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見了,得叫大嫂。
蒲兒這丫頭是牙尖嘴利的,也是氣不過沈鳶X子柔軟遭人欺負,機關槍似的噼裏啪啦一大堆,連姚珞芝從前在暖香閣的名號也不避諱了。
沈鳶嚇得要捂她的嘴,那門房也冤屈,低頭青臉,對着沈鳶一個勁哈腰:“大少爺千真萬確,要的是大少NN……大少NN也莫怪小的,小的只是給大少NN傳個話。”
“我明白,”沈鳶默了片刻,說道,“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去看看可還有車在家裏,教司機備好車子在廳外等我,告訴他要去牡丹飯店接大少爺。”
門房退身而去,忽而廳門打開,杜呈琮頂着一臉雨狼狽衝進來。沈鳶愣了一愣,忍不住笑道:“三弟,沒帶傘麼?”
“唉,大嫂,這雨太大了。”杜呈琮甩着腦袋走近,水珠順着髮尾四下飛濺,“傘倒是也有的,不過給了……給了同學用了。”
“咱們三少爺古道熱腸,定是捨不得nV孩子淋雨的,”沈鳶瞭然,溫柔而笑,“你來得正好。聽聞你認識呈璋的那些朋友,他們現下正在牡丹飯店喫飯喝酒。我有些面生,也不認路,你陪我一起,去把你大哥接回家來罷。”
“啊,大嫂……”杜呈琮皺起臉,“我這纔剛到家,你就又使喚我呀。”
“你放心吧,我豈會白用你?”沈鳶笑道,“我聽說你最近在給一個朋友籌辦生日會,手頭有些緊了,是不是?你陪我去接你大哥,你那朋友生日會上的廚子,我替你從法國飯店請一位最好的來。”
那瓢潑雨勢鬆了又緊,司機開車出院,大道上已積了水,車輪碾過如海浪一般。
沈鳶偏頭去看窗外的夜景,夜深了,鄰街鋪子大多早已關門打烊,只幾家有名氣的大飯店、舞廳和咖啡館還亮着霓虹燈,紅紅綠綠、閃閃爍爍,透過窗上的雨珠照映進車裏來。
“呈璋那些朋友都有誰?”沈鳶胳肘抵窗,r0u着額角問,“我不知他們名諱,你且先與我說說,免得過會兒誤了招呼。”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說來我也記不甚清了,”杜呈琮歪頭使勁地想,“彷彿有徐家二公子徐西復,孫家大公子孫明財,還有一個姓劉,不過家世不怎麼淵遠,與我們杜家相交甚少,便實在記不起名號了。哦,對了,還有還有……”
“還有一人姓葉,既不是名門,更不是京城人士,聽聞是大哥與父親在江南落難時結交的貧寒子弟。大哥知恩圖報,回到京城便資助他留了洋,我雖沒見過,卻偶然記住了名字,他叫做葉慈眠。”
葉慈眠。
雨聲淅淅瀝瀝入耳,那時沈鳶望着窗外,並未怎麼在意。
有些好聽,卻不甚熟悉,她以爲那是第一次聽他的名字。
沈鳶悔不該穿那雙軟皮鞋出門,即便司機將車正停在牡丹飯店的臺階底下,飄飄斜斜的雨還是澆Sh了她的鞋襪。
杜呈琮掌傘扶她進去,夜晚客稀,迎賓小倌正倚着屏風昏昏打盹,沈鳶說明來意,那小倌立刻醒了,趕忙抖抖衣邊,畢恭畢敬引她到二層包廂。
沈鳶聞見香菸和酒r0U氣,迴廊盡頭的包廂門半掩着,有男人在廂內朗聲談笑,她辨出那裏面有杜呈璋的聲音。
小倌彎腰進去,報曰杜家大少NN到,說笑聲靜了一瞬,隨即愈發響亮。
嘈雜聲裏有人猛打簾衝出來,沈鳶怔了一怔,是杜呈璋。
“你怎的……醉成這般?”
她仰起頭皺眉看他,他已喝得上臉了,顴骨額角紅得嚇人。搖搖晃晃地站在那兒,望着她一個勁地笑,半晌,又忽地低頭來牽她的手,沈鳶來不及反應,被他橫過一條胳臂攬進懷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來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他半推半搡摟着她回包廂,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倒說不清是誰攙着誰,“這是我的太太沈鳶。今後見了,得叫大嫂。”
沈鳶擡眼看去,那包廂裏光線並不算亮。一張梨木方桌杯盤狼藉,沿桌歪倒着幾個跟杜呈璋同等醉狀的年輕男人,她面生不識,不過緊接着聽身後杜呈琮喊了幾聲敬謂,便知道了,那桌邊自東而西坐着的,分別是先前講過的孫明財、徐西復,還有那位劉家少爺劉敬篤。
想來杜呈璋開口總是擲地有聲的,那幾人聞言,趕緊惺忪着醉眼行禮,依次跌撞起身喊她“大嫂”。
沈鳶有些拘謹地頷首應答,可那醉相實在太滑稽,後來她忍不住笑了一笑,杜呈璋也就跟着笑了。
“太太來接我回家,諸位自便,恕不奉陪。”
那孫明財帶頭起鬨,不想杜家大少爺在外威風無限,背地裏竟還是個怕老婆的。
另幾人也趁機嚷言喊他再喝一杯,杜呈璋漫笑充耳不聞,只歪頭賴在沈鳶身上,沈鳶無奈,只好替他告辭,然而力氣不夠,支撐不住,那麼一回身行禮,險些就要被他拽倒。
便是那時身旁忽有一隻手將她輕輕扶了一扶,她以爲是杜呈琮,擡頭看時卻並不是。
那男人穿着菸灰的西裝,鼻樑架一副淡金細框眼鏡,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從未與生人離得這樣近過,驚訝駭異地張了張口,下意識連番後撤幾步。
“葉慈眠!你再不回來,我等還以爲你跌進茅坑裏了。”徐西復幾人在身後鬨堂而笑,“剛好你沒喝酒,快幫忙架着人下樓去,大少爺急着回家呢,莫誤了人家gXia0美事。”
沈鳶竟不知杜呈璋的朋友是這般不正經的,她自小居於閨閣,又哪裏當衆聽過這般調笑言語,一時騰地紅了臉。
而那葉慈眠靜立在她身邊,也是良久沒有說話,許是懶得理會,後來他擡起手,替她扶住杜呈璋的肩:“樓梯陡峭,沈小姐小心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那天幕仍在落雨,洋洋灑灑,片刻不歇。
藉着牡丹飯店屋檐下的幾盞燈籠微光,葉慈眠和杜呈琮把人擡進車裏,沈鳶幫不上忙,便擎着手臂努力撐傘去遮,傘小雨大,也並不怎濟事。
待將杜呈璋安頓好,沈鳶彎腰上車。那人爛醉如泥,一靠上她肩膀便沉沉睡去了,杜呈琮朝窗外揚聲道句謝,隔着細密雨簾,沈鳶看不清葉慈眠站在那裏的神sE,只模糊見他擺了擺手。
“父親所言沒錯,這位葉家少爺果然是謙謙君子、一表人才的。”杜呈琮扒着窗歆慕道,“不過混在大哥這羣狐朋狗友裏,倒可憐他格格不入。”
“哪有這般編排自家大哥的道理,”沈鳶揚了揚脣,“你可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話若要你大哥聽見,可又該打你手心、說你吃裏扒外了。”
杜呈琮聞言一哆嗦,趕緊探頭去瞧大哥。見他仍在沈鳶肩上SiSi睡着,這纔有些後怕地長舒口氣,吐吐舌頭也笑起來。
而那車窗外景sE飛逝、夜影變換,他笑時彎眼歪頭,沈鳶怔愣了一瞬,好像看見從前的杜呈璋。
恍恍惚惚地,仿若看見他們還未成婚時的樣子,他握着一束白梔子跑來提親,院外停的一排汽車馬達轟轟作響。
管家一邊叫苦大少爺怎跑得那樣快,一邊着人忙不迭將鑲金木盒一個一個搬下車來。聘金、首飾、綢緞、美酒,還有數不清的禮餅和r豬,琳琅滿目地堆滿了院落,父親惶恐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喊蒲兒趕緊奉茶招待,沈鳶卻只看見他手裏那束白梔子。
他站在那兒像一場風,她聽見他說“鳶鳶,嫁給我”。梔子花輕輕軟軟的花瓣,轉頭時,她望見父親在廊檐下舉着酒杯眼眶發紅,她想那時的沈安闊一定以爲她會幸福的,那時候的她,也曾經那麼以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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