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作者:溪畔茶
跨院內。

  姜姨娘有些心神不寧。

  長女楊慧撒着嬌來問她:“姨娘,爹爹呢?兩天沒有見到爹爹了,我想爹爹。”

  姜姨娘勉強露出笑意:“你爹爹忙,乖,你自己玩去吧。”

  楊慧有點不樂意:“家裏沒什麼好玩的,又不能出門。”

  她年紀還小,感覺得到家裏氣氛的不對勁,但不懂往心裏去,也不知憂愁。童言無忌地又問:“姨娘,我聽見周媽媽和人議論,說不知道母親的藥是不是姨娘下的,這是什麼意思?母親的病總也沒好,她一直在吃藥呀。”

  姜姨娘一個激靈。周媽媽是幼子睿哥兒的乳母,是她這邊的自己人。

  自己人都有這樣的揣測——別人呢?

  楊文煦兩天沒有來,早出晚歸,回來了都直接歇在前院,連二門都沒有踏足,他是不是也疑心了她?

  但她真的沒有!

  姜姨娘覺得自己冤極了。

  後宅有後宅的法子,贏男人的心靠的是水磨工夫,殺人害命她從未想過,太喪心病狂了,她自認不是那樣的人。

  哄了幾句打發走了女兒,姜姨娘坐不住了,覺得得做點什麼,還沒想定時,丫頭在門邊行禮:“大爺來了。”

  姜姨娘一喜,忙走過去相迎。

  楊文煦進門,先攆丫頭:“出去。”

  丫頭走了,姜姨娘見着來勢不妙,心中一緊,也顧不得什麼了,連忙道:“大爺,我沒有——”

  她沒有迂迴,因爲實在覺得自己清清白白,無需畏懼。

  楊文煦像是心有靈犀,截斷道:“我知道。”

  姜姨娘的心緩緩地又落下去了。

  她安心而感激,果然,她沒有錯付,她選的夫主連早已疏遠的正房都能寬待有加,又怎麼會爲幾句小人言語就冤枉了她。

  楊文煦在主位坐下,姜姨娘奉上茶來,楊文煦沒有喝,姜姨娘以爲他是爲家中接連多事煩惱,琢磨着言語溫柔安慰:“大爺,事情再難,總有解決的辦法,大爺不是已經查出是楊升去買的那要命東西嗎?就將他嚴懲一番,再想法子把大奶奶接回來就好了。”

  她自爲善解人意,楊升背後是楊老爺之事她當然知道,但提也不提,填楊升的一條命就夠了,不傷和氣。

  茶盞就放在手邊,觸之溫熱,楊文煦移開手掌,迴避開來。與此同時他下了決心,直視着姜姨娘道:“不夠。”

  姜姨娘幫着想主意:“對,還有那個去配藥的小子,他也有份。”

  楊文煦仍然道:“不夠。”

  “……”姜姨娘一腔的溫情悠盪着冷了下去,她意識到了什麼,只是不肯相信。

  楊文煦的話打破了她的幻想:“茹娘,你委屈一點,去鄉下吧。”

  鄉下原來是陸蘭宜的去處。

  姜姨娘渾身冰涼地想,怎麼繞了一圈,會變成了她。

  她不想去,去容易,頂了這樣的罪名去,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回來時楊文煦身邊若有了別人——這簡直是一定的,正妻尚在,趙家那個不要臉的小女兒已經盯上了這個位置,何況她一個妾,那時她又怎麼辦?

  “是老爺——”頂着楊文煦忽然嚴厲起來的眼神,姜姨娘不甘心地說了下去,“是老爺給奶奶下的毒啊,老爺不滿奶奶敗壞門風,要清理門戶,咬定這一點,這件事傷不了老爺的。”

  一樣的事情,放在楊升身上要凌遲,放到姜姨娘頭上得償命,而真正的兇手楊老爺反而不一定要付出多重代價,因爲他是楊家家主,有天然的掌家權力,若在鄉下地方,抓住姦情直接雙雙拖去浸豬籠淹死都是有的,官府一般也不管。

  砰。

  是楊文煦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姜姨娘嚇了一跳,就聽楊文煦逼問她:“然後天下傳言我的妻子孝期出牆,我的父親下毒殺親嗎?!”

  姜姨娘:“……”

  她張口結舌,楊文煦這是動了真怒,做他的妾室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見他失態至此。

  “但大奶奶沒有……”她慌亂着辯解。

  “所以父親就是冤殺了兒媳。”楊文煦道。

  姜姨娘再說不出話了。

  這是一個死局,楊文煦是清貴翰林,不涉實務,這一階段最重要的是養氣養望,他家中這麼一大團亂象,還怎麼清得起來,又怎麼貴得起來?

  他因爲母孝已經耽誤三年,失去了近在咫尺的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位置,孝期又出這麼多事,之後憑什麼再重新爭取御前禁中的職位。

  “茹娘,我知道委屈了你。”

  楊文煦控制着放緩了聲音,將上面那些道理一一說着,姜姨娘越聽越失魂落魄,她試圖再爲自己辯白一二,但楊文煦語句不停,根本不給她插嘴的機會,於是姜姨娘明白,這是定了主意,改不了了。

  而她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反抗不了。

  在楊家生活這麼多年,後宅這塊方寸之地,她已然稱心如意,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與楊文煦的前程擺到一杆稱上,而她驀然發現,自己的分量是如此輕飄,不堪一擊。

  楊文煦末了道:“你放心,孝滿回京之前,我一定會去接你的。”

  姜姨娘茫茫然地想,這句話很熟悉,陸蘭宜出門前,他也是這樣許諾的。

  這難道就是現世報嗎。

  陸蘭宜——

  她還活着嗎?

  姜姨娘一肚皮的苦悶鬱氣,恨不得在口中吶喊出來:如果已經化爲冤鬼,爲什麼不看準了報應,這次明明不是她啊!

  蘭宜還活着。

  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在沂王府上已住了半個月。

  這半月內,她的神智沉浮在清醒與渾噩之間,大半時間都是後者,一度病情反覆到喫不下藥也認不出人,眼睛有時睜着,目光定定的,翠翠與她說話,才發現她其實不知人事。

  翠翠傷心得躲到角落裏大哭一場,哭完再也不向見素提要回家的事了,沂王府裏,隨傳隨到的良醫和任意取用的好藥才吊住了蘭宜的一口氣,要是走了,只怕不等到楊家門口人就沒了。

  至於沂王府爲什麼這麼善心大發,翠翠不知道也不想管了,人活着纔要考慮這些,在此之前,先活着。

  沂王府撥給她們的是位於王府東北角的一處院落,屋舍坐北朝南,正房耳房廂房共十來間,十分寬敞,只是少有人至,這麼多天以來,除了孟醫正之外,翠翠只見過見素和另一個與見素輪值的叫做抱朴的侍女。

  院中植有兩株生長茂盛的梔子花樹,時近端午,正是花期,油綠的葉子裏爆開一朵朵潔白的花朵,花朵使勁盛放,將整座庭院都籠在素雅幽淨的香氣裏。

  彷彿受了這生命力的感染,蘭宜在香氣裏終於開始好轉了。

  這一日,甚至能在丫頭的攙扶下到屋外的軟榻上靠坐一會了。

  “這花真香。”

  望着滿樹的花,蘭宜慢慢道。

  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是啊。”翠翠傻笑。她是高興的。

  鈴子在花樹下仰頭,聲音清脆地道:“我摘一朵給奶奶插在頭上。”

  蘭宜微笑想要拒絕,鈴子動作快,已經揪了一朵跑過來,到跟前愣住了,因爲蘭宜沒有梳髻,她插不上去。

  “給我吧。”蘭宜伸手接了過去。

  靜靜又坐了一會,蘭宜覺得精神尚好,向侍立在一旁的見素道:“我要見王爺,勞你去稟報一聲。

  翠翠不笑了。她有點緊張。

  蘭宜面色如常,她算受了沂王府的恩惠,但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一直在王府住下去。

  總要有個說法的。

  見素遲疑片刻,她是王府的人,並不需要聽蘭宜的調派,但不知爲何,她沒有像敷衍翠翠一樣敷衍蘭宜,行禮道:“是。”

  見素去了,有一會功夫沒有回來,翠翠忐忑起來:“奶奶——”

  她開了口,又不知該說什麼,一直被限制在這裏,她連院門都沒有出過,院門之外的王府風景,王府之外的青州現狀,她一無所知,好像與世隔絕了一樣。

  蘭宜望着手裏的花出神。

  她也不知道將要面對什麼。

  只能確定沂王不會要她們的命。不然,就不用費這麼大力氣救她了。

  算起來在沂王府度日倒是難得的清靜,人在生死兩可之間,不會想到楊家,也不會想到陸家,沒有人來打擾,所需做的僅餘吃藥一事,她自我感覺能好起來,與這種空靈放鬆的精神狀態有很大關係。

  蘭宜擡起頭來。

  可能是一院的花太香了,也可能是曬在身上的陽光太溫暖,所見的一切明亮而美好,蘭宜有點覺得,活下去,也許不是一個糟糕的選擇。

  那些誰是誰非,恩仇報應,楊家現狀如何,她已經不那麼想知道了,楊文煦,姜茹,楊老爺,甚至包括陸老爺,就讓他們都留在前塵裏,留在上一世,而她要試着往前走一走。

  “翠翠。”她道,“回去以後,我要和楊文煦和離。”

  翠翠滿心的忐忑都嚇飛了:“——啊?!”

  “啊,這——”

  她持續結巴,蘭宜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嘴角噙一抹笑意,沒有血色的面容與手裏的梔子花相映照,人比花更易碎。

  想到楊家那些人,那些事,翠翠一狠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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