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作者:書三千里
曲玉語氣太過篤定自然,彷彿無意間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景融面上閃過一抹不自在,很快調整好面部表情,讓人看不出什麼端倪。

  他本身長相就偏清俊,不笑時自帶距離感,像清蓮似霜雪,倒是很好掩蓋住了那輕微的慌亂。

  景融斜斜瞥他:“兩眼一脣和別人無異,不要這麼自戀。”

  頓了頓,他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如果你沒有看我,怎麼會知道我在看你?”

  說完這句,他才覺得心中那份心虛隱約消散,剛纔被對方像是當作獵物般的不悅也淡了些。

  他光明正大打量着曲玉。

  隔開半月,之前的一切彷彿都被時光攏上了一層薄薄的紗,有些事也變得似真似假起來,令人看不真切。

  重逢的曲玉,顯然跟當時的曲玉有些不同,身上的那份乖柔溫馴少了些,有點鋒芒畢露的銳利,眼中目光也愈發堅定凜然,縈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薄情浪子氣息,倒是比之前更會勾人了。

  如果說之前的曲玉是一隻僞裝溫善的小綿羊,那麼現在的曲玉已經換掉了那層被人看破的皮,搖身一變成了狡黠的狐狸,不轉彎抹角,勾人手段卻沒少。

  ——他總能讓別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然後玩弄人心。

  景融腦中不合時宜冒出這個念頭,便揮之不去。

  “我確實在看學長,”曲玉慢慢說,似是在想什麼,含笑看着他,“難道和男朋友重逢多看幾眼犯法嗎?”

  對方語氣理直氣壯,還帶着恰到好處的無辜,把景融堵了堵。

  景融被某個字眼刺了一下,不可避免有些酸澀,但面上不顯,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

  他匆匆掠了對方一眼,收回視線,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才吐出兩字:“隨你。”

  終究是沒有糾正對方的用詞。

  曲玉卻因爲他的回答眯起了眼睛,眸底隱晦不明,似有風暴在形成。

  曲睦指使人意圖侵害他這件事還是沒能被對方壓住,警方去找曲睦記筆錄之後,曲父便怒氣衝衝回家把向來寵愛的小兒子罵了一頓連帶關起來,董嫵也被牽連打了一耳光。

  這件事在北城圈子裏很快就傳開了,大家都在看熱鬧取笑。

  曲家本就不是根基深厚的本地家族,一向被北城上流家族瞧不起,總覺得他們家是暴發戶一樣的存在,這下更是幸災樂禍得厲害。

  董嫵一連幾天都沒跟富太太們去喝下午茶,明顯是被排擠了,哪怕後來她舔着臉去,人家也慢聲細語明褒暗諷她有個知法守法的好兒子,而她面上賠笑,暗地裏氣得快要咬碎了牙。

  曲玉在醫院沒待幾天消停日子,一直拿他當透明人的曲父忽然叫人回了家。

  那天曲父可謂是做派十足,如果曲玉不是在他眼皮底下長大,都還以爲對方一直是這樣的慈父模樣。

  但聽着對方和董嫵一唱一和的話,他卻滿心諷刺。

  說曲睦年齡還小不懂事,他是哥哥要包容弟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絕,又說同在屋檐下生活了那麼多年,情分總該不能薄了,一家人也不能把事情處理得太冷酷。

  總結來說,意思還是讓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曲父雖然生氣,但還是偏心曲睦,簡直要偏到太平洋另一面去了。

  同樣是他的兒子,曲玉哪怕只是出了一點小小的差錯都要被狠狠懲罰,不給飯喫鎖在屋子裏是常事,那時候卻沒見對方如此慈祥和藹談一家人的理論。

  曲玉心中嘲諷,卻壓着情緒不顯半分,對方要保下曲睦,他便答應對方,這次放過曲睦。

  只是以後,他這個哥哥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弟弟了。

  曲玉的順從令曲父和董嫵都很滿意,那頓晚飯是他們三個喫過最融洽的一次。

  只是回到臥室裏,曲玉便忍不住露出些許猙獰狠厲的內裏。

  做小伏低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曲父和董嫵對他的警惕防備還是不可避免弱了下來,而他也厭倦了繼續這樣的狀態,索性已經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便乾脆不再繼續僞裝溫馴。

  景融半月不聯繫他,結合那樣的語境,他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大概就是要分手了。

  可他左等右等,沒等來對方的消息,倒是先被房東告知景融退了房,他回租屋時就只看到了一間空蕩蕩的臥室,人早就離開了。

  他消沉了幾天,在租屋裏渾渾噩噩待着,似乎哪裏都是景融的氣息,沁進他的肺腑心底,怎麼也揮之不去,令他整顆心都像是丟在熱鍋裏,沸騰煎熬,思念蝕骨。

  曲玉本來決定放手的念頭搖搖欲墜,變得不那麼穩固。

  他可不是大度的人,更爲自私自利,因爲愧疚便默許了景融的無聲分手,卻在沉思幾天後改變了主意。

  既然他做錯了事,那麼理所當然要接受懲罰,但他不允許景融從他身邊離開,他可以接受所有來自對方的審判,唯獨不能失去對方。

  沒有景融,他會真的瘋了。

  想明白這些,他便豁然開朗,準備再度讓景融回到他身邊,不管對方想怎麼處罰,他都可以接受。

  只是前車之鑑令他明白,景融對欺騙謊言的容忍度極低,是以他苦惱了一陣子,便還是決定不再用之前的路數重蹈覆轍。

  只不過他早就習慣戴着各種假面來面對不同的人,最初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卻鎖得深深,不願意露出半分。

  那樣弱小的他太過可憐,他不願讓別人窺見丁點,尤其是景融。

  曲玉摸不準該怎麼面對景融,因此心中緊張更甚,言行舉止雖然掩飾了這份侷促,但心底難免沒把握。

  雖然一招一式都在進攻撩撥,卻謹慎沒有完全封死退路。

  ——他好慌。

  曲玉面不改色,上半身稍稍前傾:“學長果真隨我?”

  景融連眼神都懶得再給他,更別提回答。

  可曲玉卻倏地輕鬆了一些,他漂亮的桃花眼彎着好看的弧度,看起來頗有幾分勾人的意味。

  “坐在窗邊,是爲了學長進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景融微微蹙眉。

  “選了壞的椅子,是爲了有理由坐在學長身邊。”

  景融眉心擰得更緊。

  “不裝訂劇本,是爲了看看學長會不會幫我。”

  景融眉眼具是疑惑。

  “刻意噴了香水,是爲了讓學長回憶起熟悉的氣味。”

  景融微微擡起頭看向他。

  “坐在這邊,是爲了更好地觀察學長模樣,讓學長對我的關注更多。”

  景融臉上疑惑更重。

  “不算處心積慮,只是小有心機,唯一的目的就是學長本人。”

  景融睫毛輕輕顫動。

  曲玉含笑注視着他:“這次我沒有騙你,我做的一切,全都明明白白告訴了你。”

  一股酥癢從心底冒出來,慢吞吞攻城掠池,侵佔領地,不消片刻便讓整顆心臟泡得微微酸澀。

  景融略微移了移目光,與他錯開:“那你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

  此刻氣氛正好,陽光溫柔,秋風纏綿。

  曲玉眉眼溫潤:“想請你看看我的梔子花。”

  “我把它養得很好。”

  他這回答沒頭沒尾,有些突兀,但景融卻是聽懂了。

  之前他心血來潮去花店買了一束鮮花送給曲玉,鮮花配美人,人卻比花嬌。

  那束花是純白清純的梔子花,比沐浴乳的氣味更加純粹,有着沁人心脾的清甜溫柔,嗅着便讓人心生歡喜。

  景融曾看對方抱着花朝他笑盈盈的樣子,那天午休,對方還特意把花放在了牀頭櫃,彷彿連夢境中也摻着那股清香。

  他搬家那天,離開前一眼,也是落在那束梔子花上。

  花開正濃,被人好好擱置在玻璃瓶中,靜靜散着芬芳,如等待舊人重逢,似靜坐度時光。

  他還記得,臨走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便是可惜了這無辜的花,無人照顧,恐怕很快就會凋零枯萎。

  於他心中,合上門的那一刻,花便枯萎了。

  卻沒想到,曲玉今天偏偏挑了這句話來說,似意有所指,令人捉摸不透。

  景融靜靜盯他幾息,再次錯開目光,冷淡說:“不用了,最近比較討厭梔子花。”

  對方說的含糊,景融也答的含糊,你來我往,字裏行間具是試探。

  他有些不敢看對方的表情,因爲無措,脣線抿得很直,繃得很緊。

  曲玉不惱,只是意味深長笑了下:“原來是這樣。”

  “可爲什麼學長身上還是充斥着梔子花的氣味?”

  景融眼皮一跳,倏地瞪向對方:“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語氣帶了些強硬不耐,話音落下卻忍不住泛起些許心虛。

  他知道對方和他用着同款洗護用品,身上氣味和他如出一轍的,搬出來後也想過換別的香型洗護用品,但想來想去總覺得這樣太刻意了,而且他習慣了梔子花味,換別的不適應,於是便打消了念頭。

  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對方提起,卻顯得好像他念念不忘似的。

  景融眉心擰着,只覺得曲玉怎麼看都不太順眼,對方被敲破了腦袋,又不是被偷走了腦子,怎麼現在愈發惹人厭。

  他壓着心底那一點慌亂,只當自己是被對方氣的。

  景融平時都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樣子,哪怕跟曲玉在一起後,也只是溫柔了些,像這種用極重口吻說話幾乎沒有,哪怕在醫院坦白,景融也只是擰着眉離開。

  曲玉下巴擱在手心,托腮傾身打量着頭一次炸毛的景融,有些新奇和驚訝。

  景融被他看得愈發不耐,乾脆拿着東西起身,準備出去透透氣。

  “可我想跟學長有關係。”曲玉倏地開口。

  景融腳步一頓,卻沒轉身。

  “我叫曲玉,北城戲劇學院表演系大二學生,無不良嗜好,作息規律,以後不會再欺騙說謊,願意接受一切考驗懲罰。”

  “學長,請問可以給我重新追求你的權力嗎?”

  作者有話要說:狗勾:勇敢邁出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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