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章 辯陰陽,證女科(一)
倒是季明遠,聽了這名學子的話,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手中的摺扇,繼續開口:
“聽聞臨溪縣諸葛雲疏和王怡這兩位師妹,在院試上以絕對的優勢,拿下靠前的好名次,諸位同學,不介意在下先行同兩位師妹討教一二吧?”
此話一出。
臨溪縣縣學的演武場上,氣氛緊張得如同緊繃的弓弦,彷彿輕輕一觸便會斷裂。
也是直到這時,第一場比試這才正式開始。
崤山郡縣學的遊學隊伍與臨溪縣縣學的學子們對峙而立,雙方目光交匯之處,火花四濺。
諸葛雲疏見此,淡淡開口:
“來者是客,季師兄請?”
她這話一說完,就見站於崤山郡縣學隊伍前列的秦博士,臉上掛着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那眼神彷彿在宣告着他們的到來只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碾壓。
至於他身旁的季明遠,雖身着一襲素色青衫,但其神色傲然,兩人站在一起,倒是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此時,季明遠心想:今日他定然要在這經學辯論上,給臨溪縣縣學一個下馬威。
這時,王夫子領着諸葛雲疏、王怡和張皓三人,坐於臨溪縣縣學這邊。
雖說,此時的他面色沉穩,但要是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看出其的眼神中透着一絲擔憂。
宋教諭同樣如此,這場比試,可不單單是二百兩銀錢這樣簡單。
他深知此次崤山郡縣學來者不善,尤其是秦博士,此人在學術上雖有造詣,但品行不端,此次遊學,除了打他們臨溪縣縣學的臉面外,怕是還暗藏着玄機。
正當他多想之際,就聽一聲音響起:
“臨溪縣縣學人才輩出,尤其是諸葛雲疏和王怡這兩位師妹。”
季明遠開口,聲音清朗,卻帶着一絲挑釁,“今日,我便有一問,想同兩位請教一二。”
諸葛雲疏和王怡對視一眼,一同上前一步,兩人身姿挺拔,毫無懼色。
“請講。”
諸葛雲疏脆生生地開口,稚嫩的臉上滿是堅毅之色。
“《易經》有云:‘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之道,乃天地至理。”
季明遠目光掃視衆人,緩緩說道:
“男子爲陽,女子爲陰,如今女子參與科舉,與男子同場競技,入朝爲官,此乃陰陽混淆,豈不是違背了天地之道?”
此言一出,臨溪縣演武場下頓時一片譁然。
甚至於有人微微點頭,似是認同。
有人則面露不滿,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看着眼前這一幕,季明遠神色滿足,繼續開口:
“就如當今這大夏,女子也可同男子一同科舉入仕,這本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可這世間萬物,皆有陰陽之道,就如我之前所說,男爲陽,女爲陰,科舉乃入仕之途,關乎家國大事,女子參與其中,是否有違陰陽之理?”
說到這裏,頓了頓,不由看向諸葛雲疏和王怡兩人。
“尤其是臨溪縣的這兩位師妹,在院試中成績斐然,更是讓我對此疑惑加深,不知二位對此有何高見?”
季明遠步步緊逼,諸葛雲疏見此,眉頭微蹙,心中暗忖:
這位崤山郡縣學的季學子分明是故意刁難,想要讓我同怡師姐,甚至於臨溪縣縣學難堪。
想到這裏,她不禁轉頭看向王怡。
此時的她柳眉倒豎,正欲開口,卻被諸葛雲疏輕輕拉住。
然後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這位師兄所言,看似有理,實則大謬。”
可能是年紀較小的緣故,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在演武場上回蕩。
“陰陽之道,在於平衡與和諧,而非刻板區分。《易經》亦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此處的君子,難道僅僅指男子嗎?女子亦有自強不息、厚德載物之精神,參與科舉,正是爲了施展抱負,爲家國貢獻力量,何談違背陰陽之道?甚至於季師兄所說的天地之道?”
王怡見此,接着補充:
“就如雲疏師妹所言,陰陽者,本是相互依存、相互轉化之物,而非一成不變、涇渭分明
《易經》有云:‘一陰一陽之謂道’,這世間萬物,皆含陰陽,缺一不可。就拿這天地來說,天爲陽,地爲陰,天若無地之承載,何來立足之所?地若無天之覆蓋,又怎得陽光雨露?二者相輔相成,才成就了這乾坤萬象......”
說到此處,王怡稍作停頓,目光掃過全場,見衆人都在認真聆聽,便繼續開口:
“再看我朝的科舉制度,目的在於選拔賢才,爲國家效力。賢才者,不分男女,只論才學與品德。女子雖爲陰,卻也有聰慧的頭腦、善良的品德和堅韌的意志,與男子並無不同......古有花木蘭替父從軍,馳騁沙場,立下赫赫戰功;有班昭續修《漢書》,傳承文化,名垂青史
她們都以女子之身,在各自的領域裏發光發熱,爲家國做出了巨大貢獻,又何來違背陰陽之道,天地之道一說呢?”
王怡的話音剛落,場下便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議論聲。
有人微微點頭,似是認同她的觀點,也有人面露思索之色,似乎在消化她所說的內容。
就連王夫子同宋教諭兩人,此時也恨不得拍掌稱好。
雖說這兩人有所顧忌,但是演武場周圍看熱鬧的夫子家屬及縣城的圍觀羣衆們無所顧忌啊,所以現場響起一衆女眷叫好的聲響。
可那提問的崤山郡縣學學子,季明遠卻並未就此罷休,只見他冷笑一聲:
“王師妹所言雖有道理,但花木蘭、班昭畢竟是少數,不能以偏概全。況且,女子天性柔弱,心思細膩,適合相夫教子,操持家務。一旦入朝爲官,處理國家大事,難免會因婦人之仁而誤事,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面對這近乎無理的反駁,諸葛雲疏站了起來。
她雖年僅九歲,身形嬌小,可站在那裏,卻自有一股氣定神閒的氣度。
這時,就見她不慌不忙地向衆人行了一禮,脆生生地開口:
“這位崤山郡師兄,你似乎對女子的看法,實在是太過片面了些......女子天性柔弱不假,但柔弱並不等同於軟弱......古往今來,多少女子在困境中不屈不撓,展現出了驚人的毅力和勇氣。”
說到這裏,她不禁在腦海中思索一番,這才繼續說道:
“遠的暫且不提,就說我們臨溪縣,幾十年前遭遇洪災,許多男子都被洪水嚇得驚慌失措,可不少女子卻能冷靜下來,組織在一起共謀自救之法,照顧傷病,爲災後重建出了不少力
這一件大事,臨溪縣衆所周知,甚至於,高祖皇帝還爲這羣女子寫下了‘女中豪傑’這四個大字作爲褒獎
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女子也有擔當大事的能力嗎?”
她這話一出,原本圍觀看熱鬧的衆人這才恍然大悟起來。
差一點,她們就忘記了這一重要史實。
要知道,兒時,每當家中祖母或者母親講起這件事時,那眼中都是掩藏不住的嚮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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