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自今日始,我掌道禍殃;吾爲大羅仙,萬劫從此不加身
八十一道輪迴身,此時同時掐訣!
那赤紅的如同心臟一般的禍殃本源,此時如同凋零的鮮花一般,從上面剝落一片片緋紅的花瓣,那些“花瓣”從八十一道輪迴身的手中掉落。
紛紛飛向盤膝而坐的林堯的本我身。
飛花環繞間。
那些花瓣,一片接一片的鑽進林堯的眉心。
每當一片花瓣飄飛進入他的眉心。
林堯的身體,就不自覺的顫抖一下。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那些原本他以爲永不遺忘的記憶,竟然也開始變得模糊,老爸老媽,摯愛親朋,師尊弟子,往日種種……此刻,竟然都如浮雲般散去。
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清了……
他的意識沉入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的再次清醒時,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
他只看到,自己紅彤彤一片。
自己……竟是一團從天而降的烈焰。
大地之上,遠古先民們剛剛學會用獸皮搭建遮風擋雨的草棚,孩童嬉笑着追逐獵物,婦女們圍坐在石竈旁炙烤獸肉。
可下一秒,他的軀體——那團赤紅流火,轟然砸落!
“轟……”
草棚瞬間化作火海,焦黑的屍體蜷縮成炭,一個母親徒勞地撲向燃燒的草堆,她的孩子被困在裏面,淒厲的哭喊聲戛然而止,只剩下油脂燃燒的“滋滋”聲。
往古之時,火爁炎而不滅,民無所棲息……
林堯感受着火焰的肆虐……不,不對,不是火焰在肆虐,是他在肆虐,因爲他就是火焰……他成了毀滅本身,無情地吞噬着一切生機。
大火焚燒三日不絕,直到傾盆大雨降下,火焰才被熄滅,林堯也再次陷入沉睡。
……
他的意識輪轉,當他的意識再次清晰時,他再次從天而降。
只是這一次,他分割成了千千萬萬份——他是從天而降的雨滴。
那雨滴本來應該是滋養世間的甘霖。
但林堯忽然發現,自己越來越多,彷彿無窮無盡。
他不是潤物的小雨,他是傾盆的暴雨,所有的水,都是他!
暴雨之下。
他推倒了山崖——山洪暴發,渾濁的怒浪衝垮堤壩,淹沒村莊。
他看到孕婦抱着一截浮木,腹部高高隆起,可洪水已經沒過她的胸口。她的嘴脣發紫,眼神絕望,最終被一個浪頭打入水下,再也沒能浮上來。
水下漂浮着無數屍體,有的被魚羣啃食,有的腫脹發白,眼睛仍睜着,彷彿在質問蒼天爲何降此大禍。
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
林堯變成了這滅世之洪,無情地衝刷着人間。
他想控制自己,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控制。
不知過了多久,他流過了人間許多的地方,最後匯入大海……
還有一些“他”躺在人間的泥土上,任憑那天上的太陽烘烤……直到他最後的意識汽化消散。
他忽然在想,下一次,他會不會變成太陽……
但太陽很好,太陽,應該不會帶來災禍!
……
不知過了多久,林堯的意識再次甦醒。
這一次他高懸於天上。
是一團,宏偉的烈日!
他能感知到,自己正在散發無窮無盡的高溫。
他下方的人間,大地龜裂,禾苗枯死,河流乾涸成蜿蜒的溝壑。
一個老農跪在田埂上,雙手捧起一抔黃土,風一吹,便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他的嘴脣乾裂出血,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嗚咽。
遠處,餓殍遍野,有人趴在地上,舔舐着最後一點泥漿裏的溼氣,最終力竭而亡。
旱既大甚,滌滌山川。
這一次,林堯成了這焚盡萬物的旱魃,讓生靈在絕望中枯萎。
林堯覺得自己的要喘不過氣來。
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就是一切的災厄本身。
他留在人間的熱浪,就算到了晚上,都消散不掉。
直到時間進入秋天……
林堯的意識,再次漸漸潰散。
秋天……總應該會好一些。
可這一次,當林堯再次清醒,他發現自己變成了老鼠……
不是一隻老鼠,而是遍佈在各大街道的老鼠。
那些老鼠的身上,都帶着鼠疫……
他赫然看見……
自己所在的城池內,腐臭瀰漫,街道上堆滿屍體,烏鴉啄食着潰爛的眼球。
一戶人家,父親已經死去三日,皮膚髮黑,可他的孩子仍蜷縮在他懷裏,以爲父親只是睡着了。直到疫病也奪走了孩子的性命,母子二人的屍體才被拖出去焚燒。
疫疾從一個城邦傳到另一個城邦,百姓管這疫病名叫“疙瘩病”。所謂的疙瘩,其實就是人感染了鼠疫之後,脖子變得腫大,遂有此名。
夏秋大疫,人偶生一贅肉隆起,數刻立死,謂之疙瘩瘟,都人患此者十四五。至春間又有嘔血者,或一家數人齊死。
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戶丁盡絕,無人收殮者。
城中每天死人上萬,以至於城門都被運出的棺材堵塞。沿街的小戶居民,十之五六死去,死在門口的最多,街頭連玩耍的孩子都沒有了。
一巷百餘家,無一家僅免;一門數十口,無一口僅存。
這一次,自己是這無形無相的瘟神,死亡籠罩在整座城鎮的上方。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開始飄雪,鼠疫才漸漸褪去。
林堯變成的老鼠,躺在大雪中。
他的意識又開始模糊了。
他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但他意識到,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所過之處,都是屍骨和眼淚。
……
當瘟疫消失。
這一次,林堯也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
他好像變成了一陣風……
風能帶來什麼災禍?
林堯不知道,他飄蕩在一處華貴的宮殿裏。
在一個身披龍袍的人的耳邊吹過。
那身披龍袍的人影,猛地擡起頭,眼神睥睨,大手一揮……
林堯隨着他的揮舞的手臂,飄向天空。
他此時還不知道,這身穿帝袍之人,只是大手一揮,便是屍橫遍野。
他飄向南方……
他看見,鐵騎踏碎麥田,長矛穿透孕婦的腹部,嬰兒的啼哭聲還未出口,便被馬蹄碾碎。
一座村莊被焚燬,白髮老翁跪在燃燒的宗祠前,族譜被撕成兩半,他的兒子死在城牆上,頭顱被敵將挑在槍尖。
屍填巨港之岸,血滿長城之窟。
一封染血的家書,飄蕩在風裏……
“父母大人敬啓:
兒自領命離家鄉奔赴戰場,從趙鎮已有數月,衣甚暖,食頗飽,眠極安,二老莫念。
戰事一起,情形頗烈,南蠻膏地,盡爲病土。餘自受命援遼不敢半點兒戲,未曾一絲懈怠,惟望不負二老所囑,君上所託,國家所命。
蠻酋猖獗,先犯歲遠,再破清河,豈非欺我大梁無人乎?每思之,痛之,恨之。蕩陰被矢,侍中濺血;五嶺握俘,文相零丁,君臣大義,有死無貳,忠孝大節,有死無隕耳。
此役,甲兵二十萬,共赴國難,不愁不克期滅奴,成功之日,相去不遠。
蒼蒼者天,必佑我等忠勇之士,茫茫者地,必承我等拳拳之心,待詔歸來之日,忠孝亦成兩全。
然情勢莫測,若兒成仁,望父母珍重,兒領國命,赴國難,縱死國,亦無憾。劉家有死國之士,榮莫大焉。青山甚好,處處埋忠骨,無需馬革裹屍返故土,便安遼東,以迎王師,重整山河。
日後如父飲酒,有酒花成簇,聚而不散,正是頑劣孩兒,來看我父;母針織,如有線繩成結,屢理不開,便是孩兒春光,來探我母。
惟願我父我母,衣暖,食飽,寢安,身健。兒在他鄉,亦當自顧,父母無以爲念。
不孝兒劉朝貴頓首、頓首、再頓首……”
那家書在風中打了幾個璇兒,林堯想要抓住,卻怎麼也抓不住,只能看着那家書,落在戰場燃起的火焰裏,化作飛灰……
林堯這一刻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幽幽嘆息……
他知道,自己變成了兵災,是自己,讓這片人間成了到處都是血腥殺伐的煉獄……
冬去春來……
林堯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打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的意識消散又凝聚。
等他的意識再次凝聚時。
他還是風……
只是這一次的風中,裹挾着難聞的屍臭……
遍地饑荒!!!
樹皮被剝盡,草根被挖空,餓極的災民易子而食。
他看見,荒郊野地……
一個母親顫抖着將幼子推入沸鍋,孩子的小手上還繫着祈福的紅繩,可她已經餓得雙眼發綠,嘴裏喃喃念着……
“別怪娘……別怪娘……”
城鎮裏,粟價騰涌,日貴一日,鬥米三錢。至次年春,十倍其值,絕糶罷市
很多人因爲沒有飯喫而餓死,餓死的人太多,又引起了瘟疫,各鄉鎮皆無糧,民死十之七八。邑西關有人市年少婦人,價不及千錢。有飯一食易一妻,米一升易一婢者……狼入城內食人,三五成羣,晝遊城市,往往於稠衆中攫人而食之。
而悲劇還在不斷髮生,由於死去的人太多,很多屍首無人掩埋。
時人言:“狗見狗骨,必銜之於礦地埋之。蓋物之恤其類也。然則,人有見人之骨而不爲之瘞者,愧於狗矣。”
饑荒之外,百姓開始起義……
起義軍,打着起義的名號,卻又是另外一種賊寇。
有些城池,忠於朝廷,忠於他們的帝王,於是被起義軍,圍城斷水斷糧……
城中由於被圍太久,士兵開始殺人爲食——誘而殺之者,有羣捉一人殺而分食者,擒獲一輩,輒折脛擲城下,兵民兢取食之,父食子、妻食夫、兄食弟、姻親相食,不可間矣。
到了最悲慘時候,城內已經是人間地獄……
城中白骨山積,斷髮滿地,路絕行人,神號鬼哭,天日爲昏。間有一二人,枯形垢面如鬼魅,棲牆下,敲人骨吸髓,自曹門至北門兵餓死者,日三四百人,夜則城頭寥寥,處處鬼叫……
林堯在一座座城中飄啊飄……他知道這也是自己帶來的。
這一次,他是歲飢……
而直到他飄過的地方,人都死光了,他的意識才再一次模糊。
他不知道下一次的自己,又會變成什麼,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再欺負這些凡人……他們的性命太脆弱了……經不起什麼風浪。
不知道是不是林堯的心願,起了效果。
當他的意識再次清醒。
他發現,自己在一處山洞中,山洞周圍,鑲嵌着各種珍貴寶石。
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盤膝而坐。
只是他的臉上爬滿蛆蟲般的黑氣!
林堯站在他的對面,身體竟然幻化成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一把飛劍插在自己眉心,劍穗上還掛着一枚玉佩。
他不自覺的開口。
“徒兒,爲何要殺害師尊。”
那老道,猛地睜開眼,吐出一口鮮血。
“不……不是我……”
他嘶吼着,可手上竟不知爲何,滿是鮮血。
自己輕盈的走到這老道身邊,擡手刺入他的胸膛……
這一刻,老道的道心盡數毀去。
魔由心生,蝕骨焚神。
林堯知道,這一次,自己是修真者的心魔……
他幽幽的一嘆……
可這嘆息還沒結束。
他的意識再次模糊。
等他的意識清醒時。
他已漂浮在了天上。
這一次,他竟然成了厚重劫雲……
藍紫色的天雷,在雲層中翻滾。
隨後,林堯竟然變成了天雷劈下。
下方山巔之上,一位白髮真君硬扛天雷,他大喝一聲。
“本尊今天必定飛昇。”
可當天雷劈在他的身上,他的下半身瞬間碳化,上半身卻仍在捏訣,殘存的手指顫抖着指向蒼穹,最終化作飛灰。
五雷轟頂,滅形誅神。
這一次,林堯成了這天雷。
林堯覺得心中異樣。
可這份異樣還沒等發酵。
他的意識再次模糊。
等他意識再次清醒時。
他竟然飄蕩在輪迴長河中。
他成了河流本身。
有隕落的涅槃仙,在河水中掙扎。發出不甘的嘶吼。
“我……不會隕落,我怎麼會隕落……我的道,我的道還沒實現……我還沒成爲大羅仙……”
可下一刻,林堯化身的浪頭打過去。
那掙扎的魂魄,一下子,就被壓了下去。
在這長河裏,管你生前是豬狗牛羊,凡人仙神,都一樣……
過往種種,都被雨打風吹去……
這也是劫,是宿命枷鎖,讓衆生永墮輪迴。
……
林堯的意識在輪迴河裏飄啊飄。
他有些疲倦,但又覺得一切剛剛開始……
他在輪迴河裏飄蕩,帶走了無數人,又看到了無數生靈,在命運前的掙扎。
他看見農夫在旱災中跪地求雨,他看見書生在戰亂中家破人亡,他看見修士在雷劫下灰飛煙滅……
他們哭嚎、掙扎、絕望,可災禍從未停止。
他似有所悟……
衆生皆苦。
有生皆苦。
故天道有禍殃,衆生有苦厄,大道有輪迴。
輪迴河中。
林堯睜開雙眼。
他忽然從那輪迴河中,伸出手來。
他想起了什麼。
他是禍殃?不,他不是禍殃!
他是林堯……
但從此之後,他也是禍殃。
這一刻,修魔海的“無道無因果之地”!
原本盤膝而坐的林堯,猛地睜開雙眼。
他低頭,看到自己的掌心生出饑荒,呼吸間噴薄瘟疫,目光所及處天雷地火齊鳴。
“原來如此……”
虛無中,八十一道輪迴身同時睜眼。
“禍殃災劫,是天道的爪牙。”
一直漂浮在他手掌中的心臟模樣的禍殃本源轟然炸裂,化作無數猩紅的碎花瓣涌入他的七竅。
“而現在……”
“這爪牙,歸屬於我。”
“與萬物冥合,謂之大同。”
“從此之後……由我掌道禍殃!”
“我爲,掌道“災劫本源”的大羅仙!”
這一刻,林堯的呼吸之間,噴吐的氣息,竟然都化作了蘊含雷霆的雷劫。
“萬劫從此不加身,因爲吾爲禍殃,吾即爲災劫。”
。