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疼。
“我認識你哥哥,他是個很好的人。”景融看向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微表情。
聞言,曲睦笑意更斂,一抹狠毒厭恨從眼底轉瞬即逝,脣角下壓:“這樣啊,哥哥在外面還是喜歡裝可憐呢。”
“什麼意思。”景融不動聲色繼續問。
曲睦卻似乎不願意多提,重新揚起可愛的笑容:“景融哥哥總問他幹嘛,難道跟我聊天就不可以說點別的嗎?”
他尾音微微上揚,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景融目光中有些審視:“說回你,你多大?”
“今年上大二了,景融哥哥可能不知道我,我也是北城戲劇學院的。”曲睦面上閃過一抹羞澀,放軟了聲音回答。
大二,跟曲玉同歲。
景融臉色有些不好。
這說明對方是婚外情的產物。
雖然理智告訴景融這種事不是由晚輩自己決定的,然而想到曲玉之前透露出的隻言片語,再結合面前人光鮮亮麗,嬌生慣養的模樣,就能明白曲玉曾經的日子有多麼難熬。
他幾乎可以想象出,母親去世後,唯一的倚仗也沒有了,父親急急忙忙把養在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帶回家,而婚生子卻被忽視冷漠對待,不僅失去了母愛,連父愛也被旁人剝奪,而繼母還對他虎視眈眈,冷嘲熱諷。
景融抿直了嘴脣,這種事在北城上流圈子不算少見,但受苦對象換成曲玉,他便忍不住心疼。
連帶着,看向曲睦的眼神也有些厭惡。
曲睦覺察到他情緒的變化,有些詫異:“景融哥哥——”
“你又不是我爸的兒子,別叫我哥哥。”景融冷漠掃他一眼,握着手機起身。
這句話彷彿戳中了曲睦的某些不美好回憶,他咬咬脣,面露難堪。
景融沒再多給他眼神,轉身往別的地方走。
他在另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沒多久景虔端着紅酒坐過來:“怎麼,你把曲家小兒子惹不高興了?”
景融擡頭,對方用眼神示意,他偏了偏頭,正好看見曲睦站在一位美豔婦人面前,神色略微落寞,看樣子確實心情不怎麼好。
“這種人幹嘛要給眼神。”景融語氣不虞地說。
他臉色還微微泛冷,心中因爲憐惜曲玉的怒氣沒有完全平復。
景虔看着這樣的弟弟,嘖了一聲。
景融平時看起來像是高嶺之花,或者池中清蓮,只可遠遠觀望,相處起來清淡有禮,卻給人一種疏離淡漠的感覺。
但其實景融骨子裏是很溫柔堅定的人,天生憐憫心重,不喜歡傷害別人,說一句純良也不爲過,且眼裏容不得沙子。
能把好脾氣的景融惹惱,足見對方已經惡劣到什麼程度。
“不提這個,說說你,怎麼忽然願意來參加宴會了?”景虔看着他,打趣說,“不會是爲了躲情債吧?”
“……”偏偏被打趣了個正着,景融一時啞然。
景虔來了興致:“說說看,什麼樣的情債讓你這麼恐慌?”
他可記得,景融對桃花一向是能拒絕就拒絕,雖然不喜歡別人受傷,但在這種事情上卻意外很堅持自己的態度。
景融稍微往後仰了一點,看向對方,雖說親哥在某些事上很不正經,但好歹談過感情,算是有經驗,比他什麼都沒經歷過的要強很多。
“不能算是情債。”他先是嚴格糾正了這一點。
想了想,長話短說:“我拿對方當弟弟,但他似乎喜歡我,所以有點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景虔品了口酒,沉吟一會兒,忽然問:“真的拿對方當弟弟?”
“不然——”
“如果真的拿對方當弟弟,你就不會困惑了。”
說完,景虔似乎有些欣慰:“你得自己想明白,好好開竅,然後嘗一嘗愛情的苦。”
“……”就知道親哥不靠譜。
景融不是很想再理他,低頭去翻電子書,繼續背知識點。
“喜歡和習慣不是同一種東西,不要把它們混爲一談,實在想不明白的話,曲家不行那就張家,張家不行那就劉家,別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家裏又不缺你租房子的錢。”
景融倏地擡頭看向他哥:“你……”
“你第一次跟別人合租,不知道對方底細,爸媽能願意你們一起住嘛。”景虔毫不在意聳聳肩,端着酒杯起身融入到賓客中,談笑風生。
一時間,景融心中略微複雜,總結一下的話,大概會是懵和驚嚇。
他抿了抿脣,回想景虔剛纔說的話,又有些深思。
不過,不管怎麼想,他都覺得不應該繼續在這裏待下去。
不只是曲睦母子倆礙眼,還因爲他忽然想見到曲玉。
如果可以,他希望馬上見到曲玉。
想明白這一點後,他沒再猶豫,起身往大門方向走。
本來已經跟其他賓客談笑的景虔瞥見他匆忙離場的背影,微微舉杯,仰頭喝光酒液。
曲玉知道曲家那三口人今晚去參加某個宴會的事情,不過他完全不在意,因爲對方跟他沒有什麼關係,頂多在生理上有些血緣聯繫。
但他今天很不高興,因爲今天是他母親病逝的日子。
而那個渣男卻能跟情婦私生子幸福美滿,宛如和和美美一家人,接受來自他人的祝福。
曲睦曲睦,和睦幸福,這還是那個他需要稱呼一聲爸爸的男人親口說的,關於私生子名字的由來。
曲玉拉開易拉罐,仰頭灌了幾口啤酒,悶聲坐在牀尾看向窗外。
成年之前,他幾乎不去掃墓,也試圖忘掉這個日子,因爲他對母親有一種憎恨和委屈。
爲什麼不可以活得更久一些,爲什麼只留他自己在骯髒的曲家,爲什麼一直隱忍不主動反抗。
這種固執的詰責直到成年以後,才慢慢明白理解,然而他還是不去掃墓。
他總在想,一旦他去看到墓碑上母親的黑白照片,那麼就是清楚告訴自己,他已經沒有媽媽了。
不管在書上畫再多小羊,也都無法再營造一種媽媽還在身邊的錯覺。
偶爾,只是偶爾,曲玉會感到有點累。
但沒有人會無條件關心他,不求回報幫助他,哪怕他感到累也不能表現出來,因爲沒人喜歡一個頹廢的小孩。
是以曲玉總是習慣戴着乖巧的面罩生活,嘴甜如抹了蜂蜜,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易拉罐被捏扁,匯入地板上的綠色大軍。
曲玉垂眼看向地板。
看,連喝酒,也要選在哥哥不在的時間。
如果哥哥看到他這副樣子,一定會討厭他。
本來今天應該要進行一些情感刺激的,但因爲臨時出現宴會這個意外,纔不得已暫時取消。
“景融……”曲玉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許是喝得微醺,記憶開始有些紊亂。
夏末秋初的風還是有些燥熱,一如很久之前的那天。
學長頎長挺拔的身影,溫和的淺笑,伴着徐徐微風,一起吹進他的心底,變成一顆種子,逐漸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他無法拒絕對方的善意,一如他無法停止滾燙的愛意。
他要得到他,且不願再等。
曲玉感覺眼皮有點重,反正租屋裏沒人,他乾脆脫掉拖鞋,赤着腳走到對面臥室,撲進景融的枕頭裏。
上面還殘留着對方洗髮水的香味,不是很濃郁,清香宜人,他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貪婪地掠奪這份氣味。
如果此刻景融可以來到他面前,他可以放棄一切計劃,簡單幹脆地告白。
曲玉昏昏沉沉地想。
景融一回到租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少年穿着簡單的t恤短褲,露出大片瑩白,依戀地抱着他的枕頭躺在他的牀上。
不由得,他放輕了腳步,慢慢來到牀邊。
對方完全沒有覺察到他的靠近,仍是埋頭於他的枕頭,只是偶爾小幅度動一下,證明自己還沒睡着。
景融喉結滑了滑:“你在這裏做什麼?”
剛纔在出租車上,他的那份沒來由的衝動逐漸平息,但現在看到曲玉,他卻又覺得很是滿足。
面前身影動了動,磨蹭了一會兒才露出一隻眼睛,像是在偷看他。
“我一定是在做夢,哥哥怎麼會現在回來呢。”曲玉小聲呢喃,眼底不甚真切。
隨着他說話,景融敏銳捕捉到一絲酒氣,他微微皺眉,忍不住問:“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對方似乎思索了片刻,慢悠悠舉起五根手指。
“五瓶?”景融眉心皺得更緊。
曲玉搖搖頭,糾正:“十罐。”
說完還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我酒量很好的。”
好纔怪。
景融忍不住腹誹。
他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啤酒罐,不知道對方是喝完酒回來的,還是在這裏喝的酒。
“易拉罐呢?我要數數夠不夠十個,省的你謊報。”景融故意板起臉,有些嚴肅說。
曲玉皺着鼻子思考了一下:“不告訴你在哪兒,哥哥不會喜歡我喝酒的。”
喜歡,不喜歡。
現在景融對這幾個字多了一種新的理解。
也許曲玉在用這兩種意思截然不同的詞語來思考別人對他的態度,並努力獲得別人的喜歡。
他又有些動搖,對方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難道真的是建立在喜歡他而不是爲了討好他?
不能多想,一想腦袋裏就亂糟糟的。
“那我就出去搜一搜,總能找到的。”他倉促找到一個逃離的理由。
然而胳膊忽然被人狠狠拽了一把,他重心不穩,下意識往牀上傾。
緊接着,他撞入一雙幽深的眼眸,對方靜靜垂頭看着他,彷彿在打量什麼稀世珍寶。
景融無意識揪住了西裝邊沿,手指攥得發白。
低頭看着他的少年眼中似乎有一瞬清明,但旋即又閉上了眼睛。
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景融額頭。
“哥哥,我好喜歡你呀。”
“你也喜歡我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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