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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地板上,無意識地朝前傾身,彷彿要立刻透過飄渺的投影進入八年前的這個夜晚,親自告訴當年把這首歌命名爲費薄林的溫伏不要把發生的一切就這樣掩埋在八年前。
費薄林屏着呼吸一直聽,聽到歌聲隨着吉他響動戛然而止,畫面的亮度急轉直下,似乎是他情急時把手機挪到了一邊。
“怎麼了?”畫面裏的他問。
溫伏含糊不清地說:“咬到腮幫子了。”
對話裏的屏幕一片黑暗,費薄林坐在地毯上,眼珠晃了晃,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果然,幾秒後,他聽見分明正在給溫伏檢查智齒的自己問:“祁一川……是怎麼親你的?”
“我不知道。”溫伏面對他時總是有一說一,極度坦誠,“他沒有親過我。”
手機的攝像頭對準溫伏的膝蓋,費薄林不難想象此時畫面裏的他們捱得有多近,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姿勢對話。
“真的?”他又聽見自己問。
“薄哥,”溫伏喊他,“你在想什麼?”
費薄林的目光急促地在投影上轉動,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對着那裏面的自己開口:“不可以……不可以!”
他太清楚那時的自己在背地裏對溫伏懷揣着怎樣見不得人的心思,可是溫伏才十八歲,還沒有出國,沒有發展一切,自己更是一無所有,所以一定不可以讓事態脫離掌控。
但是下一秒,攝像頭跟隨手機被扔到一邊,牆上的視頻驟然結束。
費薄林立馬低頭去撥弄自己手裏的iPad,近乎偏執地去拉早已停在盡頭的進度條,彷彿視頻並未結束在此,只是中途出了故障,又好像他只要拉動了進度條,看到後面的一幕幕就能阻止那裏面的事情發生。
可一切都是徒勞。
他在這個房間裏的所見所聞,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印證溫伏的凌晨的那一番話,音頻裏的每一段都在切切實實地告訴他,他謹言慎行維繫了八年的原則,早在離別前的某個晚上就被自己親手打破。
他霸佔了溫伏的世界裏所有重要的位置,在自己把溫伏方方面面的感情掠奪得一乾二淨以後,親自把溫伏騙上了去往異國他鄉的飛機。
兩千八百九十二天,一面不見。
費薄林最想保護的人,他親自傷得最深。
費薄林的心上下了一場晚來的大雨,一種溺斃般的苦痛自他的胸口蔓延到全身,一五年的冬天爲了掙錢他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閒暇時間翻看自己的各種儲存記錄,甚至連手機的照相功能都很少打開。如果當初在送走溫伏之前他稍微得空那麼一點,在某個無事的時刻打開一下相冊,說不定真相和萬箭穿心般的悔恨不會遲到那麼多年。
可惜這世上千金難買早知道。
八年前的他剛滿十九歲,困在戎州那一方天地艱難長到了成年,當時的他沒見過外面廣闊複雜的世界,更無法預料自己親手送走的溫伏會踏入怎樣的一片人間水火。
他把溫伏騙上了十九歲的自己認知裏最好的一條路,天真地以爲自己就是溫伏走向光輝與榮耀的唯一阻礙,他以爲溫伏自此迎來的是遠走高飛,可從未想過溫伏選擇了畫地爲牢,囚己於內。
讓溫伏痛苦的種子由他親手種下,從見不到彼此的第一天起,費薄林的苦果生根發芽。
溫伏把自己的過去困在了一個走不出去的囚籠,用八年的時間畫成一個曲折困苦的圓圈,從踏出的第一步,到結束的最後一步,這八年的起點名叫費薄林,終點也叫費薄林。
投屏上開始從頭播放這段模糊昏暗的視頻,費薄林再一次聽見那道屬於自己的聲音。
“……妹妹?”
他驀地起身,抓起放在一旁充電的老手機衝出了屋子。
關門時因爲腳步太過慌亂匆忙,費薄林一個踉蹌在自己家門口跌了一跤。
他雙手發抖地撐着地面,盯着地板怔了兩秒,眼眶中墜下一滴淚來。
費薄林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失神地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地下樓,進入地下停車場,朝酒店的方向奔馳而去。
早上八點,溫伏在睡夢中聽到一陣沉重的關門聲響。
他累得厲害,房間外“砰”的一下,也只是使他的意識受到片刻波動,但並未因此驚醒。
迷迷糊糊中耳朵裏傳來漸近的雜亂腳步,臥室門被人從外一把擰開,帶出一股涌動的風。
溫伏感受到了來自費薄林的熟悉氣息,他那點警惕的思緒徹底放鬆下來,準備完全陷入沉睡。
可莫名的,從門口到牀邊這短短几步,費薄林卻走得又慢又輕。
正當溫伏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時,身後的牀位往下一沉——
費薄林挨着他睡下來了。
溫伏正要翻個身往費薄林懷裏鑽時,對方的胳膊橫過來,另一隻手穿過他的肋下,從身後將他緊緊圈住。
這個姿勢也可以,溫伏想,只要挨着他就可以。
下一秒,費薄林蜷縮着,額頭抵在了他的後背。
溫伏半夢半醒間奇怪了起來:費薄林以前睡覺不會這樣。這個人本來就高他半個頭,要是睡覺還蜷着抵在他後頸脖子下,該有多難受。
他擡手摸到費薄林抱在他腰間的手背,竟碰到費薄林握在掌心的手機。
一股溫熱的液體在此時浸透了他背後的睡衣,漸漸打溼了他的皮膚。
溫伏猛然睜眼。
很快,費薄林的身體連同環抱着他的兩隻胳膊都細微地顫抖起來。
溫伏想要轉身,卻沒動。
他聽見費薄林大口大口的喘息聲,宛若無聲的哭泣,而背部愈發溼潤的睡衣也證明了這一點。
溫伏掀開被子,看向費薄林手上的手機。
那是八年前費薄林一直用到報廢的舊手機,手機裏有一段除了溫伏以外沒人知道的回憶。
他對着手機探尋似的思索片刻,彷彿明白了費薄林眼下這般是因爲什麼。
可是不應該。無緣無故的,費薄林八年前都沒注意過的視頻,怎麼會今早突然被發現?
溫伏迷茫的黑色眼睛對着窗簾縫裏透進來的一線晨光轉了轉,在這一瞬恍然想通了首尾。
八年,從滴酒不沾的學生到人人恭維的費董,觥籌交錯的名利場裏,這份酒量就是練也該練出來了,費薄林怎麼可能還是沾酒就醉的毛小子。
溫伏眨了眨眼。
原來是自己還沒來得及接受光陰似箭,總把他們當成十幾歲時的彼此。
“你該恨我的。”費薄林的額頭蹭着他的後肩,帶着難以抑制的哽咽在他身後不斷重複道,“你該恨我……早就該恨我了。”
溫伏的覺徹底醒了。
他張了張嘴,不知要說什麼,先嘆了口氣:“我不恨你。”
“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