對「塔列克」的控制力可能遠比自己想象的要低。
這已經是淨羽第幾次開“迷月草拍賣會”了？
「塔列克」裏還有多少像這樣的重大違法案件在發生？
這些他都毫無頭緒。
這麼想下去，如果在城裏還有反對黑衣之禮統治的集會，或是像“自然之圓”那樣的恐怖組織的集會，他豈不是也要像原來的大地父親教會一樣，在最後關頭才能得到信息？
哪怕這一次的“迷月草販賣”事件有了埃裏克的舉報，由於擔心打草驚蛇，伊格甚至也不敢出動手下的衛兵去調查淨羽皮革廠。
或許是時候再增加一些獲得消息的渠道了。
伊格靠在自己城主府辦公室的寬大黑石椅椅背上，眉頭緊鎖。
在黑衣之禮初創的時候，他就體會到了消息滯後帶來的困難。
後來，他掌握了城衛軍，又創立了多個面向大衆的部門，甚至得到了天平教會的情報支持。
本以爲自己的信息獲取已經足夠順暢了。
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不過想想也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當下的「塔列克」雖然名聲還沒傳播開，但已經事實上地成爲了不少北境商人遊商路線上必不可少的一環。
人口流動性一增加，各種問題也就接踵而至了。
這其中有不少，恐怕也像這次的“迷月草拍賣會”一樣被隱藏起來。
所以，黑衣之禮還需要一股屬於自己的、藏在暗中的情報力量。
能夠用更爲隱祕的方式，爲教會帶來「塔列克」的全部情報。
也讓伊格不再需要像這次一樣必須由一個平民提醒才能注意到事情的發生。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埃裏克完全是在扯謊。
他或許是在淨羽皮革廠工作的過程中受了什麼委屈，纔想藉着與伊格有過幾面之緣打擊報復工廠。
也許導致他對淨羽產生仇恨的人裏就有那個廠區主管賈裏德·波萊，所以他才特意將這個人點出來。
但仔細一想，就知道可能性不大。
“販賣迷月草”這種程度的事情，怎麼是簡簡單單就能污衊成功的。
而且埃裏克也完全就是一副想要邀功的樣子，看不出什麼對淨羽皮革廠和賈裏德的仇恨。
咚咚咚——
辦公室的敲門聲響起。
伊格從沉思中被驚醒。
“請進！”
進門的是身披銀甲的親衛蘭伯特，也是黑衣之禮的成員。
他向伊格躬身行禮，然後鏗鏘有力地彙報道：“伊格大人，僞裝成平民的蹲守衛兵看到了埃裏克扔過牆的信物！”
聞言，伊格精神一震。
終於讓他等到了。
今晚，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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