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衆矢之的
“祭司?!”
聽到伊格的回答,四周一片譁然。
這可不能亂說。
衆教會的教團結構大同小異,各職級的神職者比重也相差不大。
如果說最低級的牧師還時不時要承擔教會內的一些跑腿傳信的雜活的話,那麼祭司已經真正是教會的核心成員了。
顯然,伊格此話一出,今天這件事是沒法善了了。
法斯特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咬咬牙,出聲想打個圓場:
“這個囚犯的事情我們會後再說,其中可能存在誤會。”
“我想我們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把北境獨立的事情確定下來。”
“是啊,你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們北境的獨立啊。”花香之韻的貴婦語氣尖銳地反駁道,“可我看,怎麼是這位伊格大人在會議上給大家添堵啊?”
她說的話毫不客氣,卻得到了許多教會領袖的認同。
這些都是時刻盯着伊登大公臉色行事的人精。
大公從剛纔開始就臉色難看地一言不發,他麾下的附庸領袖們自然是揣度出了他的態度,抓緊機會展現自己的存在感。
這種惠而不費的表忠心的機會,當然是不能錯過的
“茨維塔大人說得真是字字珠璣!”
“如果不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伊格在搗亂,會議早就順利進行下去了。”
和煦清泉的中年婦人緊隨花香之韻,跟着就指責起伊格來。
她的一席話像是開始的號角,激起了更多教會的響應:
“這個伊格到底是怎麼回事?跑到這種場合撒野來了?”
“之前都沒聽說過什麼黑衣之禮,怎麼讓他混進來的?”
“這樣沒有大局觀,擾亂我們北境團結的人,儘早滾出去吧!”
“趕緊滾出去!”
“滾出去!”
“滾出去!”
攻訐伊格的言辭越來越激烈,直到“滾出去”的呼喊聲統一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一把把石椅上,全是對伊格不滿的教會領袖。
他們氣勢逼人,將伊格的解釋淹沒在潮水般的聲浪中。
法斯特見到這樣的場景,不敢面對這麼多教會的詰難,給了伊格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後,就閉口不言了。
最後還是附於普斯納身體的詩歌之神出聲,才把有些不可收拾的場面拉了回來:
“肅靜!”
簡單一個詞,原本喋喋不休的凡人們識趣地閉上了嘴。
當然,這樣的辦法只能震懾一時,卻不能根本上改變此刻黑衣之禮的糟糕局面。
畢竟伊格先前的話確實聽起來有些荒誕。
在別人的地盤上突然說要帶走別人的囚犯,給出的還是囚犯是自己教會祭司這樣的離奇理由。
很難不讓人覺得是在故意找事挑釁。
也正因爲如此,別說是想要息事寧人的教會了,就算是那些想拱火的,都找不到替他辯駁的理由。
好在,有詩歌之神爭取的間隙,伊格才終於又有了說話的機會:
“諸位,這位約維克生於貝爾斯塔德,曾經信仰過豐饒之神。”
“但現在,他探尋內心,發現自己真正想要信奉的是仁愛的禮儀之神,且已得到我偉大慈父的接納。”
“所以,我希望伊登大公能夠將他移交到我們黑衣之禮的手上。”
“他已經在貴教的神棄室內呆了兩個月了。”
“即使是爲了償還你們的恩情,這樣的代價我想也已足夠。”
“如果飽滿麥穗還需要別的補償,我們可以在會後進一步協商。”
“我們黑衣之禮從來是支持北境團結的,不然先前又爲什麼要表態加入伊登大公的獨立同盟呢?”
伊格的一番話說完,在場的諸位總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是有“叛教者”啊。
正常來說,任何信徒都是無法背叛神明的。
他們雖然有各自的性格和利益訴求,但在經過洗禮或是類似的神聖儀式,與神明建立了聯繫之後,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背叛神明或是做出有損於教會的事情。
就好比一個人不可能把自己舉起來一樣。
對神明的忠誠已經刻進了信徒靈魂的深處,消除神明的影響與撕裂自己的靈魂無異。
不過,在神明統御大地無數生靈的漫長歲月裏,當然也存在異數。
叛教者就是其中之一。
他們由於種種原因,背棄了自己原先的神明。
叛教者們在這個由神明主宰的世界如過街老鼠。
一方面是因爲他們對於賜福於己的偉大神明的背叛爲人所不齒。
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在叛教後都轉而臣服於邪神或是未知的野神——
沒有那些同樣具備神性的世界公敵的教唆和幫助,叛教者們光靠自己的卑微本質只怕是在心生邪念的第一時間就被神罰消滅了。
相比之下,背叛到同爲正神陣營的別的教會則完全叫人聞所未聞。
每個叛教者都必須在靈魂層面承受極其巨大的苦痛和代價才能“清除”原來侍奉的神明的影響。
這樣的割裂過後,人甚至都不足以再稱之爲“人”了。
殘破的靈魂必然帶來偏激和瘋狂。
邪神們當然不在乎信徒們的極端,畢竟祂們喜愛的是破壞而非建設。
但正神們卻絕不可能放瘋子進自己的教會。
因此,伊格的話雖然在道理上說得通,但卻仍舊顯得沒有什麼說服力。
花香之韻的領袖茨維塔自然更是不肯善罷甘休。
別的不說,難得有像是禮儀之神這樣弱小的老東西可以讓他們花香之韻踩上幾腳,她根本沒有調轉口風的必要。
再說了,既然要向伊登大公表忠心,那就得從一而終。
這個時候啞了火讓伊格混過去,她先前斥責伊格的“頭功”不就失去意義了嗎?
“呵,伊格,你還真是喜歡強詞奪理。”
“這裏不是常綠之心,沒人聽你們禮儀之神的信徒彎彎繞繞。”
“我只知道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既然那個囚犯是飽滿麥穗的囚犯,那伊登大公就對他有處置權。”
“你在這裏大放厥詞,目的究竟是什麼?”
說着,茨維塔側向了伊登大公:
“伊登大人,我提議扣押這個身份存疑的‘伊格’。”
“他和囚犯之間可能存在不爲人知的聯繫,所以纔不惜撒下謊言,也要極力保住那個囚犯。”
“唯有把他和他教會的問題先徹查清楚,我們其他人才會放心。”
“萬不能就這樣讓這種害羣之馬留在我們的獨立同盟裏,敗壞團結!”
“對!不能留着他!”
“把他關起來!”
茨維塔的提議從者甚多,連攀行之神的另一個教會,“澄澈山泉”的領袖都大聲贊同。
這倒不足爲奇。
不同於一向封閉的山林泳行,澄澈山泉的主要據點就是羣山南端的「塔倫圖」和「萊夫洛克」,與飽滿麥穗的來往十分緊密。
孕育出貫穿「貝爾斯塔德」的烏爾河的喀爾隆山脈正坐落在澄澈山泉的控制區域內。
兩教之間始終保持着友好的往來。
而有攀行之神的教會加入,聲討伊格的人更有了底氣。
十幾名教會首腦之間你一言我一語,就定下了要“扣押伊格”的決定。
茨維塔此時心中無比得意,笑容愈發顯得美豔動人。
她身軀高挑修長,氣質高雅,如春日裏盛開的一朵婀娜花朵。
頭髮齊整披下,用精緻的花朵髮飾點綴其中。
眼瞳深邃明亮,說話時眉梢微微挑起,好似兩朵細彎的茉莉。
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高貴華麗的氣息,令人心折。
在花香之韻統治的「埃雷多」,茨維塔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就連北境之外,也不時有貴族和教會神職者千里迢迢趕到「埃雷多」,只爲一睹她的芳容。
但皮囊終究只是表象。
爲了花香之韻的發展,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尖酸刻薄的打算。
事情鋪墊到了這個地步,一直肅立沉默的伊登大公微微擡起了手。
周圍對伊格的責罵當即停息。
看得不少之前並沒有說話的教會領袖暗自撇嘴。
好大的派頭!
只一句話,就讓紛亂的場面平靜下來。
伊登大公對自己一舉一動的分量也很滿意。
雖然出現了不和諧的插曲,但飽滿麥穗的威嚴猶在,對北境諸多教會的管束依舊有力。
至於怎麼處理那個不和諧的因素
“伊格大人。”伊登大公將視線轉向了被羣起而攻之的伊格,“寬宏大量”地替他開脫,“您可能是先前看錯了。”
“這一位意外闖入我們會議的囚徒並不是什麼約維克。”
“至於您說的關於貴教祭司的信息,我會替您留意。”
“我們繼續會議吧。”
衆人本以爲到這裏,事情該告一段落了。
你一個禮儀之神的教會,跑到邊陲地區關起門來自娛自樂也就罷了。
真對上豐饒之神的飽滿麥穗,沒有半點勝算可言。
還是趕緊順着臺階往下,差不多得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伊格的態度並沒有絲毫變化:
“不。”
“他就是約維克。”
什麼?!
法斯特聽到伊格還在執着於囚徒的身份,連忙又不停地給他使眼色。
他現在都有點後悔了。
怎麼攤上這麼個盟友。
平時看着也挺正常,到了關鍵時候就開始胡來。
且不說那個囚犯是不是你嘴裏的叛教者“約維克”,就算真的是,現在飽滿麥穗擺明了不打算把人交給你,你硬頂有什麼意義呢?
法斯特覺得自己已經盡力在替伊格緩和局面,奈何,伊格並不領他的情,反而面無懼色地盯着伊登大公:
“請貴教把約維克轉交給我們黑衣之禮。”
伊登大公本已經做好了接受伊格道歉再當衆原諒他的準備,畢竟會議之後有的是機會處理他。
然而,這個伊格居然還是冥頑不靈!
大公神情一僵,狠厲之色從臉上一閃而過。
衆目睽睽之下,伊格的這番回答讓本來偃旗息鼓的諸多教會首腦再度跳腳。
這一次,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精幹的青年人搶先出聲。
他來自於統治「貝爾斯塔德」東北面「赫魯維斯塔德」的“豐湖之神”的教會“奇蹟之湖”,是飽滿麥穗長久以來的堅定支持者和附庸。
“伊格,我不知道你到底哪裏來的膽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伊登大人。”
“在座的諸位都是英明睿智的人,不會有人被你這些荒誕的把戲矇蔽。”
“現在,你要麼直接向伊登大公道歉,然後別再耍小聰明,束手就擒,接受大公的審查。”
“要麼.”青年人的語調變得陰冷兇狠,“就說明你心懷不軌,根本就是打算來這一次的北境會議上搗亂的。”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你和你的教會就會成爲整個北境的敵人。”
“到時候你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奇蹟之湖的這個領袖三言兩語,就把伊格放到了整個北境的對立面。
隨後,越來越多的教會爭相質疑伊格的“真實身份”,一句接一句,完全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
“趕緊把這個北境叛徒抓走吧,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是!這種破壞大局的人千刀萬剮都不爲過!”
一時之間,伊格竟大有成爲千夫所指的“北境公敵”的趨勢。
就連許多在這事上並沒有發言的中立教會的代表此刻都出現了動搖。
飽滿麥穗對於北境的控制固然遠遠比不上秩序之光對於常綠平原的統治,但到底威勢甚隆。
眼下出現了個挑戰飽滿麥穗權威的人,對這些中立乃至反感飽滿麥穗的教會來說本來算得上是好事。
但這個“挑戰者”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黑衣之禮”,按理說背後應該還有“大魚”撐腰。
可現在“大魚”遲遲不動,那這些本來搖擺不定的教會就不得不要出聲替伊登大公說話了。
“不替大公說話”本就是一種態度,而隨着加入聲討伊格的隊伍愈發壯大,還持這個態度的人表露得就更加明顯和扎眼。
懂得明哲保身的聰明人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
終於,當局面徹底一邊倒,以至整個廣場都充斥着對伊格的謾罵的時候,伊登大公再度擡了擡手掌。
如前次一樣,嘈雜的廣場突然安靜下來。
只是由於這一次參與斥責伊格的人更多,所以反差更加明顯。
伊登大公滿意地笑了笑,然後極力做出一副寬和的姿態對伊格說道:
“伊格大人,我很想相信您對北境的忠誠,但是您畢竟擾亂了會議的進程。”
“因此,我希望您可以向在座的所有人都道個歉,並在會後配合飽滿麥穗的調查。”
“那樣的話,我還是願意認可黑衣之禮的正當存在,並接納它爲北境一員的。”
伊登大公的話說完,場面冷了下來。
良久。
先前一直被迫沉默的伊格重新擡起了他的頭。
一瞬之間。
無比強大的壓迫感以他爲中心向四周驟然爆發!
他的臉上爬滿了蛛網一般的猩紅紋路。
他的眼睛被痛苦的血意所充斥。
他的嘴、他的手、他的胸膛
難以壓制的不詳血色從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涌出。
暴漲、暴漲
直到將這飽滿麥穗的集會廣場都浸染上鮮血的光芒!
“伊格”盯着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下意識後退幾步的伊登大公,一字一頓地答道:
“你在.”
“狗叫什麼?”
感謝千蘭夢、毒草軒醬的月票!
這一章刪刪改改了好多次,所以時間上耽擱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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