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檢測(2)(捉蟲)
所以剩下的只有高穹和章曉。
除了信息通知,兩天天后章曉手機接到了應長河發來的紅頭文件,還是掃描版的,落款上有應長河的簽名和文管委的公章。
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都看得幾乎對眼兒了。
杜奇偉咬吸管喝粥,往粥裏頭吹了幾個泡泡以吸引章曉注意力:“喂喂,看什麼好看的,臉都紅了。”
“我們主任又亂來了。”章曉沒把這個通知當一回事,直接把手機揣進了兜裏,“一碗粥你喝半小時,累不累?”
“粥裏沒有一點兒肉哇。”杜奇偉慘叫道,“就蛋花拌拌,鹽巴灑灑。我算是看透你了章曉,嘿,我記着你了。”
杜奇偉是昨天醒過來的。那天章曉把他的歌鷹給救回來之後,杜奇偉的生命體徵開始緩慢恢復正常,並且終於在兩天後甦醒。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哀嚎:“啊,唐唐!我們的頂級羔羊肉!”
那兩盒子羔羊肉掉在街心公園裏,已經被清潔工掃走了。
女友唐唐安慰他等他康復了之後一定天天帶他去喫羔羊肉,杜奇偉才勉強安心,不鬧着出院了。
危機辦的人第一時間過來給他做筆錄,但杜奇偉給出的信息和他們從他女友那裏問來的並沒有什麼區別。
兩個人這段時間都沒有遇到任何麻煩,離開沃爾瑪超市回家的路上也沒有發現有人尾隨。而對方的精神體展開襲擊的時候,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更沒有發聲。章曉和高穹還看到個背影,比什麼都不知道的杜奇偉給出的信息還更有價值一些。
不過在危機辦的人拿出他之前拍的照片後,杜奇偉看着那位大學生模樣的女孩陷入了沉思。
他確實見過這姑娘幾次,幾次都是在那位小哨兵的學校周圍。但學校周邊本來就有不少家長在接孩子,對方沒有引起他的警惕。杜奇偉之所以多看了她幾眼,主要是因爲她很漂亮。
在有限的幾次注視裏,他沒有看到女孩和任何人有交談,大多數時候她只是站在樹蔭下,拿着手機玩個不停。杜奇偉對她的所有印象都建立在對方的容貌之上,沒能給出更多可靠的信息。
危機辦的人員有些失望,但很快告訴他他們在做面部識別比對,一切順利的話,這幾天就會有結果出來了。
女孩目前只是有點兒嫌疑,危機辦要使用面部識別系統去辨認一個可能不存在犯罪可能的人,阻礙重重。加上危機辦之前因爲白浪街事件留下的影響,他們跟其他部門打交道的時候遇到了不少困難。
因而杜奇偉醒來之後躺了兩天,危機辦那邊還是什麼信都沒有。
“對了,我要搬走了。”杜奇偉一臉艱苦卓絕地吸溜這那碗蛋花鹽巴粥,“搬去唐唐那邊住。”
章曉一愣:“爲什麼?”
“危機辦的人說要對我採取比較嚴密的保護措施。”他笑着說,“我狗仔隊那活兒也不用幹了,唐唐自己開店的,工作時間自由,方便照顧我。危機辦會在她家裏安設一些保護性的工具,周圍也會有人巡查,比較穩妥。”
“在我們家裏不行嗎?”
杜奇偉:“危機辦說本來是想打算在我們家裏搞的,但是我拒絕了。”
章曉奇道:“爲什麼拒絕?”
“你們單位不是要安排你跟那個哨兵一起住嗎?”杜奇偉壞笑着,把習慣咬得吱吱嘎嘎響,“哥哥幫你。”
“……你聽周沙說的?”章曉扶額,“別信啊,沒影的事。”
周沙昨天到醫院來探望正在陪護的師弟和雖然沒見過面但是傷得很重的師弟,章曉估計在自己到外面訂餐的時候,周沙把應長河那份通知的事情跟杜奇偉說了。
“你不高興嗎?”杜奇偉終於放棄了那碗稀粥,把它推到一邊,“爲啥?你不是喜歡他嗎?”
“可他不喜歡我啊。”章曉小聲說,“他還抱過我一下,但還是對我沒反應。之前他去咱們家裏和我一起禁足,也是主任讓他去的,去了我家裏還老往廁所跑,估計他心裏肯定不樂意。你說都這樣了,我還亂想,有用嗎?”
杜奇偉心想你的說法,跟你師姐的說法不一樣啊。
章曉拿起牀頭櫃上的棗子,吃了幾顆。
“其實能在單位裏見見他,聽他說說話,我覺得就行了。想太多沒用,太辛苦了。我又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
“那你還天天偷窺人家???”
章曉臉一紅:“那、那是意外。誰讓他杵在窗外頭了。”
杜奇偉想了一會兒,衝章曉招招手。章曉拖着椅子靠過去,他伸手去捏了捏章曉的臉。
“你還記得我們大三時異種生物那一門考試嗎?”杜奇偉說,“你當時生了大病,根本沒時間去複習。你想棄考,想跟老師申請下學期再考,但我還是把你死拽到考場了,對吧?”
章曉記得。那門課最後他得了八十多分,雖然不高但也不算低,卷面成績能排在前二十。
“去試試啊我的傻漢子。”杜奇偉小聲說,“你別棄考,這可是你第一次參加這種考試。你要是現在放棄了,沒有下學期,沒有下一次,你永遠都遇不到讓你那麼喜歡的人。”
他並不知道映刻效應的事情,章曉心想,我的確永遠都不會再遇到比高穹更喜歡的人了。
但……他也實在不想棄考。
映刻效應帶來的戀慕、癡迷與佔有慾,他一直用自己的壓抑習慣死死控制住。杜奇偉的話讓他想起了自己坐在咖啡館裏頭偷窺高穹的日子。
那時候還沒有映刻效應,他甚至還不知道高穹是什麼人。
可他就是喜歡看高穹,衝着高穹的臉,他喜歡他。在那什麼初級性反應之前,在產生映刻效應之前,他就喜歡上高穹了。
很膚淺,可是膚淺不行嗎?
他抓住了杜奇偉的手。
“好。我努力。”章曉小聲說,“我努力,不棄考。”
在應長河所給出的期限的最後一天,高穹等到了章曉。
章曉和杜奇偉的女友唐唐分工合作,唐唐白天陪護,他晚上陪護,所以他出門的時候高穹結束文管委的值班,他回家的時候高穹也已經在文管委的值班室裏啃芹菜肉包子了,兩人一直錯開,沒有見面。
“等很久了嗎?”章曉問他,“今天不用值班?”
此時正是早晨八點半,隨着春節長假的結束,街面上也漸漸熱鬧起來。歸家的人要從世上各處回到這裏了。
高穹披着文管委發的工裝大衣,在清華小區門外等了很久,但章曉這麼一問,他的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剛到”。
“那……你有時間上去坐坐嗎?”章曉鼓足勇氣邀請他,“請你喝一杯茶。”
他還記得那一天高穹因爲擔心自己而爬上八樓的事情。
“不了,我還得去買點兒東西。”高穹說,“應長河說你答應了,我搬到這裏來住。”
“呃……哈,嗯。”章曉緊張地撓下巴,“不過現在還不行,老杜沒搬走。”
高穹立刻問:“那他什麼時候搬走?”
章曉:“……你很高興?”
高穹:“高興。”
章曉順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哦,因爲我這裏距離單位比較近,你一天至少能省兩塊錢交通費。”
高穹樂了:“你怎麼知道我心裏想的什麼?”
章曉心想,還真是啊?
“一個月至少能省四十塊錢。”高穹補充說,“我可以請你喫飯了。”
章曉覺得,今天的天氣怎麼那麼好,花圃裏頭的迎春怎麼開得那麼漂亮,在小區花園裏頭一邊打太極一邊偷看他倆聊天的老頭老太怎麼那麼慈眉善目。
上一刻還覺得生氣或難過,下一刻便又立刻雀躍起來了。像是在最厚的雪層上留下的北極熊和企鵝的腳印,在初春的森林裏被小鹿輕輕踩踏過的草葉,在最遼闊的海灘上的,被小螃蟹推出來的沙球。它們很快被海浪刷平,被新雪覆蓋,被更茂密的枝葉遮掩。可是它們總是存在着的,那些美麗的、可愛的、讓人高興的東西,它們一直都在,消失了又出現,死了又復活。
反反覆覆中,那甜蜜又令人憂愁的泥淖,他已經深深踏了進去。
“太好了,我等着。”章曉說,“歡迎你成爲我的室友。”
高穹歪了歪腦袋,似是意識到他現在心情複雜,但不知怎麼應對,眉目裏有一絲絲困惑。
收假之後開工的第一天,杜奇偉出院了。
他身體各項指標都恢復正常,每天都嚷嚷着要回去喫羔羊肉。章曉沒有告訴他他怎麼活過來的,危機辦的人也守口如瓶,唐唐以爲二六七醫院的醫生個個華佗重生,感激不盡,完全沒往章曉那邊想。
當日知道章曉救活了杜奇偉那隻歌鷹的人,危機辦全都對他們下了封口令。章曉不知道秦夜時甚至跟他姐討論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遺忘咒或者失憶藥水,能事半功倍地令這件事在幾位目擊者心裏完全消失。
結果被他姐罵了一頓,連續幾天都蔫蔫的。
今天他循例要到文管委來送文件,順便跟應長河談談最近的事態發展。章曉和高穹等人因爲跟這件事情沒有直接聯繫,所以是不能參與到調查中的。危機辦在悄悄活動,而其餘人繼續工作、生活,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樣。
最大的不同就是國博增加了守衛人員,連紅樓前面都多了個身着戎裝的警衛。
章曉遲到了,因爲換了家店買咖啡,結果排隊的人太多。他再一次直觀地感受到杜奇偉打工的咖啡館是多麼冷清。
秦夜時和上次一樣站在電梯前,等着別人帶他下去。
“主任不肯給你裝口令卡?”章曉問他。
“不肯。”秦夜時說,“他說我不是文管委的人,天天出現,很討厭。但其實不是這樣的,根據零八年頒佈的59號令,危機辦其實有權在各個機關單位派遣監督人員,我對這份文件特別熟悉,我可以給你背一背。”
“啊不用了。”章曉連忙把手裏的三明治遞給他,試圖堵住他的嘴,“請你喫。”
秦夜時激動得眼睛都在發光:“你是不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章曉又驚恐又尷尬:“啊???”
秦夜時喫完三明治,兩人正好抵達負十八層。應長河已經來了,秦夜時直接進了他的辦公室。章曉打算跟高穹商量他搬家的事情,四處找他,但高穹向來遲到成癮,他轉了一圈都沒看到,原一葦和周沙已經埋頭在檔案室裏幹活兒了。
“一會兒要開例會。”周沙頭都沒擡,狂敲鍵盤,“你去會議室等着吧。歐慶的《吉祥衚衕筆記》修復好了,我們有任務。”
章曉拿着本子和筆進了會議室,發現裏面已經坐着一個人了。
那是他沒見過的年輕男人,年紀似乎和原一葦差不多,戴着黑色的細邊框眼鏡。鏡片是圓的,鏡片後的眼珠子也是圓的,但沒什麼神采,還有比較重的黑眼圈,整個人處於一種明顯的憔悴狀態之中。他非常瘦,下巴和下頜骨頭的輪廓撐起皮膚,線條十分清晰;頭髮有點兒亂,像是沒有好好梳理,章曉看到上面沾着兩個小毛團,好不容易纔忍下伸手幫他拿走的衝動。
“噢噢噢,你好你好!”原本半閉着眼睛打瞌睡的男人見他走進來,立刻站起來要跟他握手,“我聽周沙和原一葦說過,你是新來的嚮導。我叫袁悅,之前被本館抽調去搞圖書修復,現在回來了……”
他話說到一半,撞到了桌角放着的投影儀。投影儀被他手肘一撞,差點掉下來,章曉連忙一把扶住,總算沒損壞這件貴重財物。
“好險好險。”袁悅連連拍着投影儀,“你反應真快,比我厲害多了。我的體能測試向來是不及格的,你呢?”
章曉還沒經歷過單位進行的體能測試,但是他在學校裏也不是個體能出色的人:“我還行。你負責《吉祥衚衕筆記》的修復嗎?”
袁悅在書籍修復組裏主要是負責筆記的修復工作,如今修復完成了,他直接帶着任務回到了文管委。
“筆記的線索是你和高穹去找的對吧?所以我估計這次的佛頭任務也有你們的份。說到這佛頭,你知道山西的千佛窟嗎?你們如果真的到那裏出外勤,你一定要去看看。太好看了,太精彩了,那地方現在已經沒了,但是空間遷躍回去的話肯定還能看到的。你會畫畫嗎?你能幫我畫下來嗎?要是能帶相機去就好了,就是不知道相機能不能正常使用。而且帶這種電子產品進保護域會被扣錢……要不你讓高穹試着帶,他被扣慣了反正月底也剩不下什麼錢。相機我有啊,你什麼時候出發跟我講一聲我拿過來。你等等我給你看千佛窟還原的3d圖,太震撼了,主要是沒見過這麼特別的佛像,他們的表情都很精彩,不是單一的慈眉善目……”
袁悅絮絮叨叨地邊說邊從衣兜裏掏手機,掏着掏着手機直接摔到了地上,他連忙俯身去撿,總算暫時中斷了連珠炮一般的說話聲。
章曉覺得他很親切。反正都嘮叨,遂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周沙和原一葦走進來了:“吵死了,你一回來整個文管委都吵死了。”
章曉和袁悅都很默契地拒絕迴應,兩人湊在一起看袁悅手機裏的照片。
“你玩過一個叫做《百日佛諭》的獨立遊戲嗎?裏面也有個千佛洞……對對對就是那裏,那條支線太有意思了,聽說有三個結局,我玩出了兩個,有一個怎麼都打不出來。”章曉也開始叨叨,“第一個問題肯定要選一個人進去對吧,第二個問題有六個選項,選了之後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個結局。啊?要到山莊裏打綠毛怪?我打了啊,那個綠毛怪爆的裝備太爛了……打兩次?我去,太坑了吧,誰會在一個副本里打兩次boss……”
應長河終於走了進來:“開會開會。高穹呢!買包子能買一個小時?!章曉,給他打電話。”
章曉停止了叨叨。
“今天秦夜時跟我們一起開會,危機辦那邊有幾個消息大家要知道……你進來啊。”應長河看着門口。
會議室裏的幾個人都擡頭看向杵在會議室門口的秦夜時。
他緊緊貼着門框站立,死瞪着袁悅,捂着自己的鼻子。
一滴鼻血落在了他的白襯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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