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觊觎
她沒去跟他争论搂八個她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而是盯着他的手臂,认真道:“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大夫。”
季绪黑着脸:“我觉得你应该闭嘴。”
冉漾闭嘴一会,看季绪沒事人一样把马栓到一旁,心想能去刑部当大官的人果然非同凡响,她一直都挺怕疼的。
“杵那晒太阳嗎?”
冉漾闻言跟着他走到树荫下,支知之和夕落不知道去哪了,刚才在城外等着的几個年轻男人此时也不见踪影。
放眼望去,這裡只有她跟季绪两個人。
冉漾跟他一起坐在树边,心裡有些焦灼,她总觉得季绪的伤口在流血,偏偏他今天穿的黑色衣服,她偷偷看了好几眼,都看不出半点异样来。
再悄悄看一眼季绪的脸,一束从树隙中照下来的日光落在他的高挺的鼻梁和淡红嘴唇上。
好看,但冉漾沒功夫欣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季绪好像又白了点,不会是流血流的吧。
“你看够了嗎?”
季绪忽然扭头对上她的眼睛,冉漾偷瞄的目光被抓了個正着。
她蜷了蜷脚趾,有点尴尬的把脑袋转正,然后默默道:“……看够了。”
季绪沒再理她。
他看着也不是個多话的人,好像跟她說话全看心情,高兴了就会来为难为难她。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
冉漾思绪胡乱飘着,心想像季绪這种走哪都被簇拥的人想必自尊心要强些,伤口裂开后忍痛不說也挺正常。
她在心裡叹了口气。
思索半天,她觉得她不能直接跟季绪提起她知道他受伤的事,那不明摆着告诉他她看過不该看的嗎。
她得迂回一些。
“二公子,您什么时候回府呢?”
季绪道:“等会儿。”
“等会是什么时候呢?”
“你问這做甚?”
冉漾皱眉沉思,对啊,问這做甚?
她灵机一动,道:“我想让您送我回去。”
季绪望向她:“支夕落不能送?”
冉漾:“不想麻烦她。”
“那就想麻烦我?”
冉漾又被问住了,她苦恼的想撒谎真的是一件好难的事情。她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季绪是因为她伤口才裂开的。
冥思苦想半天,最后她慢吞吞的小声跟他說:“你不是我表哥嗎?”
季绪:“……”
他现在有点怀疑她這准嫂嫂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她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又不太像。
季绪道:“等他俩回来。”
冉漾:“哦。”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冉漾望他一眼,然后低下头道:“我以前在桃峪遇见過一個男人。”
季绪:“你旧情人?”
冉漾不搭理他,自顾自继续道:“我那时在药店打杂,他上山打猎时伤了腿,因为觉得自己年轻力壮,不看大夫也能自己好,拖了好几天才来抓药。”
“他的伤口是我包扎的,其实問題不大,弄点山霍香或者刺儿草煎服,毛姜也行,這几种草药遍地都是,平日注意不要過劳,切忌反复裂开。”
叮嘱的够明显了吧,她看向季绪。
季绪也盯着她,随即在沉默中开口:“……能說重点了嗎。”
冉漾:“我给他包扎好了,他沒给钱。”
季绪:“就這?”
冉漾:“不给钱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气氛又凝滞了。
隔了好一会,季绪才道:“你就那么想跟我搭话嗎?”
冉漾:“我沒有。”
“那你觉得你說的事很有意思嗎?”
冉漾:“……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季绪看起来像是终于耐心告罄,脸色不怎么好看。冉漾被他沉沉的目光看的缩了缩肩膀,抿住唇默默坐在他身边,一时半会不敢吭声了。
两人之间静的出奇。
暖风轻轻柔柔吻着草地。
片刻后,她看见季绪靠在树干上假寐,两條长腿交叠着,四周静谧一片。
冉漾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她少时疯玩的旷野,累了就在地上一躺。傍晚时回家,娘亲会数落她弄脏了衣裳,院落炊烟袅袅,混杂热腾腾食物的香味。
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到平平无奇。
但是她知道,不管玩到多晚,不管她衣服有沒有弄脏,傍晚的夜色裡,都有一盏昏黄烛火会容纳她。
她被带的也有点困了。
眼皮正打架的时候,肩膀被抵住了。
冉漾迅速清醒過来,发现自己刚才打瞌睡时沒稳住身形,顺着树干往季绪那边滑了一下,差点靠在了他的手臂。
此时,季绪不知道什么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根奇长的食指正戳在她的肩头。
他也沒說话,就這么抵着她,抗拒之意非常明显。
冉漾朝旁边挪挪屁股,离他远远的。
季绪這才收回手。
可能是因为短暂的打了個瞌睡,她总觉得夕落跟支知之好像走了很久。
夕落就算是要挨训应该也训完了吧。虽然刑部的人不太好惹,但锦衣卫好像也沒好到哪去。
“支大人应该不会跟夕落动手吧。”
她问季绪
“动什么手,他俩差不多一起长大,又不是表亲兄妹。”
他這话是什么意思?
冉漾忍不住后背一凉,除了不小心偷看過他洗澡,她可以发誓她沒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表亲也不应该动手。”她默默纠正
话音才落,就看见夕落跟在支知之身后从一個小坡下走了過来。
夕落长了副清冷脆弱的脸,穿的纱裙也松松垮垮,垂眸不语的时候很惹人怜爱,总觉得她像是受人欺负了。
冉漾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季绪也一同站起身,他不瞒的看向支知之:“你俩绣花去了,這么长時間。”
支知之這会看起来脸色比刚刚好一些,但眉眼间仍有阴霾,估摸是被那强拉他妹妹做媳妇的大汉气着了。
支知之瞥他一眼:“让你等会怎么了?”
他拍拍季绪肩膀:“走,回去。”
冉漾心中一喜,连忙凑到夕落旁边。
她垂眸时看见夕落的手腕泛着水光,好像是上過药油了。
回家好啊,回家季绪就能上药了。
她再也不想跟季绪单独待在一起了。
熟料支知之下一瞬道:“我带我妹,你带你妹,可以吧。”
“……”什么!他說什么!
冉漾瞪大眼睛,简直晴天霹雳。
什么意思?還多出一匹马呢,這就不要了嗎?
不是,這不是重点。
她回头看了眼季绪,他還站在树影下。
如果跟他乘一匹马那不就意味着她得坐他前面,跟刚刚夕落带她一样。
画面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冉漾脑中,她的目光从他脖子滑到他的胸口,然后又向下,最后她的心裡有一点绝望。
她選擇走回去。
刚要說话,季绪就先她一步道:“不是,支知之你脑子叫驴踢了吧?”
话糙理不糙,冉漾心想。
夕落也皱起眉,颇为不悦的轻声道:“兄长,别开玩笑。”
支知之摊了摊手,道:“都是妹妹,带一下怎么了?”
季绪把冉漾刚刚扫量她的眼神尽收眼底,脸色不由更黑了,直接道:“不带。”
夕落抿住唇,自顾自上了自己马,然后朝冉漾伸出手:“冉姑娘,我兄长說笑的。”
冉漾看看支知之又看看季绪,最后還是上了马。
临走前,冉漾還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季绪的手臂,叮嘱道:“季公子,你也早点回去吧”
才說完,夕落就策马离开。
马蹄扬起,尘土四溅,夕落与冉漾的身影渐渐变小了些。
“你還别說,你這表妹挺关心你。”
支知之一边說一边走到季绪身侧,看他此刻還黑着的脸,啧了一声道:“行了季二,知道你這宝贝沒带過人,开個玩笑行不行。”
季绪看都沒看他,道:“不好笑。”
支知之轻嗤一声,道:“得了吧,你大哥想带還带不着呢。”
這可不一定。
季绪想起冉漾和季云澹相处时的模样,心道人家指不定带多少次了。
他這才回来几天,關於季云澹和冉漾的爱情故事都已经听好几個版本了,最夸张的一個還像模像样的說冉漾已经有孕,只等季夫人那边一点头就成亲的。
“喂,你对你這大嫂還满意不?”
支知之碰了一下他的手臂,随口道。
季绪浑不在意的道:“不满意,她眼光太烂,怎么看上季云澹的。”
支知之眉峰一挑,道:“照你這么說,上京可得有一群让你不满意的了,看上季云澹的還少嗎?”
支知之跟季绪差不多一起长大,他们两家算是世交,很小的时候,支知之還记得季绪喜歡跟在季云澹屁股后面跑,一口一個哥哥的叫。他那会還痛恨自己为什么是家裡老大,不像季绪,闯祸了也有人兜底。
后来他们都渐渐长大,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季绪就跟季云澹渐渐疏远。
直到现在,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们兄弟不合,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不合,季绪又从沒提過。
不過话說回来,到底還是亲兄弟。
這些年据他所知,季绪沒对季云澹下過真手,季云澹对這個弟弟也向来包容。
支知之摸了摸下巴,继续道:“不過季云澹带她回来,我也挺意外。”
“這姑娘身份有什么特殊的嗎?”
季绪摇了摇头,道:“很普通。”
支知之道:“那是好事。”
他想起冉漾那张乖巧的脸蛋,又犹疑道:“不過這人……”
“怎么?”
季绪抿住唇,长睫垂下。
他這几年一直很忙,身边虽不乏对他别有用心的人,但他从沒主动接触過。
甚至可以說他這些年连跟女人說话都很少,這方面的确有些经验匮乏。
在支知之问询的目光下,季绪低声道:“……假如我說,她总在大哥不在时偷看我,常望着我脸红,就连刚才也一直在试图跟我搭话。”
“她是什么意思?”
支知之:“……”
他承认,他的好兄弟的确又高又瘦,還长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這张脸勾引到谁都不奇怪,但是那可是季云澹准未婚妻。
而且他跟冉漾虽接触不多,可她今天对夕落施以援手,让他多了几分好感。
当然,最关键的是,冉漾虽美,但稍跟她說句话就能看出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质朴干净的气息,完全看不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几天。”
“你大哥…知道嗎?”
“应该不吧。”
支知之抿住唇,半晌无言。
季云澹脾气好,但应该沒好能容忍季绪勾引他未婚妻的地步。
而且這次季云澹分明就是认真的,這要是被发现了,他都不敢想。
支知之声音沉重道:“那真是如此,只有一個可能。”
季绪看向他。
支知之笃定道:“你大嫂想跟你搞。”
“搞什么?”
“你說呢?”
季绪沉默片刻:“哦。”
還哦,支知之啧啧两声,对季绪這张脸的威力又有了新的认知。他心道還好季绪脾气烂,他要是跟季云澹一样,下半辈子光靠這张脸也能活的风生水起。
季绪又道:“可我算是她小叔子吧。”
支知之摊了摊手:“這算什么,又沒成亲。就算他们成亲了跟你有什么关系,這年头嫂子跟小叔子早玩出花了。”
不過這事還是太难以置信,他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說的這些是真的嗎?我是真沒想到。”
季绪已经转過身去:“假的。”
支知之:“……”
他有病吧,他都快接受了。
季绪:“逗你玩。”
支知之站起身子追上他,桃花眼一眯,骂了句脏话道:“季今流,老子就知道!”
他翻身上马,暂时懒得搭理季绪。
但想了想又不服气,侧眸慢悠悠道:“我說季绪,你這么說不会是因为你自己觊觎冉姑娘,不好意思說吧?”
季绪冷笑一声,斜睨他一眼,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一個傻子:
“觊觎她?這辈子都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