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情書(4)(捉蟲)
章曉一直和袁悅呆在檔案室裏,高穹能感覺到裏面兩個精神體寧靜的情緒,但章曉的麂子似乎有些緊張,小蹄子咵嗒咵嗒在房間裏轉悠。
高穹實在無聊,開始翻看新的一期《博覽》,跳過應長河的長篇大論,專心看上面的新藏品圖片。
他還在保護域裏頭呆了很久。架子上一部分文物已經被轉移走了,前幾天本館來人的時候,周沙終於告訴他,架子上的大多是贗品,是方便他們工作而放置上去的。高穹倒也不太驚訝:他當然知道那是贗品,真品不是這樣存放的。
袁悅正在復原的佛頭非常受關注,他們去看了半成品,修復組的人還再三問袁悅想不想到他們那邊工作,被應長河狠狠瞪了回去。
現在架子上擺着的都是新的東西:兩個定窯龍首淨瓶,一個跪式玉人,此外還有幾件玉晗、玉握、壓臍,則都是從墓裏找出來的。
根據《吉祥衚衕筆記》的記載,當時確實有一批喜愛葬玉的人,在北京城裏尋找着手握大量葬玉的文物商人,想跟他們買這些東西。他們開的價格奇高,但不肯說明購買的目的,在那高價的誘惑這下,不斷有珍貴的葬玉出現,一一都被他們購去。歐慶手裏是沒有葬玉的,但他畢竟是個販子,認識不少這樣的人,於是也聽到了不少故事。
引起他們關注的是裏頭說的一個廣東買家。買家姓馬,名永都,他的孫子馬世明現在是華南地區十分出名的商人,也是出了名的愛玉者。坊間有傳聞,馬永都當年病得奄奄一息,有高人指點,他必須在身上佩戴葬玉七七四十九日,每晚睡前則躺在棺材中,嘴含玉晗,手握玉握,臍擺壓臍,總之,將自己裝扮作一個死人。等四十九日過去之後,他身上滿沾死氣,便能逃過地府勾魂使者。馬永都立刻着人四處去搜刮葬玉,果然按照高人的指點去做了。據說四十九日之後,他脫胎換骨,老氣盡去,又成了個神氣活現的中年人。但自此之後,他身邊妻妾接二連三地死去,有人斷言,是他身上死氣太過濃重,再也近不得生人。
馬永都過世之後,其子繼承了他的家產,但那批葬玉卻再也沒見人提起過,不知是扔了,還是藏了。
馬氏集團風生水起,但馬永都的兒子極其惡玉,可到了馬永都孫子這一輩,居然又出了個愛玉者。有傳聞說馬氏集團的風水正是被起死回生的馬永都改變的,他福廕子孫,但絕不過三代。
這是隨任務派遣表送過來的簡單介紹,高穹看得津津有味,彷彿在看一期《法制進行時》的遺產爭奪案。
派遣表上寫着秦夜時和袁悅的名字。他們這次暫時先不需要使用陳氏儀,兩個人是要出差,去香港,先找到馬世明詢問葬玉之事。馬永都購買的那批葬玉里,有幾個是出自漢朝大墓,極爲珍貴,他們想看看那幾枚葬玉,儘可能地要回來,補充完整當時的整個墓葬現場。
高穹和章曉需要啓動陳氏儀,他們要去找的是一本名爲《補彩》的書籍。
正要再看一遍自己的任務,高穹聽到了保護域外面傳來的聲音,袁悅正和秦夜時講話。
高穹立刻起身,離開保護域。袁悅出來了,那章曉也可以出來了。
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將近下班。章曉坐在檔案室裏的電腦前,看到高穹進來,擡起頭默默看着他。
“在找什麼?”高穹以爲他給袁悅找資料,催促他,“不要找了,讓袁悅自己幹活。下班下班,《銀之甲冑騎兵》要播了。”
這是他最近喜歡上的一部動畫片。
章曉臉色不太好,默默起身收拾東西。高穹湊過去一看,他桌面上放着幾本《史前生物圖鑑》,電腦上顯示的也是這樣的頁面。
“情書寫了嗎?”高穹又想起這件事,笑着問他。
“回去寫。”章曉說,“一定給你寫。”
得到了這個肯定的保證,高穹非常高興,以至於在離開紅樓時看到正往外走的喪屍博物館員工,他還跟人打了個招呼。那人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高穹,臉上的表情像是見了鬼:“你……跟我說話?”
高穹平時是不會跟人攀談的,但他現在心情極好,高高興興地揮手:“再見。”
那人也是耿直,見高穹主動了,連忙從兜裏掏出一把糖果塞到他手裏。糖果都是紅色的糖衣,喜氣洋洋的。“喫喜糖喫喜糖。”那人笑着說,“我結婚了。”
高穹當然不會拒絕喫的,立刻收下了,並且還添了句:“恭喜。”
一瞬間,那人臉上表情萬分精彩,驚訝、喜悅、懷疑和緊張全都混雜在一起。
“你……你真是高穹嗎?”他猶猶豫豫地問,“文管委的高穹?”
“我跟人聊天,很值得驚訝麼?”回到家裏,高穹問章曉。
章曉說是啊。
高穹還想和他再說幾句話,章曉卻像是沒什麼精神一樣,換了鞋就直接回了房間。
他不高興了。高穹敏銳地察覺到章曉身上不太穩定的情緒。但他細細一琢磨,似乎又不像是不高興,更似心事重重。他以爲章曉回房去寫情書,於是滿懷喜悅地在客廳裏等着,順手打開電視看《銀之甲冑騎士》。
每天下午五點二十分,少兒頻道會準時播出特設動畫片《銀之甲冑騎士》。高穹最喜歡看主人公小明和小麗工作的那個研究所,它通體灰白,像一個直插入雲的圓筒。
很像他以前居住的地方。
一集《銀之甲冑騎士》播完,章曉也走出來了。他先去洗了前幾天積下來的衣服,沒跟高穹說一句話。高穹正嚼着貴子牌蘇打餅,漸漸地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章曉?”
章曉呆站在洗衣機前,等它洗完了,把衣服拎到陽臺去曬。高穹扔了手裏的零食,跟着他走到陽臺上,主動幫忙晾衣服。
章曉便站在一旁看他晾曬。
袁悅說得非常清楚,他後來爲自己找來的《史前生物圖鑑》,還有在網上搜到的信息,全都說得非常清楚。
恐狼早就滅絕了,現在無法復原,所有的都是概念圖,就連自然博物館裏的恐狼標本也是本世紀初才完成的。
高穹小時候到底從哪裏接觸過恐狼?他的恐狼太真實了,和其他所有人的精神體一樣,能跑能跳,毛髮濃密柔軟。這不是看看標本就能形成的,高穹肯定見過真的恐狼,他也肯定觸摸過。
“高穹。”章曉想了又想,忍不住開口問他,“你知道你的狼是什麼品種嗎?”
“不知道。”高穹坦然回答,“不就是狼?”
章曉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在騙自己。
高穹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是章曉心情不好的源頭,連忙扔了晾衣杆,轉身抱抱章曉:“我的狼讓你不高興了?麂子不喜歡?那以後我會控制好,不讓它出來。”
章曉也回抱着他。高穹身上的氣味,混雜着他強勁的信息素,還有章曉喜歡的衣物清新劑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心裏的那隻麂子又開始奔跑了,它那麼高興,在接觸到高穹的瞬間立刻就要奔出來似的,像要奔向春天最嫩最綠的森林一樣。
他的情緒無法抑制,隨着信息素滲透出來,被高穹接收到了。高穹頭一次從章曉這裏觸碰到他這麼深的情緒,歡喜和悲傷攪和在一起,讓人想哭,讓人想笑。
高穹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頭髮,章曉忽然擡起頭,吻了吻他的嘴脣。
以往高穹想在陽臺或窗臺這兒吻他,章曉總是不同意的。高穹怔了一瞬,立刻迴應了章曉的動作,口舌纏鬥的粘膩聲響令他背脊一陣戰慄。
這是比平時還要深的接觸,他吞嚥了章曉的唾液,那種混雜着悲哀的喜悅便更加清晰地在他的意識裏涌現出來。
“高穹……高穹。”在分離的片刻裏,章曉喊着他的名字,“告訴我,你從哪裏來?”
他說話時滾燙的氣息撲在高穹的鼻端,無論是這親暱的動作還是他的問題,都讓高穹心頭震盪。
沒有回答張曉的問題,他緊緊抱着章曉,仍舊飢渴地索取他的呼吸。
是從那隻狼那裏知道的麼?高穹心想,他瞞不住了,應長河也瞞不住。和一個人親密地生活在一起,所有的祕密都會暴露的,他早應該想到。
可是能和章曉一起生活,在這名爲“家”的空間裏日夜相對:誘惑太大了,高穹根本扛不住。
“你從哪裏來?”章曉低聲地問,不肯放棄,“你必須告訴我,你從哪裏來。”
像是爲了讓他放心,章曉又加了一句:“你知道我所有的祕密,但我對你一無所知。這不公平的,高穹,你明明喜歡我。”
這句話讓高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他羞於承認,但現在這樣,又不得不承認。
“你會討厭我。”他蹭了蹭章曉的鼻尖,有點兒沮喪,有點兒茫然,“如果你知道了我來自哪裏,你一定會討厭我。”
章曉頓時緊張起來:“我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我發誓!”
高穹把他抱在自己懷中,下巴擱在他腦袋頂上,猶豫片刻纔敢開口。
“我的家鄉不是個有趣的地方。”他低聲說,“比你們這裏要方便,也比你們這裏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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